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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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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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吻她。她亦不再怀揣玫瑰棘手的利刺,像一朵清香百合迎风招展,梨花带雨般笑着。


冯家小姐婚嫁的消息如秋风过隙传遍了许昌。


冯家大院每日门庭若市,宾客如云,乘上次错过冯少帅的婚宴适时机地殷勤补上。


桃根见举国欢庆,全府欢腾,气急败坏地跟宛静抱怨:“表小姐,他们冯家真是欺人太甚,娶你过门时置办得简陋又寒酸,这次嫁女儿,倒锣鼓喧天,大肆宣扬,深怕外人不知。”


宛静依着纹窗看书,听她出言不逊,秋月眸子微微怒道:“以后别再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别人听过,还以为谭家人不晓礼数,只懂抱怨。”


桃根不满地嘟起嘴角:“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在这冯家,你什么时候笑过。表小姐,你莫怪我顶嘴,以前瞧你看书次次都是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可是现在,你哪一刻不是皱着眉头,苦不堪言的模样。上次,好不容易回了趟定州,不过住了一晚,姑爷又立马跟过去非得接你回来,我知道你是顾着老爷太太才没有跟他翻脸。表小姐,你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想想四少爷马上要娶冯小姐过门,跟你成亲戚,我心底就是不舒坦。”


宛静拿书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地责骂她:“傻丫头。你若是闲得发慌,便列一份嫁妆礼单出来,待会儿送给你口中的姑爷过目,如果他同意,以后几日,有得你忙,看你这张嘴还有没有时间跟我嚼舌!”


桃根以为听错,惊愕的瞳孔难以置信:“嫁妆?”


她宛若晓风,清淡点头,浅浅笑道:“我好歹也是人家嫂子,前后张罗小姑子的婚事也算应该,若是不闻不问,岂不惹人闲话?”


桃根又欲说些不悦之词,瞧她扬起的手册又要拍过来,不得不挤眉弄眼,吐吐舌头,转身收拾了桌子,端出文房四宝,一笔一画认真罗列,半柱香时间写了十多件贵重首饰,十多件绫罗绸缎欲交她过目。


她一心两用,未待桃根递过单子,便纠正道:“冯家是许昌府大户人家,拿出手的东西怎可能寒碜,再说人家又不是随便嫁于小人物,是顺德府的管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够体面。你的那些东西至少也要加到五十的数目,金银不能缺,真丝不能少,还要添置些洋式家具,古董古玩之类。”桃根见她极为认真,不想儿戏,也不再随便含糊其辞,呼啦写出大堆。她远远观望一眼,便颔首道:“可以递过去了。”


冯梓钧手执长长一卷嫁妆,写得详尽妥当,合情合理,又不失大家风范,终在下人面前露了少许笑脸,随即对桃根吩咐说,依你家的小姐的意思去办,需要多少银票大洋直接去账房支取,以后不必再请示。


于是,桃根又开始为置备冯家小姐的嫁妆劳碌奔波地抱怨到大街,走进绸缎庄便嘀咕,要在这衣裳里塞满棉针,刺得冯家小姐血肉模糊,皮肤溃烂,走进首饰店又嚷嚷,要把这首饰涂抹一层辣椒石灰,烧得冯家小姐大哭大叫,泪流不止。她听后便道,若是冯小姐伤坏了,心疼得还不是你的四少爷。桃根顿时瞠目结舌,不敢继续危言耸听。


冯家太太知道宛静默默张罗孙女的婚事后,伙同大群的姨奶奶,吃过晚饭便来了沁园,携住她的手直夸她是冯家的好孙媳妇,又说自己上了年纪,招呼不来,以后冯家的大小事务怕是要麻烦她多多打理。她谦虚道,自己不懂,不过是想尽些嫂子的本分。桃根却趁机补充,表小姐为了冯小姐的婚事已经连续多日未曾休息,大清早便起来去置办东西,又恐下人不够认真,坏了冯小姐的喜事,每一样都待自己过目。老太太一听,越发地喜不自禁,痛她之话说了大堆,关切之言亦是不少,最后闲聊到半夜方才回去。


夜色深陷,星光璀璨,宛静梳洗罢正欲熄灯休息,不想门外响起亲昵唤声:“姐姐!”她低头轻笑,知道这一时刻终是要来,所以披了件单薄衣裳,未有犹豫开了房门。








梨花落尽染秋色(34)



心存愧疚的槿芝见宛静以德报怨认真为自己置办嫁妆,心底不尽感激涕零,见了她深深拥抱过后,歉意道:“你已经是了我嫂子,心里不要再怪我,好不好?”


她静如止水般淡然一笑。


自顺德回来,促膝长谈俨然已成了两人间的奢侈之事。像初来沁园一样,就寝在一张床榻,没了间隙隔阂,没了复杂心思,宛静枕着胳膊,凝望摇摆不定的绣线软帘,幽幽叹道:“想不到短短几天,你竟要嫁到顺德了。”


提及顺德,槿芝方才的感恩之情随即转化为含娇的羞怯,滴滴微笑,连嗓音都透着若隐若现的清纯色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莫笑话我!”


