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立刻出京吧!”
凤儿笑容微敛,说:“如果被皇上知道,女儿非但没有劝说爹爹归顺于皇上,反而将他的本来面目告知了爹,他盛怒之下,必定杀我父女俩而后快,爹爹只要出了京城,皇上就不能再把你怎么样,至于女儿究竟和爹说了什么,皇上根本无从得知。
罗衡想了想,道:“你说的对,我应该立刻返回军中,听从浩王爷差遣。”
他一顿,又道:“可是我一旦回到军中,你再想隐瞒也是不可能的了,到时候皇上若要处置你,可如何是好?要不然,你和爹一起走吧!”
凤儿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笑了。
”放心吧,爹。”
她轻声道:“女儿早就想好了,一会儿等你出了宫,我就去找凝妃相告实情,她再将情况与浩王爷一通传,浩王爷有情有义,对女儿一直很好,一定不会不管女儿的死活的。再者说女儿若是和你一起走了,皇上必定起疑,一旦如此,恐怕我们谁都别想踏出京城一步。”
罗衡想了想,又问:“浩王爷真的会救你?”
凤儿点头,坚定道:“一定会。”
“那好吧!”
罗衡起身,“凤儿,那爹这就走了,你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一旦有何风吹草动,立刻派人去通知我,爹会马上来救你的。”
凤儿知道他担心自己,低叹一声,点头答应了。
“爹会帮浩王爷与皇上抗衡到底。”
罗衡忽然道:“待日后浩王爷大权在握,君临天下,爹一定不会让他辜负我女儿的这番心意。”
凤儿心头一紧,无力的笑了。
罗衡人已朝外走去,凤儿为免节外生极,没有出门相送。
就在罗衡身影衡失的最后一刻,凤儿忽然高声唤了一句:“爹!”
罗衡转过身诧异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
凤儿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微微笑道:“爹,早春寒大,最易生病,你要注意身体。”
罗衡一人在外行军多年,很多年都没听过这般关心自已的话语,当下心中一酸,连忙别过脸,道一句:“知道了,你也是。”
赶紧大步走了。
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他才刚刚找到女儿,虽然很想和女儿在一起多呆一些时日,可局势不等人,他必须立刻返回军中早做准备。
只要浩王爷当权,他日后与女儿相聚的机会,就会有很多了。
……
夜幕降临,悠然殿内歌舞升平。
楚罹得知罗衡刚刚出了宫,心想凤儿一定是帮自己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于是心情大好,前往悠然殿陪凝眉听戏。
凝眉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楚罹来时,她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笑颜如花,正在殿上晃晃悠悠的走着。
锣鼓正响,戏子们却全都退下了场。
凝眉穿着一身纯白衣裙,化着戏装,步入场中央。
一道白色身影携着金茫碎点忽然映入眼中,楚罹刚刚踏进殿内,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原本勾起弧度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松动下去,神色在看见前方女子时,生出一丝恍然。
恍惚间,他以为是满天繁星顺着屋檐的缝隙漏了进来,闪烁不定,让人一时受不住那光亮,又偏偏错不开眼。
而眨眼的瞬间,细碎的晶莹转化为丝丝光线,照亮瞳孔,缠绕上心脏,**的花瓣折射出荧荧之光,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而来。
楚罹目光紧锁在凝眉身上,不敢相信似的瞪大着双眼。
从未发现,她竟有如此清丽脱俗的一面。
秀美绝伦的面容,如冰花般剔透晶莹。
淡然如风的气质,仿佛不识人间烟火错落凡间的仙子!
那一袭纯白的衣裙,似乎无风自能翻飞,精工刺绣着花饰,又像是满天叶落花舞。
她怎会有着这般淡然的气息,即使是与她相距十数步距离,也会被这股浑然天成的清雅所影响,让人觉得,站在她面前,就不该再对凡俗的繁毕有所向往,能够看着她,再去谋取那些名利地位就是对不住她,就是不可赦兔的滔天罪恶。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被她动摇了内心原本确认下的坚定?
她是谁?
她可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凝眉?
为什么她眼里不容万物,却又在某个瞬间,那般柔情专注!
“皇上……”
殿内众人这才看到楚罹,正下跪下行礼,立刻被楚罹制止。
他不想被任何人扰了他此刻的心境。
凝眉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她旋身一转,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扩张开恰到好处的弧度,顷刻间,整个大殿中的人,似都因这脱俗身影而深深陶醉。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还管什么变迁,做什么圣贤?”
