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人?”张小碗有些不解。
“嗯,”小老虎说到这竟摇头叹息,“路上我问他为何而哭时,他说他把妻儿都丢了,我问他妻儿岂可是丢得的,他就又掉眼泪,瞧着可真是可怜。”
说着,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张小碗一时之间拿不准她这儿子是什么意思,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见他根本是没想到他们娘俩也算是被遗弃的事上,只是单纯地为那人感到可怜,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个还能为别人如此忧心的孩子。
、63
现眼下小老虎已经像个男人一般承担起了他的责任了;他那么小,却没哪时想过这不应该是他承担的,还是张小碗哄着劝着,他这才没想着要出去挣银子养张小碗,饶是如此;只要是让他跑腿的事;他都跑得很是勤快;要是裁缝铺的活汁少了;他比张小碗还着急;成天哀声叹气;连给他蒸的鸡蛋,煮的肉汤都不愿意喝,唯恐自己把家里的银钱吃没了。
他出去跑得多了;跟人的接触多了,加之张小碗不得不教他的一些人情世故,他已没有去年那么好哄骗,他已经会算钱,他也知家中有多少银两,自己加加减减,也知家里的境况,所以张小碗说家中的银钱多得是时,他只得摇头对他娘叹气说,“你莫哄骗我。”
说着伤心地蹲在地上,抱着狗子,和着他的狗兄弟一起伤心。
就是吃饭,张小碗把好的都让给他吃,他也不像过去那样理所当然了,总得让张小碗分去一半他才愿意吃他的另一半,张小碗要是不依,这倔强的小老虎能跟她闹绝食。
儿子懂事得不像个小儿,尽管张小碗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艰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不早熟的?但有时还是会心疼得厉害,可这些负面的情绪她也只能掩着藏着,表面上她还是那个淡定,成竹在胸的母亲,让小老虎相信他们的以后会好起来。
这是她现在能给小老虎的最好的,就是坚韧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就算过得艰苦,但却不会被打败,并能在其中尽量过得很好,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能给她的小老虎最好的东西了。
小老虎已经会谋划家中的铜钱要怎么花了,他去买东西很是会讨价还价,他常去的那家书籍铺的店伙计只要一看到他,他买一刀纸,另还格外送他二十张,说都不用小老虎再说了,有时要是老板发了话,他还愿意多给一些店里用不了,也值不了一点钱的废纸交与小老虎,让他回家练字用。
小老虎也不占他便宜,用他娘的话说就是做人要分得清好坏,他还了价,人家卖了这个情,他就是得了人家的好,所以人家这个好是要还的,如此他下次要是去,就会让他娘烙两张饼,或者扎一小块糖包好,送给那对他好的伙计。
那个书籍铺的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是店老板的堂侄,他与小老虎这样有来有往的,两人倒成了说得上话来的熟人了。
这时入了冬,天气是真正坏起来了,寒风凛冽,带着狗子小老虎去裁缝铺的秦老板把活计交了,又去郑屠夫那买了肉。
买完肉,郑屠夫犹豫了一下,送了两根童子骨给小老虎,对他说,“天儿冷,你拿回去,让你娘加姜熬汤给你喝。”
小老虎已经被张小碗教育得知道不能凭白受好了,还犹豫了一下,不太愿意接。
“接着吧。”郑屠夫却是笑,“你上次送我的冬萝卜倒是好吃,现应该个儿又长大了些吧?”
小老虎点头,“我娘说,再等半月,就有很大个了!”
“下次再给郑伯扯两根来,郑伯再给你骨头。”屠夫看着这小孩也知他是个有骨气的,还知他识字,打他来买一次肉起,他就格外瞧得起这小孩子,从不轻看他,言语之间也把他像个大人似的看待。
如此态度,小老虎却是喜欢的,见屠夫还稀罕他家的萝卜,立马眉开眼笑地接过了骨头,还弯着腰给屠夫作了个揖,“多谢郑伯。”
“读书人就是礼多。”屠夫见状笑得眼睛都眯了。
接过骨头,狗子在旁边汪汪叫,小老虎看了它好几眼,和它商量道,“回去等我娘熬好了汤,这骨头再给你,可行?”
狗子见没戏,呜咽了两声,摇了两下尾巴,也不再讨了。
小老虎带着它走了一段路,快要到书籍铺时,他还是没忍住,找了个地方就地坐下,把骨头拿出一根,另一手把狗子抱到怀里,把骨头送到它嘴边。
狗子在他怀里又呜咽了一声。
“吃吧,”小老虎肉疼地咽了口口水,“这是你的那一根,我还有一根在篓子里呢,你快吃你的。”
美食当前,狗子再通人性也斗不过狗儿爱好骨头的天性,它确也是忍耐不住了,一口咬上了骨头,又用乌黑的眼睛回头看了眼小老虎,抬起脚在小老虎的腿上磨蹭了一下,这才迫不及待地啃起了骨头。
等到狗子吃完,小老虎这才带它去书铺子,伙计透过门老早就看到了,一待他进门就上前来说,“今天可穿了新衣了?”
