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啊……又是新的一天。
温柔有些失望又有些习以为常的起身,梳洗更衣,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红豆、莲子。
自然的抓着,轻轻放入碗中。
转身走向水缸,却发现空空见底。
没水了呀……
温柔轻轻吸了口气,旋即漫步走出院子。
“吱嘎。”
悠远的木门声响后。
“盛将军!您怎么在这?”许是许久不见盛尧山,虽是熟识得不能再熟识,温柔依旧是惊了一番。
院门外,规整的放着两桶水,清澈见底。
看样子是刚刚从山溪那边打回来的。
其实,明明知道院后就有水井,却是知道她怜惜上面漂浮的石榴,不忍将木桶投入,坏了一池的宁静。
于是,估摸着她清水用尽,便每每打了溪边的清泉,再悄声的放入此。
而此刻,温柔清楚的看见盛尧山的手中,拿着一根扁担。
她原以为是爹娘疼她,每每挑水而来;或是温庭和公主关心她,每每派人送水而来。
却不曾想,竟是他……一直坚持着,一晃岁月飞逝。
“盛将军请进来坐。”温柔的眼中一阵温热,犹如干枯的泉眼,自打任越去了之后,她便再没流过一滴眼泪,然而此刻,她竟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不了,尧山帮温姑娘将水抬进去,就该离开了,今日要带大军出征,放心不下温姑娘,所以来看看。”盛尧山英气逼人的脸上,自然的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
这是她搬进来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她说话。
能看到她的安好和那熟悉美好的面容,真好。
盛尧山心中一阵惬意,不由又笑了一下。
便是这次的笑,浅浅的带出他眼角下浅浅的几处皱纹。
温柔抬起一双舒润的眼睛,看了,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尧山……岁月在他的脸上,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
“盛将军又要出征啊?”温柔关切的询问着。
“嗯。”盛尧山应了一声。
“这次回来找个人,安顿了终身大事吧。你常年在外面奔波,回京来,家中该有个知冷知热的贤妻。”温柔的眼睛依旧舒润着,声音里充满了温情。
“呵呵,守着你,我安心。”盛尧山明媚的笑了。
“将军对柔儿的好意,柔儿心领了,只是实在不愿耽搁将军。”温柔再次柔声道。
抬眼,继而垂下眼帘,却不知心中早已是酸涩的泪水在溢出。
“你若不嫁,我便终生不娶。”良久,盛尧山英朗的声音在清清的山风中回荡。
☆、553 水边的倒影
“时候不早了,莫误了出征的时辰。”和着清爽的山风,伴着英雄执着的情怀,温柔坦然的笑着,那言语和表情,隐隐的有任越般的云淡风轻,却是同样着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嗯,等我回来。”盛尧山依旧是明媚的笑着,似乎那冷若冰霜般的言辞拒绝,他早已习惯了。
她就是这么的一根筋,泼辣、直率、执着得有些固执,如今更是固执得让人怜惜。
明知她依旧会拒绝,他还是会说。
因为,她若不这么说,便不是温柔;
因为,他若是不说,便不是盛尧山。
等了这么久,从未直接开口的表白,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环境和场景,而今却是直白的就这么说了出来。
似乎再不说,便是没有机会;
似乎再不说,便是有愧于自己的本心。
无数次的出征,都是心中满满的斗志,即便知道那是一场有可能回不来的恶战。
只有这次,突然的、莫名的有了一种恐惧。
表白、告别,说是让她等他,却又有一种永别的悲凉。
任三不在了,若我再不在,她……
转身的一瞬间,盛尧山流泪了。
这个大周最勇武的英雄,这个大周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平生只流过三次泪。
第一次是为了南宫雪。
第二次是为了任越。
这次是因为温柔。
快步疾驰,奔至赤兔身旁,一个漂亮的飞身上马,呼喝声响彻整个山谷。
犹如他这一世初次出现在她的眼中。
一袭青衫、英姿焕发、眉飞入鬓、目炯神光、还有那笑,温照如春阳。
一骑火红的云霞,托着一抹出尘的青色。由远及近,跃入自己的视线。
……青色渐近,他乌发束冠、眉飞入鬓。目炯神光、红缨茕茕、英气勃发,背后一柄亮银长枪。熠熠生辉。
……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身后两列飞奔的骑兵,风一般的追随他而去,扬尘滚滚!
“驾——”豪迈的挥喝声再次响起!
好一个气宇轩昂的盛尧山!
好一个英雄少年盛尧山!
温柔望着,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当初他来,呼啸而至;
如今他走,如风疾驰。
“尧山。别怪我心狠,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只是这世间,我已认定了属于我的那个人;而属于你的那个人,想必应该会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点……”温柔望着那模糊的远去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尧山,保重。”良久,山风将这悠远清丽的女声,传送进盛尧山的耳中。
便是在离开京城的那一瞬间。盛尧山的嘴角边挂着笑,眼角处却是噙着泪。
这一战,不是一场恶战。而是一场死战!
