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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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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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姐,小姐她今天陪老太太去菩提山斋戒,让我知会你一声,在家等她。”是丫环备了洗脸温水,瞧她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床,便自作主张闯了进来,毕竟她交待过。

丫环这一句话倒是弄得她睡意全无,闻到窗子外袅袅花香阵阵莺歌,不禁强打起精神。

虽说冯家是大户人家,礼数家风盛严,却因为槿芝父亲和唯一的堂兄是军人,事务繁忙,又要交际应酬,整顿军纪,多数时间又聚集在前院办公议会之地商讨大事,不到日落星稀月上柳梢不会到后院走动,而少了很多家条家规。槿芝的奶奶更不是冥顽不灵的古董角色,通情达理年轻人的喜好,知晓她们不爱听曲不爱唠嗑不爱饭桌上被人管束,所以也是给了她们相对较大的自由自在,玩耍有司机专门伺候陪同,吃山珍海味有厨子在沁园专心打点,槿芝巴不得她住在冯家一辈子,说什么,这些都是她可爱的奶奶为了宠腻孙媳妇特意安排的。

谎言如同七彩绚丽的泡沫,破灭的那一刻,痛心的永远是满心期待的人,她怕那时在疼爱自己的老太太面前无处逃生。

于是,趁槿芝今日出门不在,她耐心挑了件淡雅色旗袍,白瓷脸颊涂了淡淡的红粉,峰峦眉毛细细描了棕色墨迹,典雅的格文发夹恰如其分地压住微微卷翘的刘海,既显得端庄娴淑,又不失成熟妩媚,对着镜子满意一笑,便跨了个绿色小包顶了把黄色洋伞,出了门。

进了几家洋行咨询秘书工作,老板们对她的洋文水平颇为满意,也相信她对经济贸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可偏偏等她报出名字,祖籍何处,老板们都由原来的真意揣摩变成了假意奉承。

“噢!原来您就是谭家的余小姐,失敬,失敬。”

“余小姐,您也知道,我这里是小本经营,登不上大雅之堂,哪里比得过谭家在南方的商贸地位,您来我这里不是屈才了吗?”

“余小姐的才华学识自然是高人一等,怎会屈就来我这里做秘书?不知这事儿谭家老爷知不知道?”

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八成是前些日子去过定州巴结谭家的商人,八成也是听过表哥寻死觅活要她回定州的风言风语,八成其他的洋行也会同样理由同样把她拒之门外。

仲夏之日,阳光猛烈,大街上无风无尘,人迹绝灭。

沿着胡同街道稍微阴凉的屋檐一步三歇,耐不过炎炎烈日,只好进了茶楼点了份清火的菊花茶。

茶楼里多是些身着中山装头戴鸭舌帽,衣袖飘飘黑色短裙的学生,一群群聚在一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临窗而坐,听着熟悉的笑声戏言,倒也让她寻无结果的心感到一丝丝的清凉,再望望窗子外的蝉鸣雀语,蝶舞纷飞,绿肥花红,俨然也另有一番迷人的夏季风情。特别是茶楼对面绿色葱葱的大院,悠悠回荡的钟声,还有年纪相仿的同学青年,更有白色巨大字幅海报张贴在“许昌大学”匾额右侧,黑色字体清清楚楚地写明“洋文教师急招”,录用的条件“通贯中西”“留学国外”“擅长洋文教学”,她弯弯的睫毛一眨一眨,嘴边淡出了一抹雪映朝霞的笑。

值班室门房敞开,只有一位头发灰白青衣长褂的人伏案奋笔疾书。宛静礼貌地敲了两声房门,那人镇定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脸长精瘦,戴了副黑框眼镜,深陷的眼睛透着精明,说不上儒雅也谈不上俗落。

她谈吐尽现大方:“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来应聘洋文教师的。”

那人讶异地“噢”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眼,唤她进来后便随手递给她一张表格,说道:“先填一份资料表格,具体的面试时间,校方会另行通知。”

她道了谢,看到表格上的年龄毕业学校主修专业一栏,又望了望继续低头工作不想多作解释的人,恍然感悟到他是怀疑她的年龄,担心她不能胜任,却也不想跟她有太多废言,想一纸草书简单打发走她。她心里不快,不好发作,更不想如此被人糊弄:“请问先生,校方会张贴告示通知面试,还是电话联系?”

