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碗猜,待汪永昭知晓情况,她们的下场,不过就是后一种。
可怜她们,现还在柴房里哭着,等着曾与她们恩爱的男人回来忆起往日情,救赎她们。
、156
三月底,天气还是甚是寒冷;汪永昭与汪怀善回了尚书府;怀善只能歇得了一晚,便要领军而去。
清早张小碗给他擀了面条;看着他吃了满满的一大碗,在晨光中;她面带着微笑,看着他领兵而去。
临上马前,身着了黑狼营劲装的汪怀善在深深地看过张小碗一眼后,对站在她身边的汪永昭认真地说道;“父亲大人;待来日我与您要是不拖不欠;您要是不喜我娘了,便让我接了她去我那处罢?”
他说得很是严肃,汪永昭看得他两眼,便淡淡地点了头。
待他带着人走后,他看向了张小碗,张小碗面带微笑看着他,轻声道,“您做得极好。”
汪永昭听得皱眉,但转身迈开的步伐却比他平常的步伐要慢上很多,正好可以让张小碗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相携进了后院,一在堂屋会定,汪永昭便对她道,“两位姨娘你要如何处置?”
他说得很是淡然,张小碗一时之间料不准他心里如何想的,昨晚跟他说完这事后,两人便睡了,谁也没就这话题再谈得什么。
这时,她只得也平静地说,“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嗯,”汪永昭沉吟了一下,“本是要乱棍打死,但我朝今年是安泰之年,朝中文武百官都有先为表率之职……”
“是。”张小碗柔顺地应道。
“送去栖村罢。”
他话罢,堂屋内一片死寂,饶是张小碗想及了他许多的反应,但万万也没有料到,他要把这两人送去栖村。
何为栖村?那是没得子嗣,更无娘家投靠,也无奉养之人,成了寡妇的官员女眷所去之地,那种地方,张小碗只在刑部尚书夫人嘴里听得过一次,只一次她就知那是个连下等之人所处之地都不如的地方,那些妇人被圈在一幢土堡里,送进去后,一日三只馒头,十年只得一身新裳,终生不得离堡半丈。
那是实则是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张小碗不信汪永昭心里不知晓。
这天姿国色的两个女人,送去那,还不如真把她们打死……
“老爷……”张小碗舔舔嘴,干涩地说,“您看,可否能送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修修她们的戾气也是可行的。”
“不行。”
简短两字,干脆无比,张小碗苦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道,“丽姨娘毕竟是……”
“只是个庶子的生母罢了,你还是这家的当家夫人。”汪永昭打断了她的话,又道,“我去前院。”
说罢,就起身大步离去。
而张小碗坐在椅子上,身子凉得好半会都暖不过来,好一会,待到闻管家带了几老婆子过来跟她请示要去后院带人走时,她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闻管家又说了一句,“我这就带人去院子里带两位姨娘离开……”
可张小碗这头怎么样都无法点下去,闻管家问得这一声,便不再问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四个魁梧的老婆子再施一礼,这才走罢。
张小碗又扶着桌子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最终她眼一闭,把莫名而来的滚烫泪水逼回了眼睛里。
这世道啊,真是太能吃人了。
四月的春天暖和了起来,张小碗的胃口却是大不如前,汪永昭一日只有早膳与晚膳与她共食,但哪日见得了她少食了些许,隔日这大夫便上门了。
汪永昭就此不曾言语过什么话,早膳过后,他也得去那宫中办差事,晚间回来用过膳,舞过剑招,沐浴过后便时倒头即睡。
这段时日里,他都只夜夜睡在张小碗的身边,连那事也并不常做了。
而待到张小碗胃口坏了个五六天,原本的大夫便又换了一个,换了个民间的神医,可她的情况也没好转过来,到四月的中旬,宫里的御医和女侍医都来了。
就此,张小碗又得了几张食补药补的方子,万不敢再有什么坏胃口,每日与汪永昭用那早晚的膳时,她平时只吃得一小半碗的饭,这也吃得多一碗了。
连补药,饭后准遵医嘱,喝上那么一碗。
四月底,尚书府又得了一次大赏,汪余氏上了门,带走了一部份的银子。
走前她与张小碗咬耳朵,道,“婆婆这几日在家要闹分家,公爹便让人把她的院子守了起来,嫂子,你看这事?”
“这事就公爹做主罢。”张小碗微笑着道。
这头汪余氏得了银子,又得了张小碗私下的几句嘱托回去几天,这就又慌忙来了尚书府,待她一被人领来见到张小碗,她就跪下了地,满脸惨白地道,“大嫂,这次……”
张小碗见她眼睛往后看,便让萍婆子带了丫环出去,等萍婆子把院子里的清走后,汪余氏才似哭非哭地道,“大嫂,这次真是不得了了,婆婆把公爹的耳朵割了下来,连那,那处,那处也割了……”
张小碗听得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了一下心神,才问,“这是如何出的事?”
