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男子晓得,自己的命,只怕就在今日送了,还抱有万一希望,若万一,容玉致能说动容畦呢?这男人脑中飞快转着念头,想挣脱捆绑,但那绳子捆的极牢,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我为何恨你?”容畦看着容玉致,船舱狭小,容玉致这一滚落,差不多就是在容畦脚步,见心上人被拉走,容玉致晓得只怕他活不成了,早已魂飞魄散,听得容畦这样问,容玉致抬头:“我,我使了计,想害了三嫂和侄儿。”
“你也晓得这样做是不对的?”容畦反问,容玉致此时心中有愧悔,大哭出来:“我当然晓得不对,可是三哥,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三嫂她明明不过是丫鬟出身,为何要做我容家主母。我以后和人来往起来,要怎么和人说话?”
“三哥,三哥。”容玉致说出那些,见容畦依旧不理,心中害怕起来又大叫三哥。
容畦瞧着她:“你的面子就比别人的命还要紧?玉致,你这样做,难道不晓得叔叔会心疼?更何况,你此时私奔,一传出去,容家的面子里子更是丢的干干净净。”
“我……”容玉致先是语塞,接着就道:“只要爹爹成全了我们,又有谁晓得我曾私奔。三哥,爹爹不是要招赘婿,为何不能招他?”
“你真的晓得他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容畦的反问让容玉致再次语塞,接着容玉致就道:“我晓得的,他姓陈,名唤伯玉,家里有爹有娘,家住在下河口第三家,因他是家中独子,爹娘不肯他出来入赘,才……”
见容玉致面上羞红,容畦轻叹一声:“他并不姓陈,更不叫陈伯玉,原先倒也住在下河口第三家,不过现在,早不住那里,而是和他一个契兄住在一起,他身上衣衫,口里吃的,全是契兄照管。玉致,你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被骗?契兄,容玉致有些惊慌地摇头:“不,是朱姨娘,朱姨娘和我说的,说她打听的清清楚楚,还说,一定要成全我们。”朱姨娘?容畦皱眉,原来朱姨娘和容玉致之间,交情远超过想象。此时容畦还不晓得朱姨娘在家里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但容畦此刻已经明白,这件事,只怕是朱姨娘和那人联手,为的,定不是容玉致的色,而是容家的财。
也只有朱姨娘这样掌管容家内务的,才能和人联手骗容玉致。容畦想明白中间的关窍,看着容玉致只觉十分疲惫:“夜了,你歇一会儿吧,这会儿船是回扬州,等到了扬州,见了叔叔,该怎么做就由叔叔去。”
“我不!”容玉致见容畦要离开,咬牙站起:“三哥,你若不答应我去和爹爹说,那我就从窗口跳出去,到时……”
“你舍不得死。”容畦一语戳破容玉致的话,容玉致的脸红一红,的确,这要跳也不过是要挟,怎么舍得死?从小锦衣玉食,众人服侍,来往都被人称赞,怎么舍得死?容玉致定定地看着容畦。
容畦低头:“好好地歇一会儿吧,这地离扬州,还有八十里,等到了扬州,天也大亮了,我会寻小轿让你悄悄进城。只是玉致,你别想去做别的,不然的话,只怕连叔叔,都会对你失望。”
容畦在容玉致心里,历来都是宽厚不爱说话的,这时话语虽平静,但容玉致听出一丝杀气,颓然坐下,瞧着容畦退出船舱。外头传来说话声,容玉致不想去分辨说的是什么,只是靠在床柱上,骗了自己,等明日到了扬州,要去问问朱姨娘,为何要骗自己?
可是,就算骗了自己,他对自己,当有几分真情?外头很快安静下来,只有浆声在耳边,容玉致坐立难安,当看到扬州码头在望时,太阳都已老高。
本以为久违的扬州城,原来,也不过就是一日一夜,就又在自己眼前。容畦这一夜不过略闭了闭眼,瞧见码头在望,也就吩咐人去寻小轿子,把容玉致悄悄地抬上去。
小轿还没寻来,就有人走上船,容畦见是自家管家,刚要说话,这人已道:“三爷,老爷吩咐了,让这船往秦家码头去。”秦家码头?也是,大码头上人来人往,哪有秦家码头那么清静,容畦命船去调头,又问管家:“叔叔已经晓得了?原本是想今日才告诉叔叔。”
“三爷,这家里,昨儿是大事连连,亏的三奶奶和四奶奶能拿住定盘星,不然的话,还真会出大乱子。”大事?难道出了比容玉致私奔还大的事?容畦心里奇怪,正要细问,管家又道:“不过还好,这会儿小姐也回来了,老爷说了,宜早不宜迟,明儿啊,就请亲朋好友来做个见证,把这家分了。”
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容畦心中更加疑惑,船已经靠上秦家码头,早等在那的小轿上了船。容畦见跟着轿子上来的是陈婶子,看来,家里的确是出了大事,才让陈婶子都出马了。
陈婶子对容畦行了一礼,也就进到船舱请容玉致上轿。容玉致瞧见进来的是陈婶子,并不是素日服侍自己的,不由问道:“我的丫鬟呢?小雨玫庄,为何不见她们?”
