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几人心照不宣地将方才讨论荣连浩的话题给跳了过去,诺笙自然地提起了契丹,给楚罹和凝眉讲一些契丹的风土人情,二人从没去过,听得倒也有趣。
楚罹表面上含笑听着,心里却烦躁异常,他明显的感觉到,他不喜欢诺笙看凝眉时的专注眼神,不喜欢凝眉被他逗得直笑,不喜欢他们之间的那种融洽的气氛。
可这不喜欢,却需要掩饰,这种不能大声承认的感觉,已经让他厌倦。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天色越发浓重,凝眉喝得半醉,眼帘半垂,似乎提不起精神。
诺笙却意犹未尽,回过头又去叫老板,再拿些酒上来。
凝眉站起身,道:“我不能再喝了,我该回家了。”
原本还想和她呆在一块的楚罹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留在外边不方便,便笑着对诺笙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转头像往常一样对凝眉道:“我送你出去。”
只是想不到,诺笙也紧跟着说了一句:“眉小姐,我想送你回家。”
凝眉摇摇头,拒绝道:“不必,楚公子一个人送便够了。”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诺笙看见她不容分说的表情,也就再没言语。
楚罹跟着凝眉一路走出戏楼,还听到诺笙的声音:“老板,再来两壶酒……”后面的离得远了,再没听清楚。。
凝眉只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走,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楚罹,夜风阵阵袭来,楚罹抬眼,没有月光的黑夜,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沉黑云。
“披上点,小心着凉了。”楚罹解开披风搭在凝眉身上。
凝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视线。
他眸光深沉,望着她的眼里,似有细微光芒闪烁。
“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像个小孩子似的。”
楚罹笑得异常温柔:“难不成又是偷偷跑出来的?这段时间没见你,还没来得及问,你家中的事解决的怎样了?”
“按照你教给我的办法,已经成功让她出了家门。”凝眉 随 口答道。
“这么顺利?”
楚罹扬眉:“找到那些需要用的人也需要一些时日,莫非有很多人在帮你?”
凝眉抿一下嘴角:“能不能不问这么多?”
楚罹看着她,点头道:“好,你不喜欢我便不问。”
他还想再说什么,凝眉却不耐烦起来,比起方才听到荣连浩的那些事,这已经解决的麻烦,根本算不得什么。
楚罹瞧见她神色,默然摇头,两人默默向前走去。
走到街口,四下无声,除了那不远地方的花街柳巷,大街上已少见人影。
“这么晚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凝眉摇头:“不用,我家里会有人出来接我。”
楚罹想起她每次晚归都只让他送她一段路,眼里露出一丝失望。
正言语间,身后有一阵轻微脚步声隐隐传来。
凝眉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暗影徐徐靠近,不用想也走到是荣王妃派出来的人。
楚罹也靠近了,眉头微微折起。
凝眉走到今日喝了酒,又回去这么晚,荣王妃一定担心了,看到那几个侍卫跟上来,她连忙转身走了。
楚罹只觉得身旁一空,似乎原本有的温暖被瞬时抽走,心神一恍,满眼失落的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凝眉快步离去,没有回头,真怕那些个侍卫一个忍不住冲过来,叫她一声小姐。
荣王府的侍卫,若是出现在明处,太过显眼。
一旦显身,她身份暴露,日后如何与楚罹相处。
……
凝眉回到府里,门口通亮,十几个丫鬟举着灯笼在门外焦急等待,见到她,都重重吐了口气。
小双泪眼朦胧的跑过来:“小姐,您可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夫人可就要剥了我的皮了!”。
第二卷 云雾迷茫 孰见月光 第066章 宫内(一)
凝眉朝她嘿嘿笑了两声,一抬眼,正看到荣王妃站在门旁,神色里透着焦急,眼里还夹杂着一丝责备。
她抿了一下唇角,缓缓走上前,唤道:“母妃。”
荣王妃道:“母妃从来没有不许你出去玩耍听戏,可是你要出去,总要向家里人交代一声,你就这么无缘无故的不见了,知不知道母妃有多担心?”
听她责备,凝眉不但没觉得懊恼,反而心里暖暖的,脸色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荣王妃见她又要开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握住她手,望见她身上披风,不禁问道:“谁的披风?”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
凝眉微微一怔,也盯着身上披风看起来。
荣王妃见她不回答,神情疑惑,手已经触到衣料,正要再问,凝眉却已经回过神来,笑着说:“是和我一起听戏的那位楚公子的,方才他送我走了一段路。”
等回到房里,凝眉想起今日遇见诺笙的事,怎么也不像是巧合,她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旁,任烛火的影子在脸色跳动。
荣王妃从外进来,谴退了仆从,对凝眉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又睡不着。”
凝眉简单地回了一句:“是有一件事。”
荣王妃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只会因为连浩而睡不着,而今雅郡主也不在府上了,你还有什么事不顺心?”
