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吗?”温柔轻声问。
“嗯。”任越退后一步。不想让温柔靠近。
钥匙在手,左右旋动几下,门锁打开,任府的别有洞天,惊现于温柔眼前。
不过此时,温柔可是没有时间去欣赏这处府宅的豪华。
她轻轻转过身,侧向任越道:“这里没有别人,任公子还是将外衫除下,抓紧去更换衣服吧。对了。厨房在哪?我去烧水。”
“我院中有单独厨房。你且随我来吧。”任越缓缓放下遮挡头脸的外衫。虽然身上依旧污秽不堪,可面色上却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舒缓淡然的模样。
月色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疾步穿过几进几出的院落。来到一处院门前。
“忘忧阁”温柔抬头,见这院门上,飘逸灵动的字体,书写着令人清心的三个字。
那是任越的字,她认得。
“忘忧阁。”温柔脱口而出。
“这是我的住处,进来吧。”任越不多解释,双手轻轻一推,墨竹材质的木门,悠远的打开,任越径直于前进了院子。
忘忧!这世间如果真能如此,想必便不会再有心伤。
温柔跟随其后,移步园中。
精致的竹林,光洁优雅的青石,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处处情致,处处精心。
温柔处身其中,竟然一时忘了自己的来意。
“厨房在那,我先去换衣服。”任越扬手指了方位淡淡道,旋即快步抬起腿,直奔其中一处房间。
“哦。”温柔猛然回过神来,也是快步冲进了厨房。
继而点灯、燃柴、烧水。
青烟徐徐,沸水在即。
温柔环视四周,不大的厨房内,用度一应俱全,各种餐具,除了精致,还是精致。
任越在房中,轻轻拉开一处柜门,取出一套光洁的白衣。
身上的污秽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任越皱着眉头,恨不得将身上的污衣一把扯下,再丢得远远的。
“嘶。”布料被撕扯的声响。
“当当当。”温柔在外面轻叩门扇。
“进来。”任越缓声道。
“任公子,水烧好了。”温柔在门外应道。
“放到屏风后吧。”随着任越平缓的声音,温柔提着一只大木桶,已是推门而入。
屋内宽敞,却不明亮,几盏雅致的纸灯,高高低低的,讲究的错落置于屋内的几案、花架、床头、书桌、以及屏风处。
带着暖意的灯光中,任越背对着房门,站在屏风边。
光洁的背部,映着暖黄色的灯光,细致的肌肤,显出微微的一层柔光。
他的背宽大而细腻,肌肉线条流畅且精致,如雪的肤质,微微的呼吸着,如墨的乌发随意的向上束起。
温柔看得眼都直了,一种炙烤的灼热感,忽的由全身涌上脸颊,又从脸颊,遍布全身。
心跳的速度明显乱了节奏,一种窒息感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前世不曾有过的惊鸿一瞥,此刻,一室之内,唯有两人。
“放那就行了。”任越悠远如空山新雨的声音再度响起。
温柔强行活动了几下僵直的腿脚,跌跌撞撞的直奔屏风后而去。
一处精致硕大的浴桶。
温柔掂起脚,吃力的举着木桶,将沸水注入了进去。
此刻,有屏风隔着,眼不见任越,温柔的呼吸渐渐有些平复。
岂料,哗哗的水声随着木桶倾倒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温柔的呼吸再度紊乱了起来。
“有劳温姑娘。”隔着屏风,伴着水声,任越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稍后我送冷水过来。”一桶沸水,温柔觉得足足倒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倒净,偏又想起没有冷水相融合。
“温姑娘不必忙碌,这浴桶边有和井水相同的孔道,温姑娘只管将空桶放下。稍后随意便是。想必待会老师他们也该过来了。”任越说罢,俊朗的身影转过屏风,几近和温柔相对而视。
隔着屏风,借着灯光。看那身影翩然而至,温柔旋即转身,麻利的跑开。
此刻,却是任越在屏风内。温柔在屏风外。
屏风内的水声清动,细细流淌着,随后又缓缓的汇入闷闷之中。
温柔猜测,那定是任越打开了孔道,在调试水温。
水声潺潺,温柔更觉脸上发烫。
地上一趟凌乱的白衣,那是任越污浊的衣衫。
温柔俯身捡拾起,轻轻的脚步,惴惴不安的离开了任越的房间。
转身关好房门。再度面对院中清新的空气。
温柔顿时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刚才。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我一定是疯了!那一定是幻觉!
任越光洁的后背……
温柔的头脑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个令人惊艳的背部。
至于任越的下身着的是什么。温柔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仅是这个背影,足矣令人消魂!
此刻,任越依旧在房中沐浴。
氤氲的水汽蒸腾中。任越优雅的面容,渐渐的又舒缓了起来。
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定是幻觉!
