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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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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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话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唉,真是运气不好,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了。
宋绮年又怎会想到,这,只不过是宋家厄运的开头而已。
…… …… …… ……
长安城东北,龙首原上。
刚刚经过剧变的大明宫,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它在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把所有的阴谋、权柄、欲望和杀戮都阻止在宫墙之内,不向城内的和平世界流散。
这些年来,高宗即位,废王立武,二圣临朝,变李为武……很奇异地,上面的人杀来杀去,血流成河,长安城乃至大唐帝国的百姓,却没有受到什么滋扰,日子还越过越兴旺。
到得后来,大家都抱着这种心态:“你抢你的皇帝位,我过我的小日子。”
幸,抑或不幸?
苦,还是不苦?
中宗李显冕服加身,神情苦涩。
只不过在几个时辰之前,张柬之和崔玄联合羽林大将军攻进内廷。
原本在浓熏绣被中呼呼大睡的张易之衣衫不整地滚到地上,待得看清形势之下,不由得痛哭流涕地尖声大叫:“陛下,救命,救——”
一句话还没说完,张柬之长剑划过,这位以姿色上位,权倾一时的面首顿时身首异处。结束了他鄙贱而又辉煌的一生。
另外一边顺利逃脱的张昌宗手持长弓,颤抖着,却连拉三次都无法拉满弓弦。
也曾经习武,可长年的宫廷糜烂生活,早就腐蚀了他的身手。
“大哥!!”
他发出怒吼。
则天大圣皇帝所创立的“武举”,为羽林军选拔了无数好手。羽箭如雨落下,扑的一声,长长的羽箭穿胸而过,张昌宗倒地不起。
过了一炷香时间,箭雨渐渐停下来了,张昌宗已经一动不动,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大步上前去厌恶地提起他的头发,像拖一头死狗。
崔玄眼见事成,大吼:“走!咱们进宫见陛下!”
所有人心头现在都憋着一股气,现在那股气都凝结在一起,形成势同燎原之火的坚定信念:“还政于李,复辟大唐!”
羽林军包围含元殿,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仿佛预知他们的到来一样,缓缓打开。一时之间,大家反而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去。
毕竟,里面的人,是将要匡扶的那位的亲生母亲。
不是谁都有太宗皇帝那股魄力,胆敢亲手诛杀至亲兄弟的……
踟蹰间,清亮男声响起。
“我进去!”
李显站了出来,虽然有过片刻的迟疑,可他终究还是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老臣们欣慰地互相对望,然后目送李显走进含元殿。
他们觉得看到了大唐的希望之光。
——不久之后,他们却都醒悟了,原来自己当时看到的不过都是幻觉。
李显越行越深入,他听到轻微的咳嗽声自大殿深处传来。穿过两层帘幔,他见到了伏在榻上的母亲。
八十多岁的女皇帝,曾经风华绝代,曾经光彩照人。她的美,曾令得“天可汗”亲自赐名“媚娘”,对她宠爱有加;曾令得高宗皇帝不顾纲伦五常,宗教礼法,在寺中便行苟且,父亲尸骨未寒,就把她从青灯古佛旁解救出来强扶立为后。
如今已经红颜枯槁,不复光华。
然而多年积威仍在,气度依旧不凡。
毕竟,她是两个皇帝的妻子,两个皇帝的母亲,而且,她自己就是一个皇帝。
“我儿,你终于来了。”
李显一阵窒息,他咽了口口水,“母后!”
“我将会传位给你。”
李显默然,他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在见到武则天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对母亲的恐惧原来已经深深植根于心底。他根本无法在母亲面前据理力争。
幸好,他要的东西,母亲现在主动给他了。
“当日长孙家族的事,要引以为鉴。张柬之、崔玄有大功于你,你看着好用,就由得他们去。如果他们也胆敢当一回长孙无忌,你就得学一学你父皇。”
李显的嘴唇颤抖着,终于低下头去,挤出一个“是”字。
武则天继续吩咐,语气平淡得像讨论今晚晚饭是什么。
“姚崇、宋璟正直忠心,才华横溢,可以大用。”
“是。”
“狄仁杰一族,希望能够善待。”
“是。”
“还有……”
女皇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似乎有所迟疑。
李显恭敬谨立。
武则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徐徐说道,“韦妃和你鹣鲽情深,患难与共,以后想必就要立为皇后了?”
“……儿臣在房州时,曾对她许诺,永不负她。”
武则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永不负她?永不负她!”她长笑,“很好,很好。你果然继承了你父皇十足十!”
不光继承了善良温和、优柔寡断,而且还感情用事……
笑完之后,武则天才说,“日后如果你对这个想法有所改变,而又无力挽回的话……你的妹妹太平,应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太平自己也不甘为池中物,恐怕那将会是一把双刃剑呀!