似历朝历代的更迭规律,如今大周新帝登基,便是不可避免的招来了边疆的动荡,以及积蓄已久叛军的谋反。
刘显睿智坚强的处理着内忧,而盛尧山则是拼劲性命的帮他、帮大周阻挡着外患。
又是十万大军的阵亡,将士们用头颅和鲜血铸成了百姓安居乐业的乐土。
想必大周的四海升平,又是会安稳的维持很长一段时日了。
刘显负手立于乾清宫门前的廊柱前,龙形的雕柱扶手在自己的手中,他再也不是那个六七岁懵懂不知的孩童了。那个圆滚滚的身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忧国忧民间。成长为挺拔、坚强的身躯,虽然不及他心目中那个大英雄盛尧山的魁梧。也不及已经过世的太上皇刘恒伟岸,可是那肩膀却是足矣承担整个大周的责任,而那胸怀却也是足矣容纳整个大周的江山!
“皇上,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去吧。”自福公公随先帝去了后,他一手调教的小太监——小福子,便一直跟在刘显的身边。小福子拿过一面厚重的披肩,替刘显轻轻搭上。
“还是没有盛将军的消息吗?”刘显面色严肃,双目炯炯远眺苍穹。
“回皇上,第三批去搜寻的将士刚从边疆回来,依旧是没有找到盛将军……”小福子低声应着,无力的摇摇头。
京城的天空清亮如洗,高高的笼着整个皇宫,一只看不清是什么鸟的身影,宽大的展开它的双翼,迅疾的划过苍穹,向着太阳最明亮的方向,直冲上去。
“找不到……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刘显空空的望着面前的大周江山,喃喃自语。
大周皇朝,承佑四年春,有史官记载大周志,当写到盛尧山时,为顾及到史实的真相,遂觐见皇上。
“皇上,盛将军这……生卒年,该如何记载?”史官问。
“只写生,不写亡,和松涛先生的记载一样吧,卒年不详,坊间流传羽化成仙。被封为我大周的战神!”刘显正色道。
京郊的那处小院,又是一个清晨,山风和煦,清阳暖照。
一个姑娘身着一水色的衣衫,独自一人提着一只水桶,在山泉边俯下身子。
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柳,安静的倒影在面前那如镜的水面上。
随着水桶的放入,柔柔的碎成一片波光粼粼。
突然。
一朵洁白,如天上的云朵,飘落进人间的净池。
温柔的那颗早已沉静了多年的心,便是在那一瞬间,再次被猛烈的唤醒!
迅疾的抬眼。
泉边,那圆润柔美的青石上,幽幽的立着一白衣男子。
面如冠玉、眼若秋水、雪花沾衣、拂身还满、遗世出尘、迥凌仙家、清清的山风,略过他纷飞的发丝,宽大的白衣在风中摇曳翩翩,他的唇薄而红艳,微微轻启间,似有淡淡的笑不经意的流露。
那人,那衫,如烟如雾,随风翩然落人间。
白衣一笑是晴天。
蓦然抬首,那人就在一水间。
前世的那个冬日,漫天飞雪下不屈的少年。
伊人一言,化作一生的信念。
漫漫等待,终换来隔水相望的瞬间。
“任越,是你吗?”良久,那句在心中确认了千遍万遍、直到确信无疑的话,终于唤了出口。
“柔儿,是我。”随着那声呼唤,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终于应下了。
“任越!”温柔心中一阵惊喜。
☆、554 不是大结局
一时忘记了此前埋葬在大漠边关的那具任越的尸骨,不顾得面前的山泉清溪春寒的阻挡,扔掉手中的木桶,径直踩入水中,随着层层激起的细浪,向对面的任越奔去。
“柔儿!别过来!”岂料,任越却是大声的阻止,面色骤然突变。
冰凉的山泉,和着那陡然的呼喊阻止声,瞬间唤起了温柔的清醒。
“任越,你……”温柔迟疑的站在水中,她水色的衣衫,随着潺潺的山泉漂浮在周身,宛如一朵水中盛开的清荷,亭亭玉立。
“柔儿,别过来。”对面的任越声音清冷,隐隐的有些悲伤。
“任越,告诉我,难道我此刻看到是你的精魂?”温柔依旧立于水中,此时她终于想起,任越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那年大漠边关之战,他那不屈的生命,已经永远的留在了那个自己亲手安葬的青冢之中。
“傻瓜,我若是死了,那你怎么办?再说,你何时看到过大太阳底下这么俊朗的鬼魂?”任越立在那块青石上,笑了。
那笑,依旧是那样的温暖动人,宛若春风融化了一池的春水。
“可是,那具白骨……”温柔怔住了。她分明的记得,那具白骨上,明显的裹挟着上好的洁白的衣料,那是任越最爱的白衣;而那白骨的左脚上,也有一个明显破损的痕迹。而那痕迹,是那年西安城内,任越为了救自己,所落下的唯一的伤痕。
“那是顾长风。”对面的任越笑了。
“顾长风?“温柔愣住了,“可是,他穿着你的衣衫,并且左脚上也有一处伤痕。”温柔不明白。急促的询问。
“顾长风一直是盛尧山最得力也是最忠心的副将。那日战到最后,顾长风已是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我怕他失血而亡。遂用了我的白衣整个的包裹在他受伤的胸口,这也就是你为什么看到他的身上会有我的衣衫的原因。”任越站在离温柔仅一水之隔的石上。平静的解释着那具白骨的身份。
