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减弱。锅中渐渐平静。
温柔伸过手臂,取下竹枝上的鲜鱼,又从腰间取了刘大厨的玄铁菜刀,将那鱼从中间一剖为二。一根完整的鱼骨便被轻而易举的剔除了出来,整条鱼的形状依旧是完好无损!
“温姑娘此举倒像是个侠女了。”盛尧山笑道。
“盛将军此话怎讲?”温柔诧异的问道。
“随身带刀啊!”盛尧山又笑了。
“呵呵,让盛将军见笑了,此刀乃是刘大厨的祖传之宝,只是托小女子保管,受人之托,不敢有负所望啊!”温柔淡淡的笑了笑。
“温姑娘真乃诚信之人,想那刚才的大火之中,也是不忘保管刘大厨的刀具!”盛尧山点头称赞。
“盛将军,请施展您的刀功片鱼吧!”温柔闪过身子。重新将去除了鱼刺的鲜鱼,又挂回到树枝上。
“温姑娘见笑了,敢问这鱼要片到哪里去?”盛尧山单手执过身后的亮银长枪。
“就放到竹叶上即可!” 取过刚才盖住砂锅的竹枝,双手捧着,站到盛尧山的面前。
“好!”盛尧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煮粥他不在行。可是若要论及武学技艺,他可是大周的武魁!
言毕,只听到枪声唰唰,一道银色的光影闪过,再看时,整条鲜鱼已是悉数片成了薄片,整整齐齐的掉落于温柔手中的竹枝之上。
温柔放下竹枝。微微俯身,借着满地竹叶,撮起了一个小竹叶堆,又随手捡拾了一块青石,放在竹叶堆之上,再次将盛有鱼片的竹枝放在了青石之上。
随后。从红泥小火炉内,引燃了些竹叶,点燃在竹叶堆上。
竹叶燃烧,烟气徐徐,淡淡的竹香随着火苗在扩散。而那片片鲜香的鱼肉,就在青石上,四周包裹着火苗的温度,慢慢的由软变得富有韧性,继而由雪白变得微微有些金黄。
待竹叶燃尽,鱼肉已是刚刚烤熟。
温柔用手中的那柄玄铁菜刀,将鱼肉悉数盛了,放入锅中的粥内。
待锅中的粥再次滚沸之时,一锅鲜香四溢的鱼粥已是煮好!
加了些薄盐进去,搅拌均匀。
虽然没有葱花点缀,可竹叶的清香已是着实让这锅鱼粥上了一个新的境界。
取了三只小瓷碗,温柔一一盛了,自己端一碗,盛尧山端两碗,缓步走入自己的卧房,此时,任越依旧静静的坐在床边。
“任三,你倒是公子享福的命!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既不来帮着煮粥,也不来帮忙端粥!”盛尧山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任越不语,只是浅浅的笑着。
他笑得很好看,虽然盛尧山的话中含着怨气,可任越的笑依旧像冰川融化后的雪水,清幽透彻的融入心中,清清凉凉。
其实,任越又何尝不想去帮忙煮粥、端粥,他的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并不希望给盛尧山和温姑娘独处的机会,于是方才,他一直双目紧紧的望着窗外,一刻都没有转移过。
若不是因为他的脚……
其实,盛尧山只不过说说而已!
他巴不得任越一直在房中坐着,千万不要出来插手!
因为,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只要和温姑娘待在一起,盛尧山的心中也是平静和舒适的!
难道这就是那卖酒老伯口中所谓的儿女私情?
盛尧山的心中腾起了一丝羞涩,不不,他不愿承认。
“任公子,盛将军,快来尝尝鱼粥!”温柔轻快的招呼着。
清甜、滑嫩,竹香四溢……
正文、263 粥的魔力
温柔所烹煮的鱼粥,一勺入口,盛尧山的胃瞬间被俘虏了。
就是这个味道,以前在相府常吃的就是这种滑嫩鲜香的鱼粥!
不不,这味道甚至要比相府厨子所烹制的味道更加美味,似乎朴实无华的粥内,自有股淡淡的情思在其中。
便是这种蕴含在食物中的情感,给这碗平静的粥,注入了灵魂,使得其不仅满口生香,而且更加暖心暖胃。
一吃,即是难忘!
鱼肉经过悉心的处理,早已将鱼骨和鱼刺去除,只剩下滑嫩的口感;配合着粥米的香味,淡淡的在口中蔓延开来。
比之前自己“费心烹制”的那碗鱼粥好吃不知道有多少倍!
