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任别人再给你机会,也是难将满身的才华施展!我家庭儿便是如此,三年才未考中童生。难道你甘愿一辈子都窝在后厨。做一个默默无名的二厨吗?”温守正说到温庭时,声音竟有些颤抖,但眼神中依旧充满着对方大石的期待和鼓励,虽然酒肆里光线昏暗,但温守正的眼睛里,却是闪闪的发出的明亮的光。
“这位小兄弟,既然温大厨有意让贤提拔,此等良机还是莫要错过才是。你瞧,这枯枝败叶、萧索无声的参天树木。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前,它曾是一颗柔弱无力的草籽,谁又能想到,来年盛夏,它会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呢?”任越缓声慢语的劝着方大石,抬起宽大飘逸的衣袖,轻轻扬起手臂,随意的指了指窗外。
街头的转角,一棵遒劲的柏树,正静静的伫立着,满树的枯枝,轻轻在春寒中微颤,似乎在昭示着曾经的岁月,更像在期许着盛夏的繁茂。
方大石空空的望着窗外,透过那依旧光秃的枝头,他看到了一抹新绿。
“师父,怪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请师父责罚!”良久,方大石的眼中滚落下大颗晶莹的泪珠,一想起晨间,自己的小人之心,一想起晨间,自己发疯似的举动,不仅负了师父,更伤及了小师妹的身体。
“不碍的,不碍的。你是无心,我和柔儿又岂会怪你。倒是这些日子,柔儿不在,你要多辛苦些了,权当提前练手。”温守正微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平日里的笑意。
“对了,你的手伤如何?”温守正继续问道。
“基本好了,师父无需担心。”方大石微微活动了下手指。
“那就好,今日怕是不便了,柔儿尚未苏醒,我脱不开身,明日待我向李掌柜说明,再另挑帮手,等柔儿康复就去省城。”看到方大石释怀,温守正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师父,石头小的时候曾在村里听说过,有种草药极其神奇,能迅速复原人的身体。那年大水,石头曾亲眼所见,村里一个重伤之人,服下草药,次日便恢复如初,着实神奇啊!”方大石听闻温柔还在昏迷,猛然想起了一事。
“哦?还有这等草药,是何形态,学名如何?我这就去药铺买!”温守正听闻,立时来了精神。
“怕是药铺也未有吧,石头只是记得此种草药又名四叶兰,是一种翠绿的矮小植物,叶片呈扁圆型,大概这么高。”方大石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用手比划着。
“那种草不是到处都有吗?若是盛夏,随处可见。”任越闻言,缓缓道。
“任公子所言差矣,那种草的确和公子所想如出一辙,只是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公子所见的那种寻常之草,悉数为三叶,这种草药之所以珍贵难觅,便是因为它有四叶,故称四叶兰。若是盛夏,说不定还能在园中寻得一二,可如今乃是早春,恐怕寻常三叶都不易寻得,更不用说四叶了。”方大石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
“呵呵。”任越也不接应,只是依旧浅浅的笑着,那笑干净明澈,像山尖的泉水,清清的缓泻着,抚过每一个人焦急的心。
“时候不早了,任越就此别过,温大厨保重,小兄弟,安心养伤,后会有期。”片刻,任越从容的起身,一袭质地尚好的洁白长袍,缓缓的从椅子上流下,没有任何痕迹,简单的告辞后,任越优雅的走出酒肆,似一朵白云伏在映雪之上,任越渐渐远去。
从早上到中午,任越其实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在刚才,他喝了些清水。
“尧山,任越回来了没有?”这边松涛先生一行,已是食不知味的从醉仙楼里回到了住处。
“禀先生,还没有。”路上,恰巧遇到前来寻踪的盛尧山,盛尧山回应。
“哦。看来这孩子是要耽搁好久了,尧山,你去寻他一寻,说不定可以帮上忙。”松涛先生骑着那头青驴。微微捻须。缓缓道。
“先生何出此言?”盛尧山素闻松涛先生博学。怎耐得也懂占卜卦象?
“呵呵,这孩子中午去温家探访,至今未归,定是急事缠身。依着这孩子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回头的。你去吧,给他带些食物和水,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松涛先生微微笑道,他虽是懂些玄学,可未卜先知之类的虚幻,他是推断不出的,只是按照常理和秉性推测。
“先生高明!”盛尧山于赤兔之上微微拜别。便又疾驰而去了。
其实,从早上到现在,盛尧山也是滴米未进,便是连水也是未喝一口。
不过,上哪去找任三这小子呢?