盛尧山……
任越的眉头平缓了一刻。又微微紧蹙了起来,眼角闪过一丝焦灼。
今晚,我不是和温姑娘一起去品尝省城的小吃吗?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难道我醉了?
任越陷入了思索中。
处理掉污秽的衣物,温柔独自一人在忘忧阁的小院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一会儿抚抚青石,一会儿打打竹叶,一会儿又蹲下闻闻兰草。
厨房的灯光依旧在闪动,温柔的视线远远的看了过去。
今晚,他喝了酒,又空着肚子,还被……
温柔的目光在厨房和任越的房间中游移。
想必此时胃中一定很难受吧。
想到此,温柔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移向了厨房。
阵阵青烟再次飘起,精致的小厨房里,幽幽的飘散着粮食的香气。
因为一直无人入住,小厨房内并无蔬菜、禽蛋肉食,只是考究的瓷缸中,有些许颇好保存的粮食。
温柔就地取材,选了些上好的珍珠大米、小米、粳米、又将去壳的燕麦一一捶打了,放进锅中煮食。
橱架上油盐酱醋等调制品一应俱全,一个白瓷的罐子里,莹润的冰糖被分解成小块,放置待食。
有了!就用它吧!
温柔上下翻腾了一阵,清楚了整个厨房中的用度,最后目光欣喜的集中在了这罐冰糖上。
借着煮粥的温度,取一小块冰糖添入。
冰糖在米粥中渐渐融化,只留下细碎的小泡。
温柔轻轻用木勺搅动拌匀,不多时,一小份精心熬煮好的米粥,便从锅中盛制到了透着光亮的精致骨瓷碗盏中。
不多时,任越的房门缓缓打开,一袭白衣优雅的从门内现出。
任越面露舒坦的站在门口,乌发微微的湿润着,随意的铺散在身后。
院中空空无一人,精致的花草布局,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装饰的。
月色下,沐浴完毕后的任越,显得心情极为轻松。
那丫头去哪了?我不是让她随意的吗?难道这小院还不够她闲逛的,难不成是在整个府宅间游走着?
这黑漆漆的夜……
任越的面色上微微显出一丝担忧。
温柔一个人,漫无目的又异常新奇的样子,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的身影,在任越的头脑中毕现。
这丫头!
任越刚想抬步向外走出去寻找温柔,视线却被旁边的一处灯光所吸引。
那是“忘忧阁”的小厨房。
昏黄的灯火在纸窗内跳动,熟悉的侧影在微微跃动。
真是个厨痴!到哪都认厨房!
任越心中暗暗笑道,旋即转身朝厨房走去。
正文、179 夜宵
小厨房的门没有关。
任越身着宽大的白衣站在在门口,晚风轻轻的拂动白衣的下摆,发出阵阵幽幽的声响。
温柔没有在意,此刻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手上的粥碗中。
只是一碗简单的米粥,乳白色中微微泛着些金黄。
温柔神色忧思,单手托着消瘦的香腮,目光中微微透着淡淡的忧思。
任越看到这一幕,不禁痴然。
此情此景,虽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厨娘,为何会有如此的感伤……
任越心中顿觉异样。
“温姑娘。”任越轻轻唤了一声。
“任公子,您好了?”这一声轻唤,似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将温柔的神思拉回。
“嗯,有劳温姑娘。”任越揖礼,随即迈开一脚,缓步移入厨房内。
“哦,方才任公子喝醉了,小女子煮了些米粥,想必能稍微舒缓一下公子腹中的不适。”温柔见任越就那么慢悠悠的进来,面色上微微有些惊慌,刚才寝室内的一幕,那光洁的背影,像定格在了头脑中,挥之不去,越是不想去想,偏偏越是不断的重现。
“我……喝醉了?”任越有些讶异。
毕竟,凭他的酒力,盛尧山那一坛西风酒,虽是浓烈,可还不至于醉倒。
哦,对了,刚才在外面,起风了。
任越慢慢回想着之前的一幕。
零散的片段,琐碎的拼不成篇幅。
貌似自己说了什么,貌似面前的这个姑娘。握着自己的手,哭了……
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任越使劲的回忆着,却似水中捞月,月影斑驳。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头疼,只是头疼。
任越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任公子喝粥吧,待会您先去歇息,看样子松涛先生他们应该快到了。”温柔抬头望了望天。月色正浓。
“无妨,我在此等候大家。”任越轻轻整了整宽大洁白的衣衫,从容的坐在了厨房的桌椅前,单手扶着瓷碗,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品尝着温柔精心熬煮的米粥。
胃里空空,又被烈酒烧过,真心的难受。
这碗普通的米粥,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温热的。暖着自己微微作痛的胃部。
粮食的香醇。微微的冰糖的甜意。一丝一丝滋润着任越有些伤到的肠胃。
从来都有这种感觉,仿佛是一个游荡了许久的旅人,行走在陌生的地方。身边陌生的脸孔行色匆匆,只有那一人。在人群中,在黑暗里,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那光,仿佛让人意识全无,只是跟随着,跟随着,待到停下时,却化作面前一碗普通的米粥,暖心暖胃,柔柔的抚过人心中最脆弱的却从不示人的一处伤痛。
“这房子!还真是大!”正当任越沉浸在品粥的记忆中时,院外一阵喧闹吵杂,继而夹带着人声、马蹄声,稀里哗啦的就那么进来了。
“哼,盛尧山!”任越清楚的分辨出了那个声音。
今晚的一切,全因那个莽夫而起!
