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小碗得了村中人的信,才知昨天小老虎山下的玩伴,王小二的娘生孩子死了。
这天晚上张小碗轻声地问怀中的宝贝,“你可是怕娘没了?”
“你才不会没。”汪怀善听到这处,大声地回了他娘,还从他娘怀里爬了起来,打了他娘手臂重重地一下,气喘吁吁地说,“你才不会没!”
张小碗笑,伸出手去要搂他过来。
汪怀善却不愿,又狠狠地打了下她的手,命令她道,“你告诉我,你才不会没!”
“好,我不会没……”张小碗又只得哄着他道,她这儿子的性子大都时候只能顺着他,逆着他来的话,他就算跟你闹到死他都不会罢休。
见张小碗应了他的话,汪怀善这才又靠近了张小碗怀里。
当晚,他发了梦怔,在张小碗里的怀里哭了出来,口口声声地喊着,“娘,你在哪,你在哪儿,我可追不上你了……”
怕得突然惊醒过来的张小碗抱着他不断地拍着他的身体哄他,“娘在这儿呢,不就在你身边么,娘哪都不去……”
说了好半会,汪怀善这才没继续哭下去,又陷入了睡眠。
但待隔天起来后,他缠了张小碗好几天都不下山,直到确定张小碗真没事后这才又往山下跑。
水牛村这一年的年景说来其实也不好,这夏季比往年几年偏热起来,河里的水干涸了不少,眼看这村里的人正为年末的收成着急,家中的娃又生病起来,接着王大家的媳妇生孩子死去后,村里又有几个老人紧跟着走了,这时就有人出来说是村中有人冲撞了太岁,太岁爷发火了。
说这话的人是这几年变成了酒鬼,卖了自家田土,连婆娘都卖了的王存福。
村里不少明白人说的他指的是谁,这王存福把他没当里长的事最终怪上了汪大娘子,还上门找了汪大娘子几次麻烦,但都被汪大娘子拿棍子打了出来,更是与她仇上加仇。
村里人不少人是受了张小碗的好的,对王存福这话不听的人多得是,有好心的人过来劝王存福要嘴上积德,别乱说话。
为此,王存福还跟劝架的人动手动脚起来了,那劝话的人也恼了,自然也对王存福一顿好打,把王存福打得掉了半条命,躺在床上起不来。
而这家人没过几天,就被王存福的大儿子找上门来了,要他陪他爹的药钱。
说来这人确也是下手重了点,打得王存福好几天到现在都下不了床,确也是要买些药给他治治的,但这人家中一家人都吃不饱饭,哪拿得出半个子儿?
张小碗知情后悄悄跟顾婆子商量了一下,经顾婆子的手“借”了几十个铜板给那家子做急用。
那家人见是跟张小碗交情好的顾婆子给的,心里多少也有数,对张小碗自有了另一翻感激,平时见着王怀善了,一口一声小公子喊得极为热情不已。
这村中的麻烦不断,而张小碗家中老蔡婶在这节骨眼上眼看也是不行了。
这日张小碗正在菜地里给菜浇水,老吴婶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请她,“蔡婆子看来是不行了,大娘子,你快瞧瞧去吧。”
张小碗忙放了浇水盆,小跑了过去。
一进屋,她探了探老蔡婶的头,见是冰冷一片,她心下一惊,忙对门外候着的老吴伯说,“快去山边叫怀善回来,让他带着狗子下山找大夫去。”
“别,别……”老蔡婶伸出手握着张小碗的手,流着泪对张小碗说,“不用了,大娘子,我知道这次我是不行了……”
说着,她重重地闭了下眼,复又张开时,那老眼里似是多了份清明,她流着老泪对张小碗说,“大娘子,终是对不住您啊……”
说罢,她又闭上了眼,长长地流了一串泪,再次睁开时,满眼都还是泪水,“我那老冤家,给县上去了信了。”
这句后,她就彻底地合上了眼,终于去了。
留下张小碗愣站在那,好一会都忘了要动弹,也忘了松开老蔡婶那完全冰冷了的手。
这时已然跑进屋来的老吴婶听得最后一句,她朝老蔡婶扑打过去,狠狠地打着她的身子,“你这狠心的老婆子,你们一家子的害人精,你们可把大娘子害惨了,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这世上怎有你们这样的白眼狼……”
说着大声痛哭了起来,这时门外也听到了话的老吴头抹了把脸上的泪,闷不吭声地去抬了斧子,要把那花了银子买来的棺材砸烂,他不愿大娘子把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棺木给那种昧良心的老婆子用,她不配,衬不上那上好的棺材。
、53
隆平县县城;汪家的大宅从清早开始就一直喧闹至今;昨日自汪家大爷从京城赶回宅院后;那汪家老太太的病情好了一时;但在今早已阖眼逝世。
那汪家大爷汪观琪看罢那蔡姓老奴来过的信后,思索片刻之后,对身边随从道;“派马车去牛归乡接大少夫人与小公子回来奔丧。”
那随从躬身应了声是;昏过那门边站立的汪家管家铁管家,在外头招呼着他的人手,套马奔赴牛归乡。
这厢,铁家管家低腰弯在汪观琪前;叫了一声:“大爷……”
汪观琪摇头叹息;“罢了,且接回来再说吧。”
下午时,一人为首的六人敲开了张小碗家青砖房的门,见他们身上那像是武夫的装束,张小碗沉默看了他们几眼,回头对吴老头淡淡说,“叫小公子着家吧。”
那吴老头领命而去,临走前瞄了那几人一眼,走了几步时摇头叹了口气,不断摇着头去唤汪怀善了。
汪怀善背着他的小弓箭回来时,一脸的不高兴,那板着小虎脸一看就让人知道他心里这时不痛快得很。
“见过小公子。”那几人一见那迈着大步子走过来的汪怀善,皆是一惊,随后都弯腰躬手行礼。
汪怀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走到张小碗面前不高兴地说道,“我的兔子还没打着,就叫我着家干什么?”
