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一连几个小时在下面门厅里闲逛,也曾在自动售货机旁边的板箱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边和看门人闭聊,一边盯着法院的大门。他还在附近的咖啡馆和饮食店里灌下了成加仑的咖啡。他和潘以及另外两个人,干得够卖劲,但劳而无功,一无所获,只是他们的老板还算高兴。
在陪审席上每天6小时整整坐了4天后,尼可拉斯对费奇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他的手下,无论是陪审员咨询顾问,还是普通的跑腿,一直在法院里活动。整个法庭里到处都有他的人。他们或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或是单独活动,互不相干。在法庭休息的短短时间里,他们不声不响地进进出出,相互之间极少交谈。他们有时会神情专注地紧紧盯着证人和陪审员,过了一会儿却又可以低头玩填字游戏,或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尼可拉斯知道,那个潜入他公寓的家伙,不久就会离开。他匆匆写了一张纸条,折好以后交给洛伦·杜克,请她拿着纸条但切勿打开。就在凯布尔查阅笔记。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出现了短暂冷场的当儿,他又请她倾身向前,把纸条交给法警威列斯。威列斯正靠墙站着保卫庄严的国旗,经她轻轻一碰不由地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转过神来,知道是要他把纸条呈递给法官。
多伊尔虽然看见洛伦在递纸条,却并不知道这纸条是尼可拉斯的作品。
哈金法官下意识地接过纸条,趁凯布尔提出又一个问题之际,慢慢打开一看,发现署名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2号陪审员。纸条上写的是:
法官大人:
坐在过道左侧前面第3排身穿白色衬衫系着蓝绿相间领带的那个人,昨天对我跟踪盯梢。我已两次见过此人。我们能否查一查,他究竟是何许人?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法官大人先朝凯布尔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听众。那个人独自坐在那儿,眼晴盯着法官,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对哈金法官来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未有过即使与此稍有类似的事。可供他进行的选择又十分有限,而且他越想,选择的范围越变得微乎其微。他也知道原告和被告双方,都有许多专家、助手和跑腿在法庭里面或附近转悠。他瞪大眼睛,对全场扫视了一番,发现有些人在悄悄地挪动。他明自,他们都是法庭上的老手,不愿引人注目。第3排的那个人可能不久就会消失的。
假如哈金法官突然宣布暂时休庭,那个人或许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法官大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无比激动的时刻。在听说过那么多关于其他案件审理情况的天方夜谭之后,在对陪审团反反复复地发出了那么多看似空洞的告诫之后,此时此刻就在他自己的法庭里,却坐着一个神秘的侦探,一头由原告或者被告豢养的鹰犬。
法警虽然都是身着制服,腰挂手枪,但一般都比较和善温顺。
年轻一点的往往出外执行公务,在法庭内部值勤则对即将退休的年老体弱者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因而哈金法官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后,便更加踌躇起来。
你瞧靠墙站在国旗旁边的那个威列斯,半张着嘴巴,口水从嘴角往下滴,看他那副模样,准是又像往常一样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啦。在过道尽头。正对着法官但离他有100英尺之遥的那两位,一个叫吉普,一个叫拉斯科,他们的任务是看守法庭的正门。吉普此刻正坐在靠门的后座上,肉团团的鼻尖上架着一副老光眼镜。他正在浏览本市的报纸呢。两个月前他的屁股上开了一刀,不能站立太久,因而获准开庭时可以偶尔坐坐。拉斯科是这批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57岁,但谁也没有听说过他动作敏捷行动迅速。看守正门的任务,平时都是由一个比较年轻的法警担任,可他现在却在门外掌管安全检测器。
在对陪审员进行预先审查时,哈金法官曾经要求在法庭里布满穿制服的法警,但在证人出庭作证一周之后,最初的兴奋心情已经慢慢消逝。这不就是又一起枯燥无味的民事案件嘛,尽管双方下的赌注要比通常高出许许多多。
哈金在充分衡量了可以使用的这支武装部队的实力以后,决定放弃用他们来实行武力解决。他草草写了一张字条,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故意不看坐在第3排的那个人,接着就把纸条塞给面对证人席坐在一张小桌旁的巡回法庭书记格洛莉亚·莱恩。纸条上点明了那个人,并且指示格洛莉亚暗暗地对他仔细瞧一瞧,然后从边门悄情溜出,跑去叫治安警官。纸条上还有对治安警官的若干指示,但遗憾的是,这些指示却永远也发挥不了作用。观看了这场毫不留情的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在法庭上呆了1个多小时后,多伊尔准备走了。他连那个女人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但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找到她,他只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再说,他也不喜欢向法官递条子的那件事。他悄悄地收起报纸,趁人们不备溜出了法庭。哈金法官注视着他的行动,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面前的话筒,直想大声发出命令,叫那人站住、坐下、回作几个问题。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那个人以后多半还是会在法庭露面的。机会有的是嘛。尼可拉斯望着法官,二人心里都有点儿沮丧。这时,凯布尔刚刚停下来。准备提出另一个问题。法官突然敲响了小木槌:“休庭10分钟。我想陪审团需要休息休息。”
威列斯把法官的指示传达给了露·戴尔。露·戴尔把脸贴着陪审员休息室的门缝说:“伊斯特尔先生,你能出来一会儿吗?”