凝眉转头看她,脑海中浮现出连浩身影。
他曾经对她说过,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还活着,荣凝眉便永远有人疼爱,永远可以过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今话语犹在,人却不在身旁,让她何其神伤。
凝眉想起这个,不禁黯然失神。
见她魂不守舍,荣王妃道:“到底遇见什么事,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母妃可以帮你。就算帮不上忙,也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凝眉说道:
“母妃,我今日从后院出去,遇见一个契丹人。”
荣王妃挑起眉角,“而今两国正在交战,哪里来的契廿人,居然敢入京城,还在荣王府的附近出现。”
凝眉从桌下抽出一根蜡烛,借着桌上的明火点燃,小桌旁显得更亮了些。
凝眉仔细地想了想,叹道:“我觉得他不是个普通的契丹人,他一路跟着我到戏园子,和楚公子一起听戏唱酒,他谈吐不俗,对朝廷之事一清二楚,甚至多次提起连浩。”
“他有可能是契丹的王子。”
荣王妃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前些日子我听你父王无意中提起,据说是边关传回的消息,敌军主帅,也就是契丹的二王子,好像并不在营中。有人猜测,他偷偷潜入京城,但并无实据证实,而你说起的这个人,能知道朝廷大事的,绝不可能是普通百姓,有胆量在两军交战之事前来京城,我看此人八成是那位二王子。”
凝眉看着她的眼睛,自信满满,精明灵动,这是荣王妃的眼神,从来都是淡定坦然。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母妃到是推测一下,他此时来京,所谓何事?”
荣王妃摇头:“这我到是不敢肯定,但若说他是为了刺探军情,那应该潜伏在连浩身边,若是来刺杀皇上,未免有些痴人说梦。我也只是听你父王提了那么一句,他也没说会有什么目的,我没太当回事,也就没问。”
凝眉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问道:“母妃,您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冲我而来?”
荣王妃一怔,似乎恍然大悟,点头道:
“不错不错,你这么一说,我到是觉得可能,不然京城这么大,他为何哪里都不去,偏偏在咱们荣王府的附近逗留。”
凝眉暗自思量,半晌,道:“他或许已经猜出我身份,今日的同桌共饮,只是在与我演戏。”
荣王妃道:“或许吧!倘若他冲你而来,必定是想以你为人质,他日带到军中,用以威胁连浩。连浩最疼的是你,满朝皆知,抓了你,就等于抓住连浩的软肋,正正可以威胁到连浩。眉儿,母妃有的时候想,不该早早的就让你看到这世间黑暗,不该从你很小的时候起,就将那心机算计之事袒露于你面前,如果能让你简羊单纯的长大,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些那些的无端烦心事,可你太聪明,凡事一点就透,母妃有的时候,也着实没有办法隐瞒。”
凝眉出神地望着灯火,淡笑道:“母妃您多虑了,就像连浩说的,不早些让我了解这世俗之恶,难道等着让那些世俗之恶来吞没我么?”
荣王妃看着她,答道:“不错,连浩虽疼爱你,却从没将你当成一个真正的孩子。”
夜风忽然转大,拍大在窗户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凝眉顺手拉上窗帘,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开,还屋子里一番清净。
她换了神情,恍若自语:
“遇到他,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是他教会我,什么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否有能力去面对一个不再喜欢我的他,习惯他在我身边,疼我,宠我,纵容我,照顾我,安慰我,鼓励我……他对我的好,让我越来越离不开,甚至是手上无意地划开一个小小的伤口,也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被他见到,他一定会心疼,而又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失望难过。”
荣王妃坦然点头道:“你与连浩的感情有多深,母妃是明白的,其实母妃也仔细的想过,你们之间……最终终要以某种方式去解决,去面对,母妃不盼别的,只希望上天垂怜,看到你真心,给你一个奇迹。”
凝眉静静说道:“母妃,您有没有想过,这个契丹王子的到来,有可能是给了我一个见到连浩的机会。自从连浩远赴边关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一晚睡过安稳觉,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感觉,我太想他,我要见他,立刻马上,不能再等了。”
荣王妃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和无力。
凝眉挪过目光,不再看她,把今日所有发生的事,和楚罹诺笙说过的话全都讲了出来。
随着她所道出的言语越来越多,荣王妃的神情越发严肃,听完之后,她已是了然加震惊。
“这么说,这个人当真是契丹二王子,他进京城的目的,就是来找连浩的弱点啊!”荣王妃诧道。
“既然他入得京城,便是已找到连浩的弱点。”
凝眉长长一叹:“母妃,我想去边关找连浩。”
荣王妃眉头一挑:“你疯了?边关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走就走?”