张小碗拿出帕子拭了拭他脸上的汗,偏过头对那为首的人说,“是明日走,还是今日走?”
“今日,请大少夫人见谅,大爷的意思是让你们能赶回家送老夫人最后一程。”那为首之人看着地上说。
“嗯。”张小碗点了点头,牵了汪怀善的手进了房。
进了房后,她问汪怀善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可全记着了?”
“记着了。”
“还要加一条,”张小碗拉过汪怀善的手,给他整理着他身上脏乱的衣服,“你太祖母死了,我们这是赶回去奔丧的,到了那,别的小孩做到的,你学着他们做就是,万不可乱发脾气,可知?”
汪怀善扭过头,不说话。
张小碗拉了拉他的手,耐心地再问,“可知?”
“我不想跟他们回去。”汪怀善虎着脸偏过头,对着她生气地大吼,“我的田和我的土都在这,我要在这里,你和我都得呆在这里,你听不懂吗?”
“好,你不去,”张小碗慢慢地与他说道,“你不去他们就抢了你去,然后还不带我去,到时候你连回来找我的路都找不着,你告诉我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我……”汪怀善被问住,最后气恼地大声说道,“他们抢不走我,他们敢抢我,我打死他们。”
见他还是如此暴烈,一派不讲理的样子,张小碗心里微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说,“既然现在我和你能一起走,能一直在一起,还是走吧?我叮嘱你的,莫要我白叮嘱了,娘心里不好受。”
说着红了眼眶,汪怀善见了撇了撇嘴,眼睛里也有点红了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他娘的眼角,撇着嘴说,“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
哄了汪怀善,张小碗把他们整理好了的衣裳收拾在了一块,连汪怀善的百家衣,和几身他刚出生时穿过的小里裳都包在了里面。
汪怀善在房内还扁着嘴哭丧着脸,但一出门,又板起了那张小虎脸,自有一派他自己的小威严。
张小碗又叫来吴伯夫妇,先前该告予他们的事她都说清了,现在也只是叮嘱他们道,“家中粮食还有一些,你们不要省着,要是手脚不便,用粮换了村里人来给你们做饭,有事往顾家,周家里唤人帮忙,我已跟他们说明了。”
那老吴头夫妇一直都在抹眼泪,这时已经哭咽得说不出话,只得连连点头。
汪怀善看了他们一眼,满眼怒气地狠狠瞪向了那来接他们的那一行人。
马车前面的马这时已在嘶叫,狗子也在疯狂地大叫着,伴随着那老吴夫妇的哭声,那场面竟无端地凄厉了起来。
而汪家这边的人见汪怀善要带狗子上马车,随行之人之一出手拦了一下,说,“小公子,狗不能带。”
这人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官话,和现代的普通话极为接近的一种话音。
汪怀善听得明白,但他答应了他娘除了水牛村的话和隆平县的话可以说之后,他知的这种他能听懂并也能说的口音不能说给人听,于是他用了高亢的隆平县话回了这人,“去你妈拉个巴子,有什么是我小老虎不能带的。”
说着,狠狠地踢了这人一脚,掀开帘子对着狗子说道,“狗子,上去。”
那冲着那说话之人大叫的狗子听到命令,竟也不叫了,闪箭一般飞跃进了马车内,姿态优美利落,漂亮无比。
汪怀善得意一笑,回头大声呼张小碗,“娘,上车!”
张小碗微微一笑,拿着手中的包袱上去了。
等马车动了,汪怀善这才歪躺在张小碗的怀里感叹地说,“这是打头次坐马车,倒也不比牛车差。”
张小碗抚弄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语教导了几句,汪怀善听得瞪了眼睛,“竟有这样的稀罕事?”
