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和他来这儿的时候,城东有家小酒店,叫什么来着?对了,蜀家酒店。店主姓周,拖家带口地打四川而来,一副笃厚老实的样子,却做得一手好川菜。
不知道店面还在不在?回想着那鲜香的麻辣感,食指大动。
更何况……嘴角浮上浅笑。记得店主最小的女儿那时也就才十三、四岁,在一旁倒酒,穿着鹅黄的衫子,清秀的眉宇之间,竟有几分那人少年时的样子。于是言语之间调笑了几句,惹得那人冷起了脸,又软语调戏着。一顿饭下来,时冷时热,到是吃得风光无限。
回想起旖旎往事,再想想现在自己孤单一人,青年自嘲一叹。罢了,让小二去雇顶轿子,故地重游一番也好。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出落得怎样。如果更是肖像了,收进宫里也不错,聊解相思嘛。记起那小女儿倒酒时从衫子里露出玉般手臂,心神不禁地一荡。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正唤过小二过来结帐,突听楼梯口传来咚咚的声音,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了上来,一上来朝着另一桌临窗的客人喊着。
「出发了出发了!我听说那傻公子没去,只派了花轿和喜娘。花轿要从这边过呢。」
「真的?哎呀呀,可惜了我们无锡城第一美女,就此插入牛粪了。」桌子旁同样坐着五六个文士打扮的男人,摇头晃脑议论著。
「也不能这么说。万事孝为先,这女子舍身救父,理所当然。只是那店主经受这番打击,我看那酒店也开不成了。我们以后想吃那么地道的川菜可就没地方找了。」
「张兄说的是。蜀家酒楼,就此成昨日黄花……」
青年听到这儿,剑眉一挑。啪的一声,扇子又被打开了。他唤来小二,扔了锭十两沉的银子过去,笑道:
「小二,打听个事。」
「爷,您尽管问。这无锡城里的事没有小的不知道呢。」小二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打着哈哈。
「城东有家叫蜀家酒楼的店吗?」
「有啊。您问的真巧。这家店的店主姓周,卖的是川菜。以前是个小铺面,现在可是有点样子了。今天是他家闺女出阁的日子,嫁的是城里首富王大老爷的儿子。说起来周店主可不知道是福气还是晦气。生个闺女赛天仙似的,店面也越做越大。本来以为下半辈子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两年前却得了大病,好不容易病好了,为了治病已把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都耗上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连维持生计都成了困难。正赶上王大老爷给他傻儿子说亲,据说光聘礼就一万两,还包下周家所有的债务,外加日后的开销。周店主没办法,只能把闺女嫁了。」小二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那王家的傻儿子还能治好吗?」
「治不好了。十岁那年病的,到现在二十多岁的人。小的亲眼见过,长得高高壮壮的,样貌也好,性子却跟十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人家都说,」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其实王老爷给儿子娶媳妇是假,给自己娶是真。据说王家傻公子没行房能力,王老爷要想再留个后啊,恐怕还得靠自己。不过他年纪都可以当人家的爷爷了,又是文人出身,抹不开面子,就想了这一招。说不定还真能生个好儿子呢。」
锦衣青年微一皱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的明白了。」小二又跑去别桌伺候了。
隐约的,从街那一边传来敲锣打鼓声,听在耳里,青年脸上不悦之色更重了。
儿子?滑头下属的不良消息突地闪入脑中,联想起前些日子魂牵梦系的念头。虽说拿了生子药,但朕还没和昊有儿子呢,再说那药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怎样,朕不允许有人用那张酷似昊的脸去和个糟老头生儿子。
不行。这新娘子朕要先看看。长得不像昊,她该嫁人嫁人,若是长得像了……嘿。
随着鼓乐声越来越大,街道上的行人如潮水般分到两边,翘首观着庞大的迎亲的队伍过来。
队伍本来好好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两个敲锣的突然歪倒了,后面打鼓的未曾想到,就这么撞上了,几个人一起往四处倒。后面抬轿的先头两个轿夫一看不好,连忙往一边闪,后面的轿夫却不知道,一时间脚步没跟上,踉跄了几下,轿身晃了几晃,好不容易是稳住了。可是轿旁的喜娘却被一个打鼓的给撞到另一边去了。
顿时队伍大乱,轿子暂时落了地。先头轿夫和后面的家丁赶忙上前搀人。等一切恢复原样时,最先倒下的人灰头土脸也说不清楚,挨了喜娘一顿骂后。队伍照旧前行,只是这次却比刚才步子放慢了。
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有个人趁着乱已经钻到轿子里去了。只有其中一个抬轿的轿夫觉得轿子比先前沉了些,却也只当刚才一闹腿软了,并没在意。
