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五星含笑点头“王爷放心,五星还是那句话,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杀洋人!我的军师已经去运筹一件大事,只要这事做成,宫里那位,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他在端王耳边小声嘀咕一番,端王乐的一拍大腿“好!这李来忠真是个活诸葛亮!有他这样的高人在,咱就不怕大事不成。你说说,他想当什么官,我来保他!只要这事办成,本王少不了他的好处。来,喝酒,赵冠侯跟这事比,什么都不算!”
陕西巷,胭脂胡同,凤仪班内。
京城里的厮杀与喧闹,令往日里车马盈门的清吟小班,也变的冷清起来。好在飞虎团的人,没有到这里肆扰,这片烟花之地,至少在目前还能算上净土。由于京官都在担心安危,大客商不敢随意出门,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但总归是有些不怕死的客人,趁着这日子来这里消遣,勉强还可以维持开支。
杨翠玉手里拨弄着琵琶,在帘笼后拨弄着琴弦,婉转歌喉,唱着曲子。房间里,一桌酒菜极为丰盛,两名客人在那里推杯换盏,酒性正浓。
两人一个四十几岁,身穿一身绸衫,打扮的如同乡绅,另一个则是个三十里许的男子,长身玉立,相貌颇为俊朗,眉宇间极有书卷气。若是有熟人在此就能认出,年纪大的正是董五星的军师李来忠,而那个年纪略轻的男子,则是韩荣身边负责电报翻译的王季训。
其是津门北洋电报班学生出身,捐班县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在韩荣身边掌管电报翻译,职权极重,也是个心腹。其性喜鱼涩,最爱流连烟化之地,在清楼之中,王四爷也是个很有名气的恩客。
原本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搭杨翠玉的,可是由于最近官员很少外出,都想着逃难的事,凤仪班声势大不如前,收入锐减。无有朱砂,红土为贵,王四爷就能到翠玉这里坐一坐,喝几口茶,说几句话,乃至听个曲子,吃桌酒席。得陇而望蜀,王四爷已经不满足于只听曲唱合,想要进一步,求个入幕之宾的身份。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管他怎么用心讨好,就是留不得宿,近不得身。
可是杨翠玉手段高明,明明心里厌他,可是却又钓着他使钱,让王季训总觉得,再有一步就能达成心愿,也就不惜代价的往这花钱。像是今天李来忠这顿酒席,上下几十两开销,就都花在了凤仪班。
此时两人都有了三分酒意,李来忠向帘子里看了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四爷,我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么,不都那么回事么,就算是个天仙,吹了灯也是一样。你把她收拾一顿,弄服帖了就完。要不然我要几个兄弟来,把她抓……”
王季训却一板脸“李爷,这话我可是不敢听了。王某喜花,却是花中君子,讲的是你情我愿,花前月下。煮鹤焚琴的勾当,我是万做不出来的。我琢磨着吧,翠玉姑娘对我也是有情的,只是她这种掌班大姑娘,不是随便就能让人近身的,总得破费一大笔银子,才能成事。到时候这凤仪班,三天不营业,要大办喜事,与普通人家嫁闺女是一样的,这里的开销,就都得男人来出。”
李连忠点着头“哦,是这样啊,我们陕西那地方,没这个说道,不懂你们京里的规矩。要是钱的事,那就好办了。只要你按我说的,把电报密码本拿出来,给我用一用,一万两银子,就是四爷的。这么个娘们,就算她那里镶了祖母绿,一万银子总是够了吧?”
“够了,自然是够了。”王季训将酒一扬头喝下去“李爷,一万银子可是真的?”
“这话说的,银票我都带着呢,四爷请收下。”李来忠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借着灯光看的清楚,正是恒源开出的一万两库平银票。王季训接过银票,兴奋的手都有些颤抖,看向帘笼后的眼神,变的格外火热,仿佛下一刻就能得近香泽,一偿所愿。
李来忠却笑道:“不急。四爷,您还得受累,给我写个条。兹收到扶桑公使馆交来库平银一万两正,你这么写了,银票自然就是您的。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人家也要防一防。你只要照我刚才的话做到,我们那里自然会知道,这张收据我涂销了还给你。”
王季训掌握的密码本,是个极要害的东西,这等人若是收了扶桑的钱,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逃不掉,脑袋是很难留住的。这显然是防着他收钱不做事,打的保险。
他也知道,对方肯以万两白银换密码本,必然是要伪造一份关系极大的电报,自己将来怕是要担很大的干系。有心拒绝,可是又看了看帘笼间,隐约透出来杨翠玉那窈窕身姿,不由想起了一句古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丰流。”
他一咬牙“好,我写!”
