“疼不?”
方瑾枝眨了两下眼睛; 彻底清醒过来。
她掰了一下陆无砚挡着她视线的手腕,歪着头去望八仙桌,立刻皱了眉,不高兴地质问:“你怎地吃了那么多?”
那不是因为她亲自下厨做的吗!
陆无砚沉默了半天,才温和地问:“不是你准备的晚膳; 又让我吃的吗?”
“那我又没让你吃这么多呀!你一向饭量都小的,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吃这么多会不消食的!”方瑾枝眉头皱得更深,竟是真生气了。
“……是; 夫人教训的对,为夫谨记。”陆无砚微微弯腰颔首,十分认真。
方瑾枝歪着头,仔细地瞧了瞧陆无砚的表情,才自我反省:“也是我不好,忘了叮嘱你,摆盘又多了点……”
她又去摸了摸陆无砚的肚子,自言自语地说:“可不能现在就睡觉的。”
陆无砚垂眸,凝望弯着腰的方瑾枝。
她已经梳洗过了,发髻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随着她细小的动作,若水波潺潺。那双剪滟明眸半垂着,投下两道弯弯的月影。屋子里的烛光暖融融地投在她脸颊,只在鼻尖堆出一抹光,难得让她向来俏丽明艳的容颜多了丝浓浓的温柔。
白皙的玉颈之下,阴影藏在交叠的湘色衣领里。
陆无砚眸光渐深,缓缓道:“为夫的确需要消食。”
方瑾枝就抬起头仰望着他,“要出去走一走吗?”
她用那双眼睛望着他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
“这还要夫人的帮忙……”
陆无砚轻轻一拉就将方瑾枝拉起来,直接将她抱起来,大步朝着拔步床走去。
方瑾枝一怔,立刻双手抵在陆无砚的胸口,抗议:“天都快要亮啦!不睡觉了吗!”
“嗯。”
嗯?嗯什么嗯?
还没等方瑾枝想明白呢,陆无砚已经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一手控住她抵在胸口的手腕,一手解开她的衣服。
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而滚热的吻。
气息渐紊。
陆无砚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低安慰:“别怕,不会再疼了。”
拔步床轻轻晃动,伴着急促的喘息和溢出的娇吟,描着鸳鸯的锦被从床上垂下一角,紧接着一只小巧的小脚踢了两下,那半垂的鸳鸯被便整个落下来,覆上两双摆在床前的软缎鞋上。
是没那么疼了,或者说不是一直疼了。
可是累呀!
方瑾枝带着哭腔地低声求他:“好了,好了,不要了……求你了,三哥哥……”
陆无砚带着笑意地吻上她的眼睛,问:“叫我什么?”
“无砚……”
……
当陆无砚终于放开她的时候,方瑾枝整个人软绵绵,又累又倦,合着眼睛不愿再动。
陆无砚下了床,从双开门的矮柜里抱出一床新被子盖在方瑾枝的身上,这才出去吩咐入茶和入熏将晚膳收下去,而他则是去了净室,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望着呼吸绵长、睡得正香的方瑾枝,陆无砚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侧,以免吵了她。
还没等他所有动作呢,方瑾枝已经习惯性地翻了个身,从锦被里探出一只软玉般的小手在身侧摸了摸,直到摸到陆无砚的胸膛,她眉眼、嘴角一并弯起来。她凑过去,整个人钻进陆无砚的怀里。
陆无砚一直没动,就这样温柔地望着她。待她终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再乱动了,他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二日,就算是一向早起的方瑾枝也没能醒来。白日暖暖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里,却被垂着的锦鲤戏水的红色床幔隔着,扰不到内里相依而眠的两个人。
安静的拔步床里,忽然响起一阵细小的声音,只一声便歇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响起来。
方瑾枝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醒过来。
在方瑾枝睁开眼的那一刻,陆无砚也睁开了眼睛。方瑾枝趴在他怀里,仰着头望向他,小声说:“好饿……”
入熏早就将早膳准备好了,晓得两人要晚起,她一直在厨房里守着,将早膳温着。等陆无砚喊的时候,急忙让入茶帮忙将饭菜送了过去。
陆无砚在的时候,米宝儿、盐宝儿,还有新来的夭夭和灼灼不可以进屋的——可是方瑾枝悄悄立下的规矩。
说是早膳,可这时辰已到了用午膳的点。两个人吃了东西,陆无砚就到书房里看书去了,而方瑾枝则要按照惯先处理一些府里的事情。
等她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捧着绣筐去书房找陆无砚。
陆无砚坐在一把交椅里看一卷书,方瑾枝就窝到他对面的罗汉床上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袜子。
陆无砚将书合上,放在一旁,又顺手从身后的架子上抽了一本出来,还未打开,先望着对面认真做针线活的方瑾枝,说:“府里的事情若是处理不过来,又或者嫌麻烦,可以让大嫂帮着你。”
闻言,方瑾枝想了想。府里的大少奶奶薛氏出身名门,她比方瑾枝大了十二岁,如今更是孕有二子一女,既镇得住下人,又是个友善宽厚的,若是让她帮忙管家自然是好的。
可……
管家这种事儿,哪能随便让人帮忙?再者说,若真是让她帮忙管家,她就算表面上答应了,也未必十足十地尽心。毕竟,她是二房的人。
方瑾枝古怪地看了陆无砚一眼。
陆无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瑾枝,你喜欢管家吗?”
