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朝后,荣连浩刚刚踏出殿门,就被等候在外的齐任远和尚喜拉到一旁。
“怎么了你们?”
偏殿内,荣连浩莫名其妙地被按到一旁的椅子上,“你们干什么,天又没塌,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尚喜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先开口道:“少爷,出事了,边关那边有探子回报,早在三日前,契丹已收到皇上为两国世代交好而提出联姻的圣旨,我们居然还在这与皇上周旋,原来皇上早就计划好了。”
“此事似乎有人在暗中协助皇上。”齐任远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荣连浩这段时间心思全用在怎样留住凝眉的事上,根本没注意到京外有何动静,听见齐任远和尚喜这么一说,忙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
齐任远犹豫半响,终还是实言道:“浩王爷,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们一直潜在契丹的坛子回报说,皇上这道旨意,从京城到边关,没经过任何地方官员的手,是直接送去的,京城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不但如此,契丹汗王如今已定下回信,同意与我朝联姻,择日契丹昭月公主就会进京,与浩王爷您完婚。”
尚喜急道:“少爷,如果只是皇上的意思,绝不可能从京城发了一道这样的圣旨出去,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我想,能将此事瞒的这么严实,又能办的如此周密,满朝文武,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你是说,我父王?”
“此人非王爷莫属。”
“可是我还没有跟父王说,我要用兵权与皇上交换……”
“恐怕此事早已从宫中泄露出去,根本就是有另外的人不希望小姐留在少爷身边。”
“不仅是皇上和荣王爷,定然还有其他人……”
“我觉得也是,浩王爷,你想想,你在宫里还与谁结过仇怨?”
“少爷对人一向有分寸,怎么可能结怨?我看准是谁看不惯小姐和少爷在一起,所以才……”
“好了,不要说了。”
尚喜和齐任远开始了各种猜测,荣连浩被吵的心里乱成一团,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你们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少爷,瑶贵妃派人到府里找过老爷,您不知道吗?”
尚喜瞪大着眼睛,郑重其事道:“谁也不敢保证老爷有没有在之前进过宫,皇上又有没有找过老爷……”
齐任远皱着眉头,不耐的跨前一步:“浩王爷,都说快刀斩乱麻,此事你不能再拖了,如果要决定,还是早做为好。”
荣连浩微怒:“我早已经将条件跟皇上说过,他还没有给我答复,我再等三天,如果他不答复我,我就先把眉儿不是我亲生妹妹的事公之于众。”
荣连浩的反应,完全在荣泰的意料之中。
有了契丹已得消息的威胁,和楚罹势要娶到凝眉的决心,荣泰已有办法让荣连浩对凝眉放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震惊朝野内外。
第三卷 为你凝眉 为我憔悴 第117章 穷途(一)
一切来的毫无征兆,皇上突然下旨,以铲除前朝余党为名,整顿朝纲。
一连几日,京城内外都在搜寻与前朝皇室有关的人,甚至连在前朝朝廷中任过官职的人都不放过。
原本发配边疆的前朝臣子,幸存者,莫名其妙的重新获罪,大多被当地官员就地正法,其余逃亡者,也正被全国通缉。
京城中偶有流窜者,全部被御林军斩杀。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谁都不知道这期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只要与前朝挂上一点关系的人,都留不下活口。
荣连浩收到消息的时候,皇上的圣旨已下达到各地衙门,想要阻拦,已经于事无补。
荣王府,书房内。
荣连浩第一次显得暴躁异常,一连掉了两个茶杯。
“到底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又一个茶杯被摔的粉身碎骨。
尚喜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我让你去调查,你就调查出这么个结果?”
荣连浩问:“皇上什么时候下的旨意?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这事确实没透出风声,我们在宫里的线人,似乎都断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皇上发现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过,而且,现在皇上传旨,直接越过六部,不与任何内臣商讨,等到我们知道的时候,全国的百姓也已经知道了……”
“皇上如今可以直接越过六部传旨?”
荣连浩冷冷道:“并非是我们的线人断了,而是有人在朝上帮皇上隐瞒。”
尚喜把头低的更低了,踌躇片刻,听见荣连浩冷冷的哼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少爷,我一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朝中查的这么严,与前朝有一丁点关系的人都不会放过,万一皇上一狠心,查到小姐身上……”
荣连浩心里一怒,一掌击在桌上,眼睛蓦地红了,似要说些什么出来,却又在下一刻硬生生的按捺住,沉声问:“怎么?你听到什么传言了吗?”
