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九姑娘您这是——”
婆子顿时慌得不行,连忙走过来道:“姑娘快坐下!让奴妇瞧瞧!”
琉璃一个劲叫着疼,不让她。伤着了老太太身边的人,还是府里的姑娘,大厨房可没人敢袖手旁观,登时都放了手头活计围了过来,有的扶琉璃坐下,有的连忙去拿药膏,唯独程英娘来到小炉灶上把锅盖盖上,将沸腾了的几口锅灶下的炉火封了风口,杜绝了汤锅溢水的风险。
这时候各房来拿饭的已陆续到来,其中有好事的,连忙回去告知了自己主子。不一会儿三房里便派了管事吴嬷嬷来了,要扶琉璃回正院。琉璃眼眶都红了,才站起来脚尖又疼得她蹲了下去。
吴嬷嬷无法,气得连声斥责那闯祸的婆子。
那婆子又急又慌,等药膏拿来了,连忙蹲下来劝琉璃:“姑娘快把鞋袜脱了,让奴妇为您上点药罢!”
“此话差了!”程英娘在旁接口道:“咱们是什么人,姑娘的脚岂是能轻易当着人露出来的?你这不是故意让姑娘难堪么?”
吴嬷嬷乃是齐氏的陪房,凡事可都为齐氏想着,可不想再在小炉灶这事上出什么风波了,顿觉程英娘这话很是,于是冲她道:“不如这样,你去借顶软轿来,把九姑娘先送回去。上药的事,回房再说。”
程英娘踟蹰了一下,却把她拖到一旁,说道:“嬷嬷是忘了么?九姑娘如今瞧着很得老太太意呢。她这么着哭哭涕涕地回去,老太太还不得问起?她这正受着气呢,若是在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说几句什么,那时甭说咱们耽不起,三夫人只怕也得挨两句不是。”
吴嬷嬷一拍脑门:“我竟忘了这层!你说的很是,那如今咱们又该怎么着?”
程英娘想了想,道:“依我看这砸下来应也落不着什么大伤,咱们不如先让她到隔壁房里吃碗茶,好生侍候着,等她消了疼,才请她回去。那时想必她气也被哄消了,老太太那里也就不至于深究了。”
吴嬷嬷点头,当下回到屋里,就近唤来了两个婆子将琉璃扶到隔壁值夜婆子们的休息处。
琉璃到了房里坐下,闯祸的那婆子已捧了碗雪梨汤来,战战兢兢守在一旁。
吴嬷嬷斥道:“你不去灶上看着,跑来这里做什么?”那婆子忙道:“灶上英娘在看着呢。她原先在别的府上也掌过小灶,倒比我麻溜些。”程英娘帮她解了围,她倒是心存了感激。
吴嬷嬷想着程英娘方才行事,思想着此人倒是个心细沉稳的,做起事来不慌不忙,难得的是竟还替着齐氏着想,于是存了心思。一时看着面前婆子,倒是不由皱起眉来,一面道:“你下去拿些点心来!”
婆子忙不迭地下去了。吴嬷嬷将琉璃被砸的那只脚架上高凳,陪着说了两句好话,因惦记着齐氏还等着回话,便就让小丫鬟侍候着,自己告辞回了三房。
琉璃坐着把雪梨汤喝了,却是由程英娘端着点心进来,琉璃瞅着门外没人,拿了块点心道:“你倒机灵。程英娘恭谨地道:“姑娘为奴妇都不惜使出了苦肉计,奴妇要是再不长点眼力劲儿,岂不辜负了姑娘一番心血。”
琉璃把点心吞了,点点头道:“你下去吧,省得别人疑心。”
大厨房乃是各房里消息的集散地,琉璃被砸了脚的消息顿时传开了。月桂海棠半路上就听说姑娘出事,立刻飞奔了前来探望,见她脚尖疼得连地都下不了,当即也不顾还有人在场,破口将那闯祸的婆子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琉璃喝饱喝足,招手叫了她二人过来:“我这会子没那么疼了,你们俩送我回正院去罢。”
大厨房两个管事连走过来搀扶,一面不住地道:“还请九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好言两句儿!”
琉璃回到正院里,老太太自是问起这一桩来,琉璃说了一遍,老太太便斥道:“怎么不当心些?!”却也让青裳给她上药。
其实伤的也不是那么严重,只不过刚好砸在脚尖,那可是十指连心啊,过了那阵时间,也就不怎么觉得了。但是装还得装得严重些,青裳一面给她敷药,她就一面呼痛起来。老太太道:“那大厨房如今当真闹的不像话了,就没一个得用的人么?!”
