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枝垂下眼默默想了片刻,隐约猜到方宗恪答应的那人应该就是卫王的小女儿。
“对了,”方瑾枝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请问刘先生,当初送哥哥去戚国的是何人?”
方瑾枝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线索才有此一问。
“也是你辽国人,名叶萧。”
“叶萧?”方瑾枝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又绕了回来?看来她还是要从叶萧那里打听些消息。
刘明恕也有些意外,道:“这世间的确是小,竟又是你相识之人。”
“瑾枝。”陆无砚站在后院小月门处,他立在那里已经许久,也已将方瑾枝和刘明恕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无砚,你回来了。”方瑾枝再次跟刘明恕道谢,这才急忙提着裙角迎上陆无砚。
“嗯,事情办完了。立秋了,以后出门多穿一点。”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方瑾枝的身上,又仔细将系带给她系好。
刘明恕略沉思了片刻,道:“这几日就把那两个小女孩带过来,人与人之间总归是有差别的。她们两个症状未必和顾希、顾望完全相同。”
陆无砚答应下来。
方瑾枝跟着陆无砚离开,她刚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
“怎么了?”陆无砚侧首望着她。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方瑾枝折回去,立在刘明恕不远处,询问:“敢问刘先生这里可有除去疤痕的良药?唔,留疤日久,已超过一年……”
刘明恕翻开八角石桌上的一个黄梨木药匣,摸出来一个靛紫色的细口瓷瓶扔给方瑾枝。
方瑾枝赶忙将小瓷瓶接住,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刘先生,这瓶药真的可以将疤痕祛除吗?您别误会,我没有质疑您医术的意思,只是您还没有见过那个人身上的疤痕……”
“你觉得这世上最难除去的疤痕是什么?”
没等方瑾枝回答,刘明恕又说:“即使是严重的烧伤亦可除。”
方瑾枝心中满是欢喜,她再一次跟刘明恕道谢,这才转身走向陆无砚。
陆无砚叹了口气。可是方瑾枝走向自己的时候,他又将心底那点烦扰抛出去,牵起方瑾枝的手,带着她回家。
马车上,方瑾枝一直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将窗边的小垂帘掀开一角,瞧着外面初秋的景色发呆。
陆无砚合着双眼,又何尝不是心事重重?陆无砚甚至在想,要不然干脆给方瑾枝找一双假的父母算了,免得她整日魂不守舍。
“无砚。”
方瑾枝靠了过去,她拉了拉陆无砚的手。
“嗯?”
“无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方家亲生的女儿对不对?”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小小的金铃铛,“你也早就知道我哥哥还活着。”
陆无砚的目光不由落在方瑾枝手腕上的小铃铛上,他终于不耐烦地将方瑾枝的手扯过来,动作粗鲁地将她手上的小铃铛解下来。
他甚至想将这个小东西从车窗扔出去,他刚一抬手又停下了动作。因为担心方瑾枝会生气。
“还我!”方瑾枝去拉他的手。
“方瑾枝!你都知道他不是你亲哥了,还把他送你的东西贴身戴着!都戴了十几年还不够吗!”
“那又怎么了!”方瑾枝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陆无砚忍了又忍,忽又对马车外的入茶喊:“入茶!把你发簪拿来!爷要贴身带个十年!”
坐在马车外的入茶抓着马鞭的手一颤,急忙说:“我、我没有发簪……”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拔了头发上的发簪,直接扔到了地上。看着玉簪碎成两段,她心里更疼了。早知道今天别戴着了……
“你无理取闹!”方瑾枝抬脚就想要踹陆无砚,可是看着陆无砚身上干净如雪的白衣衫,她忽然脱了鞋子,然后再去踹他。
一脚不够,又踹了一脚。
陆无砚抓起她脱下的鞋子,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陆无砚!你……”
陆无砚别开眼,不去看她气嘟嘟的样子。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外面的入茶小心翼翼地说:“到了。”
“入茶,回去给我拿一双新鞋子来。”
“不许去!”
入茶杵在马车前,左右为难。
“陆无砚!你仗势欺人!”方瑾枝气得胸口起伏,她抓住陆无砚的手,一下子就咬了上去。
使劲儿咬。
直到嘴里带了点血腥味儿,方瑾枝才松开嘴。看着陆无砚右手虎口处的牙印,方瑾枝心里的气还没消呢,先是开始心疼了。
陆无砚将手里的小铃铛塞给她,起身下了马车。
“下来!”陆无砚立在马车边。
方瑾枝气呼呼地看着他,没吭声,也没动。
“下来……”陆无砚又说了一遍,这次的语气软了许多。
方瑾枝坚持了半天,忽得脱下另外一只鞋子扔到了陆无砚的身上。
陆无砚往前走了一步,问:“背还是抱?”
“抱!”