小老虎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显得微有点害羞,“天儿突然冷了,去年的衣裳我穿着短了,我娘熬夜给我做的。”
“你娘手工可真好,衣裳可好看了。”伙计夸奖道。
“嗯,”小老虎见他夸,脸上全是笑,拉着自己的新棉衣给伙计献宝,“小陈哥,里面的棉花可扎实了呢,我娘压了厚厚的一层,穿着可暖和。”
伙计小陈伸出手一摸,摸着那厚实又柔棉的衣裳,还真有点眼羡了,“做得可真好,我娘就做不了这么好的。”
“嘿嘿。”小老虎顿时觉得他这小陈哥可有眼色了,连掏饼的速度都要比平时更快了一些,“这是我娘烙的肉饼,加了些猪肉,我娘说,你拿回去隔着锅热热,配碗热白水,可好吃了。”
“替我谢你娘了。”伙计接过饼放到嘴边一闻,尽管饼已冷透,但还是有香味萦绕在他鼻间,他不禁满意一笑,把烙饼放入怀中后他接着笑着道,“今天还是要买一刀纸?”
“今天要五刀……”小老虎伸出两个指头,有些沮丧地说,“我娘说天儿太冷了,这冬天让我少出门,可能下个月都来不了镇里了。”
“唉,天儿确实太冷,谁也懒得出门。”小陈带他到了摆纸的柜子,给他拿出五刀棉纸,跟他闲聊道,“最近练的字可是多了?这纸用得要比平时快些了。”
小老虎站在柜台面前看他数纸,点着小脑袋叹道,“可不是,要费好些铜钱。”
一刀棉纸十个铜板,真真是肉疼。
这学问啊,可贵得很……
小老虎掏出荷包拿出个小小的银裸子,“你秤秤。”
小陈接过拿小秤杆秤了一下,“二钱。”
“哦。”
小陈算了算,收了银子,给小老虎找了铜板,有些不忍地对他说道,“都使上银两了,家中可是无铜板了?”
小老虎摇摇头,笑道,“倒也算不上,只是余钱都给我买棉花做衣裳了。”
“你娘可疼你了。”
“那可不是。”小老虎露齿一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小陈哥。
这小陈不由一笑,答道,“这次也给你留了些残纸,一并带回去吧。”
“使得。”小老虎咬了咬嘴唇一笑,眼睛贼亮。
小老虎又背了一背篓的东西回去,回程中,摸了摸怀中荷包里的钱,又想了想他娘说等到春分,天气好了就带他去山里打猎的话,这才觉得开心了起来。
走到半时,又在岔路口看到了那个大汉,小老虎熟悉地过去跟他打招呼,“刀叔,今个儿可有载有你妻儿的马车路过?”
胡九刀听了嘿嘿一笑,“今个儿不是来等人的,哦,倒也不对,确是等人的,但我今日等的却是你……”
“等我干啥?”小老虎不解,不自觉把话说得带有他们水牛村的腔调了。
“我妻儿可回来了,我今日是来谢你的,”胡九刀欣喜地把背上背的一个包袱给拿下,朝小老虎递了过来,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我娘子说劳你好些时日都给我饼吃,让我带来这个给你酬谢,我可等你好长时间了,你快快拿上,我可得回去了。”
“回来了?”小老虎惊炸,“何时回来的?”
“昨日晚些时辰,走的不是这条我丢了他们的这条道,她朝另一条道回来的。”胡九刀欢喜得连连搓手,跺了跺有些冷的脚,有些赶不急地想回去抱他的宝贝儿子。
“你下次可别丢了他们了……”见胡九刀要走,小老虎接过包袱,不禁嘱咐道。
“可不了,可不了……”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胡九刀心有余悸地道,“下次可不能再丢了,得看紧了才成。”
小老虎“嗯”了一声,他才嗯完,胡九刀提脚就是走了好几步,还回头跟他摇手道,“回头空了我再来,你在路上候着我一些,我给你带肉来。”
“你且回去,”小老虎也跟他这玩得来的大叔摇摇手,大声回道,“下次见着了,我再给你饼吃。”
“哎!”胡九刀应着就跑远了,小老虎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小小男孩自言自语感慨道,“娘说了,男人打了自家婆娘,婆娘肯定是要回娘家的,这刀叔也是傻子,竟也不去她娘家瞧上一瞧,我都提醒了他都不知晓。”
小老虎一回去就跟张小碗说了这事,张小碗听得忍不住发笑,跟他说道,“你可有问他他知他娘子家娘家在哪?”