他的收条写好,杨翠玉一曲唱完,走出来给二人福了一福,又敬了两人几杯酒,王季训腰里有钱,胆气就壮,伸手就待去捉杨翠玉的手。不想后者很是灵巧的避了开去,掩口笑道:“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可是四九城有名的花中君子,怎么,今个转性了?”
“翠玉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想……”
“四爷,您想什么啊,奴家心里也知道。奴家心里想的,您也知道,咱们交的是心,您说是不是?我看您今儿个嘴不跟腿,肯定是喝多了酒,赶紧着回家,好好歇一歇,要不明天,非耽误了仲帅的公事不可,这么大的沉重,翠玉可担不起。来人啊,点灯笼!”
京城清楼规矩,点灯笼就是送客,王季训知道,今天是留不下了。可是看翠玉眼中含情,对自己满是关心的样子,真是担心自己喝多了酒,不由心里又有了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边出门,一边回头道:“翠玉,明天……我还来。我有钱了,我能给你赎身……”
杨翠玉等他走了,才摇摇脑袋,脸上露出鄙夷神色“戆货!”又看看窗外,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轻轻念叨着“小恩公……冠侯,你可一定要保重啊。这京城里的局势这么乱,你什么时候来把我接走?还是……你把我给忘了?”
整个晚上,内城里都喧闹不安,喊杀之声与枪炮声,不绝于耳。高进忠的老婆含着眼泪,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了起来,还想收拾些衣服,却被高进忠骂了一顿,只好背着包裹,带着孩子,准备着逃难。天刚到黎明时分,外面已经来了人,却是四恒的东家派来的,告诉大家,车已经备好了。
四大恒经营多年,广有积蓄,这次眼看京城局势危殆,恨不得把所有资产都转移走。但是时间条件都有限制,带的不能太多,虽然现在有官钱局印制纸钞,但是发行量有限,而且民间也不大认,主要带的还是白银。
其财力雄厚,夤夜之间仓促调动调动,随车白银也带了超过五十万两,足够在山东开设个小规模分号。只是银子都要放在大车上,车队蜿蜒曲折一字长龙,让赵冠侯看了直欲吐血。
“这车队也太长了,路上不安全!还有这些家眷,这么多人马,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津门?咱这可是逃难,不是踏青。”
四恒中,恒利是主号,其余三家为分号,押车的少东家极是圆滑,连忙给赵冠侯请个安,顺手就把一张存折递过去
“大人,您老带好。这是小的给家里人送的一点伙食费,请您笑纳。我们都是男的,在京里还没关系,总有些老关系,到时候哪都能躲。可是老婆孩子,留在京里可不放心,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在庄王府杀人杀海了。男女老少都有,现在留在京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的家眷,还有人信了洋教,这要是让飞虎团知道,也会没命的。您就发发慈悲,带他们到山东吧。我们雇了李家镖店的人保镖,还有王五爷的源顺,足能对付些蟊贼。另外车上有五万银子,是犒赏弟兄们的。只要太平到了山东,再拿三万。”
这次四恒也是出了血本,以八万银子雇人雇车,这得算是天价。不等赵冠侯发话,段香岩已经上前道:“赵叔,这事别犹豫了,点头吧。这么多银子到了咱山东,干爹那里,肯定也欢喜。”
赵冠侯见曹仲昆等人脸上都是一般表情,就知道,这么大的数目砸下来,谁都动心,自己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四营官军,都被自己的长官调动过来,一听到有五万犒赏,这些士兵也都顾不得其他,只将步枪紧紧攥着,显然为了钱,大家全都豁出去了。乃至于阿克丹听到五万银子,也忍不住动心,连忙下令,去调动自己所管的一翼兵。
昨天晚上,王五已经连夜传了信,镖行伙计,把家人都带了来,上了马车,对于赵冠侯,也是感恩戴德。李家镖行在京里名望很大,朋友也多,四恒又出了笔钱,收买了一名城门官和几个飞虎团的师兄。大队人马由阿克丹的兵领路,高举着端王大令,叫开了南门,出城而去。
就在这支庞大的车队离开内城之时,京城里火光又起,枪声大做,飞虎团对于南、北两教堂的总攻开始了。烈火熊熊中,南堂的西式建筑,珍藏书画,自鸣钟等手工制品,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兴奋的团民看着熊熊火光,得意的大笑着,持刀舞枪,追杀着落后的教民、教士。伴随着南堂的毁灭,飞虎团众全都认为,他们将迎来一场辉煌的胜利,为大金国带来巨大的改变。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欢呼之时,空中一声惊雷响起,酝酿了多日的豪雨降临了,大雨将火势压下去,雨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小,只剩微弱的火种,在倾盆大雨中挣扎残喘,寻求一线生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师弟师兄保龙庭(上)