“大小姐倒还记得您的丫鬟。”陈婶子忍不住刺了这么一句,想想又道:“罢了,大小姐回到家就晓得了,不过您此刻,已经是病了,还请大小姐上轿吧。”
病了,就不能再出去应酬,容玉致忍不住握紧了帕子,此刻回去,不知是吉是凶?但还是乖乖坐上轿子。
容玉致上了轿,轿子也就离开船,至于那装了丫鬟和那男子的船,并没一起回扬州,总要等到今日容家去衙门报说有人拐走了自家的丫鬟,然后官府出招子寻,过个两三日,才能把他们捉回扬州,该怎么罚怎么罚。到时若那男子口口声声和容家大小姐有私,就说是丫鬟冒充大小姐,容家大小姐,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气病了。
再让和容玉致有来往的几位小姐去探病,那所谓的有私传言,自会消声灭迹。
容畦把赏钱等给了船老大,也就带了人回去。刚一进门,容畦就觉得这家里气氛和平常一点也不一样,来往的下人少了许多,有几个,竟然还是店铺里掌柜家里的下人。至于家里那些原来的下人,也个个神色紧张。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容畦还在思索,陈管家已经上前:“三爷,老爷吩咐,您一到家,就去见他。”
容畦本想着回到房里,换换衣衫和媳妇说说话,逗逗儿子再去见容老爷,既然容老爷这样吩咐,容畦也就径自往容老爷住处去。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容玉致的哭声:“爹爹,我不信,我不信。朱姨娘不会这样待我,还有陈郎,他和朱姨娘,并没有什么。”朱姨娘?那个男子还和朱姨娘有私?容畦感到头都大了,瞧来,这件事,还不能经官,可若不经官,又怎样才能把这人给灭了口?保住容大小姐的名声?
“老三,昨儿的事,辛苦你们两夫妻了。想来,我瞧人,这会还没走眼。”容老爷一行是今日一大早就返回扬州的,一下了船进了容家。秦氏的那颗心这才放下,匆匆和容老爷说了容二爷夫妻的所为,并说已经把他们关起来了,怎么处置,还请容老爷拿个主意。
容老爷听了这话,更是气的差点吐血,自己家中,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前有狼后有虎,撺掇着做事,要把家产全吞掉的情形?容老爷气了两个发晕,才吩咐把容二爷夫妻继续关着,等明日说分家的事,再放出来。秦氏也晓得碍着周家,容老爷也不能一刀把容二爷给杀了,自然去执行容老爷的命令,让厨房整备酒席,再写请帖,明日亲朋好友齐聚,把这分家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容老爷回到屋里,稍微歇息一会儿,听的女儿回来,一块大石落了地,谁知女儿一进了门,不说别的,只求爹爹成全。
第146章 分家(下)
嫣然刚要说话;就听到容老爷开口;也就对裘氏嘘了一声,听容老爷怎么说。
容老爷面色还是有些憔悴,见众人都已到齐就道:“列位;该说的话;那日在席上都说了,不过总要立了文书,众人做了见证;才好各自分开。”
众人应是,也就听容老爷往下说。容老爷举起一根指头:“列位都晓得;我有四个侄儿;最短的,来我身边也已五年;我本无子,视他们都如亲生子一样。只是这家业,总不能均匀分开,免得分薄了力量,以后不好做生意。因此我先把家业中分出三股,三个侄儿各拿了一股出去。剩下的家业,就由另一侄儿和我女儿承受。可众位更晓得,我女儿被我宠坏了,不晓得做生意。因此只要每年安享这些出息就好。”
“容老爷,你我相交也许多年了,这些废话就别再说了。”说话的是素有来往的柳老爷,容老爷呵呵一笑,也就道:“既柳老爷这样说,三位侄儿要分得的家业,都在这里,还请众位为我过目。”
陈管家已经上前拿起那纸文书,众人传看。先传到柳老爷手里,柳老爷瞧了一瞧,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没有说话,只是把这张纸传给周老爷。
周老爷接过,往上面一扫眉皱的更紧,和秦老爷低声商量一句才道:“亲家,当日你来我周家求亲时候,曾说过,我女婿,也是家业承继人选之一,现在这么些年,我女婿落败,想来也是出于你的考量,我并不在意。可是今日这分家之上,为何大爷四爷,各自都得到店铺两间,良田千亩,现银两千两,唯独我的女婿,只有良田五百亩,现银一千两,店铺半间都无?我并不是为女婿争产,而是要讨个公平说法。”
容老爷当然晓得这一分家,产业之上,周家自然要说话,毕竟这差距也太大了。容老爷只淡淡一笑:“其实原本,我还备了一间绸缎庄,一间绒线铺的,良田和现银,也是一样的。可惜令姑爷和令千金,先是把那绒线铺,想法设法转到他们自己名下,又做了许多的事,每做一件事,这良田就少百亩,到如今,连绸缎庄都垫进去了。剩下的,正是令千金和令姑爷,该当得到的。”
这话一说出,众人都看向容二爷。连原本听到这些超出自己想象的,正在那欢喜的容大爷也瞧向容二爷。容二爷脸色涨红,但既然岳父为自己出声,能多占点多占点,因此容二爷也起身道:“叔叔,前儿确实是侄儿做的不对,还有那绒线铺,可是这绸缎庄的事,侄儿不服。”
不服?容老爷笑声有些冰冷:“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怕丢家丑。前晚你媳妇,跑去老三院子里,说要瞧孩子,到底是真要瞧孩子呢还是想做别的?”
