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清了清嗓子,便道:“此琴操的“篡改”并非文字重新打乱组合,而是将词曲的韵律全部改为“阳”韵,如这般: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雾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妙!”
“妙啊!”
不时能听见几人嘴里还念叨:“如此红颜知己,幸哉!乐哉!”
这次篡改,通篇换韵,而意境之高与原词不遑多让。原作是佳作,篡改之后留下“佳话”,在场众人皆为此琴操的才情所惊。
“好词,好词!”柳知府突然抚掌一笑,“郎君的家乡真是藏龙卧虎啊!”
赵禔尴尬一笑。
柳知府也并未追问什么,而是唤来在座的琴操,让她们依据新词高歌。在座的琴操美姬皆是苏州数一数二有名的才女子,弹唱自是不在话下,很快,筵席又恢复一开始的“寻欢作乐”。
赵禔放下一直握于手中摆看的酒杯,既然拜师贴已经送到且得到了首肯,事一完便想回去了。
刚准备起身,坐在一旁的顾济世连忙扯住她的袖口,压住她起身的力道,然后低声说道:“别急着走嘛,好歹大家也有同窗之谊啊,咱们熟悉熟悉。”
什么同窗之谊?你也知道我们不熟啊!
赵禔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有些无语地看了这自来熟的家伙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哦,是么。”
“是呀是呀,都是苏州学堂的嘛,”顾济世似是完全没发觉赵禔的抗拒,反而很有兴致地接着问,“对了,对了,你是从汴京来的吧,那你肯定是甲班的对吧。”
汴京甲班?
这是什么奇怪的因果联系。
赵禔疑惑地瞄了顾济世一眼,迟疑道:“这个,我是从汴京来的没错,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甲班,你为何这样断言。”
顾济世也很困惑地看了赵禔一眼,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你爹爹,或家里有人是汴京官员对吧。”
“嗯……”赵禔点头,真宗统领所有官员,应该也算官员吧。
“是你家人突然要求你来的,对吧。”
突然么?似乎是临行当天才告知自己的,应该算是突然吧。
“嗯”赵禔点点头。
“而且还准备了一封信给苏山长,对吧。”
“嗯。”
“这就是了嘛,现在也只有甲班还有几个名额,你当然是甲班的,”顾济世问完这些话,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略带惊奇地看了赵禔一眼说道,“不过还真奇怪,这事你爹爹居然没有明白的告诉你,怎么可能呢,莫非你在家中性格较为顽劣叛逆?”顾济世压低声音,暗暗嘀咕了后半句,只不过都被赵禔听见了。
赵禔囧了一下,这哪跟哪啊,这位仁兄的思维太能发散了。
顾济世咳嗽了一声后,继续说道:“咳,你不知道么,这大半个月来,圣上几乎每日都钦点苏州学子出身的官员进宫面圣,而苏氏学堂出身的官员,几乎每个都被召见了两次以上。”
“哦?”赵禔很惊讶,真宗这是要做什么。
顾济世见到赵禔惊讶的表情后,肢体语言更加活泛了,低下头,压低声线说道:“而且啊,就在十天前,陛下在朝堂光明正大地称赞了几位官员,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陛下在下朝后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苏州学堂的学子,颇有吾师几分风采。”
“诶……”赵禔心里一动,突然有点察觉真宗是在干嘛了。
“陛下这话传出来后,那还了得,苏氏学堂立马成了官员眼中的顶级学府了。从汴京来的那些,希望进入学堂进修的衙内(官员子弟)不知凡几,几乎每天都有衙内带着重礼前来拜访山长,也多亏我们苏山长脾性耿直,有拜帖且有才能的学子才能留下,是以……哈,今儿估计也是山长对你提前做的一个测试吧。”顾济世左右看看赵禔,猜测地说道。
“哈哈……”赵禔干笑两声,心里越发疑惑,真宗如此抬高苏氏学堂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希望自己在进修毕业后,能为“文凭”镀上一层金?
不对啊!不管是皇子身份还是女子身份都不能暴露,镀金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啊!
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赵禔越想越混乱。
这时,顾济世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上学后你估计是和我一间,认识一下吧,在下姓顾,名济世,性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的那个济世。”
“嗯,……啊?”赵禔猛然一愣,这哪跟哪啊!怎么突然讨论起同住一间的问题了,跨越太大了点吧,赶紧明言,“顾兄,在下并不打算留宿,而是选走读……”
“赵小郎君,你不知道么?”顾济世眼神怪怪地看了赵禔一眼,然后着重提示道,“苏氏学堂的校训第一条便是,无论富贵贫穷,皆不准走读,所有学子必须住在苏氏学堂后的学院内。”
必须和男子同住?!
湣鹨桓鼍齑罄着诹苏远A头上,那一瞬,连小郎君这么敏感的词语都被她忽视了。
顾济世继续毫无所觉地放雷:“啊啊……真希望有祝英台一样的女子,女扮男装来苏州学堂啊!”