任越心中微微有些恼怒,此刻最后一口粥刚好吃净。
“公子,您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来了!”小安子焦急的挤了进来。
“哦,我看天色不早了,就先来安排一下,大家赶路辛劳,还是早早歇息的好!”任越绝口不提今晚之事,只是换了个借口。
其实,原本他也是有意要将松涛先生等人安顿在这处府宅的,只是今晚,这般巧合,入住府宅着实有些着急和荒唐了。
“难得任越盛情邀请,我等也就客随主便了,今晚就先在此落脚吧,凡事明日再议。”松涛先生到底是老人家了,赶了一天的路,多少有些疲惫,更何况他与任越本就师徒,也就没那么讲究客气。
“老师,您且这边请。小安子,你带其他人去安顿一下吧。”任越轻轻搀扶起松涛先生,又叮嘱了小安子。
“是,公子。不过,您真的没什么事吧?”小安子凑了过来,轻声附耳,只是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蹊跷,明明好好的在成福记用餐,中途公子出来透风,怎么后来乔子章急火火的跑了进来,说是任越让他带大家去省城的府宅。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无事。”任越也不多做解释,此刻他依旧是一身洁净的白衣,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样子乔子章是什么都没有说,真是万幸。
一想到这,任越转身之际,余光犀利的寻找着隐没在人群中的乔子章。
这会儿,乔子章的目光正好和任越的相对。
于是,一个笑靥盈盈,一个心知肚明,一种默契在两股眼神的交汇中,达成了一致。
这是一个谁也不能说出的秘密。
只是,此刻,还有一个人,却是神色慌张。
盛尧山故作镇定的望着任越。
这个娘们家家的换好衣服了啊!
看来是不会将今晚之事说出去了,怪丢人的,唉!都是我不好!
盛尧山觉得内心有愧,那一身吐的,换做任何人都得炸了毛。更何况是那个挑剔成性的无双公子!
看到任越搀扶着松涛先生离去,似乎丝毫没有要和自己理论纠缠的意思,盛尧山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改日一定请这小子喝酒,当面赔个不是。
折腾了一天,又折腾了一夜。
在省城的任府内,似乎每一处都安静而平和。
温柔独自一人躺在这个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
入夜时分,任越醉意阑珊时说的话,还作数吗?
“柔儿。怎得……我觉得我们好生熟悉的……好熟悉……好亲近的啊。”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药香的气味,仿佛还在耳畔萦绕。
的确。“生死与共,死生共戚,怎么会不熟悉?”温柔的心中再次掀翻着波涛滚滚。
黑暗中,任越白皙洁净的手臂。从宽大的袖袍中微微露出,沿着木质的桌面,缓缓的移向温柔。
近了,慢慢的近了。
那修长雪白的手指,缓缓的顺着自己的脸颊,怜惜拂上。微微的有些冷意的温度,微微的又变得火热。
前世,他从未曾如此亲近自己,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之风。
这种毫无缝隙的亲密摩挲。一时变得无比的令人珍惜。
如果。这是在梦中。温柔愿这美梦不再醒来。
“柔儿……柔儿……”任越如玉般空远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着。
今日之事,任越一力承担!
生死同路。虽死不悔!
铁骑之前,淡淡的话语。却似斩钉截铁、重逾泰山。
恍惚过后,温柔只觉脸颊尽湿,抬手一抹,竟满满的全是泪水。
那夜,那个翩翩白衣少年挡在自己身前,手中长剑,若秋水般绚烂。
“好香啊!”便在这似梦非梦中,窗外淡淡的飘过一股食物的香气。
温柔不由坐了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在烹煮食物,这里除了粮食,别的什么都没有啊!
温柔觉得好奇,轻轻打开房门,沿着食物的方向,前去寻找。
猛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脑海“蔡米”,难道是蔡米!
客房的门,悉数紧闭,各房的灯火尽以熄灭。
温柔摸索到温守正的房间,扶在门上仔细听辨,屋内鼾声四起,看来温大厨睡得正香。
一定是蔡米!
温柔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兴奋。
竟然忘了这个老头!
一路走来,就是每日夜深人静来厨房偷食东西,偏偏厨艺又好得出神入化,难道在陌生的任府,他又手痒了?!
走,看看去,没有菜肉,看看这老头能用粮食做出什么美味来!
温柔打定了主意,脚下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