尼可拉斯跟着威列斯,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来到暗金法官私人办公室的边门前。办公室里只有法官一人,他已脱去长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先把威列斯打发走,然后随手锁上门。
“请坐,伊斯特尔先生,”法官指着凌乱不堪的写字台对面一张椅子说。这并不是他专用的办公室,本庭的另外两位法官和他共用这一间,“咖啡?”
“不用了,谢谢。”
哈金重重地向倚子上一坐,撑着两肘,俯身问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何处见过那个人的?”
尼可拉斯要把录像那张王牌,留到更加关键的时刻。他已经仔细地编好了另一个故事:“昨天休庭以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拐角迈克的店门前停下来,想买一客冰淇淋。我走进店堂回头朝人行道上一看。那家伙正鬼鬼祟祟地朝里面窥探。他没有看见我,可是我记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买了冰淇淋以后我步行回家,我觉得他在跟踪我,所以就从原路折回,绕了一个小圈子。结果是不出所料,他确确实实是在盯我的梢。”
“你说你以前见过他?”
“是见过的,大人。我在购物中心一家计算机店里工作。有天晚上,这个人,我肯定就是这同个人,一直在店门前走来走去,而且还在不断向店里面瞧。后来我在休息的时候到购物中心另一头去喝了一杯可乐,而他又在那儿露了面。”
法官用手拢了拢头发,稍稍放松了一点:“你说老实话,伊斯特尔先生,在你的同事当中,有没有谁提到过类似的事?”
“没有,大人。”
“假如有人谈到这种事,你愿意报告给我吗?”
“当然。”
“咱们这么聊聊,并无任何不对之处嘛。陪审团里出了什么事,我是应该知道的嘛。”
“我怎么和你联络?”
“只要写个纸条让露·戴尔送给我就行了。只要写一句话我们需要谈谈。具体谈什么,千万别提。谁能担保露·戴尔不偷看?”
“好的。”
“成交啦?”
“成交了。”
哈金深深地嘘了一口气。他把手伸向开着的公文包,掏出一份报纸,顺手推到伊斯特尔面前:“读过吗今天的《华尔街日报》吗?”
“没有。我不读它。”
“好,上面登了一篇大文章,报道了这个案子的审理情况,还谈了假如作出有利于原告的裁决,对烟草行业会有什么影响。”
尼可拉斯自然不能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溜走:“陪审团里只有一个人读《华尔街日报》。”
“谁?”
“佛兰克·赫雷拉。他每天早上都读,从头看到尾,一字不漏。”
“今天上午也读过?”
“是的。我们等着出庭的时候。而且,每个字都读了两遍。”
“他有何评论?”
“据我所知,没有。”
“该死!”
“不过,读不读并没有什么关系。”尼可拉斯眼睛望着天花板说。
“为什么?”
“他的主意早就拿定了。”
哈金朝他俯过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根本就不该挑他当陪审员。我不知道那些书面问题他是如何回答的,但他肯定没有说真话,否则他今天就不会呆在这里,而且,挑选陪审员时,大人口头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本应作出反应的。”
“说下去。”
“好的,我说下去。不过,法官大人,你可不要生气呀。昨儿早上我和他谈了一次话。当时休息室里就我们两个人,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并没有讨论本案。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香烟。佛兰克多年以前早就戒了烟,谁不肯戒烟谁就得不到他的同情。他是一个退役军官,这你是知道的,为人顽固而又严厉——”
“我也当过海军陆战队呢。”
“对不起。我还是闭上嘴巴吧?”