那人似乎意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假意堆笑,圆场道:“电话联系。”

她也故作深沉地“噢”了一声,故意留了冯梓钧书房的电话,甚至在电话后恶意注明“冯家府邸冯梓钧少帅专线”。果然那几个字让招聘的人眼前一亮,扶了扶掉落的眼镜,停下笔墨,再三打量起她。她佯装不在意,维持客套礼貌的笑容可掬,填完表格答谢后便潇洒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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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落尽染秋色(5)

可是等到夜幕低垂,枕靠在凉亭的柱子,独自望月思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无理取闹行为的可怕。

冯梓钧寻她的时候不是平日里入了三更时刻。

“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接过淡黄信封,纸面上龙飞凤舞写了“余宛静小姐亲启”,又在亲临右侧刻意宋体署名“许昌大学”。

毫无疑问是今天去许昌大学应聘后发来的面试通知。

毫无疑问是冲着她跟冯家特殊关系故有此关照。

所以,这信直接递到了冯梓钧的手上,而不是通过他们口中的电话。若她真与冯梓钧相识,它自然会落到她手上,不仅达到目的,关键做了顺水人情;若她是谎话连篇,这信也便石沉大海,终年杳无回音。

她内心冷冷一笑,想随手扔进池塘,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情面,感激道谢一番,勉强拆了信封。可扫了一眼信件内容,她不满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生怕就着月光看不清纸面上的文字,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额头,不得不斟字酌句起来。

“学校研究决定,录用余宛静小姐为本校洋文教师,明日即可上任。”

明知学校是瞧在他的份上给了这份糊口工作,明知不是靠自己真才实学进了梦想之地,她仍然是笑了。

天涯之大,除了不进谭家铺子,她还有用武之地,除了谭家除了南洋,她还有一席容身之地。

一丝冰凉滑过她的额头,以为是徐徐的风吹散了头发,想伸手抚掉,可抬眼的一瞬,她只能痴傻了般,静如雕像。

那白色的衬衣袖子透着一股清风味道,如白色幻境的幕布遮住了她全部眸子。精致的淡蓝色纽扣恍若流星从她眼前慢慢滑过,撕开了一道不真实的缝隙。一张刚毅脸廓显露着温情似水的温柔,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清澈般望着她,期望着她。

他不知何时靠近了她,像皎洁的月光慢慢淡出一弯一缺一半,然后逐渐露出了最最真实迷幻的全貌。

他凉凉的手指抚着她飘飘的刘海挽至耳后,又滑到她未露洁齿茫然不知所措的下颚,停了住。

他俨然也紧张地一塌糊涂,越是与她接近,窒息的呼吸越是沉重,直到离她不过唇齿,直到轻而易举闻到她颈子里的香气。

一股道不清讲不明的燥热瞬间融化了冻结的意识。

她慌张地推开他,逃离凉亭,歪歪撞撞地向沁园奔去,动作狼狈至极。等待关上房门,大口喘息,她仿佛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如猛兽充塞着耳膜,一起一伏。

怎会是这样?

而此时,远在顺德司令部的张澤霖亦不轻松。

“二哥,你下月初替我走一趟许昌。”

孙铭传表情严肃,守在桔色灯照前,等待他伏案动笔游刃有余地写出“昭君出塞,文成远嫁”八个字,眉头不由皱成一团,撕扯不开:“四少爷,向冯希尧低头求亲,让顺德扮演匈奴扮演弱势民族,然后换来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值得吗?我知道你不想委屈她,想抬高她的身份地位,除了和亲这条路,办法不止一个!”

被人搓破伎俩,他没有一丝恼怒,毫不介怀地拍了拍孙铭传的胳膊,笑道:“她离开的时候,你不是极力劝阻吗?怎么这会儿又改变心意了?”

余小姐来顺德固然有一万个好,只是瞧见张澤霖对人家的迷恋已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孙铭传犹豫了。这哪里还是不顾及儿女情长信誓旦旦要统一南北的张家四少爷,他孙铭传不惧怕身犯险境帮他寻回一个女人,只怕寻回了一个类似妲姬褒姒的祸水红颜,乱了他的心智。

见对方木讷接不出话,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二哥,我知你担心什么。父亲过世前,我曾经立过誓言,三年内不费一兵一卒收编定军。我没有忘记。你这次去许昌也不单单是为了宛静,还有其它任务。之所以派你过去,一是,只有你能代表秦军代表我,二是你比较了解我的心思,在许昌发生何事,你可以全权做主,不用发急电向我请示。我信你!”

孙铭传听罢微微一怔,随即行了军礼:“是。”

他满意点头道:“你跟何茂田一同去许昌,他跟谭继昌是多年好友又是商人身份,有他同行,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孙铭传爽朗应“是”。

他又略有所悟地从屉子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找到宛静后,把这个交给她,她会跟你一起来顺德,若是她再三拿不定主意,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当。”

孙铭传双手捧着信如同捧着千斤巨石万担金银,口中的那声“是”顿时少了前面的豪爽气迈。

再次静默的办公室,一轮明月踏破云层,沧浪般斜照入窗。他微靠窗棂,右手插进口袋,左手撩开帘布,凝视起芭蕉叶上闪闪的光泽。

那光泽像极了她的光芒四射光彩照人,像极了她淋雨离开时对他的情意不舍。

宛静,要等我。

而这一夜,宛静熄了灯又灭了灯,安身躺下又爬了起来,最后捂了被子,心里默念起他的名字方才昏昏入睡。翌日,天未清亮,便草草收拾行装,留了封感谢信笺,从后门溜出了冯家。