一旦舞弄不好,伤人不成反而自残呢。
武则天大势已去。
一代女皇神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毕竟在她立“皇嗣”的时候,已经多少有所预感。对不起的,只有爱女太平了……
不过,太平冰雪聪明,聪慧机敏,有大志在心头,应该另有一番际遇吧。女儿的一生,绝不会就此而结束它的精彩。
则天大圣皇帝又再变成则天大圣皇后,一夜之间,江山从姓武再次变成姓李。
“神龙政变”得以和平胜利。
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这一切,滚滚前进。

第八章

新年刚刚结束,空气中仍然带着爆竹的火药味。宋启山却觉得身陷冰窖,他抖如筛糠,面如死灰。
站错队伍了!!
不,自己一开始就应该清楚当初做那一切的后果的。北院那人,和二张走得那么近。自古以来以色侍君者,必定不得久长,那是定律呀!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
怪,只怪自己鬼迷心窍,妄想攀龙附凤走捷径……
“爹爹……”
宋启山睁开眼睛,茫然中居然天色已经大亮,女儿怯生生地盯着他。
“年年……有事吗?”宋启山看到绮年抱着她的绿绮琴,系了石榴红披风,一副出门的装扮。于是便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女儿正要去北院学琴。见爹爹你在这闷闷不乐……”
“北院”二字,正正戳中了宋启山的痛处。
“去什么去!不许再过去北院了!”
他怒斥。
宋绮年被父亲吓了一大跳,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爹爹,可是我一向都是跟薛先生学琴的呀!”
“女孩儿家整天到处跑,像什么样子!琴棋书画这些,以后再觅良师也不迟!以后都不用去北院了,你给我赶快回房间去!”
父亲的暴怒来得毫无理由而又空前绝后,宋绮年不敢分辨,只得满怀委屈地抱着她的“芙蓉”转身往回走。
结果,父亲这一禁足,就禁了足足半个月。
庆过了元宵节,又到二月二。第一声春雷响起的时候,宋绮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父亲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他是要斩断所有和北院的联系!
证据就是那天在后院里见到花匠老王的时候,大嘴巴老王无意中说起,恐怕到了三月,租约期满之后,薛明星就要另觅宅子搬出去了。
“夫人说了,那院子里死过人,恐怕不吉利。等薛先生搬走之后还得请道士来好好的做一场法事,再重新修葺过呢。”
老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大小姐脸色灰白。
当初芙蓉去世,薛明星大办丧事,宋夫人可没有说半个“不”字!
而且,前往北院走动的宋府下人,也渐渐少了。之前那些送吃食的、送衣服的、送时鲜果品的,一天就算没事也要去打三个白鸽转儿,现在都不见了踪影。
大家都在有意回避北院。
——这个“大家”,当然不包括宋绮年。
怎么可以这样!薛明星是她的罪,她的恶,她的所有希望和快乐所在。她最近好好表现自己,安分乖巧,善解人意,可都是为了准备游说父母把自己许给他的!
二月的这天,春寒料峭,厚实的乌云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春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宋绮年把父亲的话抛诸脑后,再次打开了那把后院的锁头。
唉,只能说,那是前世的孽。
薛明星的屋子比起以前凌乱了许多,他的目光深沉如潭。他当然知道宋绮年过来找他,为的是什么,正好他也需要。
于是干柴烈火,不再多话,宽衣纠缠在一处。
闪电划破天际,屋内一片喘息之声,惨白的电光映亮了屋子里惨白的人。
没有一点血色。
薛明星用力地扯动,如汹涌大河奋力奔腾,毫不留情,充满仇恨。女孩黑亮的眸乜斜着他,笑靥妖娆冶荡。
“呀……啊……”
轰隆!
雷霆霹雳掩盖了尖利的呐喊,快乐得很凄苦。
如饮毒酒,如服丹鸩。可是饥饿的人儿是无心考量这么多的,渴火烧心,先喝了再说,先喝了再说!
欲望如地狱里阎王小鬼手中的勾魂索,把他二人缠在一处,越收越紧,血肉模糊。
终于临到爆发,薛明星猛地手臂一舒,推开了窗户。
毫不温柔的春风卷着雨丝扑将进来,打在二人身上。
竹床很冷、很硬,宋绮年很热。羞耻之心早就丢到了十八层地狱,她颤抖着,在雷电交加中痉挛,在风雨飘摇中失神。
一个狂乱的夜晚,战场迅速从屋子里延伸到屋外。
宋绮年心爱的红双线木兰、鸳鸯梅、晓色菊……深得她宠爱的一切,目睹了这荒唐的所有。
“要我……要我!”
