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伏骞啼笑皆非,双目神光一闪,向二人抱拳道;“两位误会了。刚才伏某只想邀两位喝酒祝捷,顺便向两位结交和请安问好,再无其它意思。”
寇仲欣然道:“伏兄这番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待日后方便,我们定与伏兄喝个痛快!”
伏骞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歉然道:“是小弟糊涂了,竟忘记徐兄需立即料理伤势。既如此大家便后会有期了!”不待二人回答,微微一笑,招呼手下自行往预定好的厢房去了,全然不管大老板被人宰掉的曼清院是否还有心情做生意。
对他的高深莫测,寇徐二人不由隐隐地心生寒意。
回到居处,将伤势不轻的徐子陵安置好后,龙一踏着月色独自踱至后园,在园内荷塘边的一座清雅凉亭内站定,悠然自得地洒了一把饵料在塘内,看养在里面的百余条金色鲤鱼在月下拥挤争食。忽的心中若有所觉,神色不变漫声道:“既然来了,何不请出一见!”
师妃暄有若天籁的仙音从墙外传来:“妃暄不请自来,还望龙大侠恕罪。”仙踪倏现,遍洒皎洁月色的园中平添几分仙气,窈窕稀疏的树影温柔地投在地上,美得像一幅任何妙手都难以捕捉的画境。
龙一瞧着师妃暄那令天下男子倾心拜倒的动人身影,眼神却清澈如水不带一丝迷醉,沉声道:“短短数日间,师姑娘的内伤竟已痊愈,静斋名动天下的《剑典》果然不凡。”
师妃暄淡雅清艳的俏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个带点天真意味的嗔怪笑容:“妃暄也没想到龙大侠如此英雄人物竟会对我这个小女子下这样的重手,若不是有两位前辈出手相助,恐怕妃暄今日还不能站到龙大侠面前呢?”
纵使心中对此女早成见,龙一坚毅如铁的心志还是几乎被她撼动,双目神光一闪,深深地射入面前这谪凡仙子胜比一泓秋水的明眸之中,缓缓道:“前日倒确是龙某无礼了,不过那和氏璧已交到李阀手中,这应该便也是贵派的选择吧?”
师妃暄清丽无匹的玉容露出惊讶之色,缓缓移近,与龙一并肩立于亭中,目光投入塘中逐食的鱼群去,
柔声道:“龙大侠似乎知道许多事情?”
龙一信手再洒了一把饵料进塘中,看着群鱼为了食物展开更激烈的争夺,不答反问道:“不知姑娘走出不染尘垢的仙山进入这万丈红尘,为的是什么?”
师妃暄面上泛起悲天悯人的神圣光彩,坚定地道:“自炀帝即位以来,天下饱受荼毒,妃暄不才,在出山前也曾立誓必为万民寻到一位明主,并竭尽所能辅其成就大业,拯苍生于水火。”
龙一有些呆滞地瞪大眼睛看了她好半晌,看到面前这位清丽脱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的升级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由心底生出一股不可遏制的滑稽感觉,突兀地毫无仪态的捧腹狂笑起来。
师妃暄一愕,一对秀眉轻蹙,玉容微现恚怒之色,薄嗔道:“龙大侠可是认为妃暄的话可笑?”
“不,不,”龙一辛苦地止住笑意,摆手道,“我相信姑娘说的乃是由衷之言,只不过姑娘凭什么代表天下亿万百姓之心,有凭什么认定那李世民便是可救苍生于水火的名主?”
师妃暄略显狐疑地看了龙一一眼,不明白这问题有什么值得他大笑之处,却仍是认真地回答道:“龙大侠应当清楚当今天下的大势。如今有实力争霸天下者,论势力有四家——关中李阀、岭南宋阀、河北窦建德以及瓦岗寨李密,但论起人却只有两个,那便是李世民与大侠的高足寇仲。但相较之下,李世民本身既具雄才大略,身后又有李阀这样雄厚的力量,说到最后成功的机会,应该还是以他最大。”
龙一脸色古怪地道:“姑娘口口声声说要救苍生于水火,但我看你所谓的挑选名主怎么却与赌彩押宝相似,看哪边机会大就押哪边呢?”
师妃暄脸上一僵,旋即苦笑道:“既然李世民机会最大,我们辅助于他岂不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当前这个群雄逐鹿的乱世,早一点使苍生从连绵的战祸中解脱出来?龙大侠以为呢?”
龙一鼓掌道:“静斋果然了得,培养出的弟子不但剑术超凡脱俗,口才更的一等一的厉害。但龙某仍有一事请教,不知姑娘对李世民本人有何看法?”