“不,继续往下说。”
“好的。不过,谈这种事我真有点儿紧张。什么时候停下来,我都乐意。”
“要你停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自然。嗯,佛兰克有一种看法:谁要是每天抽3包烟抽了将近30年,那么不管落到什么结果,他都是活该。瞧,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我跟他争论了几句,其实也不过是为争论而争论而已。可他却指控我想给原告一大笔钞票作为惩罚性赔款。”
哈金法官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他的身体在椅子里微微向下缩了缩,闭起双眼,双肩下垂。过了一会儿,他揉了揉眼睛叽咕道:“这真是妙极了。”
“我很抱歉,法官大人。”
“不,不,是我自己要你谈的嘛。”他又挺直腰板,用手指再次拢了拢头发,勉强笑了笑,说道,“听着,伊斯特尔先生。我并不是要你做个告密者,可是迫于外部的种种压力,我对陪审团的情况不得不加以关注。像本案这种类型的诉讼,从来就不是光明磊落的。假如你看见或听说有谁与陪审员进行未经授权的接触,哪怕只有一点点苗头,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我肯定会报告的,法官。”
《华尔街日报》头版那篇文章的作者名叫阿格诺·莱森。这位资深记者,在挑选陪审员的大部分时间里,以及证人作证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坐在法庭里旁听。他从事司法案件的报道已有10年之久,足迹踏遍许许多多法庭。这篇文章是他准备发表的系列报道中的第一篇,介绍了案件的基本情况,对双方演员们的表演作了具体的描述。但作者并未对审理的进展情况发表个人看法,也没有就谁会胜诉谁会败诉作任何猜测,而只是对原告证人到目前为止提出的颇为令人信服的医药方面的证据作了公正的概述。但证券市场却立即作出了反应。开市的铃声一响,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价格便下挫了一美元,但到了中午却又有一定的回升,估计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场短暂的暴风骤雨。
这篇文章还使纽约的众多证券公司,给他们派驻比洛克西的分析人员打来了潮水般的电话。通话时虽然只谈了几分钟毫无意义的流言蜚语,却使人们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进行绝望的揣测。纽约那帮焦灼不安的经纪人,四处探听苦思苦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陪审团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裁决?”
然而,奉命密切注视本案审理进程,并对陪审团的裁决作出预测的那些年轻男女,对此却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第十一章
对布朗斯基的盘诘在星期四傍晚收了场,星期五清晨,马莉又一次突然出现。7点25分,康拉德接的第一个电话,便是她打来的电话。他立即把它转给费奇,费奇马上搁下正和华盛顿通话的话机,凝神倾听扬声电话传出的她的声音:“早上好,费奇。”她的声音很甜。
“早上好,马莉,”费奇使出全身解数,竭尽全力,用最愉快的声音答道,“你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啦。2号陪审员伊斯特尔,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粗斜棉布衬衫,褪色的牛仔裤,白色短统袜,旧跑鞋,我想是耐克牌。他将带一份10月号的《滚石》杂志。封面上是米特·罗夫。明白了吗?”
“明白啦。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聚一聚谈一谈呢?”
“等我准备好了再说吧。再见。”她挂断了电话。监听追踪发现,她的电话是从密西西比的海提斯堡一家汽车旅馆的大厅里打来的。开车至少也有90分钟的路程。
潘此时正坐在距伊斯特尔公寓3个街区的一家咖啡馆里。过了几分钟,他已经在一棵浓荫锁盖的大树下闲逛,距离尼可拉斯那辆老掉牙的大众牌小汽车大约50码。伊斯特尔在7点45分准时从前门走出公寓,开始像往常那样走25分钟去法院。他在拐角那同一个杂品店停了下来,买了和往常一样的报纸一样的咖啡。他身上的穿着,当然和马莉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她的第二个电话,同样来自海提斯堡,只不过用了一个不同的号码。
“再告诉你一条消息,费奇。你听了准会高兴的。”
费奇激动得屏住气说:“你说。”
“陪审团今儿出庭以后,不会立即入座。你猜猜看,他们要做什么?”
费奇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半张,无法合拢。但对方并不指望他能够猜准,这一点他心里有数:“我猜不出,”他说。
“他们要举行宣誓效忠的仪式。”
费奇迷惑不解地朝康拉德瞟了一眼。
“你听清楚了吗,费奇?”马莉几乎是开玩笑地问。
“嗯。”
电话断了。
她的第三个电话打到了温德尔·罗尔的律师事务所。罗尔的秘书说,他很忙,现在不能接电话。马莉对此表示理解,她告诉秘书说她有一个重要的信息要告诉罗尔先生。她将在5分钟后发来一份传真,请秘书小姐收到后,务必在罗尔先生去法庭之前当面交给他。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