“这和喜欢有关系吗?”方瑾枝反问。
“你只回答我喜不喜欢。”
方瑾枝想了想,才摇摇头:“比起来,我更喜欢吃喝玩乐……”
陆无砚便没有再说话,翻开手里的书卷,开始看书。
方瑾枝也没有多想,继续绣着手里的活儿——袜子脚心处的猪。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
“选一种花。”陆无砚仍在看书,没有抬头,忽然出声。
方瑾枝继续绣着手里的图样,随口说:“芍药。”
“嗯。”陆无砚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直到暮色四合,从窗外照进来的光暗了一些,陆无砚才将手里的书合上。
他上半身微微向后倚靠着,静静凝望着坐在对面的方瑾枝。
她垂着一条腿坐在罗汉床上,露出缎子鞋的一个肩来,系在胸口的亮妃色绸带一直垂下来,垂到地上。
陆无砚凝望了她许久。
待天色俞暗的时候,陆无砚才打破一片宁静,轻声说道:“别绣了,小心伤了眼。”
方瑾枝陷入专心里许久,猛地听见陆无砚的声音才吃了一惊,她抬头望一眼窗外的天色,有些惊讶地说:“居然都傍晚了呢。”
见陆无砚起身走过来,方瑾枝忙将手里的袜子藏在针线篓里。这双袜子还差一点点就要绣好了,方瑾枝是打算等做好了再给陆无砚看。
她那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陆无砚的眼睛。就算不看,陆无砚也知道她一定就要耍小聪明了,反正早晚会看见,便装作没看见一样,将她拉起来。
“走吧,坐了一天,出去走走。”
已经入了冬,可今年的冬天很暖,迟迟未曾下雪。临出门的时候,方瑾枝本不打算穿那么厚,陆无砚没依她,硬是逼着她换上一件小绒袄,才握着她的手出去。
两个人去了梅林,但这个时候的梅却没怎么开,景色并不如意。他们两个没待一会儿,就牵着手离开梅林,往鲤池去。
经过垂花门的时候,方瑾枝看见五奶奶和陆佳艺正穿过前面的回廊,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好像……
是在躲着她。
方瑾枝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从陆无矶离开温国公府以后,陆家就算是发动了官兵的力量也没把他找回来。
而从那以后,五奶奶和陆佳艺就有些躲着方瑾枝了。倒是没有针对,有时候遇见了还能笑着打招呼,但是接触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陆无砚只是轻轻瞟了方瑾枝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陆无砚也不知道陆无矶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人没带丫鬟跟着,也没带鱼食,只在鲤池边立了一会儿,等起风了就携手往回走。
陆无砚和方瑾枝刚回到垂鞘院里,入毒就匆匆过来了。
“何事?”陆无砚蹙了眉,若没有急事,入毒是不会来找他的。
入毒看了一眼陆无砚的脸色,才说:“顾望死了。”
正坐在高脚凳上喂鱼的方瑾枝闻言一愣,有些呆愣地回头过来,望向入毒。
自从知道静忆师太是她生母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去过入楼了。
第136章 心虚
平平和安安坐在台阶上; 望着对面小阁楼紧闭的门窗发呆,时不时相互对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她们两个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放在膝上的手也不安地攥着衣角。
不久,刘明恕从小阁楼里走出来。
平平和安安急忙起身; 拍了拍尘土迎上去。
刘明恕能分辨出是她们两个的脚步声,他立在一旁,微微侧过身给她们两个让开路,道:“去看看顾希吧。”
本来平平和安安还有很多话要问刘明恕,可听他这么说; 就顾不得问问题了。她们两个道了一声谢,匆匆越过刘明恕,跑进小阁楼里。
一进到小阁楼里,就是一股十分浓重的药味儿。
这一处小阁楼是专为刘明恕改造的,除了刘明恕和几个辅佐的大夫; 入楼其他的人是不许进的。
小阁楼一共也就两层,一层放在数不清的各种药材,和一个小单间,平时刘明恕就住在小单间里。
顾希在二楼。
平平和安安一路跑上楼,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下脚步有些胆怯了。她们两个对视一眼; 才推开门进去。
这一间屋子里也是充满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还有……血腥味儿。
屋子不小,陈设却极为简单,一桌一椅; 并窗边的一张简单的大床。
此时窗户关着,又垂着幔帐,屋子里有些暗。
平平和安安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平平轻唤了一声:“顾希……”
脸色苍白的顾希极为缓慢地睁开眼,他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过脖子望向自己的左侧。
在他的左侧已经没有顾望了。
好像,失去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身体的一半。
紧接着,他皱起眉。
“是不是伤口疼了?”平平望一眼顾希的左臂,担心地问。
他的左臂颤了很厚很厚的纱布,可即使缠了那么厚,鲜血还是溢出来,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沁出,他蜷缩起来,整个身体甚至因为疼痛而发抖。
“要不然去喊刘先生吧……”安安十分不安地说。
平平已经红了眼睛,她点点头,两个人刚要往外跑,就听见顾希十分虚弱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
她们两个急忙凑过去,平平问:“顾希,你说什么?”
