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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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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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手支撑柱子,定睛看着冯家小姐:“这都被你瞧出来了,如果我再不招实话,你不是饶不了我?”

冯家小姐的发梢摇摇摆摆地搔弄着他的领口:“岂止是饶不了你?还会把你拖进许昌府监狱大刑伺候,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他突然捉了那缕头发,凑到鼻子闻嗅,像闻小姐的丝帕一样沉醉:“我的确不是为南北统一而来,我是为了向你爹提亲。”

若不是及时蒙住嘴巴,桃根怕是早被人发觉,看不到下面事宜。

冯家小姐似乎并不吃惊,“噢”了一声:“你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还来提亲?”

他坦然答道:“你怎会不知,你叫紫鹃!”

冯家小姐却抿嘴笑了:“别以为说这个便能讨我喜欢,我不会抓你?”

他听罢又道:“你捉了我,我怎么跟你爹谈咱们的婚事?我本来就怕你爹不肯,才故意找了南北易帜的幌子来许昌,若是他同意,难道我连半壁江山都不舍得割让?”

冯家小姐翘了嘴角,气恼却又矫情道:“你那嘴巴什么话说不出来,尽会哄人开心!”

他俯身凑近冯家小姐,与她咫尺,款款道:“我只会哄你开心!”

冯家小姐没好气地推开他,他却顺势握住了冯家小姐的手,冯家小姐另一只手呼之欲出,又被他及时挡住。

桃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一幕,她只看到了一个男人低头凝望着一个女人,而另一个女人仰起下颚迎接着渴望着,他忽然闪电般出奇不意把冯家小姐搂进怀里,猛烈地去亲,冯家小姐起初一阵挣扎,不过两秒时间,像是被一团熊熊烈火烧的死去了般,与他紧紧纠缠在一起。

“小姐,开饭了!”有人远呼,桃根唬了一惊,不禁往里闪躲,生怕被人察觉。

冯家小姐推开他,娇喘嘘嘘,脸颊绯红,有气无力捶了他几拳,对远处的人高声应付道:“知道了。”便欲转身离开。哪知他又主动牵了冯家小姐的手,冯家小姐身又回旋倒进了他的怀里,两人你推我挡一阵子,片刻又变得百无禁忌,只晓得在晓风明月下的凉亭无拘无束地继续亲吻。

桃根眼巴巴地看着他置表小姐不顾,看着他跟冯家小姐亲热后,嬉闹着远离,不知是酸还是苦?回去的路上只觉那步子沉重得抬不起,恍恍惚惚回了沁园回到客房,瞧见表小姐死沉的眸子发现了她,悲从喜来,吃力支撑着依靠在床栏杆,心地又是一阵痛痛的难受,却匆忙笑容绽放,把悲哀一扫而光,上前拉了表小姐的手,希望的眼睛闪闪发亮,直道:“表小姐,我见到四少爷了,他很好,很安全。”

宛静听罢掩饰不住惊喜却又忽地低垂起眸子,忧忧地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桃根坚定点头道:“嗯,四少爷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被姑爷囚禁起来,也知道你为了他差点儿死掉,他说,他正想办法救你出去,让你一定要养好自己身子。”

宛静愣了愣,紧张地问:“他没有问你,冯梓钧是不是欺负过我吗?”

桃根回道:“四少爷什么都知道,他说他不会放过姑爷的,要你相信他,他会想到万全之策。”

宛静彻底笑了,目光灼灼,茫茫地点头应道:“我本该相信他不会介意的。”

桃根又是一番肯定的点头。但是这夜,她守在宛静床边直到三更,扑通跳动的心一直未曾踏实。

 梨花落尽染秋色(28)

第二日大早,老太太听闻孙媳妇止了哭泪不再拒食,便吩咐人熬了上等虚补参汤亲自端来沁园,瞧见孙媳妇腰肢细软,柔弱扶风,需丫头搀扶方能依靠,省不得一番流泪心疼,携了她的手轻柔抚慰,又说了些贴心贴己的话。