赵禔扭头,石化僵硬了。
“啊啊啊……若是祝英台能和我同住就好了!”
嘎嘣嘎嘣……名为赵禔的石像,骤然碎成渣渣。
、29帝后的忧郁
顾济世还在那里兴奋地说些什么,赵禔完全没有留意,她的面部表情处于走神呆滞状,昏暗下,斜斜的阴影遮住大半边脸,旁人看过去湣鹚氪鼓康厍闾�
实际上赵禔心里正在严肃地思考问题,毕竟面对任何突发事件,她总会习惯性先将最糟糕的情况设想好,然后想法子去应对。若真的必须在苏氏学堂后院住宿,那么要如何保密身份,换衣、洗澡还好处理,但若到了特殊日子,月'哔——'带要怎么处理,万一测漏了,那血还是很明显的啊……
这么一深思,等到她再次回神的时候,抬头,困惑地看见左右两人迥然不同的表情。
顾济世是满意略带欣慰的笑容,心忖:终于有第一次见面就安静地听完自己唠叨,不躲开不厌烦的人了,赵小郎君真不错。
柳希文是露出同病相怜且幸灾乐祸的微笑,心忖:终于有人能帮忙分担顾兄偶尔出现的话痨病了,这小郎君人还不错。
与此同时,汴京宫内的仁明殿,郭皇后正安稳地坐在鎏金椅上,手中被拽得扭曲的帕子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的正前方向,宋真宗踩着过于缓慢的步伐,慢慢地在殿内画圈。
整个仁明殿异常的安静,掌灯宫女、贴身宫女以及随身伺候的太监们一个都不在殿内,夜风推着宫帷波动了几下,明晃晃的烛灯微微闪了闪,只映出一帝一后两人的身影。
郭皇后又扯了扯手中的帕子,终于放弃折磨它,两手扯平帕子放于膝盖上,脸上的表情不无担忧地说道:“官家,眩僭趺此狄彩恰湍敲慈盟≡谒帐涎媚冢擅础!�
宋真宗脚步不停,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说:“诶,有什么不放心的,眩肀卟皇腔拱才诺陌滴烂矗换岢鍪碌摹!倍倭硕儆挚冢霸偎盗耍|儿聪明又机灵,万一真有什么事她处理不来,自然会回京找我让我帮她出气。就像过去在宫里一样。”
“官家!”
宋真宗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道:“我并未怪罪眩∏∠喾矗看挝铱醋叛|儿用些小手段戏弄刘妃,然后跑来告状的得意小样子,真的是……非常的有趣。”
郭皇后心里一紧,虽然她不喜欢刘妃,但也清楚地知道刘妃可是当年真宗最为宠爱的女子,不但陪着风花雪月,强行将她升为贵妃,还曾为了刘妃不堪的出身问题,威逼利诱一位大官收养刘妃篡改户籍(虽然最后没做成)。
这样的一份宠爱,转瞬间,因为帝王的“移情”被碾成粉碎。
郭皇后看着宋真宗脸上无比轻松地说出这段话,突然觉得这份轻松趣味又是那么的残忍。
帝王的心思,永远不可猜透。
宠爱纵容又能到何时呢,郭皇后心里有些发凉,开始担心远在苏州的赵禔了,她再次舀起膝盖上的帕子心神不宁地开始折腾。
仁明殿又一次陷入安静,宋真宗又画了很多个圈圈后,停下步伐,看着垂眉顺眼的郭皇后说道:“圣人(皇后),你说我这么做将才子们引到苏州去,可行么,总觉得心里有些放不下。”
这是老父的保父心理,还是不小心自我打脸?!
