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是热闹非凡的街市,此刻已是冷凝如冰窖,地上一摊血渍,范剑横尸街头!
围观的百姓惊得不敢动弹,虽然明显看出是有人故意找茬,可这三个人到底是何来头!光天化日,怎么敢当街见血!
“漂亮!到底是皇上。简明利索!盛尧山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别让皇上唱独角戏!”任越理了理衣袖,淡淡的冲着盛尧山轻声一语。径直朝人群中走了过去。
“皇上!”盛尧山心领神会,率先快步冲进了人群,先是装作面色大惊,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虔诚恭顺的行着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不知皇上在此,在下未能护驾,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任越随即赶上,双膝跪地,洁白的衣衫如同一只硕大的蝴蝶。优雅的铺满了地面。
“看,那是盛将军!”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六如公子。武魁盛尧山!
“还有任越公子!”当然翩翩如玉的无双公子任越,也是被人一眼认出!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皇上深居宫中。鲜有出宫!纵使出宫,也是乘坐龙辇之中,仪仗开道,百姓哪里能有机会一睹龙颜真容?
倒是京城双绝的二位公子,一惯潇洒不羁、抛头露面,青衫白袍早已成为人们心中的标志印迹,特别是家中有闺阁小姐的人家,无不芳心暗许。
“还真是皇上!”
“难道真是皇上!”
“天呐!皇上!”
“皇上!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先是混乱不堪的反应,随后便是齐齐的跪拜呼喊。
一时间,闹市口站着的除了刘恒以外,便是呆若木鸡的温守正了!
“爹!”温柔随着人群跪在地上,突然发现身边一直矗立不动的温守正,旋即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裤腿。
温守正这才反应了过来,一下瘫倒在地上,嘴唇不住的哆嗦着,额头上的汗珠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天呐!天呐!皇上显灵了,不不不,是皇上现身了!天呐,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给皇上做了饭!
温守正的心中此刻混乱得都快停跳了!
“爹,给皇上做饭的滋味如何?”人群中,温柔微微侧过头来,轻声笑问着温守正。
温守正此刻哪里有功夫应承温柔的话,他的一颗不经风浪的小心脏,此时早已是负荷满满了!
“朕今日微服私访!路遇温氏父女的饭摊,有幸品尝一二,此二人不仅厨艺精湛,待客也是热情真诚!朕亲尝后,难以忘怀!更无那恶人所言的肮脏一事!朕今日在此,要给温氏父女一个公道!此等良心良厨该赏!而那种恶语滋事之人该惩!”两个得力的臣子适时的出现,刘恒心中大悦,虽然依旧便装在身,可气度上再不用隐藏,大手一挥,昂首于人群中间!正义直言、掷地有声!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尧山和任越再次不失时机的跪拜道!
人群又是一阵跟风!
此刻,那殷氏父子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完了完了,这次可真是完了!人家出门走了狗屎运,我们今日却是踩了狗屎!”殷富贵满目空空的嘀咕着。
“带走!盛将军这里交给你了,这些恶人交给舜天府尹。统统收押!待审讯后听候发落!”司马将军一声令下,护送着刘恒准备回宫了!
“还有什么可审的?!当街滋事,惊扰圣驾!口无遮拦。意欲调戏良家妇女!哪一条都是大周律的死罪!尧山,告诉舜天府尹。三日后午时处斩!以儆效尤!”刘恒的声音掷地有声!
“皇上圣明!恭送皇上!”盛尧山朗声应道。
“太好了,太好了!殷氏父子二人终于恶有恶报了!借着皇上的手,让他们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还有那范剑!当众被砍,真是大快人心!”温柔心中好一阵激荡!
照理来说,此刻应该是百姓们跪拜一地,刘恒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大步流星的回宫去了。
毕竟,皇上微服私访,大都是为了体察百姓疾苦。顺便在处置几个贪官污吏、恶霸无赖什么的过过瘾!事情解决了,也是大功告成!皇上明君的形象在一杀和一拜之间竖立得恰到好处!如此,也算是功德圆满的一件幸事!
岂料,刘恒却不走寻常路,如炬的目光在人群中好一阵寻找,终于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温大厨、温姑娘,你二人抬起头来!”刘恒的声音变得柔软慈祥。
“皇……皇……皇上……草民……草民不敢……”温守正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个劲的颤抖着,不堪重负!
“爹,皇上让我们抬头问话呢!您别怕。刚才您不是还给皇上做饭来着吗?”温柔从旁小声的劝着。
谁知,皇上就在面前,这悄悄话。却是无法无法逃脱皇上的耳力!