凝眉抿唇一笑:“所以我呀呀才说,这个契丹王子的到来,有可能是给了我一个见到连浩的机会。他既是来找我的,我便露个破绽给他,让他把我抓走。这一路上,如果是我自己去,说不定会遇到歹人危难,但如果由契丹二王子亲自抓过去,那定然是安全到达。”
荣王妃听她说的蹊跷,脸上露出复杂神情,但眼里的担忧却比何时都甚。
“不行,母妃不能让你冒这种险,那契丹王子究竞是个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万一他伤害你,他日我怎么向连浩交代。”
“他不会伤害我的。”
凝眉忽然露出微笑:“虽然只是今日见了一面,但我敢肯定,那人爽快直接,是个君子,定然不会对我使小人手段。况且,他还要用我来威胁连浩,定要先保我毫发无伤。”
荣王妃想了想,道:“还是不行,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这事我绝不能答应。”
她一顿,又道:“眉儿,你若是当真落在敌军手中,那不是陷连浩于两难之地吗?”
两人默然对视良久,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房中的烛火渐渐熄灭,窗帘上映出一层白光,凝眉将帘子拉开一角,天色已慢慢转亮,她往外一望,似有细密的雪花落在树梢,轻声道:“好象,又快过年了啊!”
荣王妃随手理了理头发,眉宇间透出一丝倦色说道:“是啊!对了,眉儿,母妃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凝眉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母妃累了,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这事你一定感兴趣。”
荣王妃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瑶贵妃派人送来的消息,昨日雅郡主忽然晕倒,太医给她诊脉,已经诊出她是喜脉。”她原本就想过来和凝眉说这件事,可被凝眉的话韪给岔开,这会儿才说出口。
凝眉心底狼狼一颤,但看荣王妃神色,似乎并不着急,她便深深呼吸一口气,低叹一声,没有言语。
“就猜到你知道会不开心。”
荣王妃忽然道:“雅郡主是在宫中得知的怀孕消息,与王府无关。也就是说,如果她的孩子没了,与我们荣王府的人,也无半点关联。”
凝眉目光一怔,诧异道:“母妃可是有主意了?”
荣王妃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心中暗笑,问道:“眉儿以为母妃是什么主意?那可是连浩的孩子,若是个男孩,便是荣家小王爷的长子,母妃是不能动他的。”
凝眉唇角噙上冷冷的笑:“长子!我恨不得让那位妻子都永远消失。”
第二卷 云雾迷茫 孰见月光 第067章 宫内(二)
荣王妃的身子徒然一震:“连浩的这门亲事,根本是权宜之计,没想到眉儿你还是这般介怀……只是,母妃必须告诉你,你是万万不可对雅郡主下手的。”
她说着,声音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想到凝眉可能会因此惹起祸端,心中生出寒意:“眉儿,连浩还没回来,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你一旦将事情闹大,让朝中的有心人抓住我荣府把柄,皇上就会借机发难,到时候,只是便宜了别人啊!”
凝眉蹙起眉,她也在顾虑荣王爷若是得知雅郡主怀了连浩的孩子,还会不会纵容她和荣王妃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万一荣王爷以骨肉至亲为重,她该如何是好?
天色已然大亮,雪花真的落下来,馒天飞舞,荣王府的院落,被簌簌白雪覆盖而下,这一年的冬天,就这样悄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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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思瑶站在窗边,茫然的望着前方。
风雪朦胧中,眼底下苍茫一片的花园里,曾有她难以言表的情衷。
她从小到大的知己,友人,所爱,与她一同读书,识字,陪伴她成长的荣连浩。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谁能忘记那些举案齐眉的柔情,割舍那从幼稚孩童,到长大成人,他权倾朝野,她册封为妃的命运更改。
多少寂寞,多少感叹。
她静静的守着他,关心他帮助他,看着他一步步踏上权力之颠,看着他变化,变的让她感到陌生。
她本想和他一生一世,无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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