凝眉一手持过酒壶,一手捏着酒杯,仰头畅饮,低声念道:“我甘愿身陷阎罗,放弃成仙。我还理什么天下苍生,忠义二字刻心间!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有勇气独傲泰山巅。任凭那斗转星移弹指间,平步上青天。我只愿与你缘定三生,笑过人世千百年。”
她念的是一首前朝流传下来的诗词,楚罹很早以前便开始与她一同听戏,岂会不知这诗词由来。
又一个转身,凝眉举壶就口,畅快而饮,已经站的不太稳的身休摇摇欲坠,楚罹上前扶住了她。
“唉?皇上?”
凝眉显然喝醉了,见到楚罹,痴痴笑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看我唱戏的?”
楚罹好笑的瞧着她脸色酡红的模样,却见她手脱一转,将酒杯递到楚罹唇边。
“来,你也喝一杯。”她笑眸弯弯,微翘的唇角俏皮可爱。
一股淡淡的酒香弥漫周围,楚罹一怔,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液饮尽。
凝眉更加开心。
自从她进宫以来,心中始终压着火气和不平,从未像今日一般笑过。
此时楚罹见她异常开心,自然也跟着心花怒放。
“是不是喝多了?”
楚罹双臂环在她腰上,将她抱紧了一些,若是平时,凝眉一定会躲开,不想今天不但没躲,反而将头靠在他肩上,整个身子软在他怀里,问:“看到我刚才唱的段子了吗?”
楚罹点头,“看到了,演的真像,我差点没认出是你。”
“那就对了。”
凝眉抬头瞅他一眼,不正经地笑道:“若是我早出生个七八十年,说不定我就是那个与赵邵峥留下一段千古佳话的颜郡主……”
楚罹无奈的笑了。
“一生倾世痴情,只为你妖娆万重,岁月它磨平激动,磨不灭你泪眼朦胧……”凝眉伏在他怀中,不知不觉又唱起这唱词。
一样的良辰美景,一样的歌舞升平。
谁能懂此风情?
谁能解我心境?
连浩,此时此刻你竟不在我身边。
我已竭尽全力不去想起你的名字,却怎么也挥不去你带给我那些永恒的记忆。
眼前渐渐迷离,明知抱着自已的人不是他,也恨不得再近一些。
然而只一瞬间,回忆起他曾经带来的温暖,繁华喧闹仍在,怀抱仍在,却再也不属于你我。
凝眉苦笑着举起酒壶,想要再喝一口。
“凝儿,别喝了,我们好好看戏。”
温柔的话语响在耳边,不待凝眉睁眼,腰间一紧,身子蓦然腾空,已被楚罹拦腰横抱起来。
一时之间,凝眉只觉轻飘飘的,仿佛身在梦中,又似乎梦回当年,她还在连浩的怀里,毫无顾忌的放声哭泣。
这一生,无论如何,也和他再脱不了干系。
除了他,又能有谁,值得自己这般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在她绝望的时候,是他给了她希望。
在她无路可走的时候,是他给了她一个家。
那些温柔的眼神,甜蜜的笑意,让她永远忘不了曾经的过往。
仿佛和今日一模一样,像是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对我。
对我们之间的爱。
可是我如今身在何处?
你又身在何方?
变的不是你,不是我,又是谁呢?
“我喜欢那戏中的女子……”
凝眉躺在楚罹怀里,静静的笑,“颜如美眷,你知道吗?她得到天子的真爱,却不留恋任何俗世繁华,毅然决然的与心中所爱远走他方,浪迹天涯。”
楚罹抱着她坐在椅上,听到她说话,低头看她:“你说的那个女子,天性淡然如风,像那样的人,世间少有了。”
凝眉闭着双眼,笑意更浓:“是啊,那样的人,真是少有了……”
乐曲之声再次响起,几名舞姬踏着节奏,拍打着腰鼓,踏上殿来。
楚罹今晚兴致极好,又命宫人下去准备酒菜,想着一会儿将康思瑶她们都请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凝眉有些喝醉了酒,楚罹端过茶水,耐心的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希望等下她能请醒一点。
有人热闹有人清静。
幽幽深宫之中,从来都是如此。
只要有人开心的唱戏,就会有人无声的哭泣。
凤儿独自坐在房中,对镜梳妆。
夜深人静,一切真实的如此残忍。
她想起他的容颜。
那曾是她最熟悉的人,却用一种她最陌生的方式,毁了她的一生。
“来,跟我走,从今以后有我保护你。”
那是荣连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么明媚的笑颜,背后怎会隐藏着那么多的狠毒无情?
权倾天下的浩王爷,有能力与帝王一争高下的荣连浩,难道你心中,真的没有一点的不舍?
无论你身边的女子,为你付出多大的牺牲,甚至为你舍了性命,你都无动于衷?