这姑娘真是特别,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劝人的,难道他不怕朕吗?刘恒心中暗笑。
“你叫温柔?”此刻,刘恒暂时放弃了一旁颤抖的温守正,让他尽情的在一旁哆嗦一会儿,转而好奇的问向温柔。
“回皇上话,小女子正是温柔!”温柔缓缓的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和刘恒如炬的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一字一句的应着,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好一个胆识过人的姑娘!这般看着朕的眼睛的,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
刘恒心中一阵惊喜!
清秀的面容。不着意一丝粉黛;如瓷的肌肤,在明媚的阳光下。吹弹可破;精致的嘴唇,倔强的鼻子;纤瘦的身躯里,却是包裹了与之年龄和身形极不相符的力量和沉稳!
其实,方才在点餐时,刘恒就已经对这个超凡脱俗的姑娘过目不忘了,只是当时不知道她就是温柔;如今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如此仔细且近距离的注视着,刘恒的心中再次一阵惊喜!
好一朵清溪边的小水仙!
亭亭玉立,袅袅娉婷,宫中艳丽的女子三千,纵使香粉遍身,金银满鬓、绫罗摇曳,环佩叮铛,却是不及这一张素面上浅浅的两个小梨涡!
“来,快快请起,随朕回宫。”刘恒的瞳孔显出异样的光芒,声音柔得像是掉进了棉花糖中,轻轻搀起跪在地上的温柔,在不顾众人的目光和声音,漫步向宫中走去。
看得盛尧山目瞪口呆,看得任越心中阴云密布!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同时袭上了他二人的心头!
纵使千算万算,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直暗中歹意的范剑和殷氏父子,虽然保全了温家的安危,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竟是忘记了温柔丽得惊人的美貌,再加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莫说是男人了,就是神仙也会为之俘虏的!
偏偏皇上也是个男人!
“恭喜恭喜啊!温大厨!看来你家闺女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啦!”皇上一行走后,围观的人群慢慢爬起,恭祝声不绝于耳。
温守正几乎快要窒息了,这是在做梦吗?!
刚才我给皇上做了饭!此刻,皇上又带走了我的女儿!
“盛尧山,你快去处理了这些人!我去找我爹想办法!”任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恭贺语,这声声喜气洋洋的祝福,在他听来字字如同锐利的匕首,扎在他的心尖!
………………
正文、358 十万火急
任府的大门被任越一脚踹开,从来都没有见过任越如此急躁的失态。
“三公子,三公子……”门房连带着若干家丁试探性的边跑边询问,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公子,出什么事了?”小安子从旁插问道。
“小安子,老爷呢?”任越急切的问道。
“老爷在前厅会客呢!公子您这是……”小安子不解的问道。
“嗯。”任越应了一声,旋即转身直奔前厅。
“哎,公子,老爷在会客呢!要不您等会儿……”小安子怯怯的劝道。
任洪亭的脾气,府上无人不知晓,行伍出身的他,最是讲究义气,什么事都没有他的老朋友们重要。
当然,任越的脾气,府上也是无人不知的,看似翩翩如玉、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一头十足的倔驴,他认准的事,就是皇上来了,也得靠边放放!
任越狭长的眼眸迅疾的瞥过小安子,虽未多言一句,可那凌厉的眼神,还是让小安子感到一阵森寒,旋即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爹!”前厅的门前啊,突兀的站着一个玉也似的人儿。
“没看见家里有客人吗?”任洪亭起初先是顿了一下,而后又漫不经心的轻轻滤着茶碗盖子。
“爹,我有急事。”任越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直接一步登堂,站在了任洪亭的面前!
“放肆!毫无规矩!”任洪亭恼了,“啪”的一声将那茶盖重重的盖在了杯盏上。
见任氏父子二人僵持在前厅,那访客大抵觉得尴尬万分,反正今日来访也是老友叙旧,没甚要紧的事,倒是任越冷峻的面容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这孩子莫不是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任兄,老夫还有事情,今日就先告辞了。改日去我府上看我的好马!”那访客简单告辞,谦虚而去。
“跪下!你这臭小子。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一贯纵容你的放肆,就是上次错过了殿试也未曾斥责与你!岂料今日你竟退化到忘乎所以,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简直是我任府的耻辱!来呀!取家法来!”访客走后,任洪亭勃然大怒,声如洪钟,目如铜铃!
“爹,今日孩儿唐突。所有惩罚孩儿甘愿受领,但请爹爹先行宫中救人,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任越优雅迅疾的铺开衣摆,应声跪倒在地上,目光急灼,话语恳切。
“救人?救什么人?”任洪亭愣住了。
任越言简意赅的将温柔一事说与任洪亭去听。
“笑话!区区一个厨娘,就是被皇上看上了,带进了宫,封了妃子也不是你我可以干预的!”任洪亭听后不以为意,嗤笑道。
瞬间。任越怔住了!