琉璃忙道:“厨房里又不是别的地儿,可以轻易调人进去。三夫人也是着急呢。不过今日那婆子也着实粗笨些,见得伤了我,竟连小灶上炖的那么多汤也不顾了,若不是有个姓程的嬷嬷手脚机灵,上前把火封了,只怕今日里饭桌上连汤也没得喝了,老太太又得生气。”
老太太皱眉哼声,一脸的愁烦。
这日里晚饭没让琉璃让前侍候,聂氏早听闻日间里的事,故意问:“咦,九姑娘今日怎么不曾上桌?”青裳在旁道:“姑娘伤了脚,不便上桌。”聂氏道:“哟,怎么把脚给伤了?”青裳看了眼齐氏,默不作声退在老太太身后。
齐氏见着老太太脸色不善,不好回避,便道:“那闯祸的婆子我已经罚了,还望老太太勿要生气。”
老太太哼了声,道:“我是不生气,只是你那大厨房也该管管了!什么人也往小炉灶上凑,做出来的东西没几样能吃的,如今竟还来个三不着两的人,慌手慌脚地把人伤了!赶明儿还不得因为炉子哪刻没看住,一把火把厨房给烧了?总之三日内之内你提个管事出来,专管小炉灶上的事!”
齐氏见她下了通碟,只得颌首应下。
回到房里,一想起这事齐氏不觉心烦,总觉着一团麻死死堵住了胸口似的,对着一桌子菜也吃不下去。吴嬷嬷知她心思,不免劝道:“老太太话虽重些,倒是在理。小炉灶上再不提人上去,只怕大夫人那边会按捺不住要往里头塞人,横竖都是要办的,夫人倒不如尽快撂定了的好。”
齐氏锁着眉,没搭理。她倒也知道要尽快找人替补,可一时之间上哪里找人?大厨房里管事的那几个,个个都盯着这位子,可到底太会来事儿了,功利心又重,出了事还不懂圆场。像陈满家的一样,平日里见着倒挺伶俐,那事儿出来不还是吓得只会往余氏身边爬?便是老太太不驳她,冲着这一桩,她也迟早要驳了她去。
只是这些事她从不会放在嘴里念叨,因为就算念叨了,也只是多几个人知道而已。
吴嬷嬷见她不出声,不由叹了口气,“夫人就是这桩不好,有什么事总憋在心里,太过好强,若按我说,要不是您心思太重,冲着老爷待您的这股心意,指不定也就——”说到这里她看着齐氏,咬了咬牙还是往下说了:“也就能怀上个哥儿也未定。”
齐氏原一门心思在小炉灶上,猛然听得这话,便不由怔了怔,目光渐渐黯下来。
成亲十多年,何朴松待她的心意倒未曾变过。可是他越是待她如初,她就越是内疚,她居然连个子嗣都未曾为他诞下过。相反是宁氏和柳氏,个个都为他生了儿女。尤其是宁氏,一生就是两个儿子,若不是她还有娘家这身份压着,她只怕就要骑到她头上去了!
093 心患已除
想到这里她心里头那团麻又似乎更纠结起来。
世人都说她高傲好强,可谁又懂得一个不曾生育的女人的痛苦?更痛苦的是,她还不能把这份痛苦摆到面上,让何朴松看穿她的脆弱和惶恐。有时候她也痛恨自己,身为历任太师的嫡孙女,她琴棋书画曾经无所不通,为什么偏生在最要命的这方面却不如人意?如果她能生育,也许何朴松是不会纳妾的吧?他若不纳妾,若没有那几个庶子女,她心思也不会愈来愈重,或许真能怀上也未定吧?
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
吴嬷嬷看出她心中痛苦,也不由心疼:“夫人就该放开朗些,从前就是太操心了,养好了身子,往后总还有机会的。”
齐氏淡淡垂眸,心灰意冷道:“我这辈子,于子嗣上许是无望了。”
“夫人如何这么想?”吴嬷嬷劝道:“您不过三十余岁年纪,世上多少人年过四旬还诞下了儿女来?不说远的,便是咱们老太太,不就是快四十的时候才有了四老爷的么?这些年您也一直在调养身子,也许就只在某处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齐氏道:“老太太生四老爷时已是生了有四个的,我又怎能与她比?”
吴嬷嬷挨着床沿儿坐下来,说道:“这事也急不来,总还得继续调养,慢慢预备着。老太太的娘家侄子,那位季大官人季荣,不是就做着药材生意的么?他与宫里太医熟,若跟他牵上线,请他向宫里太医讨个生子的妙方,或许可行。”
齐氏想了想,半日道:“这事怎好去托个外姓男子?况且传出去可不好听。”
吴嬷嬷道:“这事不托外人,莫非还能托咱们府里人不成?只要联系上了季大官人,咱们托个可靠的人去说便成,又不至扯上夫人,岂不就结了?”
齐氏被说动了,走到窗前默了一阵,片刻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吴嬷嬷走上前,扶着她回到桌边坐下,“这些且先不理会,夫人还是先用饭,养好了身子,才能无后顾之忧。”
齐氏经她这番劝说,心情渐好,当下提起筷来,然而看着桌上饭菜,却不免又想起大厨房那摊子事,皱着眉又放下了。“老太太只给了三日期限,我可上哪里去寻个人来?”