盛尧山有些迷茫。好在咸阳本不大,赤兔的脚力又快,不多时,整个咸阳城便跑了一圈。
虽然,任越的踪迹未能寻得,可一圈下来,盛尧山已是备得了些许的水和食物。
对了,去温家看看,说不定那小子还在。
盛尧山暗暗打定主意,回马直奔温家住处。
此时,温柔喝下了大夫开的药方,身体渐渐有了一些暖意。
在外人看来,温柔是一直处于昏迷当中的,可就是在这昏迷中,温柔自己的意识却是无比的清醒着。
方大石那一拳,击得不偏不正,恰巧打在了前世穿心的箭伤上。
只是温柔不明白,明明已经重生,身体发肤上无任何的伤痕,怎奈何打在旧伤的原位上,却牵动了前世的伤痛。
冰凉的箭,瞬间插入心口时的那种绝望,起初只是一阵冷,因为仇恨盖过了疼痛,继而鲜血浸透衣衫,眼看着两位绝世公子双双倒在面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温柔生生世世再不会忘记。
因为相思而诀别,又因为相思而清醒,原本做好了豁达的准备,怎奈何那清清楚楚的痛,却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
就在这似是而非的昏迷与清醒中,温柔知道尧山来了,尧山一直陪在身边,尧山走了,任越又来了,接着任越也走了。
还有便是,任越柔软的手指轻轻按在她手腕上时,那种亲切感,瞬间抚平了前世的伤痛。
温柔的眼角无声无息的落下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悄悄的渗入枕头,便再也寻不见了。
有些事,冥冥之中已是注定,既然逃不掉,便只能坦然面对,毕竟这是重生。
不过,此生非彼生。
太多的突然和未知,温柔措手不及。
也许,生活的乐趣也便在于此,因为未知,未来才充满了魅力。
“温姑娘醒了吗?”盛尧山的声音。
尧山来了!
温柔躺在床上,清楚的分辨出熟悉的声音。
“盛将军,小女还在昏睡。”温守正开门应道。
“温大厨,任三可曾来过?”盛尧山并未进屋,只在门口轻声问道。
“任公子方才来探望过,后就走了。”温守正道。
“可曾说过去哪?”盛尧山问道。
“任公子没说。”温守正道。
“哦,打扰了,待温姑娘好一些,尧山再来探望吧。”盛尧山匆匆告辞。
尧山又走了啊……温柔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
正文、131 寻找四叶兰
这小子,能去哪呢!
盛尧山心中揣测着。
再次飞身上马,赤兔陡然晃动了一下身子,一双前蹄腾空扬起,线条俊美且遒劲有力的口中,长长的喷射出一阵嘶鸣。
盛尧山面色大惊,身子在马上瞬间扭转,双手却是紧紧地抓握住了缰绳。
老伙计这是怎么了?怎么今日竟如此难以驯服!
盛尧山在赤兔之上满心疑虑,赤兔早已载着主人,奔赴城外。
突然,一种凭空袭来的惊喜,跃上了盛尧山的心头,书中有言“老马识途”,难道我的麾下也是能辨识气息和方位的神马!
这些日子以来,映雪和赤兔整日朝夕相伴,映雪的气味,赤兔早已了然于心,早春的风清清冷冷,空气中不掺杂一丝的浑浊,赤兔飞也似的疾驰。
随它去罢!也许我这老伙计,当真能找到任三那小子!
盛尧山思踱片刻,放开了手脚,于赤兔之上意气风发,英雄侠义的气概再次毕现,“驾!”一阵洪亮的呼喝,墨色的斗篷与赤兔疾驰的方向平行,青衫跃动,一抹出挑。
城外的山林中,任越正牵着映雪慢步着。
林子越走越深,越走越暗。
不时,映雪停下蹄步,用嘴巴轻轻微寻着什么;
不时,任越俯下身子,仔细寻找着什么。
待到赤兔将盛尧山带到这片山林中时,盛尧山远远的望见一团雪白,落于一片翠绿之上。
“任三,你果真在此。”盛尧山快步上前。
“莫要踩了。”任越飞快的起身,见一人一马过来,旋即出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踩什么?”盛尧山听得糊涂,可看到任越严峻的面色,和那万年寒冰一般的眼神,脚下却是再也不动半步。
其时,以至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的空隙投射期间,形成一束束粗细不等的光柱,跃动的尘埃清楚的在光柱中映现,任越白皙的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在这一抹抹的光柱后清楚毕现。
盛尧山有些恍惚,明明山外还是春寒料峭、绿意尚无,为何此处却是郁郁葱葱、一片生机,仿佛盛夏。
“山间四季本就不甚分明,冬中有春,春中有夏。春秋相近。幻化莫变。又岂是你这个粗人能知晓的。”任越依旧附身在寻找着什么,大抵是猜到了盛尧山的心思,这才无意间淡淡的说与他听。
任越的语速缓缓从容,声音略低。极富磁性,仿佛一条清澈的溪流,掩映在苍翠的藤蔓之下,低调的流动,四季不停。
“呵呵,你小子倒是我肚里的蛔虫。说吧,在找什么,松涛先生让我来帮你。”盛尧山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朗声笑道,那洪亮的笑声,在山林中回音袅袅,不远处的山头,惊起了一行飞鸟。
蛔虫?任越清楚的听到了一个极其不雅的词汇。或者说是有些污浊。手中的动作略一停顿,面部微微有了一丝愠色,但转瞬又仿佛一滴水归入大海,再也寻不见踪影,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貌。
“老师果真厉害。”任越的眼中闪过一丝慕拜的神色。
“我在找一种四叶兰,喏,便是和这种有些相似,只不过是四片叶状。”任越也不多做解释,随手拈下一根寻常的三叶草片,递与盛尧山面前。
“这个简单。”盛尧山接过草叶匆匆瞥了一眼,便也学着任越的样子,附身寻找了起来。
一团青色落于翠意之中,和那团雪白相互辉映。
不远处,映雪依旧在低头寻着。
赤兔倒是有些洒脱,先是凑近了映雪,随后又抖了抖身上的草叶,见映雪丝毫不理会它,也就不再靠近,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地上的嫩草。
许是因为奔跑的缘故,或是因为寻找得过于辛苦,任越的乌发先是有些松散,继而便完全散开了,长长的乌发自然的垂于身后,不时被山风轻轻吹起,洁白的长袍铺散在碧绿的草地上,远远望去,这飘逸俊秀的背影,竟让人有些幻觉,仿佛九天仙女落入凡间。
“呵呵。”盛尧山望着,兀自嗤笑了一番。
任越听出这笑声中的玩味,不由别过头去,冷言道:“粗俗!”