一人高的官堂四轿,其实做得不逊于八抬大轿。不过对于锦衣青年来说,高度上还是稍微矮点,所以青年虽不觉得太局促,却只能微躬腰地站在轿里面。他身前,正是身着吉服的新娘,头上蒙着喜帕,帕子随着轿子微微晃动着。
微微一笑,青年自信自己的身手,别说外面的人发觉不到,就连近在咫尺的新娘也是无法察觉的。轿帘挑起放下,她也会以为是阵风吧。不过这新娘可真镇定。本以为经过刚才一场波动,新娘子会张惶失措,却没想到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一伸右手,想用扇子挑开她的喜帕,没想到新娘子头往旁边一歪,正好躲过扇子,宽大的袍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直接扣向锦衣青年右手的脉门。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锦衣青年手腕一沉,扇子倒转打向对方的手。对方闻风变招,右手急急缩回袖内,腕上红袖一扬卷了过去……双方你来我往,小小空间内瞬间过了十多招。
青年剑眉微挑,这倒有趣了。
右脚微微一跺,右边抬轿的两个轿夫只觉肩膀上的轿杆突然一沉,齐声哎哟了一下,跪在了地上。轿子顿时往右边倾去。
新娘子想必是察觉到了,身子牢牢坐着,并没有往右边滑倒,但头上的喜帕却是飘落了下来。
青年的笑容在目睹到新娘的庐山真面目后僵住了。喜帕下的清绝的面容,活脱脱和思念的面容一个模子印出来,就连眉宇间的傲然也像了个十成十。
新娘也愣住了。
虽然训斥了轿夫一顿,喜娘暗下嘀咕着,总觉得心里毛毛的,难道光天化日下闹鬼不成?还是这门婚事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顿时打了个冷颤,喜娘靠近轿上的窗帘,轻声问道:「周小姐,妳还好吧?」
「我没事。」轿子传来如蚊鸣般的声音,不过好歹还能听清楚。
连念着阿弥陀佛,喜娘敦促着队伍再次起程,决定明日就去庙里给菩萨上柱香。
轿帘外依然是锣鼓震天,艳阳高照,春意盎然,轿帘内同样是春暖花开春光无限春风明媚春色撩人春……
轩辕哀叹着。轿子虽大,但总不能容下两个男人并排坐着,所以自己也只能「委屈」一点,让昊坐在他身上,伸手抱着他。本想先叙叙旧的,没想到轿子晃动啊晃动啊,这么亲密的姿势下,自己的双手也就不不小心「晃」进昊的衣服里去了,不小心在里面摸了几下……结果昊却狠心地拿针来扎他。估计双手是伤痕累累了。反正,扎都扎了,在双手报废前,还是摸个够本要紧。说不定,还能摸到昊的……
「轩辕!」偏过头去怒瞪着,金针扎得自己手都软了,这色狼还不停手。夜语昊脸色发青,若不是在轿子里,若不是身上偏穿着上袄下裙的喜服,若不是自己闲来无事管了这趟浑水……哪能让这死性不改的家伙这么便宜地在这里对自己上下其手……
「嘘。」轩辕嘴角一弯,看着那白玉般的容颜忽地染上了一抹红色,双手终于停止了动作。异常近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昊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如此撩人……
「这么美……」
喃喃低语消失在唇舌交缠中。一只手伸出来,固定住夜语昊的头部,一只手猛地收紧,固定住他的腰。感到那本来猛烈反抗的身子慢慢软下来,轩辕依然毫不放松地汲取着对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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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地靠在轩辕怀中,夜语昊努力平复喘息,感觉到轩辕的手异常轻柔地拍着自己的背部,心里滔天的怒气竟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不禁苦笑。
无论是先给人苦头再给人甜头,还是先给人甜头再给人苦头,轩辕啊轩辕,你的王者之术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反观学不乖的却永远是我。
「你又私自跑出来。」不是疑问,是肯定。「你来无锡不去游山玩水,钻人家花轿做什么?」不要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打死他也不信。
「朕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轩辕皮笑,心里却想怕是又要挨上一针,先伸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果然,夜语昊温和一笑。一抬脚,便朝轩辕的足上解溪穴狠狠跺下去。
闷哼一声,轩辕疼得俊脸都要走形了,却依然调笑道:「昊大可放心,朕眼中只有昊一个无双绝色。不过到是巧了。昊又怎么来无锡,管起这档子闲事了?」
夜语昊送了个大白眼过去,淡淡道:「一位朋友托人传口信给我,约好在这里见面。我提前两日到了,无意中听到这件事,记起曾在那里吃过饭。反正也是闲着,就管了。」