“倒不曾。”小老虎愣一下,摇头道。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娘家的,”张小碗收了笑,跟他说道,“娘的家乡那块,有一年遭了灾,十家里就有一家绝了户,另有四五家,一家人就只剩下一个两个人的,这些人里要是有女子,可哪有什么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等更,先更上一些。
再晚点更第二更。
、64
“他那娘子;竟也是家中无人了?真是可怜。”小老虎竟怜悯道。
张小碗不禁笑着抱他入怀,就势跟他说着那些可怜人家的些许事起来。
就算她这孩子天性暴戾,她也想尽力教他心胸宽广,要知人生百态,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人和事;他以后要聪明地对抗那些比他厉害的;但也不能去欺辱弱小;就像他不强时别人欺负他一样。
她也许教不了许多;但能多一点是一点。
她也不是要教他太过善良;而是有时你多给别人一条路;别人也会多给你一条路,她不能一生都在她的小男子汉身边看管着他,只得尽力教上他一些他可以把路走得顺畅一些的道理。
到底;也是出于自私的原因。
这京郊的冬天比之他们在南方时要更冷一些,这天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寒冷,外头竟是去不得了。
所幸张小碗事先做了准备,家中的粮油在入冬时她已用了板车拖了一车回来,连柴火也跟那村里人家买了二十余担,又加之买了些肉做了腊肉,每日往往熬一些粥,里面再加点腊肉,再给小老虎加个鸡蛋,就着咸菜吃也是一顿。
如此吃倒也是吃得很是饱实,在这大冬天里,母子窝在家里,算也过得很是不错。
小老虎也是没过过这样冷的冬天,但他穿得暖和,家中也烧了坑,他倒不觉得这冬天跟家乡的差上多少,甚至每日早上还会在冰天雪地的外头站会桩,觉得自己格外男子汉。
但冬日毕竟出行不便,在外头也呆不得太长时间,他在家中习字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一个冬天过去,他认的字多了许多。
这时,张小碗发现把字教给他认了,更多的书中的学问,她却是不能再教下去了。
她的教育,还是依托她以前所受的教育的认知,教一些亘古不变,为人处世的道理给小老虎还无妨,可教他这个朝代里的那些治国安邦的道理她是万万不行的。
说透了,她穿越来这个朝代,呆的地方无非是家乡,嫁去之地的归牛乡,还有来到京城的这三处地方,而这个朝代的边界在那,现在皇帝多少岁数了,那外头打仗的地方是在哪,这个朝代前面的朝代是哪个朝代,现在的朝代实施的是什么政策,这等等等等她没有一项是知晓的。
如此,她哪能教得了小老虎更多。
想来,也只得送他去学堂,让先生教一些她所不知道的。
张小碗也择了时间跟汪怀善好好地说了这件事,小老虎跟她也有些争执,认为她完全教得了他。
但张小碗也告知了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她希望他从先生那里得到这些知识,再回来教与她……
汪怀善一听他娘这么说,对学堂倒是有了兴趣来了。
这世上竟还有他娘不知晓的事情?他还真是有兴趣去听上一听,学上一学,回来告予她。
如此,就算冬天还末过,小老虎却期盼起进学堂了。
说服了小老虎,张小碗却要为找学堂的事费心神了,家中的银子目前还是供得起他进上两年学堂的,但现在是要进什么学堂,要怎么进,这些都是她开春时要去打听好的。
待到开春,真打听起这个事来,张小碗发现这学堂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这京郊边上的学堂,一种是村塾,只有村子里的孩儿才进得了,一种是私塾,是宗族里的孩子才进得了,像小老虎这种的,家里有点身份的,都是请了先生在家中坐堂教学的。
张小碗带着汪怀善走了好几圈,问了一些人,竟无人愿意接收他,张小碗都为此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老虎也是板着一张脸。
现眼下别说是到有学问的先生下面的去学习了,就是一般的教书认字的先生也拜不到其门下去。
他们问到这附近的村里去,那村里人也是奇了,问汪家是当官的,这小孩儿为什么不在家中让先生授业,反倒要进他们这些只是穷秀才坐堂的村塾里来。
言语中,也不是很客气。
张小碗敏感地知道她这是侵犯了别人的地盘,这种村塾也是类似宗族的私塾一样的性质,这与他们完全无关的外人是进不去的。
而小老虎也敏感地知道了宗族的重要性,为此,他却是更痛恨汪家人起来,被几家打听好的私塾拒绝后,这个倔强的孩子甚至不愿意张小碗出去打听有没有在家中授课,愿意接受他的先生了。
“老坏蛋老坏婆娘家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家。”在家中,小老虎甚至跟着张小碗吼叫着,关于汪家,他心中平息了几个月的怒火又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
知晓自己因为被汪家不喜,甚至都进不得别人家的学堂后,小老虎对汪家的憎恨更深,好几日脸上都没了笑意,只抱着他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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