“不用……刘先生说、说过……”顾希却说不下去了,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才能继续说:“会疼……”
平平和安安茫然又无助地站在床边望着顾希,直到顾希的疼痛缓解了一些,重新静静躺平的时候,她们两个才匆匆拿了帕子,帮她擦去额上的冷汗。
她们两个又守着顾希好一会儿,直到顾希睡着了,她们才悄悄地退出去。
两个小姑娘想了想,去后院找了刘明恕。
刘明恕正坐在一个石桌旁,用玉石将晒干的草药仔细磨成粉末。
他对顾望的死并不一样,甚至连顾希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个不小的惊喜了。
再者,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实验品。
平平和安安站在后院门口,有点不敢过去。刘明恕性子比较冷,平时几乎看不见笑容,所以她们两个是有点怕刘明恕的。
两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刘明恕身边,也不说话。
从她们两个刚刚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刘明恕就听出来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们两个的声音,刘明恕不得先开口:“有事?”
“有……”
“没有……”
向来心有灵犀的两个小姑娘竟是同时说出了相反的回答。
刘明恕觉得有趣,便用略温和的语气说道:“你们想问什么?顾希会怎么样?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分开?还是担心在你们两个当中也有一个会步顾望后尘?”
“都、都想知道……”
刘明恕难得耐心解释:“顾希会活下去,只是他左臂要养至少一年才勉强能用。大概再过三个月,我会试着分开你们俩。”
“至于你们两个……会不会像顾希和顾望那样只能活下来一个还不能确定。”刘明恕顿了一下,“就算你们两个侥幸都能活下来,也必有一人是缺一臂的。”
“给姐姐!”
“给妹妹!”
她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平平和安安的声音极为相似,甚至分不出是两个人的声音,她们两个人一起说话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人。
刘明恕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个不用争,到时候会根据情况,看看到底更适合谁。”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
平平和安安公用的那条手臂是右臂,平平的右臂,只能给平平。就算她们两姐妹并不计较这个,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说出来。
平平和安安道了一声谢,沉默下来。
刘明恕没有再管她们,径自碾着手下的药草。
安安悄悄看了刘明恕一眼,或者说是盯着他的耳朵看。她曾听方瑾枝说过刘明恕的耳朵能听出来别人的表情来。她忽然很好奇,他现在能听出来她正仔细打量他吗?
安安正这般想着,刘明恕忽然停下动作,虚无的目光扫向了她。
安安一惊,有些心虚地说:“我们可以帮你吗?”
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会做好的!”
“可以试试。”刘明恕说着,就将手中的柱形玉石递过去,教着她们两个该怎么将草药碾碎。
平平和安安学得很认真,本来就是十分聪慧的小姑娘,没过多久就学得差不多了。
刘明恕听着她们两个捣着的声音,就知道她们做的不错,不由点了点头。
平平和安安刚将竹篮里的草药全部碾碎,就有小丫鬟来禀告陆无砚和方瑾枝过来了。
“姐姐来了!”
平平和安安已经很久没见到方瑾枝了,她们两个急忙对刘明恕说了一声,就小跑着往前院去。
方瑾枝也很想念平平和安安。
上一次来入楼还是她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回,她至今也没有忘记那一日的痛苦。
只要一想到那一日的事情,她的脑海中就不由想起静忆师太温柔的样子来。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是自己的生母,竟曾经掐死自己。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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