“呵呵,对了任三,你找这四叶兰作何用处?”盛尧山见任越当真是在做正事,便不再嘲弄,直接问了一句刚才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
“治病用的。”任越淡淡道。
“给温姑娘的?”盛尧山追问。
“嗯。”任越简单应了一句,便再不做声。
“我说,你不早说,哎,早说我不就早些行动了!这么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一样,到天黑也不见得能找着啊!”盛尧山有些恼了,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任越不做声,依旧缓步从容的附身找寻,似乎不曾听到盛尧山的叫嚷。
“我说,好歹你爹也是个将军,你们一家子都是习武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闷货!那温姑娘还在床上躺着,尚未苏醒,这救人如救火,你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啊!”盛尧山急了,下意识的卷了卷袖子,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一条条青筋随即爆出。
“你有那个功夫说这么一会子话,倒不如耐下性子寻找四叶兰,方才是谁说的,这个简单!”任越头也不抬,淡淡的抛过一句话,噎得盛尧山无力反抗。
是啊,刚才明明自己说过,这个简单。
还以为不就是找带四片叶子的草药吗!低头一把把的绿草,总能一抓一大把的。
可怎知,天色渐暗,眼中、手中却依旧是三片叶子的小草!
四叶兰啊四叶兰,你到底在哪里!
盛尧山有些抓狂。
暴躁了一会儿,便又渐渐平复了下来,见任越依旧在安静的寻找,盛尧山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哎,我说任三,想不到你小子也挺讲义气的吗?平日里瞧你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以为你的心也是冷如冰霜。想不到你也知道受人之惠,为人着想啊。”盛尧山一边低头找寻着四叶兰,一边和任越闲谈。
毕竟,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寻找,不仅是极其乏味的,更是极耗损人的精力和体力的,实在需要闲谈来转移下。
任越微微抬眼,虽是依旧不言不语,可那眼角明显有条弧线上扬,若说刚才任越的眼神是万年的寒冰。此刻的眼神便是一池春水。
盛尧山笑了笑。心道。都说你这无双公子待人极其冰冷,想不到温姑娘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小子也会替人着想,真是看不出来。
刚想继续揶揄任越。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想自己与那温姑娘素昧平生,只是几顿饭,只是一壶酒,怎么张口闭口间,竟是如此的熟稔,仿佛是一个熟悉自己脾性口味的老友,默契的照顾着自己的饮食起居。
这个温姑娘,真是个特别的姑娘。她笑,仿佛冬日的寒冷也挡不住的春花烂漫;她愤,纵然自己手无寸铁,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她悲,奈何未见落泪。旁人的心却如此戚戚矣!
如今,纵是病了,也是如此的牵动着自己的心,真是没来由的牵挂,只是希望她早些醒来,不要有事才好。
盛尧山一时又陷入了郎中的话中沉思“这姑娘仿佛受了很大的重伤,伤及元气一般,又见忧思过甚……”
突然,一阵惊呼。
任越如获至宝般的跳起身来。
“找到了吗?”盛尧山飞身过去,并在任越身旁。
只见任越的手中捧着一朵精致的绿色小草,一、二、三、四,细细数来,小草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四叶兰!
“盛尧山,你不也找到了吗?为何早不说!”任越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手中的四叶兰,转动眼眸,瞥见了盛尧山的手中,同样也拈着一朵精致的四叶兰。
“我……这是……”盛尧山一时语塞。
明明方才找寻了半天,直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