“我哪里是笑话你。只是觉得自己刚嫁进冯家,一切生疏,多有不便,与亲戚们尚未相熟,你这厢又要走了,感觉像一场匆匆而过的梦。”


槿芝侧过身子,见她眉目清明,态度忧伤,不禁动容劝慰她:“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可是爹他说顺德那边已是等待不及,催促好多次。”


等待不及?她低垂过眸子,苦苦言笑:“想必他很喜欢你,你很合他的心意,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可怜我前段日子身体不适,竟没有瞧过他一眼,亦不知道他是何种模样,配不配得上你?”


槿芝的羞赧又因为她刻意出口的话杏出三分粉嫩:“他应该比得过许昌府的任何一个男人!”


“噢?原本是打算陪你走一趟顺德的。瞧瞧那人的样子,帮你参考一二,不想从定州回来,便听说你要出嫁,我亦不好多说多问什么。现在听你讲出这话,我便是安了心,以后不必再牵挂你未来丈夫之事。”她背过身子,低声一阵哀怨叹息,俨然自己的多情不小心冷遇到对方的无情,一番自恼的多管闲事。


槿芝心想宛静待她向来直白,在自己面前从不避讳对她表哥的情感对自己堂兄的态度,而自己一旦遇到中意之人便竭力隐瞒否认,原有罪孽又突地猛增一层,情不自禁吴侬软语唤了她两声,见她嗯嗯回应,似是困乏,不愿再聊,思索片刻,便起身去了书房,开门见山跟冯梓钧提道:“哥,让宛静陪我去顺德住段日子,好不好?等婚礼结束,我派人护送她回来。”


冯梓钧正皱眉深思谋划南北易帜的事,忽听有人不敲门窗不闻不问闯进,又是一味的“顺德”二字,不假思索地冷言拒绝道:“不行。”


槿芝以为堂哥新婚不久舍不得宛静离开,只好撒娇地摇晃他肩,嗔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这次去顺德路途遥远,陌生不熟,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去冒险?宛静是我姐妹是我嫂子是自家人,她去过顺德,这次不过是陪我走一趟而已,没什么不好!”


他冷漠回道:“不准。”


槿芝不由撅起嘴角:“哥,你不能自私,不能娶了喜欢的人就把我无情踢到角落,不顾我的死活。”


“府里大大小小的丫环随便你挑,全部带走都无所谓,只是她,不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结婚的时候,我前前后后辛辛苦苦帮你筹备,现在不过是向你借个人,你倒是爽朗干脆一口回绝,你还是不是我哥?”


“我说过不准,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是嫉妒也好,是保护也罢,他可以忍受谭世棠对她的渴望爱怜痛惜,他却无法承受她与张澤霖的默默对视,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面,哪怕他们以后不会存在任何情感,只是他旁观的心态无意间总去感受那隐隐约约的丝丝疼痛,像停留在脑际取不出的弹壳,让他莫名恐惧,担惊受怕。


槿芝气愤填膺,跺脚不成,撩起案几的文件便腾空抛弃,屋子内瞬间纸若飘雪,一地狼狈。他依然不温不火埋头工作不加理会,听到气呼呼远离的脚步,这才抬头凝望窗外,见她的房间纸窗关闭,灯火昏黄,不由起身掠过满地纸屑出了书房。


客房门口,他欲伸手敲门却又忽地顿住了,若是她晚睡受到惊扰怒怒将自己拒出门外,若是她只是依床看书知道是自己故意陌生不答……静廖的月光返照门户上他的左右思量徘徊不定。那僵直的手却忍无可忍不顾他意愿扶在了门上,凸显的缝隙瞬间透出淡淡的弱光,仅仅一条厘米间隔,她安然静睡的模样已跃然跳进了他的眶子。他双脚又是不随心地前进一步,小声两步……继而慢慢悠悠浑荡到彩绫前。


绸缎丝被下她身子蜷缩,像只离家出走的小猫躲着磅礴大雨,缩在一寸干燥的屋檐下,他内心微微触动,不自禁地脱了外衣撩开被子钻了进去。她梦中忽地惊醒,大惊失色。他匆忙搂住她惊慌的身子,爱怜道:“是我!”她喘着惊恐万状的气息,回过神来方道:“我今晚很累,你莫碰我。”他识趣地应声:“我只是想抱你入睡,像定州的那晚。”她掰开他手,游鱼般挣脱出来,推迟道:“你先回自己房间吧!等过段日子,我习惯了再说。”他明显感到她身子瑟瑟生颤,很是惧怕自己,心底顿时苦不堪言,只好背过身子不再去瞧她去碰她去触她。