陆无砚就又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等方瑾枝从马车里钻出来,才把她打横抱起,抱着她往垂鞘院走。
方瑾枝搂着陆无砚的脖子,生气地瞪了他一路。
陆无砚假装没看见。
直到走进垂鞘院,陆无砚才将方瑾枝放下来。已经入秋了,垂鞘院里又铺上了绵软的兔绒毯。
“无砚……”
“嗯?”
“你故意的……”方瑾枝低着头,颊上染了几分落寞,“你果然早就知道……”
陆无砚故意的,故意岔开了话题。
陆无砚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他将方瑾枝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有些疲惫地说:“瑾枝,我不想说。”
过了一会儿,方瑾枝才“哦”了一声。
方瑾枝重新笑起来,好像并没有和陆无砚吵架一样。她将陆无砚微微推开一些,笑着说:“我在刘先生那儿寻了除疤的药,这就送去给五舅母。”
她怕陆无砚多想,又小声解释了一句:“举手之劳……”
实在不是方瑾枝心虚,而是陆无砚分明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靠得太近。她直到今日才明白陆无砚为何在她小的时候就看她手腕上的小铃铛不顺眼,原来仅仅是因为这个小铃铛是别的男人送给她的东西。
而且今日她和刘明恕说几句话的功夫,方瑾枝也在陆无砚的眼里看见了那么一丝不高兴。
“哎!”陆无砚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虎口处的一排牙印上,“啧,都流血了也没人担心会不会落疤。”
“你这个……用不着涂药……”
方瑾枝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捧起他的手,在那一排压印上轻轻亲了一下。
“好啦,一会儿就不疼啦!”方瑾枝又鼓着两腮,给他吹了吹。
陆无砚眉间眼底的郁色一扫而尽。
方瑾枝这才松开他的手,令入茶找了新鞋子往五奶奶房里去。可是她刚走到半路,就遇见五奶奶身边的丫鬟正往垂鞘院过来,来寻她。
陆无矶留了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第121章 雨中
温国公府几乎派出了所有家丁去寻找陆无矶; 可是寻了三日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府里的人这才开始真的着急起来,最后不得不动用了官兵的力量去寻人。可即使是这般兴师动众; 直到月余后也没将人找回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无矶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娇惯着养大; 又是府里最小的嫡子,向来是高傲惯了,如今一朝遇挫,他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啊!”
“老祖宗呦,您就别犯愁了; 您前些日子不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您宽宽心,兴许咱十一少爷在外面玩够了,自个儿就回来了!”她身边的李妈妈宽慰。
老太太没吭声,眉头仍旧皱着呢。
李妈妈心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不能太过忧虑; 她忙将话题岔开了:“这马上就要重阳佳节了,今年可是头一遭由大房那边张罗。也不知道三少奶奶能不能处理好,毕竟这么大一家子人,而她又年纪小,还是头一回赶上这么大的事儿。”
李妈妈这话的确将老太太的注意力从陆无矶身上引到了方瑾枝身上; 她略一琢磨,就让李妈妈把方瑾枝喊了过来,细细与她说了一些重阳日的事情。
老太太拉着方瑾枝说了一下午的话,不仅提点着她张罗重阳家宴时要注意的事儿; 还说了一些平日里管家的事儿。
待到方瑾枝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而且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方瑾枝立在屋外竟是不见入茶的身影,不由有些意外。
李妈妈忙说:“三少奶奶,奴婢送您回去罢!您等着,得回屋拿个伞!”
“入茶兴许是回去取什么东西了,我再等等她。”方瑾枝冲刘妈妈点了一下头。
“可是……”李妈妈目光一扫,“诶,入茶过来了!三少爷怎么一并过来了?”
果然就见陆无砚和入茶自远处一并往这边走,陆无砚走在前面,怀里捧着一件红色的短绒斗篷,入茶跟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
陆无砚见方瑾枝已经立在檐下了,便加快了脚步。
“等很久了?”陆无砚将怀里的红色斗篷打开披在方瑾枝的身上,“冷了,穿好。”
“没多久,刚出来呢。”方瑾枝低着头,去系胸口的系带。
陆无砚拍开她的手,亲自给她系好。
他将入茶递过来的伞撑开,举在两个人头顶,牵着方瑾枝走进细雨里。他将伞微微倾斜,罩在方瑾枝的头上,细雨绵绵,落在他的肩头。
李妈妈的目光落在陆无砚被雨水打湿的肩头上,她目光下移,又看向陆无砚白色靴子上的几许淤泥。
她不由“啧”了一声。
陆无砚雨雪天向来不出门,就算是雨雪之后,他也不爱出门,以为嫌恶湿泥沾鞋。若不是长公主当年发了脾气,指不定他现在还有出行坐轮椅的怪癖。
没想到如今能冒雨来接人。
直到陆无砚和方瑾枝走远了,李妈妈才收回视线,她一回头,就瞅见檐下几个小丫鬟也是一脸惊奇和艳羡。
“都傻愣了做什么呢,都忙自己的差事去!”