她奋力地夹紧薛明星,舍生忘死。然后,在昏迷过去的那一瞬,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清晰的叹息。
“芙蓉……”
可是,宋绮年只有薛明星,她只好抓牢了他,星眸惊闪,瘫倒在地。
…… …… …… ……
不知过了多久,绮年方才悠悠醒转。
她拥衾而卧,窗外黑沉沉地,云未散,雨已收。
“是不是,朝廷里有什么不好的事了?”
女孩吃力地问出这句话,因为句子里有太多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名词。她原本以为,那高高的庙堂一向是与己无关的,然而实际上却并不是那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明星已经穿好衣服,点起了如豆大的一丁点油灯。他在灯下枯坐。
“可是他们不许我来学琴了。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你觉得我会得罪什么人呢?”
宋绮年盯着薛明星英俊的脸庞,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和气,还多才多艺,怎么可能会得罪人呢?她实在想不出他会得罪什么人!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太好了,所以有人嫉妒你?”
薛明星笑了起来,“嫉妒?”他点点头,“也许吧!我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
“听说,陛下和太平公主,都喜欢英俊的男人!他们一定是嫉妒你长得够英俊!”
可是宋绮年并不知道,喜欢男人的那位女皇,已经在半个月前退位了……现在的朝廷里,纷纷乱乱,尽是剧变之后的惊惶。除了身处漩涡中心,早已经分清派系的极少数人,其余人等都在神龙政变之后仿佛落水的遇溺者,到处钻营,病急乱投医,企图抓住能够挽救自己的一条稻草。
乱世出英雄,乱世……更出小人。
这些话,宋绮年是不会从薛明星口中听到的。所以她只见到薛明星对自己满不在乎地一笑。没有得到回答的她,觉得有点不满,可是马上又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玉佩不见了!”
薛明星的腰间,一直都悬着一只玉佩。从搬进来那天开始宋绮年就留意到它了,那是一块好玉,雕琢成飞蛾的形状,玉色盘得极其鲜活,明显地已经跟在人身上带了许多年,甚至带着不属于石头的淡淡光泽,仿佛它拥有自己的生命。
绮年对这块玉佩一直都感到很好奇,她曾经偷偷地摸过它,触手生温,滑如凝脂,比她自己的肌肤还要娇嫩上几分,然后那玉佩就马上被薛明星拿回去了。
——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
所以,现在那块玉佩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绮年就格外的敏感。
“那个啊,嗯,送走了。”
“送走了?送去哪儿?”
小女孩眉尖若蹙,那么宝贝的东西,他居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联想到老王说他马上要搬走的话,难道他有了别的女人了吗?
“小姑娘,问那么多干什么?”薛明星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把那种红色药丸塞进她的嘴巴里,“时候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绮年只得住了口,闷闷不乐地回到正院这边来。
这一夜好长。
当她偷偷回到自己屋里睡下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天上仍旧乌沉沉地,云层厚得似乎要压到地面上,院子里黑得渗人。
累极了的人,一头栽进被窝里,酣然入梦。
梦中自己穿了嫁衣,长发挽了髻,云鬓堆鸦,托了一朵红牡丹。牡丹映得俏脸红,金步不摇步自摇,因为人醉了。
有人自身后走来,一步又一步。倒退着进新房的人很高大,自己只看到他坚实的胸膛,男子的气息扑鼻而来,蒸红了一张俏脸。
宋绮年跌进了薛明星怀抱中,他抱着她,轻笑低语,长吻爱抚。
快慰如泉水般自四肢百骸涌至,她流着泪,他流着汗。
“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的呀……”
她绝望地呼叫。
“可是你太小了,只能做妾。”
薛明星的声音遥远而模糊,不过语气是异常坚决的。
“我不在乎,那就做妾吧!芙蓉喜欢我,芙蓉喜欢我!”
他抽动着,让绮年为之痉挛。
“不是芙蓉……是……是……”
不是芙蓉?!宋绮年瞪大了茫然的美目,不是芙蓉?正室不是芙蓉,又会是谁?又可能是谁?!
透过薛明星的肩膀,一个女人的背影出现在远处,长裙曳地,披帛流光。也挽了朝云近香髻,只是看不到正面。
“你是谁?怎么插到我们中间来了?你是谁?!”
宋绮年愤怒地尖叫,薛明星在她的身上大力动作,她嘴唇颤抖,满头大汗,分不出是愤怒还是亢奋。
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只有三个人的,她不欢迎第四者!
女子低低一笑,回过头来,却面貌不清。
“你走近些来!我看不清你!”
宋绮年命令道,却看清了女子手中,原本属于薛明星的白玉蛾佩,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穿了绮年的耳膜,把绮年从噩梦中拉回自己的卧室里来。朦胧中,小娟气急败坏地冲进绮年房中,“小姐!来了好多官兵!!”

第九章

宋启山和薛明星被人告发了!
武周一朝,酷吏横行,而且女皇为了让臣子听令于她,明里暗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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