容二爷是不知道周氏还想对根哥儿下手,面色登时就变了。周老爷没想到自己女儿还做了这么件事,不由在心里怪她怎不做的机密些,也就对容老爷道:“我女儿喜欢孩子,做伯母的去探望孩子,也不算什么大事,为何亲家你纠着不放?”
“周老爷,这件事,你女儿心知肚明。我也不说出来,不过,绸缎庄就这样没了。”周老爷看向容二爷,见容二爷不明白底里,唤过一个小厮,让他去问问周氏。
周氏没料到容老爷把这件事当众说出,一张脸登时通红,嫣然瞧着周氏,一语不发。裘氏却晓得嫣然心中已经大怒,想劝呢,却又觉得没法劝。秦氏只浅浅一笑,这件事,全是周氏自己作孽,那么小小的孩子,她就想要下毒手。不对,若照昨儿听说的,容玉致当时也是因了周氏和朱姨娘的撺掇,才想着要嫣然肚里孩子的命。
这等心肠,还真是算得上狠毒。秦氏想着就离周氏远了些。平日吵吵闹闹,甚至为争什么东西颠倒黑白也是有的,可这要人命的事,就破了秦氏的底线。
小厮走到这边,托丫鬟传达,丫鬟进去一瞧,四个人都没说话,也就出来照实和小厮说了。小厮回去,对周老爷轻声道:“二奶奶一句话都没说。”
不说,就相当于默认,周老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得知女儿这么丢脸的一件事,也就不再帮容二爷争东西,只是起身道:“我家里还有事忙,先走了。”
容二爷见周老爷走了,晓得已成定局,自己能拿到的,就是现在手里的这些,急忙起身道:“叔叔,我去送送岳父。”容老爷也不理他,容二爷追着周老爷出去。
周老爷听的女婿连唤自己几声岳父,这才停下脚步,对女婿恶狠狠地道:“这会儿了,还喊什么?怎么你们做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自作主张也就罢了,还做的不机密。我啊,真是白把女儿嫁给你。”
“岳父对小婿寄予厚望,小婿全都知道,只奈何三弟为人奸猾,他的媳妇,又是那样狡猾的人,我们夫妻,这才败下阵来。还求岳父以后,多提携一二。”周老爷当初答应这门亲,并不是没想过沾容家家业的。此刻听容二爷这么说,眉头一皱道:“罢了,罢了,现在事情既已如此,也就先作罢。可你夫妻,在这数年,总有些别的事,以后,可不能再出错了。”
容二爷听了岳父这话,也就连连拱手,送岳父出门。没有后盾,我瞧你怎么守得住这份家业。容二爷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句,这家业,迟早会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容二爷重新回到厅里,那纸文书已经传看完毕。容大爷在那算着自己家以后的收入,比原先设想的多了好几倍,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瞧见容二爷进来,容大爷也就呵呵一笑:“二弟,以后啊,我们就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你说可好。”
好个屁,容二爷真想一拳打在容大爷脸上,强自忍住。
容老爷已经又道:“老四呢,一来要安心读书,二来他成亲未满一年,就不用像他大哥二哥那样搬出去。他院子里那些开销,就由我出就是。”
“亲家你太客气了,难道我家女儿自己还养不起几个人?不搬家也好,没见过成亲不满一年就搬出去的。他们院子里的开销,就由他们小夫妻自己出。不过一年五六百银子,谁出不起?”众人听了这话,都赞不错。
秦氏听到自己爹也赞成自己不搬出去,微微有些气闷,接着转念一想,如果搬出去,婆婆也要跟着一起住,到时服侍婆婆,还是个麻烦事,倒不如现在这样自在,因此也就对嫣然道:“到时,还望三嫂多多体谅。”
嫣然浅浅一笑,外头声音又响起,这回是重头戏了,家业要怎么分派。
等拿了这家业分派的纸一瞧,容畦就咦了一声:“叔叔,不是说我和大妹妹,一人一半吗?此刻,怎会我多出一成?”那张纸上,容玉致得的,多是良田庄子,店铺虽有几间,却全都是租出去吃租金的,而不是自己做生意的。现银子容玉致倒是得的最多,足足十万两现银。就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