李家镖行的东家在京城武林中,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手下极是来得,兼之门内精壮子弟极多,演习枪棒,教授武艺,飞虎团对其也很为忌惮。这次因为镖银数目巨大,且有很多女眷,老镖主亲自押镖,光是护卫的子弟,就带了两百多人。
源顺这边则是事关自己家口,不但本身的镖师全部出动,连带京里一些有交情的朋友,也请来帮忙押队。王五在侠林里很有声望,京城武林中,很是邀请来一些成名拳师随同押车,两下合在一起,就超过三百人。
等到出了外城,队伍暂停,却见从后面几辆大车上,四恒的伙计打开一个个柳条箱,将里面藏的洋枪取出来,发放给镖行的护卫。赵冠侯看了一眼恒利的少东家,他已经问过了,这人姓董,名叫董骏,乃是这一支长房嫡出,未来的当家人。今年三十出头,人很精明,也很会说话。
方才那份伙食费,赵冠侯已经看过,乃是一张华比银行的存折,名字写的是冠记,数字则是三千两。这笔数目来收买自己点头,倒也不能算少,可见这人是个懂得规矩的。见赵冠侯看过来,董骏也一笑
“大人,我们开钱庄的,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人惦记。有些可以拿交情对付,有的,就只好讲打。我跟着家里人出来跑买卖,光是劫道的,都遇到过三次了。当然,李老师和王五爷,都是好功夫,可是有洋枪,总比用功夫便当,所以买了几条枪,防身用的。”
所谓的几条枪,却足足武装了一百多名李家镖行的伙计,一下子赵冠侯手下就多了个步枪哨出来。内中虽然大部分是滑膛枪,可是依旧有十来条线膛枪,枪枝年限不长,大概都在三年以内,比起武卫后军的配枪都要好。赵冠侯倒也没想过多管闲事,只是问道:“这些枪是哪条路子来的?”
“虎神营、神机营。这两处的兵源主要是在旗的大爷,平日里吃喝听戏,抽烟溜鸟,开销太大。指望着军饷旗饷,根本不够吃的,就只好想点别的辙。像是这枪,就是个来财的道。一手钱,一手货,大家都满意。”
赵冠侯这边,派了几名军官过去,指导了一下李家镖行的人怎么使枪。时间紧张,不可能把他们操练出来,就是简单做个科普,真正到战阵上,还是得指望四营新军。不过总算是让他们会了放枪,路上遇到敌手,手上的力量就强了几分。
队伍里打头的是赵冠侯与少东家董骏,十格格换了男装,也在赵冠侯身边策马而行。她虽然受了伤,但是不影响骑马。简森夫人则是一身猎装,显的英姿飒爽,肩上扛着一支步枪,两条长腿上套着长长的马靴,皮靴擦的锃亮,在阳光下泛着乌光,让赵冠侯暗自想着,今晚上应该让她穿着这靴子……
由于拉着太多银子,车辆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缓缓而行。出了外城,就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皆是红巾大旗,扶金灭洋的旗号,几乎随处可见。一股又一股的团民,肩上扛着刀枪,一如平日里扛着锄头,还有些人兴奋的摆弄着各色旗帜。上面绣着各色猛兽飞禽,当然更多的是写着扶金灭洋那四个大字。
其成员多以年轻人为主,一张张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庞上,洋溢着笑容,说笑打闹着,向京里走,仿佛是去赶集又或者是去逛庙会。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满布补丁,脚上没有鞋,光着脚,踩在路上,腿上满都是泥。但是他们看着京里,眼光里充满着热切的期望,大概认定,到了那里,自己就能穿上鞋子,拥有一切。
偶尔还能遇到一些阔绰的队伍,他们带着吹鼓手的,演奏着唢呐等乐器,又或者是带着庙宇道观里的法器,边敲边行。口内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手里摇晃着各色法器、旗幡,开路的都是彪形大汉,一边开路,一边从嘴里吐出长长的火焰,以彰显自己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由于道路不够宽,四恒的人马在路上,就让对方过不去,必须避让。李家镖店的老镖头与王五,负责开路,两人都是大有面子的人物,江湖走的也多,认识人也多,三言五语,多半就能把话说开。
偶尔也有些人并不买这些武人的帐,可是看在这支队伍人多,又有很多洋枪,就只是在路旁怒目而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等到雨落下来时,赵冠侯这一行人就只好先把车赶到路边避雨,镖行的人找到了一处破旧的寺庙,勉强可以躲一躲雨。
女眷们从车上下来,到庙里躲避,男人们就只能在廊下避着。至于士兵和趟子手,各自都有油布、洋伞,权且可以遮身,但终究免不了被沦成落汤鸡。
许氏天生是这种场合的好手,她生的柔弱白净,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让这些女眷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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