“爹,对不起。”
凤儿在头上,插上最后一支钗。
美丽的容颜,映在镜中,一双悲凉的双眼,诉说着道不清的悲伤。
凤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良久,她终于露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笑容:“爹,对不起,女儿骗了你。女儿……要先走一步了。”
罗衡怎会知道,凤儿对他说的那些话,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她让他放心,只是想让他快些离开。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要他活着,不被她的任性所牵连。
而凤儿,自知此事必会有败露的一天,若是到了那一天,楚罹,一定不会放过她。
皇帝的手段,她才见识到冰山一角,已经如此可怕。
她不敢想,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楚罹会怎样对付她。
她不能落在他的手中。不能成为他日后咸胁罗衡,陷害荣连浩的筹码。
浩王爷。
凤儿的今天,你看得到吗?
我曾用我这一生最灿烂的笑容对你,可你从来不曾留意。
我已经看到自已的结局,这结局的意义,不过是让你在今后的道路上,少了一个障碍,走的更加坦荡,就像当年我受尽凌辱欺负,你来到我身边,对我伸出手,给了我人生的希望。
我曾为你弹琴,为你歌唱。
曾为你忘情而舞,只为博得你一丝欣赏。
我以为,今生今世,是那么的长。
甚至对你的感情,存在不该有的妄想。
“浩王爷,连浩……”凤儿低低呢喃。
她静静微笑,伸出手,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小小瓶子。
这是她为自已准备的结局。
鹤顶红。
凤儿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躺到床上,拔掉瓶塞,将整瓶药汁一饮而尽。
她随手一抛,那小小的瓶子滚落在地,仿佛被人抛弃。
就这样吧!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她用尽力气,隐忍着悲伤,芶且偷生到今日,仍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紊。
意识渐渐迷离,凤儿的唇角,仍含着淡淡的笑意。
恍惚之间,她又看到他的脸。
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接近不了。
我和你之间的距离,为何总是如此遥远?
我心甘情愿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追随着你,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与你并肩。
可是这一生一世,已到尽头。
思绪轰然涣散,凤儿无力的闭上双眼。
永别了,我今生今世的扯牵。
永别了,我刻骨铭心的容颜。
若有来世;我愿做一只蝴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随着芬芳花香,飞到你身边。
另一边。
正在楚罹绕有兴致的喂凝眉喝茶的时候,康思瑶未经通传,神情焦急的急赶而来。
她行色匆匆,楚罹却没有注意到,一双眸子仍注视着慢慢喝茶的凝眉。
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
“表姐来的正好。”
楚罹见康思瑶不请自来,笑道:“朕本来还想派人去请表姐,没想到表姐自己来了,快坐,咱们一起看歌舞。”
康思瑶低头看一眼楚罹怀中的凝眉,走到他身前,低声道:“皇上好有兴致,竟还有心思在此寻欢作乐。”
听出她语气不善,楚罹抬眼,问:“表姐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皇上真是有了凝妃,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康思瑶哼笑一声,沉声道:“凤贵人那边出事了,皇上若是能空得出时间,不妨过去看一眼。”
第三卷 为你凝眉 为我憔悴 第137章 动荡(五)
“她怎么了?”楚罹脱口问道。
康思瑶又看一眼凝眉,没有说话。
“她出什么事了?”楚罹又问一遍。
康思瑶只觉胸闷异常,憋在心中数日的火气险些压制不住,她深吸一口气,自唇间吐出四个字:“她自尽了。”
楚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问完,脸色骤然一变。
凝眉蓦地睁开眼。
“她自尽了。”
康思瑶重复一遍,状似悲痛的答道:“宫女们都以为她睡着了,谁知房里的长明灯忽然灭了,宫女进去点灯,才发现她已经……”
“奴婢是贵人主子的贴身侍女,主子从前都没这么早睡过,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敢问,就一直等着,方才房里的灯灭了,奴婢借机进去点灯,想看看主子是不是病了,谁知奴婢一看,主子她,她服毒了,已然断气了……”想起方才见到凤儿死去的模样,宫女两眼通红。
楚罹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要自尽?”
“是不是她受了什么打击?”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楚罹低头,凝眉从他怀里慢慢坐直身休,缓缓道:“她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不想你以后再以此对她进行威胁,所以才给自己个痛快。”
楚罹一凛:“我何时威胁过她?我不过是让她……”
不过是让她劝服罗衡而已……
“不过什么?”
“……”
突然起来的诮息,瞬间就乱了楚罹的心。
有些事,他不能隐瞒凝眉,有些事,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对她说。
罗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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