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风沁应声,皇后抢先答说:“恐怕风画师会睹人思旧而伤心吧,再说养在掖庭、交给宫女也十分不放心,皇上允她每个月出宫一次可好?”
皇帝思索片刻,看向风沁。风沁一抬头便察觉到皇帝的目光,赶紧点头应道:“谢主隆恩。”
“也好。”皇帝这才松了口。
皇后突然反握皇帝的大手,“都知皇上惜才,可也不要让风画师太过操劳,毕竟不同于宫里那些男画师。”
皇帝哈哈一笑,“皇后简直比朕还惜才。”
说说笑笑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风沁随丞相一同退下。
风沁低头跟着前面的男子的脚跟移动,旁边时不时走过宫女太监,她心下十分淡定,料想他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终于离开本相了,可是开心?”丞相一向温润的声音少见地染上一层霜意。
她不语,只想快快走完这条道。
“可笑你居然进了宫。”他用磁性的声音压过每一个嘲讽的字符。
“早知你这么想面圣,本相就不留你了。”他冷哼。
身旁走过三五个宫女,他收了声。
眼见前面就是交叉路口,有一丛密树立在几步之外。他放慢脚步,顾左右而无人,他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一把扯进密林。
风沁只觉眼前一黑。
他们在一个假山洞里。
“敢叫的话……”他的手已经放在她的肚兜绳结上,示意地拉拽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把手伸进去的?她摇头苦笑。
接着,她就觉得背上挤了一块硬石,前面也似是撞到硬硬的板子。
他的体热透过薄薄的衣衫压上来,还有熟悉又难以忍受的浓郁香气,“你跟赵瑞……”他捏上她的脸。
“痛。”她挣扎不开。
听她这么说,他却愈加不松手,她痛?他只觉得开心。
“赵瑞。”他吐出两个字,不容她躲闪。
“与你有何干系。”她发了狠话,脚下跟着毫不留情——
“唔。”他忍痛松了手,不相信她居然会踹他。好吧,她是没品位,性格又不讨人喜欢,但是他不信她敢动武,她可是捏死一只蚂蚁都会手抖的女人。
难道他连蚂蚁都不如?
趁他松懈,她用力一推,提起裙子穿过密密的树叶跑了出去。
她逃掉了,敢藐视他的权威。他攥起拳头,胸口全是恼意。
落荒而逃的风沁跑了几步,发觉周围有宫女斜眼看她,不禁收敛了衣容,快步走着。
“风画师。”干净温和的男声传到耳边,她吓了一跳,思绪还沉浸在假山洞里的方才。定睛一看,居然是顾画师。
不知不觉,她走回了雅成阁。
两个人站在门口,她暗自喘气,面上挂回柔和的表情,“顾画师。”
顾画师上下打量她,笑道,“面圣可还顺利?”
她顿了顿,终究点点头,“还好,没什么差错。”她跟他还不熟,多说无益。
“恭喜恭喜,”顾画师露出由衷的笑意,“对了,这么晚就不必回来,直接回去住的地方便可,刚来小心迷了路。”宫里不是她能随便走动的地方,用膳的时辰就差不多该各回各家了。
她听懂了他的暗示,看他两眼,不禁反问:“那顾画师怎么还不回家?”
他转头看了看橙透的天色,“正要走了。”他可不能说是因为要等她,想知道她面圣的结果。
“明日见。”顾画师摆摆手,留给她一个离开的背影,瘦高而挺直。
明日见。她心下微笑,这个顾画师看上去有些单纯的木然。他不蠢,她知道,只是不觉会拿过去那个人作为标尺,出了相府,见了许多人都觉得亲切友好。所以,皇后今天当着皇帝说的那些话,她并不觉得恼。
仿佛是刚刚脱离了虎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想起假山洞,走回掖庭的路上,只觉浑身轻松。
、天阶夜色月如水
回府之后丞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影卫找来。
笔直站在他家主子面前的影卫脸上没什么表情,之前主子不是罚了他们一次了吗?再发一次火,主子很少如此。况且,那三个失职的侍卫现在还在受苦呢。
“他们三个还活着?”刚骂完他的主子突然云淡风轻地问。
“正吊着,状态还行。”影卫面不改色,仿佛说着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
被倒吊两天了,之前是扔水里泡。虽然他们一直以此修行,但也不是能容易通过的事。
丞相哼哼一声,“可有怨言?”
影卫恭恭敬敬低下头:“怎会,他们实在不该失职。”
“这是第一次吧?”他家主子突然松了口。
影卫觉察到主子的口吻似乎缓和了点,宽了些心,“据说来人功夫十分了得。”
丞相又是一声冷哼,“你又怎不知他的身份,”作为曾经的同门师兄弟,“估计只有你能敌他。”
又惹主子生气了,这不是暗示当时不在场的他也失职了吗?影卫躬身不言。
之后是长长的静默。
“咔哧咔哧。”
从主子嘴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吓人。影卫闻声只觉得似在咬自己的骨头。
一块又一块蜜糖被主子咬碎,影卫咽了下口水,一转眼,已经吃了半天的量了?