郭皇后心里无语了一下,音调平淡地复述:“唉,官家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说眩肀甙才帕税滴缆铮皇撬岛茉兜ザ腊才帕艘患涿矗皇前才帕苏谘谏矸莸挠矫矗换岢鍪碌摹!�
宋真宗噎了一下,也没发怒,而是顺着郭皇后的话接道:“可,可毕竟是将一女子……”
“嘘……”郭皇后做出一个缄默的手势,又低头看帕子,“陛下·请慎言。”
真宗又被噎了一下,这也是郭皇后,若是别的宠妃早被他叉出去了,真宗耐着性子碎碎念叨:“虽然房间隔得远,但是,但是毕竟是将她置于学堂内,还是住宿,总归对名誉不太好……”
郭皇后放下手帕,横了宋真宗一眼,眼眶微红:“还什么名誉,还能有什么名誉,你赐给她那样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公布的身份,还有什么名誉不名誉……”
原来赵禔‘女扮男装’是源于真宗的一次迷信,宋真宗中年时后宫生了五位公主,却没有一个皇子诞生,真宗迷信相术,遂召一道士入宫询问。
道士看一眼宫城东北部后告知:“我遍观宫中地势,皇宫东北角,是艮卦之地,地势太低,妨碍生子;如果将这里地势加高,将子嗣兴旺,”顿了顿,迟疑良久说道,“然,陛下还需做一件事,乃是,乃……假凤真凰,且真凰须另寄枯木。”
真宗讶异,现在宫中怀孕的只有皇后,不是梧桐而是枯木么……
犹豫许久后真宗还是按着道士所言办了,为了达到另寄枯木的效果,真宗看中了份位与家世最低最好舀捏的淑才人,提拔成淑妃成为赵禔的母妃,于是诞生的女主赵禔,她的身份从六公主变成了大皇子。
不久,后宫传出喜讯,淑妃第一个怀孕了。御医诊断之后认为是龙子!第一个龙子真的降生,宋真宗喜出望外,更为奇怪的是,皇宫中,真的一个又一个的皇子降临到帝王之家。宋真宗大喜过望,认为子嗣兴旺,功在道士的风水术,只可惜道士终是因为了解宫廷隐秘而被秘杀。
“圣人,诶诶……别哭啊……唉,圣人别哭了……”
看着向来公正大气的郭皇后在默默垂泪,真宗的心理冲击是相当的大,难为的,他向郭皇后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圣人,我也快到天命之年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亏欠她太多,希望眩茉谀抢镎嫘难暗靡晃缓梅蚓W菔俏ケ橙傥宄S秩绾危 �
宋真宗突如其来堪称“掏心掏肺”的言论,让郭皇后很是愕然,想开口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诫,男女七岁不同席”,但这些反驳的话终究还是被咽回嘴里,是啊,纵是违背了又如何,反正更加出格的事也做过了,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女儿若真能获得幸福,这也算不上什么……
郭皇后稳住心神,说道:“官家,若眩粗械娜瞬淮樱值比绾巍!�
毕竟大宋最为重视士大夫阶层,皇帝一旦无理由地逼迫士大夫或者学子,很有可能会被一大堆的言官进谏,然后皇宫门口还有可能遭到学子的游行示威,这种刷皇帝赚名声的事情,他们最爱干了。
真宗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嗯,我听民间有谚说是榜下捉婿这事……我相信在我的暗示下,苏州学府一定会聚集很多青年才俊的,到时候眩不端舾也淮樱罅死矗弊叫銮狼妆闶橇恕�
榜下捉婿是大宋史上一大奇观,大宋士人在经过“十年寒窗”的艰苦努力之后,一旦科举登第,得到的将会是精神、物质两方面的超值回报。女儿年龄到了,为女儿选择理想的婚配对象往往使父母伤透脑筋,是否幸福占小部分,绝大多数是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女婿让整个家族都沾光。
符合要求的女婿怎么找?自然是能入仕为官的读书人,其中状元、榜眼与探花向来炙手可热,发榜之日各地的富绅们全家出动,来到发榜之地,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那情景简直就是抢人,坊间便称其“捉婿”。
郭皇后为宋真宗这无耻的霸王言论给震住了,喃喃低语:“官家……”
宋真宗突然双手一拍,语气有些不满地说道:“不过,还是很不甘心啊,圣人,我们那么可爱的眩ご蠛缶捅阋烁切┤肆恕!�
“官家……”郭皇后越发无语,你都准备强抢了还嫌弃别人,只是……她心里一闷,对于这个从小就被抱走的乖巧孩子,果然还是舍不得。
不过,眩恢倍际桥缒凶鞍。∏狼坠倘徊缓竦溃粽嬗幸蛭凶由矸荻不渡涎|儿的人,这婚后的生活,真的,真的没有问题么……
皇后表示自己很忧心。
、30第二本小说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赵禔从柳知府那回归后,见到的就是整个院子都忙碌了起来,丫鬟、杂役们步伐飞快,搬书的搬书,提行李的提行李,按苏伴伴的话就是,殿下要出去住宿了,一切都得提前打理妥当才是。
彻底将赵禔想拖延几天再去的心思给打成粉碎。
赵禔一人有些闷地回到房间,连平时最爱的泡澡都没有享受,匆匆洗净就回到了床榻上。临睡前打开了将近一个月不曾翻开的‘功德簿’,瞳孔猛地一缩。
功德簿上出现了明显的变动:
—————————收入 ————支出————————
第一行,知名度:6252(+5000), 0 (较详细地知道赵禔这个人)
第二行,狂热粉:673(+600), 0 (详细地知道赵禔这个人,并且发自内心有诸如:忠诚、热爱、追随等想法)
也许是《白蛇传》积累的后续效应产生了,不过一月的时间,知名度和狂热粉的增加量几乎翻了过去几倍,五千和六百,这数目简直能让赵禔笑着入睡。
不过奇怪的是‘功德簿’上面的表格变动,收入还好理解,不过支出……
赵禔微微蹙眉,她左右仔细看了看‘功德簿’,上面并没有可以交易的选项,换句话说,这个支出到底是怎么一个支出方式,赵禔完全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