李妈妈将那几个丫鬟训斥了一顿,才挑着帘子进屋。她一进屋,就望见老太太站在窗边,往外瞧着。
“湿气大,还是把窗户关上吧。”李妈妈一边走说一边走到窗口,她顺着老太太的目光望了一眼。
原来从这个地方能看见院外的小径,还能看见陆无砚和方瑾枝的身影。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停下了脚步,像是起了什么争执。陆无砚忽然将手里的伞递给方瑾枝,然后在她面前蹲下,将方瑾枝背了起来。
老太太笑了一声,“把窗户关上吧。”
她转身回了卧榻,想了想,又说:“等明儿,去库房把我当年出嫁的那两套首饰给瑾枝那孩子送去罢!”
方瑾枝趴在陆无砚的背上,用手指头尖儿戳了戳陆无砚的湿漉漉的右肩,小声嘟囔:“你不会打伞呀,雨都淋湿你肩膀了!”
“雨小。”
“那也不能淋着呀!”
陆无砚沉默了片刻,才说:“下来吧,一会儿后背要淋湿了。”
“我不!”方瑾枝搂着陆无砚的脖子,“你都湿了,我要跟你一起湿。”
陆无砚便也随着她了,反正这雨也不大。
方瑾枝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有些不安地说:“让别人瞧见了会不会不好呀?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陆无砚“嗯”了一声。
方瑾枝将脸藏在陆无砚的肩窝,又将雨伞往下拉了拉,“这样就没人能看见是我了……”
陆无砚轻笑了一声,“除了你,我有可能背别人?”
“这倒也是。”方瑾枝又抬起头来。
“隐心,该回家了。”入烹小跑着追上陆隐心,将他抱了起来。
陆隐心蹬了一下小短腿,又挥舞着一双小短胳膊,想要从入烹的怀里跳出去。
“娘亲,我要玩!玩!”
“乖,这雨一会儿就大了,会着凉的。隐心要听话。”入烹接过身后小丫鬟递过来的小短袄批在陆隐心的身上。
她再抬头,就看见陆无砚背着方瑾枝正往这边走。入烹怔了怔,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等到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微笑着道一声“三哥、三嫂”。
陆无砚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便移开了。
方瑾枝探出手来,摸了摸陆隐心的头,笑着说:“有空带隐心去我那里玩呀。”
“好。”入烹笑着答应下来。
陆无砚脚步脚步不过微微一顿,只是两句话的功夫,他又继续背着方瑾枝往前走。
入烹立在原地,目送着陆无砚走远。
“娘亲!娘亲!我饿了!”陆隐心揉了揉眼睛,埋首在入烹的怀里。
“好,咱们回家了。”入烹目光宠溺地望着怀里的陆隐心。
“无砚,生小孩会不会好痛呀?”方瑾枝歪着头,望着陆无砚的侧脸。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就得什么都知道才对!”
“我又没生过……”
方瑾枝想了想,似对陆无砚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听说可疼了,还有好多女人都是难产去的。唔,大嫂就是难产没的,还有王家的四太太,多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呀,也难产去了,去的时候还没到十六呢……”
方瑾枝皱着眉,有些担忧地问:“无砚呀,我可以不生吗?”
“可以。”
“真的?”
“嗯。”
已经到了垂鞘院,陆无砚将方瑾枝放下来,把她身上的红斗篷脱了下来,红色的小斗篷背后果真已经湿了,虽然这外面的雨不大,可毕竟淋了一路。
陆无砚急忙摸了摸方瑾枝的脊背。幸好那层斗篷够厚,只有外面的斗篷湿了,方瑾枝里面的衣服一点都没淋湿。
陆无砚这才放下心来,他将自己身上有些潮湿的衣服脱下来,又坐下来,将湿了的靴子脱了,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靴子上的泥渍,然后扔到一旁。
他抬头,这才发现方瑾枝一直立在一旁发呆。
他顺手捏了一下方瑾枝的手,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说我可以不用生小孩的,那你准备让谁给你生呢?”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望着陆无砚,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还染上了几分生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无砚起身,“我去沐浴了。”
“等一等嘛,你把话说清楚才许走!”方瑾枝冲到他面前,双臂大开,拦住他。
陆无砚长臂一揽,就搂住方瑾枝纤细的腰身,将她拉到怀里,道:“那跟我一起去。”
“陆无砚你又想被咬了是不是!”方瑾枝跺了一下脚,“好嘛,怪不得你最近每天都要出去,连个人影都瞅不见……指不定和谁私会去了呢!你说嘛,是不是已经有人给你生过小孩儿了?谁?几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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