尚喜战战兢兢道:“这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保得住小姐,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老爷都承认小姐是夫人所生,小姐的身份一天没有变化,外面的流言蜚语就一天起不了作用,如果少爷在这个时候公开承认小姐非夫人所出……”荣连浩目光扫过来,吓的他不敢再往下说了。
自从皇上下旨铲除前朝余党的消息传出,百姓们的日子就过的提心吊胆。
谁都害怕身边的人和前朝沾上点什么关系,就像京城最大的戏园子畅春园演杜丽娘的名角儿,也不知道是认识了谁,被皇上查出与前朝余孽暗中勾结,不但将他当众斩首,整个戏园子的人后来都受了连累,落入大狱。
“那父王这边呢?”荣连浩继续问。
尚喜早就猜到荣连浩会问,心里嘀咕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老爷已连续两天没有回府,今早回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听前院的丫鬟说,老爷的脸色不太好。”
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
荣连浩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当年他带凝眉回府,荣泰的脸色也不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多亏了荣王妃,否则凝眉早已被荣泰毫不留情的斩草除根了。
如今事过十三年,皇上怎会又追究起当年的事?
胸口一阵发闷,他伸手,帮着自己顺了顺气,反而放缓了声音:
“也不能怪你,这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故意瞒下这些消息。从今天开始,不许小姐再出大门一步,吩咐小双,把凝眉给我看好了,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她的行踪,当务之急,瞒住凝眉的身份才最要紧。”
尚喜见他心里波澜似乎很大,也不敢多说什么。
荣连浩端起桌上的茶盏,旋着杯盖拨着茶面上的茶叶,也没有喝,又问:“康思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尚喜正怕他问起这个,一听就苦了脸。
“你摆这幅表情,看来她是什么都不肯透漏,对吧?那好,她那边我就不问了。”
荣连浩道:“齐任远如今人在京城,边关那边我们肯定要疏忽很多事了,这几天我仔细的想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有必要,私下联络一下诺笙?”
尚喜木头一样站着,胆战心惊,不敢发表意见。
荣连浩现在已经是无路不走,无招不用,为了凝眉,他似乎想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根本不管后果,也不管对手是谁,简直就是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皇上的威胁,荣王爷的暗中阻拦,契丹方面的压力……
更主要的,是一不小心,凝眉就会有没命的危险……
这些来自各个方面的艰难,荣连浩已经在尽力排解。
其实知情的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荣连浩始终顾及的人,都不是皇上。
皇上在朝中至今为止都没有独掌大权,荣泰占据着辅政亲王的位置,并不是一个摆设,而是有实无名的王者。
真正可以翻云覆雨的人,只有荣泰。
荣连浩见他不敢作声,也不见怪,笑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个,看把你吓的。有人在暗中帮着皇上压制我,我也不是全然无能为力,倘若他对我真的不留一点情面,我也只好和他撕破脸面,从此再不讲什么亲情……”
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尚喜重重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跨出门后擦了一把汗,才发现,衣服都湿透了。
齐任远最近几天被一支不知名的侍卫软禁在宫中,今日终于逃了出来。
他从军那天起跟着荣泰,走南闯北,沙场厮杀,与荣泰的感情与人不同,别的人也许是在荣泰飞黄腾达之后才来巴结,而他却是荣泰的生死之交。
尚喜前脚刚离开荣连浩书房,齐任远就赶了过来,一看荣连浩似乎很是疲惫的靠着椅背,扫了一眼桌上,见桌面上居然用水写了个“命”字,部分已经风干了,还余一丁点水渍在上面。
“浩王爷这是累了?”
问了一句,荣连浩这才缓缓摇头:“没有,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睁开眼睛看着齐任远道:“齐将军,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为了我的事,你也够累的,还是赶快回边关吧!”