槿芝本就不情愿宛静嫁给谭世棠,听到宛静改变心意的那番话,更是动了歪念,不仅安排机灵的小丫头留守沁园,而且随时随地找机会撮合她和冯梓钧,先是故意透露给奶奶,堂哥死心塌地喜欢人家,接着找借口陪奶奶出门,刻意把宛静丢给相思成忌的人。

冯梓钧的确不负众望,只是宛静无法接受无法回应。

接到丫环情变的电话,她不得不马不停蹄赶回许昌,进了家门,找不到宛静,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踹开了冯梓钧的书房,劈头便问:“哥,人呢?”

冯梓钧正批阅公文,听到外面鸡飞狗跳气势凛凛的响动懒得搭理,这会子瞧见堂妹火气冲天的要人,他更是没了心情,随口应付道:“走了。”

“走了?”槿芝见对方无所谓的态度,气焰不由增了四丈,嚷道:“她怎么走的?”

他冷淡答道:“自己走的。”

槿芝知道堂兄风雨不变闻雷不惊的性子,也明白跟他发脾气是热火遭遇冷水只有自己干着急的份,只好没好气地以手代扇,扇了扇冒火的脸颊,静了片刻,换上好言好语的口吻劝道:“哥,你也知道她在许昌人生地不熟,又无亲无故,难道可是等到夜幕低垂,枕靠在凉亭的柱子,独自望月思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无理取闹行为的可怕。

冯梓钧寻她的时候不是平日里入了三更时刻。

“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接过淡黄信封,纸面上龙飞凤舞写了“余宛静小姐亲启”,又在亲临右侧刻意宋体署名“许昌大学”。

毫无疑问是今天去许昌大学应聘后发来的面试通知。

毫无疑问是冲着她跟冯家特殊关系故有此关照。

所以,这信直接递到了冯梓钧的手上,而不是通过他们口中的电话。若她真与冯梓钧相识,它自然会落到她手上,不仅达到目的,关键做了顺水人情;若她是谎话连篇,这信也便石沉大海,终年杳无回音。

她内心冷冷一笑,想随手扔进池塘,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情面,感激道谢一番,勉强拆了信封。可扫了一眼信件内容,她不满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生怕就着月光看不清纸面上的文字,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额头,不得不斟字酌句起来。

“学校研究决定,录用余宛静小姐为本校洋文教师,明日即可上任。”

明知学校是瞧在他的份上给了这份糊口工作,明知不是靠自己真才实学进了梦想之地,她仍然是笑了。

天涯之大,除了不进谭家铺子,她还有用武之地,除了谭家除了南洋,她还有一席容身之地。

一丝冰凉滑过她的额头,以为是徐徐的风吹散了头发,想伸手抚掉,可抬眼的一瞬,她只能痴傻了般,静如雕像。

那白色的衬衣袖子透着一股清风味道,如白色幻境的幕布遮住了她全部眸子。精致的淡蓝色纽扣恍若流星从她眼前慢慢滑过,撕开了一道不真实的缝隙。一张刚毅脸廓显露着温情似水的温柔,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清澈般望着她,期望着她。

他不知何时靠近了她,像皎洁的月光慢慢淡出一弯一缺一半,然后逐渐露出了最最真实迷幻的全貌。

他凉凉的手指抚着她飘飘的刘海挽至耳后,又滑到她未露洁齿茫然不知所措的下颚,停了住。

他俨然也紧张地一塌糊涂,越是与她接近,窒息的呼吸越是沉重,直到离她不过唇齿,直到轻而易举闻到她颈子里的香气。

一股道不清讲不明的燥热瞬间融化了冻结的意识。

她慌张地推开他,逃离凉亭,歪歪撞撞地向沁园奔去,动作狼狈至极。等待关上房门,大口喘息,她仿佛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如猛兽充塞着耳膜,一起一伏。

怎会是这样?

而此时,远在顺德司令部的张澤霖亦不轻松。

“二哥,你下月初替我走一趟许昌。”

孙铭传表情严肃,守在桔色灯照前,等待他伏案动笔游刃有余地写出“昭君出塞,文成远嫁”八个字,眉头不由皱成一团,撕扯不开:“四少爷,向冯希尧低头求亲,让顺德扮演匈奴扮演弱势民族,然后换来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值得吗?我知道你不想委屈她,想抬高她的身份地位,除了和亲这条路,办法不止一个!”

被人搓破伎俩,他没有一丝恼怒,毫不介怀地拍了拍孙铭传的胳膊,笑道:“她离开的时候,你不是极力劝阻吗?怎么这会儿又改变心意了?”

余小姐来顺德固然有一万个好,只是瞧见张澤霖对人家的迷恋已到了登峰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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