看来管家说的不假,最近主子对糖的依赖越来越大了。
他是不是该给主子再扛个女人回来?
主子怎么看都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可是别人送的他都不要,这莫非是尝过了一次强扭的瓜味,就再也放不下了吗?
但他又不敢说,这种事说了也脸红,还是偷偷告诉冯管家,让冯管家多多进言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丞相又吃了一颗糖。
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影卫开口道:“主子,或许可以让小的试着去把人带回来?”
“怎么个带回来法?”丞相越笑得温和,影卫越觉得可怕。
“带回来,放哪儿?后路你都想好了?”丞相背过身去,手里捏着糖盒玩。
影卫诺然躬立,眼神却瞄向不远处的窗户。
这冯管家偷听的本事总是那么差,脚步声收不住不说,连头都管不住,直从窗子外头冒上来。
“本相说累了。”丞相摆摆手,示意影卫退下。
影卫躬身而退,手却在袖子里暗暗抖了一下,只见白光一现,窗外传来“哎哟”的一声。
他勾起嘴角闪得一下不见了身影。
丞相抿起嘴唇,向窗外看去,“冯管家,外头危险,进来避避。”
冯管家一哆嗦,小步走到门口进了屋内。
一看他家相爷杯子快见底,他谄笑着要上前去端茶杯。
“你是要下头的人都没事干?”他家主子不管他,只给他吹冷风。
冯冯管家手僵了僵,想起有事要说,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相爷,听说您今日见到风姑娘了?”
“这么快就听说了?”
“刚刚凑巧听到您在说。”
“所以你就凑巧路过听到这个事情然后来告诉本相你知道了?”
管家绞尽脑汁,“府里新进了些布料,爷可要去看看挑些做新衣的?”
“没心情。”
管家冥思苦想,“厨子新学了些手艺,爷可要试试?”
“刚用了饭,你想撑死本相?”最近没怎么运动,吃多了只怕身形走样。
管家挠挠头,“爷给小少爷挑些小玩意儿?有新的。”
丞相突然看他一眼,“你说,他长得似不似本相?”
冯管家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怎么相爷眼里有丝幽怨?离了娘的孩子可怜,这离了女人的男人也可怜得不正常了啊。
“哪能不像,小少爷可是爷的亲儿子。”他说得理所当然。
“是吗?”他家相爷说话的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凄凉。
“你说,以后本相拿什么进献宫里好呢?”
冯管家不知怎么答,反正当相爷自言自语就好了。
虽然相爷面色看上去不差,但冯管家不禁再次感叹,这当官真累。
月华如水,夜色流萤。
风沁扶了窗子,有人捣衣,声声难歇。有人拿团扇捉萤火虫。
院子里许多宫女沉浸在萤火虫的光点里,笑声不断。
真有趣。风沁想起幼时在乡下,夏夜时时有人围起来玩乐。
“给你。”手里被塞了把扇子,风沁讶然看着来人,是这两天才认识的住旁边的宫女月牙。
月牙露齿一笑,“想不想去玩?”
风沁看看手中精致的团扇,翻转两下,笑笑拒绝:“远处看也挺漂亮。”
月牙靠着墙,两个人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闲闲说着话。
“听说你是画师?”月牙探问的语气里都是好奇。
“对。”风沁趴上窗台,细细体会流动的清风。
“真好,”月牙口气里的羡慕掩盖不住,“不用干重活,真好。”
风沁打量月牙,女孩儿身材苗条,动作很灵巧,“你不是服侍用膳的吗?很辛苦?”
月牙皱皱眉,“晚上还要捣衣,累死了。”
风沁惊讶挑眉,“每天都要?确实很苦。”
月牙摇摇头,眯起眼睛,“排班,五天轮一回。”
风沁笑笑,“这样还好。”听说那些罪臣之妇天天都如此辛劳。
“今晚本来是轮到我的,但你看那些人。”月牙朝远处扑流萤的宫女们努努嘴。
“怎么?”