师妃暄沉吟道:“妃暄看李世民胸才大略却又能宽厚待人,若为帝,内当为爱民如子的仁君,外则为开疆拓土的雄主,其成就甚至极有可能超越秦皇汉武。”见龙一眼中流露出不一为然的讥讽笑意,愕然问道:“莫非龙大侠另有高见?”
龙一淡然一笑:“高见却不敢当。李世民确是最有本钱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但龙某以为他靠的却不是什么雄才大略宽厚待人,此子最令人叹服处只在两个字——‘无情’。”
“无情?”
“不错,而且是绝对的无情。”龙一喟然叹道,“龙某阅人无数,而李世民却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纯以利害得失衡量进退取舍的人。正因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当他算计清楚和氏璧加杨公宝库对他的作用后,可以果决地拿倚为臂膀的心腹谋士房玄龄和杜如晦来做交换。我相信他若登上帝位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这只会因为这样做可以巩固他的帝位。我同样相信若需用鲜血来巩固他的位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天下苍生拿来牺牲。这是古往今来为帝者的本质,尽管我不得不承认李世民正是其中做得最出色的一个,但是我不喜欢!”
“难道龙大侠大力扶持寇仲便是因为他在这一点上胜过李世民?”师妃暄神情有些苦涩的道。
龙一颔首道:“寇仲这小子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他虽然加入了争霸天下的游戏,却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在他的身上,我察觉不到任何野心。我完全相信,他参与争霸的原因,除了为享受这个游戏的刺激过程外,便是想为这饱受战火荼毒的苍生做一点事情。”
师妃暄沉默片刻后叹道:“妃暄也相信寇仲若为帝,做得未必比李世民差甚至会更好。但龙大侠是否想过寇仲虽然天才横溢,可他的根基却过于薄弱,想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出头又谈何容易?相较之下,妃暄还是觉得李世民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
龙一傲然一笑:“静斋所追求的‘天道’本身实际便是逆天之举,怎么师姑娘却忘了‘人定胜天’这句话?龙某既已选择支持寇仲,一切困难早在预料之中,龙某又岂是畏难之人!”双目神光大炽,身上忽的洋溢出强大的气势,“天阻我,我便亡天;地拦我,我便覆地;神佛阻我,我便屠神弑佛!”
师妃暄被这前所未有的狂言惊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枯涩一笑道:“既然龙大侠心意已决,妃暄便不再多言。今次妃暄前来却是受两位前辈差遣,邀龙大侠前往‘净念禅院’一晤。”
龙一心中微微一震,明白今夜的谈话代表着自己与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白道势力彻底决裂,师妃暄身后的庞大势力终于要对自己出手了。
第三十八章 禅院音战
净念禅院位于洛阳城南郊野的半山之上,四周峰峦奇秀、林木茂密,逾显气象森肃。在山脚下刻有“净念禅院”的牌坊后,一条长而陡峭的石阶直延至山顶,令行者不觉产生登天升赴“彼岸”的感觉。
“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在禅院的第二重山门处,龙一看到了原著中引得徐子陵大发感慨的那副楹联,嘴角飘出一丝讥讽笑意,扭头向并肩而行的师妃暄道:“一入俗世便惹名利,苦海无涯怎不梦迷。身在空门修,心系红尘事,又岂是出家人本相?‘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寺名‘净念’,这寺中大师们心却未净,将来怕是要有堕如红尘苦海之险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自寺内传出,声音柔和宽厚且暗蕴奇异的力量,虽隔了数重大殿,却清晰的传入龙一耳中,仿佛说话者就在面前,“贫僧了空多谢龙施主教诲,想不到龙施主竟是大有慧根之人,贫僧有礼了。”
“参修闭口禅的了空大师今日竟开了金口,龙某何其荣幸。”龙一哈哈一笑,在师妃暄的引领下举步踏入于慈航静斋并列为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院。
净念禅院的规模宏大已极,寺内建筑加起来达数百余间,俨如一座小城,却处处不依常规,隐有自成一格的气派。所有的建筑在极尽华美的布置里,却仍能予人一种简朴归真的感觉,就像一位盛装的美女,虽是华衣丽服,但由于不施脂粉,故可保持着丽质天生的自然美。
在禅院正中心是一座阔深各达三丈,高达丈半的铜殿,纯以精铜铸成的殿宇在灯火下黄芒闪烁、金碧辉煌。铜殿前有一广阔达百丈,以白石砌成,围以白石雕栏的平台广场。白石广场正中处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萨的铜像,骑在金毛狮背,高达两丈许,龛旁还有药师、释迦和弥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饰,颇有气魄。在白石平台四方边沿处,除了四个石阶出入口外,平均分布着五百罗汉,均以金铜铸制,个个神情姿态不同,但无论睁眼突额,又或垂目内守,都是栩栩如生,与活人无异。在白石广场文殊佛龛前放了一个大香炉,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令人的心绪宁静,感染到出世的气氛。
香炉前方,两僧并肩伫立恭候龙一。左侧一僧看来年约四十左右,身材修长潇洒,俊秀的脸上隐隐现出某种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态既不文弱,却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最使人一见难忘是他那对深邃难测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测其深浅,又不敢小觑的心。右侧一僧则已须眉俱白,但其身形则雄伟挺拔,不现丝毫龙钟老态,脸相庄严中透出祥和之气,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长上寸许,清奇独特。双目半开半闭,眼神内敛,使他直觉感到对方乃极有道行的高人。
龙一见场内竟多了一名气势修为均不在了空之下的老僧,心中不由一凛,双目微阖,寒芒一闪而逝,拱手向两僧分别见礼道:“龙一见过两位大师,这位想必便是了空大师。大师竟可逆转天道返老还童,佛门神功,果然神奇。却不知这位大师怎么称呼?”
