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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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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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毛泽东反复强调的:“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两派中人并不全能理解接受,关必升甚至内心暗地认为“好个屁!自已往自已脸上擦粉。”在本书的故事里,有四个人从各自不同角度作出的诠释,似乎有一定代表性。李卫东认为:“这句话表现出毛主席有着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伟大气魄。他是既打得出,也收得回的。”杜玉章琢磨:“把那些专门整人、不干活的人请下去,耽误的生产很快就赶出来了。”陈志鲲觉得:“将历次运动中没搞透的阶级斗争、阶级矛盾,像把脓疱挤穿头一样来个彻底清除,经济上有点损失也属事出无奈。”刘立言认定:“这次运动,与法国大革命和美国的南北战争相似,是一次形而上的改朝换代。较之以起义流血为代价,经济上的些须损失当然划得来!”
在那非常时期,人们关心的不是工农业生产,而是形势的变化。热衷揣测报刊字里行间含意,探听来之各种渠道的消息。
立言每每将他看过的油印件、小报精选了寄给田家宝,在宣传品上批写自已的观点、左证,又在信中绘声绘色描述所见所闻。最后一点,比之粗略的消息更有剌激性。经辗转传递,写成大字报贴在街头,无疑给栗阳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大联合自然要抓住这只黑手!
王重九在信里埋怨;回家玩就玩,为什么寄那些小道消息田家宝?他这人就是不安份,拿着到处传扬。老李很生气,说你超假未归,工资全都扣下了。你看怎么办?
田家宝信中嘱咐:暂时不要回,免得吃现亏。东方红公社翻案掌权,还怕不补发给你?
立言看完两封信,往桌上一丢,叹口气,苦中作乐地唱一句:“回不了我那可爱的家乡!”
刘袁氏瞅瞅儿子,问:“怎么啦?”听明原由,连声说:“莫回去,莫回去!有我这铁儿子赚钱还怕没饭吃?” 她指的是汽枪摊子。她同丈夫在江汉公园、亁鲜果仓库摆汽枪,一天可赚七、八上十元钱呢!
刘甫轩说:“只要户口能转回,不教那个书也不打紧!”汉正街的人,从不计较有无单位,更不讲究单位的好孬,赚钱吃饭就行了。
立言一笑:“那倒不必。暂时不回嘛,路线问题解决,一切都解决!”
“造反派能不能赢呢?”刘袁氏悄悄地问,仿佛隔墙有耳;前不久还在说“两派都不是好东西!”现在她的口风也变了。刘甫轩问儿子:“对方有军队支持,造反派能赢?”虽是质疑,含有希冀。这个资本家潜意识里还不止像妻子担心儿子;他每常与孙家驹闲谈,竟然产生倾向。两人同情造反派。
立言底气十足:“必胜无疑!成都问题不解决了吗?中央出的‘红十条’满街贴着呢!”
立孝从楼梯间小阁楼里出来,说:“哥,你要是不回学校,我就去把美国大使请来!”她虽然在“鸽子笼”里鼓捣自已事儿,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立言笑而不答。刘袁氏懂得美国大使就是司徒德芬:“快去喊来玩,快去喊来玩!”
自那日请教几何,司徒隔三岔五带些数学难题让立言解答,与他熟份起来。讲完数学,不免闲聊一阵,并且,总以谈论当前形势开场。司徒是三字兵头目,铁杆老保。她的家庭出身和团委书记的身份,自然让人视作“红”,又因立场坚定如宝石坚硬难变,被喻之“红宝石”。司徒和继红一样,参加运动心地最单纯,态度最执着,意志最坚定;不过,司徒温文尔雅,沉稳理智。固然以她在学校职务可算学生中最高领袖,她从无骄矜态度,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关心同学。有年,一个外校男学生转学来校,司徒见他整日愁眉苦脸,常常约出去单独谈心。这个男生长得俊俏帅气,自作多情地以为司徒对他“有意思”。背后四处炫耀吹嘘司徒“追求”他,说:“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她总约我出去做什么呢!”几个男生耸恿他,“这么好的事找上门还不赶紧抓住?”这话传到司徒耳朵里,司徒虽说心里打个“磴”,并没因此而放弃自已的工作。