盛尧山几乎是三口两口的,便将一碗鱼粥吃喝了精光;
任越依旧单手执碗,素手拈勺,慢慢的、悠闲自得的小口品着鱼粥,表情很是享受。
“温姑娘,你这碗鱼粥果真是粥中极品,尧山佩服至极!”盛尧山放下碗,抹了抹嘴唇,拱手笑道。
“盛尧山,你也好意思说?之前我瞧你忙活了好一阵,怎么反倒让温姑娘托着病体给你煮粥?!”任越吃了一口粥,不咸不淡的问道。
“任三,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哦,错了,你是坐着的!这粥你也没少喝!不也是温姑娘托着病体去煮的吗?”盛尧山有些恼了。
“技不如人,就不要逞强!”任越淡淡道,又低头品了一口粥。
“你!吃粥都堵不上你的嘴!”盛尧山越听越气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位都别争吵了,不就是一碗粥吗?术业有专攻而已!再说,小女子哪里是什么托着病体,这不是好好的嘛!”温柔听着实在听不过去了,旋即劝解开了。
“温姑娘也知道闻道有先后?”盛尧山有些吃惊,一个厨娘。怎么会如此有内涵?
“呵呵,哥哥教的。”温柔低头掩嘴笑了笑,继续道:“今日之事,多亏二位相救。大恩不言谢,即是小女子无恙,也请两位公子回去歇息吧,小女子更衣之后,就去收拾厨房残局。”温柔看出任越的面色上有些疲惫,再加上盛尧山煮粥也折腾了半天,想必大家都累了。
“温姑娘就不觉得今日的火起得蹊跷?”任越似乎故意要问着什么。
“呀,任公子不说,小女子只顾得大难不死的庆幸了,竟忘了这火起得不明不白。”温柔若有所思道。
“温姑娘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松涛先生已将调查火势一事交由尧山来处置,相信定会给温姑娘一个交代的。”盛尧山旋即插话道。似乎是在有意要掩盖着什么。
其实,就在刚才,盛尧山已然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火由窗户燃起,窗外有稻草,玲珑的头发上也有稻草;
锁住厨房木门的铜锁,已然不是之前所用的铜锁。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并未偶然。其间各种联系,盛尧山在心中已是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能肯定,此事还需细查。
“也好,温姑娘歇息吧,盛尧山我累了。这查案的事就交给你了。”任越缓缓的起身,慢慢的走过盛尧山的面前,擦肩而过时,淡淡的说道。
“娘们家家的,又没让你做什么。不就是冲进了火海,抱着温姑娘出来嘛!温姑娘又不重,你又一直坐在着,还说累了……果真是身子单薄!”便在任越即将出门的时候,盛尧山颇带嘲讽意味的数落了任越一通。
任越稍稍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嘴角上只是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苦涩,却也不和盛尧山争论,只依旧缓缓的走了出去。
“慢慢腾腾的,还真像个娘们!”盛尧山依旧笑道。
“盛将军,您刚才说什么?是任公子将小女子救出的?”温柔面露惊异,眼中满含着水样的盈光。
“啊……”盛尧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无意间却是将任越的形象给突显了,立时急切道:“温姑娘不知,之前的情况危急,尧山奋力撞门,任三也得以进入,其实……”盛尧山说到后面时,声音陡然小了下去,心中暗道:其实,我也是想冲进去了,无奈火势实在太大,任三那个娘们家家的,只拿了一条浸水的棉被!不是两条……
“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定当涌泉相报。盛将军受累辛苦了,烦请早些回去歇息吧。”温柔款款施礼。
“恩,那温姑娘也好生歇着,厨房里的事不用姑娘操心,尧山待会会命人去打扫的。”盛尧山说罢,快步呼啸而去。
白衣、青衫双双消失在眼前,温柔再次坐回到了床边。
今日的事,太突然和蹊跷了。
原本自己好端端的在厨房内和面,这门怎么就自己锁上了呢?
那火,又是从何来的?
温柔似乎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
当时家中只有生伯和盛娇雪主仆,后来玲珑来了,将生伯给支出去了……
难道是……
温柔不敢想。
起身,简单的换洗了衣衫,突然,窗外有女子的声音。
此刻,任越缓步回到房中,慢慢的移到床边。
小心翼翼的脱下鞋袜,左脚上的木条清清楚楚的毕现于眼前。
暗红色的血,肆意在木条和皮肉四周。
丑陋且狰狞,令人不敢又不忍直视。
任越左右寻了一番,微微有些失望。
之前拿去温柔房里的那个药匣,一直就放在温柔的床边,自己走的时候有些急了,竟没有能带过来。
眼下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任越伸过手去,扯过一条干净的寝被。
“嘶啦!”寝被被撕扯开来。
洁白的棉絮露了出来,任越随手抓过一团,又麻利的将被里扯下一条。
布条放在床上,棉絮拿在左手中。
“啊!”任越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
随着一声闷闷的响声,那一截木条被任越迅疾的从脚底直接拔了出来。
随即,棉絮直接按堵了上去。
不多时,殷红的鲜血已然将雪白的棉絮浸湿。
任越的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疼。一种破裂般的撕扯,随着脚上的那个窟窿,在突突的向外扩散着。
眼看着一团雪白的棉絮已经浸透,任越继而又抓了一团。再次按了上去。
如实反复了三次,血依旧是不能止住。
怎么办?这样下去会失血而亡的!