吴嬷嬷知道她的难处,夹了道翅尖儿给她,也不由叹了口气。想着大厨房那日的事,忽然抬起头来:“夫人一说,我倒想起一人来。厨房里有个程英娘,是去年林大人府上的管事荐进来的,原来竟也是在林府大厨房管小炉灶。昨日我见这人,竟很是与别的人有些不同。”当下便把程英娘的行事言语一并说了,因是她当时替自己出了主意,语气里便不免带着些赞赏的意思:“此人冷静稳重,看着也不是那等专会投机取巧之人,我瞧着让她上小炉灶来,或许妥当。”
齐氏想了想,“可是在大灶上掌案的程英娘?素日里话语不多的那个?”
吴嬷嬷点头:“正是!夫人觉着可行?”
齐氏不作声,犯起了琢磨。
翌日夜里老太爷回的早,老太太又吩咐备山药粥,琉璃脚伤了不便行走,便让青裳走一趟。青裳拿了粥回来,老太爷尝了口,舒眉道:“这粥熬的甚好。”老太太不以为然:“那帮子浑人,能整出什么好东西来?”老太爷摇头:“你尝尝。”
老太太果真就尝了口。半日后点头道:“这粥是谁熬的?”
青裳道:“三夫人今日换了主意,指了个姓程的嬷嬷在小炉灶上当差,这粥便是她熬的。”
“姓程的?”老太太看向琉璃,“那**说的关火的那婆子可也是姓程?”
琉璃想了想,道:“应是。总之我见着她原本是掌案的,见小炉灶上人都走了,就不声不响来把炉子封了。”
青裳道:“原先可不就是掌案的?三夫人今日让她去小炉灶当差一日,今儿的粥汤可都是出自这人之手。”
老太太点头,“此人倒是还行。”
齐氏正在妆台前卸妆,吴嬷嬷喜滋滋掀帘进来,“夫人,好事!刚才青裳那里探得来,老太太与老太爷皆赞程英娘这粥熬的不错呢。”
齐氏听后顿时松了眉头,似是一颗大石落下地来。
翌日早上琉璃才起,大厨房里已经任命了程英娘为小炉灶管事的消息便传进了正院。琉璃只当不关己事,听在耳里,依旧不动声色。
程英娘的事情落了定,琉璃便算完成了苏姨娘的嘱托。过了两三日苏姨娘来了一趟,提了一篮湖里新摘的莲蓬,说是给老太太尝鲜。琉璃拿下去时蘅薇跟了上来,说道:“姨娘让我来多谢九姑娘,此事做的顺理成章,如今三夫人竟是不曾怀疑半点。”琉璃笑了笑,并不搭话。蘅薇又道:“姨娘说了,姑娘侍候好了老太太,便是替姨娘解了忧,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来找姨娘,或许能帮上一二也未定。”
琉璃依旧不作声,颌了颌首下去了。
如果没有蕊儿这件事,她或许就借机跟她站成排了,毕竟当初她是那么希望、并且需要在这府里找个靠山,或许苏姨娘并不是最有实力的那个,但却是最稳当的那一个,因为从对翠莹甜儿这件事来看,她对余氏这一帮人的厌憎绝不会低于自己,虽然她还不知道她究竟要把余氏整到什么地步,但可以预见的是,以这个女人的手段绝不会让她好活。
如今老太太虽则答应琉璃一个未来,但那未必是她真心想要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以老太太目前的状况,几房里斗得这般火热,再加上苏眉音在暗地兴风作浪,她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也未必真能把她的诺言付诸事实。说到底,她如今还是一棵浮在水面的萍草,并没有在这里落地生根。
非要琉璃来推程英娘上小炉灶,她相信一方面是苏眉音是为了避免余氏齐氏怀疑到她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她在试探琉璃的心计手段究竟去到哪层,够不够资格为她所用,也许她有意拉拢她,但没有亲眼看到她做出一些事前,这个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也不会轻易伸手。所以每每琉璃遇到麻烦,她也都在袖手旁观。
如今程英娘的事令到苏眉音十分满意,按说皆大欢喜,可是偏生她却打了蕊儿的主意。那是琉璃那么信任的一个人,即使是在她把她撵出了府去之后的如今,她偶尔会怀念她的细心,体贴,她亲口说不怕跟着她吃苦,她为她跟李嬷嬷起冲突,甚至挨打,如果没有苏眉音,在这个冰冷的府里,蕊儿是可以带给她一份温暖的。可是这些都让苏眉音给破坏了,蕊儿被她亲手撵去了庄子上为奴,所以即算是如今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她也做不到立即掉回头与苏姨娘和好。
她与她可算两不相欠。至于她究竟要借大厨房闹出什么风波,那不是她想管的,也管不了。何府终有它注定驶去的方向,这艘船也不是她的最终归缩,如今她只能先小心翼翼一步步地将脚跟站稳,以后的事情边走边看。
也许苏姨娘听得了蘅薇的传话,也明白了琉璃的意思,接下来竟没再单独找过她。而琉璃则以为接下来余氏就要对大厨房有所行动,不料过了中旬,府里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只因二奶奶王氏已经进入了临产期,而大奶奶谢氏的月份也将近了,再者三少爷的婚期也已定在八月,余氏近来因着请稳婆与下媒聘之事无暇分心,竟似乎把这茬给忘了。
而二房除了忙着王氏待产,还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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