该怎么做,不动声色地仍然去做。以至,这男生真以为司徒找他谈思想不过是个借口,确实对自已有心。便于一个星期天主动约司徒在校园葡萄架下见面,吞吞吐吐表白:“我俩最好能交个朋友……”司徒从他语气神态看出误会了,完全可以严肃地进行劝诫。但,她生性稳重,未有落实之前,绝不轻易发话,回答:“我们不是很好的同学了吗?也就是朋友了呢!”那男生以为她害羞,说:“我说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以后……以后,组建家庭……结婚……”话儿说得这样确凿,司徒方始婉言批评道:“我们现在还是学生,目前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你怎么年纪轻轻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呢?”一席话说得这个男同学羞愧难当,但是内心里骄傲使他竟然质问她:“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总约我谈话?”司徒回答道:“共青团是青年的组织。作为团委书记,我应时刻关心每个青年的思想活动。我看你常常愁眉不展,自然要为你排忧解烦。绝不是带有什么私心杂念,你别误会了。你们几个男生在背后的议论其实我早听说了。心里无冷病,不怕吃西瓜。该找你谈还是找你谈。就是这回事。希望你向他们解释一下。但是,今天的事情,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这点请放心。”男生怏怏而回。等着“好消息”的几个男同学一听是这么结果,都说司徒“老练”“故意引你表态,再加以拒绝。再好向人炫耀……”然而,事实是,司徒守口如瓶,并没对任何人提及,而且与这个男生依然相处如初。大伙这才理解她的为人和心地。那男同学很感慨地说:“她的确是个好团干,是我自已想歪了!”司徒不仅与同学关系处理融洽,即使狂飙突起,“横扫”得天昏地暗的日子里,对揪出的牛鬼蛇神说话十分和气,绝无咄咄逼人气势,更没架过别人飞机,弹人一指头。她鼓励人家说真话,只是,如若抓住“苗头”绝不轻易放过。因而,有人说她“心地善良”,也有人说她“阴险歹毒”。她则认为是按政策、按原则办事。
三二一通告发布,她虽有胜利的喜悦,看见抓捕那么多人又不免感觉过火,以至严经天批评为“温情主义”;四月以来,对手气焰复炽,她开始自责阶级斗争立场不够坚定,暗暗加强毛主席著作和国际共运斗争史的学习。比之丁翠花、梅汉花,显然,她是百万雄师里最富革命理想和激情的女性。
司徒具有毛泽东律定的革命接班人的五个条件和气质。不幸的是,她接近一个不该接近的青年男子,最终竟然发生爱情!
司徒去刘家谈论形势,时常与立言展开辩论。不过,心平气和,摆事实,讲道理,很文明。谁也说服不了谁。立孝担心大哥同自已好朋友争吵起来,打圆场:“不谈了,不谈了,事实胜于雄辩。坐在房里的人,观点是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啊!”司徒双手捂住嘴快活地笑起来,笑得两条短辫如云鬟晃动,撩拨人心:“就是嘛,就是嘛!”出于对立言年龄、学问的尊重,她也同意换个话题:“刘老师,听我伯父说,汉正街从前蛮热闹,蛮好玩,是不是?你见过没有?”
于是,立言讲起古老大街业已逝去的繁华,讲起中秋节每家店铺门口悬挂的走马灯;讲起大年初一起床,会在门坎旁捡到大摞大摞印刷精致、桃红烫金的贺年片,那是街上商店挨家挨户互庆互贺、互相投送的;讲起自已在宽大且长的曲尺形黑漆柜台上跑去跑来,讲起街上飘扬的大贱卖旗帜、伴奏的洋鼓洋号……
年轻的姑娘惊讶地笑着问:“那不是跟电影‘林家铺子’里情景一样?”
虽说作为大毒草批判,夏衍改编的精典之作给人印象颇深;在内心里,人们很喜爱。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观点上的争论越来越少,司徒或者不愿涉及这个话题,或者缄口不言。她喜欢听“清明上河图”一般展开的市井故事。
刘袁氏总是倚靠穿堂门框,笑咪咪地看着立言、司徒、立孝谈话。司徒起身让座:“您家进来坐着听呀,刘老师讲得蛮有意思呢!”刘袁氏一笑:“鬼!我这大年纪都不知道。他怎么晓得这样多!”老人主要目的是弄个媳妇,嗔着夸奖儿子一句,又说:“你们年轻人谈吧,我还要忙我的呢!”
立孝自然猜出爹妈的打算,找各种借口接司徒来家玩儿。这天,临出门嘱咐一句:“哥,我重申一遍,她可是红宝石般的铁杆老保。志鹏那篇得意杰作‘造反派的脾气’主要还是她写的呢!见了面,你少跟她扯什么形势、观点的!弄翻了,我接不来了,就莫说我没有面子!”