若是往常时候,宛静自然感动斐然,然而此刻,她好似木刻石雕,眼睛呆滞,表情愣怔,虽有栩栩如生之姿,却无活灵活现之色,然而窗外秋凉拂进,那露肩的夏款旗袍敌不过晓寒,微微发着颤。

老太太心明眼亮,看在眼底,出来后便径直去了冯梓钧书房,好言好语交待他:“夫妻之事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她已是你的人了,你又何必冷冷清清地待她。我看这天气渐凉,清早寒重,她只穿了件盛夏衣裳,你这个做丈夫的,这会子也该做做样子。她是留洋回来的女孩子,跟槿芝这丫头一样喜欢热闹,也不要再唤绸缎坊的师傅过来,抽半天空闲陪她出门逛逛。你若是有心,她怎会瞧不出来,怎还会跟你闹性子?”

冯梓钧一直伏案奋笔,碌碌忙忙,不曾抬头,只是淡淡应道:“嗯!”

老太太见他一幅无所谓不甚在乎的模样,急得吭吭喀喀咳嗽两声,踉踉跄跄走过来,拐杖直敲他的书桌,上气不接下气似要骂人,好在,被身旁的姨娘及时拦住,好在,他及时妥协说了句令欣慰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惹她委屈”,老太太这才消气凝神,连连摇头,甚是无奈,跨出门槛时,不忘回头语重心长提醒他:“我始终是你的奶奶,你这番气我,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可她是你真心娶回来的人,若是你还像待我们这般待她,如果她一走了之,怕是你后悔也是来不及。”

并不是他不理解老人的肺腑之言,只是昨晚深夜叔叔唤他过去不间断地谈聊到五更,先是感慨这几十年的戎马生涯,炮火声天,死伤无数,又是忆起他父亲命丧战壕,他母亲闻之消息,一病不起,跟随而去,后来提到,槿芝的年纪不小了,找来找去找不到合适人选,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使她一百个不愿,要自己作主,偶尔也不能全仗着她的意思行事。

他明晓叔叔的心里,张澤霖提出的南北易帜,共成一家,他并不排斥反对,甚至默默赞成,甚至打算将槿芝嫁给张澤霖作为拉拢,牢稳南北关系。

当时,联想起前段时日张澤霖派孙铭传明议商谈南北贸易暗地寻找宛静,联想起那张被谭世棠派来的丫环偷偷塞进书房的照片,再联想起张澤霖擅闯冯家欲带宛静离开;他只充当听客,并未多言。

监视张澤霖的人的禀告更让他心湖难平,夜不能眠:张澤霖整晚时间便跟小姐腻在一起,有说有笑,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思索了一夜,他断然肯定张澤霖来许昌不是为南北统一的谈判,而是纯粹向自己有恃无恐的宣战。

“姑爷,秋天已经到了,表小姐的衣裳都搁在谭家,我想陪小姐回去一趟,把衣裳拿过来。”门外,桃根维诺躬身,话语恳切,生怕遭了他的反对。

他思绪收回,翻阅文件,随口拒绝:“她身子还未恢复,出不了远门。若是没了衣服,去槿芝那里借两件过来,等哪天我有了空闲,再陪她回去。”

桃根战战兢兢,壮起胆量反驳道:“表小姐说过,即使自己的衣裳再破落不堪,比不上别人的好看,比不上别人的华丽光鲜,却是自己的,穿得舒坦,她宁愿大门不出,亦不会穿借过来衣服。”

他内心一怔,却平静处之,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在园子里待着,休养身体。”

桃根被这话噎得无话可说,刚转过身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呼呼往下泻,回来客房,扑到宛静怀里直骂姑爷冷酷无情,自己口齿不灵。

宛静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头,说道:“我回不回定州不要紧,关键是连累了你,跟我一起禁在这园子。”

桃根呜呜咽咽,摇头坦言:“表小姐,桃根是自愿过来伺候你的。”

她欣慰道了谢,又道:“我很久没去院子走动过,待会儿你扶我出去走走。”

想到昨晚冯家小姐跟四少爷在荷花池塘亲热,桃根顿时面色紧绷,劝她道:“表小姐,你身子虚弱,不能招风,再说,若是被姑爷发现你跟四少爷见面,会不会对四少爷不利?”