槿芝思前想后一整夜,越发觉得宛静去顺德不仅可以帮自己出谋划策免受欺负,而且长路作伴日夜相陪不会无聊孤寂。堂兄态度越是硬挺,她越是觉得自己无辜委屈,凭什么她想尽办法帮他娶了念念相思的人,他反而恩将仇报将宛静当作私人用品自私自利?于是,翌日清晨起了床便去游说奶奶游说姨娘甚至为发动权威的父亲亲自出门买了他最爱的糕点,联合多方势力给堂哥施加压力。他一日不同意,她便纠缠父亲一日,他两日不同意,她索性哭哭闹闹嚷着不嫁,叫喧哥哥不关心自己。


冯家大院一连折腾了几日。冯梓钧抵不过死缠烂打即将脱口而出肺腑之言时,宛静知书达理地过来劝他:“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怕我伤心。可槿芝是你唯一的妹妹,她一个去顺德身边有个可以安心张罗的人,终归是顺心些。”见她话语间处处为他为槿芝,见她平淡的容颜下似乎掩着不言而喻的哀痛,他讲不出一句怕她一去不返的话:“你身子还未痊愈,我担心路途迢迢…。。”她微微笑道:“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走过南洋走过顺德,你不用担心!”说罢,亦不管他是否同意便转身吩咐书房外候着的桃根:“跟冯小姐说,姑爷他同意我去顺德了。”瞧桃根机灵应声,狂奔出沁园,她对他回眸一笑,冰清玉润,堵得他哑口无言。








梨花落尽染秋色(35)



槿芝出嫁,张澤霖因为军部突发事务急于处理,未亲自迎亲,指派了孙铭传代劳。


偏巧这日秋雨滂沱,烟波浩淼。喜娘为讨得吉利,刻意圆话,以后这当家作主的事儿定由新娘一句说了算。


宛静听罢白齿含笑,纤巧娉婷的步子抚过槿芝的胳膊上了轿车后,便对紧跟不舍的冯梓钧淡然说道:“我跟槿芝和喜娘乘这辆,你还是去陪顺德来的迎亲人。”


冯梓钧为她撑伞,瞧那轻柔细腰即将骤然流失,不禁伸手扶住了她的肩。


她汲汲扯掉他手,嫣然笑道:“婚典结束我便回来。”见他嘴角蠕动,有话在口分明难开,她又补充:“你不是安排了人贴身护我吗?有他们在,你大可放心。”


久候多时的槿芝见堂哥面色犹豫,对自己没有半分牵挂,反对宛静情意款款,不由发话道:“哥,小别胜新欢,过几天,嫂子回来,你再对她述说肝肠寸断,岂不是更好?别痴情难舍的样子,大家都瞧着你呢?”说完便携住宛静手腕拉向车内,随即砰地关上门对司机下令道:“开车。”


望着后车镜里远远紧缩看她不舍的身躯,她内心嘲笑,可是思绪万千的眸子像是淋进了窗外铮铮作响的雨水,只有凄凄戚戚。


槿芝见她痴呆,以为她是挂念堂哥,揽过她肩,安慰道:“今儿,算我对不住你们夫妻,以后待我侄儿出生,我定会多送些好礼过来补偿。”


若是以前,此话一出,怕不是两人又在车内嬉戏打闹互相讥讽一番,可是现在,她除了淡淡低眉,再无其它。


码头口岸。


硕大的迎亲船只红灯高挂、彩带飘飘。码头上嘹亮的进行曲激荡演绎。士兵们不畏风雨,从上至下威严挺身,沿着猩红地毯,一字排开,恭迎未来秦军夫人大驾。


孙铭传一身戎装,手执黑色雨伞,在宛静车门前立正行礼,又礼貌周到地打开车门。


像是陌生人的初遇,她掩藏收敛了一切情绪,不正眼对望,尽自己本分接过雨伞,及时遮住装扮艳丽的槿芝的身子,低声提醒,小心路滑。沿着那并不是为她铺陈的红色绸缎,她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恼怒一抹怨恨,比任何时候都想笑。


踏上甲板,她转身对槿芝道:“你先随孙先生、刘局长进仓休息,我想在外面待一会儿。”


想是她要跟哥哥惜别,所以槿芝未加阻拦,进了船舱后便告诫丫鬟随从们别去***扰少奶奶。


而她不顾身上典雅的蓝色旗袍长褂风衣,不顾雨伞被风吹落跌进枝江,爬上船只高处,确是遥遥看着站于人群首位的冯梓钧,看他是如何眼睁睁地瞧她消失而束手无策,看他那张令她改变人生的面容是如何去经历秋风过际的冷冷伤痕。


短短的两个月仿佛是她漫长的二十年。浇灭了她所有的喜怒悲哀,把她的平淡便成了挖地三尺想逃却逃不掉的噩梦,把她的热情磨灭成细小沙砾被他呼啸过来的狂风吹散得一干二净。她想举枪杀他,可她只能迎风迎雨站在这甲板,听者鸣笛的号声,欣赏他沉默不能出口的痛。


曾经她不想残忍,像这飘飘的雨水,不经意地一滴总怕伤了他。


而他呢?


轮船启航,音乐了断,她依着栏杆,望着渐趋渐远的许昌口岸,望着惹她咬牙切齿的许昌人,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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