“今晚流萤出奇的多,本该值班的宫女都推给最下等那些人去做了呗。”
“原来如此。”风沁想到半夜还在捣衣的声响,有些头疼。
宫女苦。可还有人更苦。罪人之妇,被当做最下等的人,任人欺凌。
被锁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大概,比曾经在相府的她还不易。
作者有话要说:无肉啊不要太怨念。
、相逢一面喜中忧
风沁很后悔中午这顿饭没在画院吃,非要回掖庭睡个午觉。结果就在半路上被人堵了。
既然后悔,自然是碰到了不想见之人。
回掖庭就会路过一丛树,树丛中有个假山。走着就发觉身后有簌簌脚步声,没多在意,突然脚跟被人踩到,鞋子掉了一半,讶然的声音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被抱着拥进了假山洞里。
熟悉的味道。
刚刚被吓了一跳变快的心跳还没平复,她轻微喘息。
“不许再踢我。”男人支起了膝盖,把她的腿固定在石墙边。
光线有些暗,她仔细辨认出他的轮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请大人以后不要再如此屈尊,民女受不起。”
他听这话觉得刺耳,“本相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没有吗?她在心里讽刺地回。
他的气息逼近了她,“一直是你对本相有所亏欠,找你讨债理所当然。”
她微微侧开头,“那现在还清了吧?”以后两不相欠,不要再来找她。
他悄悄贴近了她的耳,“你还欠本相一幅画。”
她不觉睁大了眼睛,十分讶然,厚颜无耻的男人。
嘴唇被人欺上,霸占又肆虐。一瞬间竟有酥麻感从唇上爬向全身,霎时微微抖动。
她皱眉,怎么甜味这么浓?记得不久前还变淡了,以为他戒了,现在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甜。
身躯也被圈抱住,紧得觉得窒息。
小腹似贴上了什么硬物,她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烧热。
刚想抵抗,嘴上的束缚突然被松开。周围寂寂,只微闻两人的喘息交叠。
“下流。”风沁扭了扭身子,想离他的腰身远一些。
吴幼卿咬了她的鼻子一下,“我可没忍过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才下流。”她等他松开牙齿,扭头到一边。
他捏了捏她的屁股,“软香在怀,你说除了好好享受还该做什么?”
手抵上他的胸膛,官袍料子的质感从指间传来,心头有些异样的怀念。撇开这个念头,她冷言冷语,“既然这般销魂,又何须忍耐,大人向来不缺暖床人。”
他捏揉的力度突然加大,惹得她发疼。
“风沁啊,得不到的便愈加觉得好。”他似是嫌她痛的不够,咬了她脖子一下。
她刚想开口,只听外头一声“张公公”,她立刻噤口。
太监交谈的声音,慢慢由大变小,走远了。
“宫里没有相府里好,你迟早会知道。”他松了手,但还是拿膝盖顶着她,不知是不是怕她再次下脚。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答得言简意赅。
他却不恼反笑起来。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到底是因了哪点放不下她,不是捧在心里,而是想扔的时候还是松不了手的那种。
身上不香也不甜,但吃了她就餍足得不想吃别的,包括蜜糖。
“阿宁是我的孩子,没错吧。”他压住她的肩膀,仔细看她的脸。
她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她无法说出口,答“是”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她总是羞于坦白跟他的床笫之事,“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养他?”
蠢女人,“自然不会。”
“那他就是你的。”她直视他,微弱的光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本相就会信?”他嗤笑一声。
她拿目光询问他。
“要本相好好待阿宁……”他努了努嘴,探向她,却不贴上去,像在等什么。
过了许久,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暗示,内心做了一番挣扎,终究还是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
微弱的酥麻。
“请大人放我出去。”她克制了情绪收起肩膀,低声问。
他大概是觉得她的一时驯顺十分受用,连膝盖也收了回去,让她脱了身。暗里微笑,他有了十足可以要挟到她的把握,虽然是用他的儿子,但这等区区小事他不会放不开。
风沁身上一轻,等站稳了,她迈出步子要逃离这里。
“风沁,”他看她跑那么快,不悦于她的态度,“本相再说两句话。”
她察觉他没什么动作,便站住了。
“你只要安安分分别惹人注意,皇上自然不会对你有兴趣。得到了本来就没了意思,更何况你又已是人妇。不必忧扰。”他当然也会有能讨皇上欢心的新法子来转移其注意力。
她“嗯”了一声,像是听进去了。
“还有一句,想出宫能见到阿宁,三天后午时来此处等我。”刚说完,见她直接小步走了出去,他有种得逞的快感。
他现在盼着能尽快破了这禁欲的状态。
、如约一刻莫辜负
或许是因为名声在外,自认为资质平庸的风沁自打进宫之后就接了不少活,都是些公主妃嫔派宫女来要她画个画像或是手绢儿花样。
本来是驱散寂寞感的事,可她一踏入那些香雾缭绕装饰得优雅过度的房间,就忍不住头晕目眩,直想起以前的不愉快。几次下来,她十分烦腻。
“风画师不爱去?”顾画师赶工间隙问她。
风沁皱眉摇头,“又累又非所好,都快患上头疼的毛病了。”她看着顾画师小心翼翼下笔,给一块窗板上色。
“做宫廷画师都这么忙吗?我这几天已经累坏了。”她说完就隐隐觉得屁股疼,一天一天地坐着,给她这种低级文官坐的凳子又硬。
顾画师笑笑,一笑便眉眼弯起来,平添一分柔和,“不会的,只是因为你身份有些特殊。大家都好奇你,知道你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