任越觉得手心里冷得怕人,身上也在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
一道稳准的指法,任越的手指已是点住了自己的脚的穴位。
点穴止血,这一招之前天缘道人曾经教授过,不到万不得已,任越从不使用。
因为,这一招。虽是能解一燃眉之急,却不是长远的计策。
此刻,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
任越微微移开已经湿透血迹的棉絮,脚上,那个硕大的窟窿扎眼的显露着。很是怕人。
“怎么办?若是时辰到了,穴位被解开,这个窟窿……”任越心中默默的在祈祷着。
无双公子的心境,向来是淡泊致远,从不曾为任何烦忧。
此刻,任越却是着实急了,急的只能在心中寄希望于奇迹出现!
用干净的棉花紧紧的塞住。再用布条紧紧的勒住。
此刻,他只能做这些,只能希望时辰一到,血会止住。
窗外,盛尧山和玲珑在对话。
“公子,小姐叫您过去呢!”玲珑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玲珑,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盛尧山严肃问。
“公子请讲。”玲珑不敢看盛尧山的眼睛,仅是听他的声音,玲珑就已经心虚得开始颤抖了。
“今日晨间。我们走后,你和娇雪去哪了?”盛尧山问。
“小姐说要吃点心,就带奴婢一同出去了。”玲珑解释道。
“吃点心?之前你不是让生伯去买豌豆黄的吗?为何你们自己还要出去?”盛尧山追问。
“啊……”玲珑迟疑了片刻,“小姐等得心焦,突然又想吃别的点心,无奈生伯已经去买了,这才亲自带着奴婢前去购买,公子您不记得了吗?小姐还让奴婢把一提花生酥送于公子房中呢!”玲珑打岔道。
“我且问你,你们出门的时候,可否见过温姑娘在厨房中?”盛尧山有些不耐烦,直接问到了温柔。
“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是怀疑今日的火是我和玲珑放的?”二人正说着,盛娇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玲珑的身后。
“妹妹,我又没有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的问问情况,既然松涛先生让来查这事,我自然是要调查清楚才好!”盛尧山缓声道。
“哥哥即是调查,为何不去调查别人,玲珑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我又是哥哥的亲妹妹,哥哥不去调查别人,怎么反倒先从自己人身上开始?”盛娇雪阴阳怪气道。
“妹妹,我只是问问情况,这院中之人我都会去一一盘问的!”盛尧山此刻觉得盛娇雪有些捣乱,未免有些气恼。
“哥哥,即是要问,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要好生配合哥哥!好!我就告诉你,方才我带玲珑出门的时候,压根就看见那个厨娘,厨房的门已然上了锁,我们怎么会知道她在里面?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之火是如何燃烧的?”盛娇雪气道。
正文、264 败露
“奇怪,我没有说之前厨房的门是锁着的啊!娇雪和玲珑来的时候,厨房的门已然被我踹开,她又是如何知晓之前厨房的门是开着还是锁着?”盛尧山暗暗嘀咕。
正说着,温柔在房中听到了外面的争吵,慢慢走出了房间,静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盛娇雪、玲珑!
温柔虽然不说,可是心中早已清楚的推测了一切。
“小姐,您看!”玲珑眼尖,一眼望见了站在一旁、大难不死的温柔,小声暗示道。
“哼!你这个厨娘!自己不小心差点被火烧死,干嘛非要拉上我哥和任越哥哥去救你!这会儿子还在这搬弄是非!定是你和哥哥说了什么,才会让哥哥对我们心生芥蒂!”盛娇雪盛怒之下,快步奔向了刚刚苏醒,依旧虚弱不堪的温柔。
“好你个厨娘!之前在咸阳就害我家公子被蛇咬伤,这会儿到了省城,差点又害的公子为你命丧火海!你可知道,若是今日公子有个什么闪失!你一个厨娘陪得起吗?”玲珑见盛娇雪迎了上去,自然也是追打了过去,快步挡在盛娇雪面前,和温柔推推搡搡。
一个拉拉扯扯,一个惊恐万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怒气冲冲,一个虽无证据,却早已心知肚明。
见玲珑替自己上前去教训温柔,盛娇雪自然稍稍退后,冷眼旁观着面前的一切。
这种丫鬟和厨娘打架,她一个堂堂相府小姐,又怎会参与其中呢!
“够了!”盛尧山实在看不得玲珑这毫无理由的厮打。温姑娘好生的站在那,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竟会毫无由头的被一个丫鬟诽谤追打!
更何况,玲珑此时手中厮打的这个厨娘,还是之前他一直放在心里,不愿示人的一段情感……
“小伙子。你定是为情所困!”卖酒老伯的话,一时点醒了盛尧山,原来一直以来,对待温姑娘心中异样的感觉。难道就是儿女私情?!
温姑娘……盛尧山在心里默默的呼唤着温柔的名字,快步走了上前。
此刻,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对他心仪的女子有任何非分的举动,显然玲珑已是挑战了他的忍耐的极限!
玲珑有力的双手,紧紧的抓握住温柔的双臂,那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