其实,在说方才那番话时,任越的脑海中曾有过一刻的闪念。
那日。南宫雪对自己说的话,还有温姑娘熟悉且奇怪的举动,如果说自己之前都忘记了,那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总归是能想起的!岂料,言语中说了温姑娘的名字,任洪亭却是这般反应。难道说这一切另有隐情?!
“爹!这位温姑娘曾经救过孩儿的性命!便是在咸阳城、亦或是西安城都是对孩儿照顾有加!爹,您为官多年,这宫中的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子一旦入宫,无论为奴为婢还是受尽恩宠。即便日后封了妃又能如何?一入宫门深似海,温姑娘对孩儿有恩。又是孩儿的朋友,孩儿不想温姑娘的一声湮没在深宫之中!”任越思铎再三。还是以义字当头,劝说着任洪亭出手相助!
如果说长久以来,任越从不被仕途权位所打动,从不齿于朝臣的阿谀奉承、笑脸相迎,他的胸怀在于山水,志向在于天地自然,一切的规矩、位爵都只能是枷锁,而任越需要的只是白衫白马,不羁潇洒的悠游自在。然而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入朝为官,哪怕只是一日,只要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只要让他能有机会进宫面见皇上就行!
没有官位,哪怕是定国公、大周兵马大元帅的儿子,也是无召不得入宫的!更何况还是面见皇上!
“额……”任洪亭沉思片刻。
“爹,倘若是咱们任府中人,恐怕便是连暗香和涟漪那般的丫鬟,爹也是舍不得让他们入宫的吧!更何况是孩儿的朋友,又是孩儿的救命恩人!”任越长跪于地上不起,再次俯身深深的跪拜行礼。
“这……”任洪亭戎马一生,最是直来直往的豪迈,当年更是为当今的皇上策马开道,不惜两肋插刀!如今任越一番深情厚谊的恳切,更加催发了任洪亭内心的凛然!
“爹!孩儿从未向您祈求过什么,今日,只此一次!万望爹成全!”任越再次跪拜!
“好!为父就依你这次!走走,即可入宫!只是……”任洪亭迅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跪着的任越快步走了过来。
轻轻搀起任越的同时,面色上微微露出为难之意。
“爹可是在担心救人的理由?”任越麻利的从地上起身。
“正是。”任洪亭剑眉紧锁,面露难色。
“爹不必忧心,只要爹答应带孩儿一同入宫面见皇上,孩儿自有办法!”任越此刻急切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他往日的从容自若,犹如高山流水,悠然顺畅。
任洪亭思铎了片刻,终究带着任越快步出了任府的大门!
任越,任府的三公子,京城赫赫有名的无双公子,论其才智、学识,大周怕是无人能敌!即便到如今,任越还未取得功名!
对于任越的这份才能,任洪亭更是心中信赖!
只要是这小子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可惜他就是不做!若是在求官仕途上能有一丝今日这般的韧性和坚持,恐怕他父子二人,早已同位于朝堂!
皇宫之中,温柔心中万般忐忑的跟在刘恒身后。被塞进一口极其舒服的软轿,穿过了几进几出、层层叠叠的宫门,来到了当初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南书房。
这里是刘恒下朝后最愿意待的地方。批阅奏折、接见群臣、或者读书习字。
还好,不是什么暖阁后宫……
温柔一进入南书房。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原以为今日在闹市口,被微服私访的刘恒就这么直接的带进宫来,真怕是被封了官女子,或是留在宫中做个小厨房的婢女!
那不是她想要的!
前世的家仇未报,灭门的冤屈未洗!
此番重生她是要进宫,可绝不是进宫当个小主,或是做个婢女!她是要和温守正一道重新进入御膳房,再细细查明前世的真相呢!
“来人。赐坐!”刘恒端坐于龙椅上,慈祥的吩咐道。
冰凉沁骨的雕花木椅被抬上,温柔款款施礼,依旧带着丝丝的不安坐了下来。
“谢皇上。”温柔道。
“呵呵,朕原以为那日母后病愈后的膳食为御膳房所制,没想到竟是悉数出自温姑娘之手啊!”刘恒捋须笑道,虽是已换了身龙袍,可平易近人的言谈,仿佛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邻家的老伯。
“哦。雕虫小技,皇上莫要取笑!还是雪儿姐姐医术高超!”温柔起身施礼笑应道。
“温姑娘请坐。哦?雪儿?呵呵,你和南宫雪很熟嘛!”看着温柔脸上浅浅的两处梨涡。刘恒再次舒心的笑了起来。
“偶然认识的,后来竟是投缘!”温柔自觉刚才有些唐突,再次起身微微有些尴尬道。
“缘分还真是奇妙……就像今日朕微服私访,竟是遇上了那日母后的恩人。温姑娘请坐。”刘恒脸上的皱纹随之绽放了开来。
原来皇上也会骗人啊!今日出宫,哪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