那年迈老僧双手合十,微笑答道:“老衲真言,见过施主。”
龙一雄躯一震而后大笑道:“竟是真言大师当面,听闻大师遍游天下佛寺,参悟佛门大道,竟也因龙某而卷入这红尘俗事,真是罪过。”忽又以手加额,做恍然大悟状,“差点忘了,大师荣赝‘沙门护法’之职,听说了龙某的胡作非为且又冥顽不灵后,自然要站出来降妖伏魔。”
饶是师妃暄、了空、真言三人修为深湛,却也不由微微变色。真言的身份隐秘之极,不知龙一是如何知悉的,心中均生出莫测高深的感觉。
了空含笑道:“龙施主不必如此严阵以待好吗?贫僧等邀施主前来绝无恶意,只想与施主商议一事。”
龙一笑容一敛,冷然道:“若两位要说的话与师姑娘相同,却是不必费事了。”
两僧探询的目光投向师妃暄,却只收到她的一个无奈苦笑。
真言大师高喧一声佛号道:“龙施主心意已决,老衲等自是不敢赘言。既如此,老衲等却是斗胆,欲与龙施主打一个赌。”
“如何赌法?”龙一似是来了兴趣。
了空接口道:“我们两个老家伙厚颜,欲与施主比试一场,败者便从此退出,再不过问天下事如何?”说话时脸上却是微红,他与真言加起来已有二百多岁,如今却要联手对付年纪尚未满四旬的龙一,心中自是有愧。
龙一看了一眼身侧玉容平静如古井不波的师妃暄,心中猜到这注意八成是这静斋自幼培养出的优秀的女政治家所谋划,面前的两个老和尚恐怕还没有这么厚的面皮。略一衡量,遂慨然笑道:“也罢,龙某又岂能不识抬举,便与两位大师赌这一局了。不过龙某却有一个不情之请。”
师妃暄抢在两僧之前道:“龙大侠请讲。”
龙一道:“龙一若败,自然会遵守诺言,从此不问世事。但寇仲与子陵这两个小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龙某心中已将他们视为兄弟子侄。若他们自己没用败在别人手中,还望大家看在龙一的薄面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师妃暄皱眉道:“龙大侠不觉这要求有点过分吗?若他们是败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又有何人能保障他们的性命?”
龙一冷哼一声道:“龙某提出这样的要求,自是有相应的实力作为保障。姑娘可以问问两位大师,龙某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有本事收取龙某的性命吗?”
了空向师妃暄颔首道:“龙施主若一意脱身,天下确无人可留得住他。”自龙一进入禅院,他与真言就开始探察他的深浅,得出的却是这个无奈的结论。
“寇仲和徐子陵可以败,却绝不可以死。否则,”龙一脸上现出一丝狰狞笑容,“龙某花上二三十年时间,将天下数十万佛门弟子屠个干净,却也并非什么难事!”
龙一饱含无边杀机与血腥的话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三人心上,从龙一的语气中他们听出这绝非虚言恫吓,偏偏他们又无力改变这一残酷现实,一时间三人的脸色都难看之极。
默默地以眼神交换一下意见,师妃暄轻咬银牙道:“好,龙大侠的这个条件妃暄便做主应下了。不耽误三位切磋,妃暄告退。”依次向三人行礼后,转身走下石阶。
真言与了空对视一眼后上前一步稽首道:“老衲已有数十年未与人动手,那一点粗陋拳脚功夫早已遗忘多年,便不拿来献丑了。惟有几卷经文尚记在心头,龙施主亦是深具慧根之人,谨请指点一二。”说罢退至香炉前放置的一张蒲团盘膝坐定,手结法印,一段经文缓缓诵来:“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此乃后秦鸠摩罗什所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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