她无所谓地浅浅一笑:“你放心,冯梓钧不喜欢我去见顺德的人,定会出来拦我,不准我踏出沁园一步,这时,你趁机去四少爷安置的地方,见到外面监视的人也不要大惊小怪,只管大摇大摆进去,告诉他,我一个时辰后会跟冯梓钧去南京路的名媛坊,让他去那里接我回顺德。”

事情怎可能如表小姐想象的风调雨顺?冯家少爷又阴又冷又险又令人无计可施,桃根内心惧怕,更是担心他会随时对谭家不利,这会子瞧表小姐自信满满的神色,笨嘴笨舌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要和盘托出四少爷来许昌不是救她不是为她而是娶冯家小姐吗?

当听到澤霖来冯家的消息,宛静的激动一刻未消停过,可是一夜过后,她忽地冷静下来,她不是怀疑桃根,她单单只是疑惑,既然澤霖光明正大进了冯家为何不找机会先来看她?既然澤霖住进冯家,桃根怎会不引起冯梓钧注意轻易寻到他?既然寻到了他,又怎见不到冯梓钧的异常举措,哪怕是过来质问她一二?她脑袋混乱,矛盾之极,理不清前后,直到忆起结婚第二日冯梓钧口口声声镇江码头,她才明白,桃根的举动从未逃离过冯梓钧的视线范围,不知道他从桃根哪里知晓了多少她跟澤霖的事,说不定现在的桃根已是经不过他的威逼利诱成了他的棋子,甚至澤霖来许昌的消息也是他故意布下引诱自己的骗局。此刻,见到桃根犹豫了,结舌了,她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更加要起身去做那块引玉的抛砖。

 梨花落尽染秋色(29)

桃根自知表小姐性子执拗,拦她不住,情急之中只好大呼小叫引来冯梓钧:“姑爷,姑爷。”

宛静内心一震,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置身于孤立无援的海平面除了一望无际的蓝便是水天相接的白。

冯梓钧闻声闯进来;桃根见状,收了拦截宛静的四肢,怏怏耷拉起脑袋,低头出门时,窥了宛静一眼,瞧她两手死死撑着床栏,郁郁之色跃然拂面,不正眼看人,甚是挂心。

屋子是短暂对峙的静。

单薄丝绸面料的旗袍虽能凸现出她玲珑的身子,却罩不住白玉胳膊细长小腿,他不忍横生,脱了外衣欲搭在她身上。她厌恶般闪躲开,冷冷的眸子恨不得发出万只冰箭,射得他身穿百孔,生生世世不得脱生。他尴尬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呆愣两秒,又不厌其烦地跟了上去。她左推右挡,他蓄势跟进,她蹙眉恼怒,他依旧平静,俨然她不披上那衣服,他便不肯罢休,她终于坚持不到最后,披了他温暖外套的身子瘫软在床,额头抵着石青金线枕,颤颤抖抖,似乎倔强地隐忍哽咽。他不由低身去抚她的肩,碰到丝丝冰冰凉凉,又是一股股莫名酸痛。

“别碰我。”她柔软肩膀抗议地动了两动。

他温声妥协道:“待会儿我把工作交代完,陪你出门逛逛。”

“滚,我不稀罕。”