张小碗点点头,淡淡道,“以后不要如此这般大惊小怪,你是以后在做大事的人,切莫失了态,叫人小瞧了去。”
她不知未来如何,只有先教会他怎样接人待物,如此,哪怕有朝一日,她与他真的分离了,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汪怀善听了点头,“我知,你放心,我不会叫人小瞧了我去。”
他那家里人,是看不起他娘的,这个老吴婆也是跟他说了的,汪怀善尽管也答应了他娘回去后不与人发脾气,也不打人,但他心里自有主张,到时谁要是敢瞧不起他娘,瞧不起他,看他不打死他们。
他就不信了,他小老虎的娘还有人能欺负得了去。
这马车行到村里的路窄处,这速度就慢了一下来,胆大的顾家媳妇领了村里的几个妇人走到马车边,也不敢看其它马匹上坐着的从未见过的气派人,只低着头边跟着马车一路小跑,一边对马车里的人轻声唤道,“大娘子可在里面?我们捡了些鸡蛋,还有抓了几只鸡给你送来……”
张小碗连忙掀了帘子,对着她们笑着摆摆手,刚要说话,那领头的人这时长长地掀了一下马鞭,打在了牵着他们马车的马身上,那马儿往前多跑了几步路,就把那几个妇人丢在了后头。
马车越来越远,张小碗回头看去,竟看到她们在抹泪。
她朝她们摇摇头,摇得久了,手也痛了,也看不见她们了。
她坐进来后,一直沉默地在旁边看着的汪怀善摸上了张小碗泛红的眼,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地安慰她,“你不要哭,也莫要怕,我以后会保护你。”
张小碗这时对未来一无所知,一路上,他们只在一处地方歇息过半夜,随后就是连夜的赶程,竟在三天后回到了隆平县。
这时小老虎已经坐在了马车外面,他天生胆大,不怕生人,也不怕陌生环境,马儿跑得再疯他只会高兴得哇哇叫,完全惊不着他。
狗子倒比他适应力要差些,一直蔫蔫地躺在女主人的腿上,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张小碗也被马车震得全身都是痛的,但听着小老虎那神采飞扬的呼喝声,她觉得也许回了县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未来,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不能真陪她在水牛村终老,只当一个庄稼汉子。
生了孩子后,张小碗的很多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人生就是这样,不到一定阶段,就不会知道有些事是肯定会改变的,而女人当了母亲,更是有太多的想法都是围绕着孩子转,只盼他能得到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如此,自老蔡婶死后,张小碗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调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她必须好好去面对那未知的未来。
不过,等到了汪家大宅,小老虎被人强行抱走,她被人从偏门请入后,她的心还是冷了冷。
但未过多久,小老虎就被人送了过来,额头上还有血。
小老虎被张小碗养得极好,加上他那出色的容貌,他就是一个神气活现的小金童,可是,这个小金童跑向张小碗时,脸上挂了一道显得有几分狰狞的血迹,他边冲向张小碗边尖叫着喊,“娘,这些人要抢走我,抢走我,我要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本来趴在张小碗脚边的狗子听到了小老虎的脚步时就无声地站了起来,待它瞄到小老虎头上的血迹后,它朝小老虎的身上闻了闻,之后,竟不顾张小碗失声的呼喊,朝那群跟着小老虎过来的人咧着牙凶狠地扑了过去。
、54
就在小老虎扑到他娘的怀里落音之时;男男女女的尖叫声顿起;狗子是跟过张小碗打过猎的;它连野猪都咬过;那利牙尖得不是一般的厉害,这时它发了疯,连咬了数人;引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动静。
而跟过来的人也有两个武夫;见状不妙,去抄了棍子过来打它。
汪怀善这时见了,也不哭了,扑到张小碗还没到内房放好归置的行李上;翻出了他的弓箭;敏捷地一个翻身屈地,搭箭拉弓射出。
连着三箭,都射到人了的腿上。
一人一狗,跟一群大人就此战斗了起来,张小碗有点呆,看看儿子,再看看那被打了也还是勇猛咬人的狗子,再听着满院子的喧闹,她只得伸出手去抱汪怀善。
可仅伸出手,就被汪怀善偏过头,很是严厉地盯了她一眼。
这时,就在一群隆平县乡音的尖叫声中,有人大声叫道了一声,“住嘴。”
说着时,一个威猛的中年汉子从大门处走了进来,随手取过一个仆中手中的一根棍子,一瞄狗子的方向,他眯了眯了眼睛仔细瞅了一瞅,随即,他手中的棍子朝狗子很是利落地挥去。
眼看狗子就要被打中,这边已经离狗子相当近,与狗子联手抗敌的汪怀善怒吼一声,“休得打我狗子。”
说着时就伸出手抱着狗子滚了半圈,那突地抽过来的棍子就打在了他的身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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