“可是,那左脚呢?他分明也是有伤痕啊!”温柔不解,继续追问。
“那是长风最后拼劲了性命,为盛尧山挡了万枪齐发的敌军所受的伤痕。那夜,风大雪大,辨不清方向,我与盛尧山分开抗击敌军,终走散寻不得对方。也不知长风的尸骨被置于哪里。想来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定是为国捐躯了。”任越说到此,动情之处,平静的声音里居然有了些异样,那是哽咽的声音。
“长风与我年龄相仿,身形也近似与我,所以我猜想,被你当成我的他,定是长风无异了。此前,你从大漠回来。我曾去过一次你住过的那间小屋。感谢上苍,让长风遇见了你,得以尸骨尽全。得以入土为安。”任越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去过?!……那这些年,你都在哪?既然你去了,为何不和我见面?如今又为何不让我接近于你?”温柔听闻,声泪俱下。
“柔儿,原谅我。”任越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看得出来他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日我盗用天缘道人的宝物千里镜,新婚之夜离你而去,一念之间飞身奔至盛尧山的疆场,为的就是想要一心求死!想我既然受天缘道人的掌控。从前世重生至今生,居然只是为了要成就他那个怪胎的一个与天地齐寿的贪念!后来。敌军终于被我们击败了,而那时的大军只剩下我与盛尧山两个人!”任越吸了口气。深如幽潭的眼眸空空的望着远处,似乎当日的那场两个人的战斗,依旧厮杀在眼前。
“那后来呢?”温柔自打接到松涛先生的密信,便已然知道任越也是重生之人,虽不是和自己同年重生,却是同样来自于那个万箭穿心的雪夜。
“我被压在一堆尸体的下,听见盛尧山在不远处呼喊我的名字。天寒地冻,万物寂寥,我怕自己的重伤会累积他,又怕万一自己真的撑不过去,真的死在他的面前,或是死讯被他带回到你的身边,惹你伤心落泪,这才转动了千里镜最后第一次使用机会,一念之间将自己从万里之遥的大漠,带回了高山丛林间的幽谷。想着找个鲜有人烟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以草药疗伤,即便真的是死了,也定不会让你们看到当时的那副惨状和丑态,伤心落泪。”任越回忆起来这段生死以来,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
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即便此生再亡,也不过是含笑着闭眼,一个人潇洒无羁。
虽然心中有放不下的她,可是想着盛尧山还在,便是真的了无牵挂了。
“可是,现在的你不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你?”温柔诧异了,满心满脑子的那个他,终于出现,却是如此的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
“只因我受伤太重……疗伤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隐藏在千里镜内的一段心诀,此决一旦念出,便会神奇毕现,能疗万伤,能医万病,甚至可以让习武之人功力大增。只是。那心诀一旦念出,在完全复原之前,却是不可和任何人有过接触,否则必是会心魔大发,伤及无辜。”任越道。
“那……你安心的恢复,我不接近你,只是远远的看着你。”温柔天真的依旧待在水中。
“复原之前,我的神型不受我所能控制,停留于此的时间也是长短不一,而且……”任越说完,那道白色的身影,便有如被风吹散的云,再也寻不见踪影。
“我等你。”即便是突然的再次消失,温柔也依旧是执着的承诺着。
两世的情缘,都是重生,当初她许了他三年,而今,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只要他能活着,即便等上一辈子的三年,又有何妨!
其实,任越离开的时候,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而且,我不确定这恢复是时间,也许很快,也是是永远。”
然而,温柔用她那坚持回应了,我等你!
此后,半年的时间里,任越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加,就是连出现的场地,也由山间、院外,变为了如影随形。
有时,他出现在水边,让温柔打水时一抬眼,便能看到,可真的要伸手去帮忙抬水时,却又无奈的消失;
有时,他出现在门前,温柔一开门,便能看到那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