立言依然笑而不答。刘袁氏嗔道:“去,去,去,你哥还不明白?”当着姑娘下楼了,评判道:“司徒脸蛋红朴朴,像是擦了胭脂,比立孝身材、水色都要长得好呢!”刘甫轩点点头:“蛮像继瑛 ……”刘袁氏嘴一噘,嗔老头子一眼。
立言装做没听见也没瞧见。虽说与李家斜对门,同陈家相隔不远,他总无缘遇上继瑛。只有一次,他逛街回,进巷子便瞧见继瑛从石家院子出来。他站在门口,打算碰面与她交谈两句。可是,继瑛走了两步,似乎记起什么东西忘在家里,埋着头急忙转去了。立言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不见她再出来;显然,在故意躲避他。立言叹口气,脑里交相涌现陆游和唐婉的诗句:“东风恶,欢情薄……人已各,今非昨……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他沉浸在绵渺的怅惘和甜蜜的伤感之中,怏怏地,有气无力地扶着楼梯扶手举步维艰。潜意识地希望多保持一会这种心境。后面有人问道:“怎么啦?”立言回头一看,是前房的民警小郭。他猛然想到“东风恶”是犯忌的,是不是无意间念出声来让他听见?神色显出惊慌。小郭接着问:“是不是病了?”立言听得这句,才放心,勉强一笑,回答:“走路走累了……”
从此,他再也不指望碰见继瑛谈什么了。他体谅她的尴尬,还觉得单独接近继瑛有对不起志鲲之嫌,尽管本意纯良,没有不可告人目的。他决心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实则,自觉不自觉将感情的余焰投射在司徒身上了。
第一次见到司徒,立言确实吃了一惊,真没想到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司徒气质固然不如继瑛高雅、沉静,十八岁姑娘的烂漫鲜艳,别有韵致。同司徒接触多了,立言暗暗作过比较,她俩全都固守传统,清纯如水,风华绝世。但是,继瑛脸色苍白,细长的眉毛妩媚如同蛾须,大眼廓落,满含忧郁,神态凄楚;司徒两颊白里透红,眉梢仿若柳叶俏丽,又圆又大的眼睛像春天池塘,永远充满憧憬;继瑛双肩瘦削,弱不禁风,娴静清丽;司徒*可人,朝气勃勃,端庄大方;继瑛孤芳自赏,忘情书本;司徒追求进步,热衷政治;如果继瑛是傲立冰天雪地,无有绿叶衬托的洁白辛荑,那么,司徒就是沐浴熏风,含苞摇曳的玫瑰。
但是,与司徒最初接触时,立言很单纯。妹妹的同学就是妹妹。他甚至有点恶心联系别的念头。只是无来由地满怀喜悦,一口气讲了她请教的那道几何题的四种解法。以后的每次解答他都从不同思路讲解。司徒既佩服又吃惊:“你怎么一下想出这多解题方法?”立言耸耸肩,做个怪相,撇嘴道:“我是数学系毕业,教数学的老师,这点做不到,岂不成了饭桶?”司徒难为情地用手背捂住嘴笑了:“咳,我倒忘了。总把你当成我的同学!”白皙如瓷的脸庞泛出红晕,叫立言想到栗阳南山称作“观音脸”的桃儿。
品味司徒“总把你当成我的同学”这话,立言不由笑了,笑她天真的神情以及难以言说的潜意识。他生出一种奇妙感觉。心弦不知不觉拨动了。当他坐在桌前讲解数学,司徒站立一旁俯身倾听,有阵温馨幅射过来。同时,她的云鬓因风吹拂,扫在他脸上痒痒地。
有天,立言解代数题时,站在身后听讲的司徒想换个位置看清方程式。挪动间,胸脯撞在他肩胛上了,柔软、富有弹性,并且格外温暖;好似让麻醉枪击中:立言顿时自脚板心袭起一阵燥热和*,直冲顶门囟,头儿晕晕地,全身泛软,几乎撑持不住。但是,他动也不敢动一动;实际上,他愿意保持这股莫可名状的愉悦,唯恐稍纵即逝。他异常的神态等于提醒司徒。本来,司徒对日渐发育成熟、越来越鼓胀、形如*堡穹顶的一对乳房十分惶恐,又高兴又不自在:高兴的当然是出自女*美本能;不自在的,是觉得革命女青年不应有这般高耸的乳房,害怕招致异样眼光,甚至,被讥剌为资产阶级小姐形象。因而,总将胸脯束得紧紧地,尽量不引人注目。有两次,她发觉立言的眼光落到胸脯上,害羞地低下头,赶紧转过身。哪料到,这会,不慎间让立言触动,简直算作暴露无遗!她不免有些发窘,显出慌乱,语不成句地:“那…这…怎么…这样列方程……”立言瞟见她脸儿通红,甚至幅射到他身上的热量蓦地增加了。这一碰撞让两人心里迸发火花,产生质的飞跃。讲的讲不下去;听的也听不进去了。司徒仿若身心慵倦,往床上一坐:“歇会吧,讲点别的什么!”内心里变化使得她的口气都不同了,省去平素礼貌性的客套;立言咀嚼到这微妙的语调,带着欣喜却又尽力克制着,转过身,竟然也用随便口气玩笑道:“讲什么呢,谈谈你们百万雄师最近有什么计划吧!”司徒情绪已经稍稍稳定,皱起眉,嘴一噘:“不谈这些。谈这些我们谈不到一起的。再说,是机密。你想探听情报,施美男计?”俏皮话说到最后,司徒发觉失言,脸儿腾地一红,头一缩,捂嘴笑了。立言摸摸脸:“我这模样还能称美男?”司徒连连摆手:“人家说错了嘛,应该是丑男计!讲哇,讲汉正街的故事,我蛮喜欢听,快讲呀!”说着,鼓起腮帮,摇摆着杨柳腰肢,情不自禁地卖弄风情。立言笑了,暗暗庆幸立孝今天不在一旁,使得他俩谈话亲切而随意。
不想,自这日以后,议及运动,司徒一反从前谦让,与他针锋相对辩驳,寸步不让。有两次,当着立孝同立言争红脸,愠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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