齐任远心中诧异,站在一旁半天没挪动脚步。
荣连浩见他没动,不禁无力地一笑:“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没关系,现在也没什么事能打击到我了,将军但说无妨。”
“这几日末将一直被软禁在宫中,想尽各种办法,也没人敢放末将出来,谁知今日一早,瑶贵妃亲自前去,让末将给浩王爷带句话,凝眉是生是死,全凭浩王爷一句话,说完这个,瑶贵妃将末将放了出来。”
齐任远有些踌躇:“浩王爷,皇上已经下旨,契丹昭月公主会在这几日启程来京,小郡主的事,只怕……”
荣连浩轻轻恩了一声,没说什么。
齐任远正为此事忧心,不由问:“浩王爷,既然各方势力都赞同小郡主入宫,王爷您不妨顺水推舟,也好谁都不得罪,日后大家也都互相有个照应啊!”
荣连浩听到小郡主入宫几个字,蓦然冷哼一声。
齐任远只觉心里一凉,连忙闭了嘴。
偌大的书房内,窒息的沉默扑面而来。
一丝冷笑,爬上荣连浩的唇角。
×××××
夜幕渐临,荣连浩独自而眠。
似乎有很多人,要把他的眉儿带走。
梦回当年,他心急如焚,一个人从宫中急赶回府。
荣连浩迈着急步,冲进院中。
凝眉,凝眉。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忽然把步子迈的很轻。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样害怕失去,这样……害怕失去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是他带回来的,是他不由自主心疼的人。
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感受到温暖的……亲人。
不要消失,不要离开。
这府里没有我想要的温暖。
父亲是爱着别人的父亲,母亲已与我阴阳相隔。
没有人在意我,没有人属于我。
惟有你,凝眉。
惟有你是我的。
梦里的情景,与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荣连浩再次沉浸在失去凝眉的恐惧中。
在梦中,他轻轻推开凝眉的房门,鼓气勇气,将视线挪进去。
熟悉的气息袭面而来,暖暖的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熟睡……
她还在。
还在这里……
“眉儿……”
荣连浩在床边坐下,轻声唤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居然有痛哭一场的冲动。
“连浩,你怎么哭了?”耳边的气息真热,温柔的气息真实的让你感动。
这一句话,仿若天籁,出现在梦中。
不对。
不是梦。
荣连浩猛然睁开眼睛,惊诧地转头。
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凝眉正躺在他枕边,胳膊环着他的腰,他一动,她就将头埋进他怀里。
荣连浩想起方才听到的话,抬起手来摸向自己的脸。
果然,他居然在梦中流泪了。
“怎么了眉儿?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又跑过来找我?”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凝眉眼睛都懒的睁开,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荣连浩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眉儿。”
他唤她一声,扶着她坐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明天再说不行吗?我很困。”
荣连浩眼中浮现着悲凉,强制性的将凝眉拽了起来。
凝眉不情愿的被脱离温暖的床铺。
她不明白,连浩的情绪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快?
“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荣连浩:“你这几天好奇怪。”
荣连浩的脸色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要带你走。”
“去哪?”
凝眉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也不打算了解他的计划,秀气的脸上都是倦色,打个哈欠,身子又软了下去。
荣连浩急坏了。
凝眉怎么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真是的,如果契丹那边行不通,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办法……
第三卷 为你凝眉 为我憔悴 第118章 穷途(二)
可那种失去的恐慌,却不是轻易就可以消除的。
荣连浩一旦执拗起来比凝眉更加钻牛角尖。
凝眉在身边,他早就没了先前的哀伤,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留住她。
荣连浩憋了半天,看着昏昏欲睡的凝眉,轻声问:
“眉儿,你爱我吗?就像是我爱你一样的爱着我吗?”
他问的异常急切,凝眉还没反应过来,头脑有些不清醒,只下意识的点点头,答了句是。
荣连浩心中焦躁不安,见凝眉此时表情,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由自主的,伸手摇了摇她肩膀。
“听到我说话了么?”又追问了一句。
凝眉似乎真的累极了,也不吭声,挪挪身子,竟然又躺倒一边去。
荣连浩呆了一呆,心里一阵恼火。
但让他把凝眉抓起来,不让她睡觉,又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挺了好一会儿,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憋着火闷了半天,只好重新躺回床上。
伸手搂着凝眉,帮她盖好棉被,想着她就在身边,从未离开,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高兴不起来,又没理由悲伤,只好没有情绪的看着凝眉熟睡的容颜。
心情复杂,说不出的感觉,本以为还会做个噩梦,没想到心情一放松,居然闭上眼睛就睡着了难得的一个好觉。
清晨时分,房门被人咚咚的敲了几声。
荣连浩模模糊糊的睁开眼,不满的唤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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