话虽如此,当他推掉与冯希尧、张澤霖的会议来接她时,她已是端坐梳妆镜前打理容颜,涂抹淡淡粉脂于两腮掩盖憔悴不堪,瞄清弯弯柳眉冲刷眼眶的黑晕,又在无精打采的嘴唇稍微涂擦点点红艳,将那松软长发散散料理开,滚滚波浪压制在鬓处的金色发卡,透着淡淡的静雅。他看得痴迷,听得桃根的唤声,方回过神来下令道:“小心扶小姐上车。”

名媛坊的铺子,灯光璀璨,五彩纷呈,可以有光鲜漂亮的银花高领长袄搭配落地长裙,可以有银色珠链陪衬改良的高领蓝色旗袍,可以有各色绒呢帽子百样针织披肩款式各异的风衣。

宛静身临其境,入乡随俗,不管等待自己的为何人,瞧见中意的东西便往试衣隔间里换,一套套,一遍遍,一层层,一件衣服非得折腾出一系列的配饰,帽子要选中意的样式,领抱要挑合适的色泽,连脚下的皮鞋也要穿出完美无缺的份儿来。老板一瞧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是位舍得花钱的主顾,越发殷勤地前后伺候,左右推荐。

而身无琐事的冯梓钧起初老实地端坐一侧,觉得这套亦漂亮,那件也甚好,全买下来便是了,哪知她又接连不断地挑东挑西,挑得他眼花缭乱,眼冒金星,最后不得不闭了眼睛修养,语气温和提醒她道:“若是喜欢,都买下吧!”她这个时候兴致勃勃,高昂得紧,听了他泄气的话瞬间不悦:“是你自己要陪我来的,若是不耐烦了,可以回去。”老板深知此时夫妻间的关系极能影响生意,忙上前躬身道:“先生,这儿有今日的许昌日报,我马上给你沏杯碧螺春,你慢慢品,慢慢看,慢慢等。我瞧得出来,太太是位行家,眼光高不说,品味更是胜人一筹,她为此衣着出门长得也是你的脸面,你说,对吗?”他又不得不挥挥手,拿起看过几遍的许昌日报,享受倍受煎熬的每一分一秒。

晌午时刻,她各挑了件素雅的长裙旗袍风衣,又选了三件需要改制的衣裳麻烦老板照她的设想修改,又问老板明天是否能修改好?是否还有新式衣服过来?财源滚滚,老板当然喜不自禁,连连点头,连连应道“有”。冯梓钧一侧听说她明日又要过来,似乎阻拦亦不是,放任亦不是,毕竟现在的她比起眼泪汪汪的模样至少让他省去一份心痛的自责牵挂。

宛静胡乱折腾时间,心地却想,他这是真心实意抽时间陪自己打发无聊,还是蓄意谋划避免自己跟澤霖见面?他可以坚持一天,难不曾还心甘情愿陪自己两天?若是澤霖真来了许昌,难不曾他宁可每日监视自己,也不处理让他忧心的工作?即便如此,总有一天他亦会不堪疲惫,顿感无趣。于是,她决定沉下心境,静观其变,冷眼旁观。

冯梓钧浪费了半天时间,回了院子便迎来下属禀告:元帅取消了两方会谈,安排小姐陪同张澤霖逛街看戏。他埋头深思良久,能出口的话似乎仅仅是习以为常的一句:知道了。打发了下属,他倦怠地仰靠在藤椅,捏了捏鼻梁,长长嘘了口气。

翌日,她又是要出门去名媛店,他以工作为由没有陪伴,只是派了司机跟随保护,她嘲笑地问他:“你不怕我自己走掉?”他回答得相当深情:“你不论走到哪儿都是我冯梓钧的妻子,即便有一天走到了天涯尽头,我亦会把你接回来。”她冷冷一笑,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她今天一身深青色棉布料子长裙,竖起的荷叶花边衣领束着欣长脖子,高腰的褶皱裙摆盈盈荡荡,尽收他眼下,这世上谁会相信?让他动过心的,除了她,似乎别无它物。

轿车驶进南京路,停靠店铺门面。桃根搀扶她下车,她便下令司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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