其实事实是,当时回忆起那周家小姐长得有几分似他,于是夜探周家,发现这女娃长得又多了两分像他。怎么想怎么也不愿让她用略似的皮相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和个傻瓜。所以才忍不住出手。
两人各自算计,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出手却是一个无聊的缘由。
「那也不用扮新娘啊,凭你的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出去。真亏你忍得下这样打扮。」轩辕笑嘻嘻打量着昊现在的模样,新娘子该穿的该戴的都全了。能看到这样的昊,王老头实在是功不可没。
夜语昊冷哼了一声。
「周家已被王家包围了,他们拖家带口十多号人,我又有约在身,哪有时间送他们到安全地带。今晨盖帕之前那喜娘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直到上轿落帘,我要不打扮成这样,除非半路抢亲,否则怎么把周家女子换出来?好在昨晚我把她先送到郊外一处庵堂安身,等我赴完约再把他们全家送出去。」
是了,轩辕点点头。喜娘肯定是早就见过新娘的。那女子本来就和昊几分相像,喜娘见了昊,只会觉得更漂亮而不是换了人,断不会起疑。而一旦新娘入了王家的门之后再丢了,只能是周家问王家要人而不是王家问周家要人。即便是知道周家捣了鬼,抓不到证据也只能自认倒霉。只要后面有昊的保护,想那王老头也没能耐追上周家。但是……
「那你今日怎么应付过去?」轩辕皱起眉头。进了王家门之后会拜堂,会洞房。洞房好说,昊动动小指头就能让傻新郎睡个天昏地暗。但是拜堂呢?「你不会真的要……」
「笨蛋。」夜语昊直截了当道。「哪有新娘一进门就拜堂的,要等到算好的吉时才行,期间会在厢房休息。这段工夫够做手脚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更省事了。」
「朕晓得了,朕去抢亲还不成?」轩辕嘀咕着。没想到今日要沦落到当强盗的份了。唉,没个手下指挥还真辛苦。
耳听着帘外传来了震天的鞭炮响,心晓得王家快到了。轩辕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喜帕,弹了弹灰尘,在指头上转了两圈,这才缓缓盖到了夜语昊的头上。
鞭炮声越来越响了。
「新娘到——」司仪的嗓门喊得老高。
轿子被放了下来,轻往前压了压,喜娘掀开轿帘,笑咪咪地搀住新娘伸出的手,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到地了。
轿帘很快又被放下,谁都没看到轿子里其实还有个人,一脸不悦地摇着扇子。
没了新娘子的花轿,从后门被抬进王府了,搁置在后院里。
为了今日的婚事,王家摆上了五十多张流水席,前院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王老爷笑得满脸开花,嘴都合不拢了。只等时辰一到,这无锡城第一美人就是王家的了。
终于,鞭炮齐响,锣鼓震天。只听司仪高喊一声:
「吉时到——」
喜娘和丫鬟搀着新娘缓缓进了大厅,王家的公子已经站好了,即使有家丁在旁边拉着,还是不安分地在那里动来动去。
观礼宾客们降低音量,指指点点,眉来眼去,不约而同地想着: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去了。
「一拜天地——」
司仪的嗓门吊的老高,却还是压不住一个冷冷的声音。
「就凭他也配?」
全场顿时哑无声息。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锦衣的人,脸上蒙着块黄色帕子,只露着眼睛。
看打扮身型应该是个男人。王老爷勃然大怒,高声道:
「来者何人?私闯民宅,搅闹婚礼,不怕本老爷告官去?」
面巾下轩辕不耐烦地撇撇嘴,进了大厅,一把从喜娘手里夺过新娘。
宾客们只见新娘身子晃了晃,喜帕也掉了,无双的面容上,满是惊恐。
「麻烦你跟周家说一声,朕……真亏了他舍得把女儿嫁过来。在下看不过去,接收了,包准不比你家差。再过一年,就能给他抱个外孙……」
夜语昊这下子真的变脸了,听身后已经是越说越没谱,胳膊肘不动声色地狠狠撞了过去。
「……哎……总之就是这样了。」呜,这下子怕是瘀青了。轩辕赶紧做最后的结尾,然后抱着新娘就往外跑。
「来人啊,给我拿下。」
王老爷子顿时醒悟过来,气急败坏的指挥家丁上前。哗的一下,厅堂和院子里乱了套。
也不知怎么搞的,即便是那么多人围着堵着,那两道身影东一钻西一钻,钻地不见了。
喜宴变戏院,这下子可热闹了。嘈杂中,只有王公子高兴地在原地拍手:「好玩好玩!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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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处处如炸了锅一般,却只有一处是安安静静,不为所动。
夜语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龙凤花烛,合欢帐帏,金枣花生栗子的果盘放在绣着鸳鸯的大红丝被上,一壶酒和酒盏摆放在桌子中间。
「嘻,布置的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