“她叫了公爹进了她的院子,说是有话要说,可没得多时,公爹的小厮便来报,我这才……”汪余氏双手挡了脸,羞愧地道,“这次,弟媳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求得大嫂能帮我一把。”
“人呢?现下如何了?可找了大夫?”张小碗已经起身,见身上的衣裳是白色的,便朝得那门外走。
路过汪余氏,便道,“起来罢。”
走了几步到了门外,便叫萍婆子,“小山要是在府里头,叫他来见我,要是不在,叫闻管家来见我。”
吩咐完饭,她转头对汪余氏淡淡地道,“跟着我,回话。”
她走得快,汪余氏便急步跟上了她,小喘了两口气才回道,“找了大夫,大夫说性命无忧,二老爷三老爷与我家夫君都不在府上,我令了那老奴和婆子死守着了院子,大夫也未曾放回去,只待您过府再待处置。”
“你做得极好。”张小碗这时已走到了自家房门前,对她道,“你在廊下稍等我片刻。”
说罢,她进了门,找了那灰色的襦裙穿上身,把头上碧绿精致的玉饰摘下,换了两根普通的银钗就出了门。
刚一出,江小山就来了,给张小碗与汪余氏都行了礼,才与张小碗笑着道,“大夫人,您可有啥差事要我办?”
张小碗对他的嘻皮笑脸摇摇头,问道,“大老爷呢,可在前院?”
“今日不在,去外头办事去了。”
“去找大老爷,就说有急事,我在汪府候着他。”张小碗说完就领着汪余氏匆匆地往外走,这时江小山大叫了一声,“使不得。”
他因着差事在身,不能给张小碗安排下人,还好闻管家这时走了过来,便由闻管家去选人跟着夫人去。
自正月里的那件事后,他们府里的大老爷说了,如若夫人非要出去,无论是去何处,五个婆子五个丫环,再加六个护卫,一个都少不得。
这厢张小碗去了怀慕的书房,跟他说得几句话,哄得他午时与先生午膳后,这才领了一干人等出了尚书府的门。
一进汪府,张小碗就从大夫那知晓了汪观琪是着了那蒙汗药后,才被割的那两处。
一时之间,她也是无语得很。
但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个解决之道,但涉及这两人的事,张小碗不敢先下什么决定。
这时,汪观琪也已醒来,但不得多时,他知晓自己身上的不适,知道他的下半身没了,他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正在这时,汪永昭便过来了。
张小碗就离了那堂屋,让大夫把事再跟汪永昭说个明白。
一会,江小山叫她进去,他那一个多时辰前的笑脸这时变成了苦瓜脸,嘴间嘶嘶地抽着气,跟张小碗小声说话时都咧牙呲嘴,“夫人,是那里没了,那里没了!”
说罢,自知自己这种话跟夫人说得太无礼,他又狠狠地抽了下自己的脸,愁苦地看着张小碗。
张小碗朝得他无奈地摇摇头,提裙进了那堂屋。
“夫君。”张小碗靠前施了礼,这时大夫已退下,她走到用手揉着额头的汪永昭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这才忧虑地说,“您这怕是有些烧着了,我叫大夫再过来看一看。”
“别去了……”汪永昭拉住了她的手,附在了额头上压了压,才疲惫地道,“你还是帮我想想,这事如何处置才好。”
说着,拉着张小碗坐在了他的腿上,张小碗朝得他摇了摇头,起身坐在了另一座位上,才对他说,“我都听您的。”
汪永昭听得“哼”了一声,半会,他才说,“再送她走?”
“夫君……”张小碗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看汪永昭看她,她朝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这才把怀中汪余氏给她的信拿了出来,“这是弟妹从人手中截下来的信。”
汪永昭眯眼,伸手拿了过来,他拆了信只看得一眼,便呵呵地冷笑了一声,张小碗看得他额头上青筋一鼓一鼓地跳,便也苦笑了起来,伸出手把他手中紧紧抓住的信慢慢地抽了出来,折好放回了信封中。
谁家有得这样一个把家中的事歪曲了,写给言官看的妇人,想来,这真真是祖宗坟上冒黑烟,倒霉到了根底上的事了。
、157
当天;汪府门户紧闭;汪永昭令人把汪韩氏院里的人各个都再次审问过;确定无信遗漏出去。
有着汪永昭亲信的介入,汪府一片肃杀之气;连那无错的奴仆观之景象,心里都在不停地打颤。
汪府这时,自上而下;大盘清查;张小碗带着汪余氏清查各院能出得了门的婆子丫环;而那一头;汪永昭着令他的三兄弟;让他们的媳妇把他们的后院给理干净,但凡是那嘴上不牢,心思难测的,定要想法子处置好了。
这日夕间,太阳还没落山,张小碗跟着汪永昭去了汪韩氏处。
这时,双手双脚被绷了起来,嘴也被封住的汪韩氏一见到他们就嗷呜嗷呜地叫着,看着张小碗的眼睛还是那般狠毒,但看着汪永昭时,她那眼睛满是哀求悲痛,不得片刻,她眼眶里的泪就掉了出来。
见之,张小碗越发沉默了下来,她退后半步,把自己的影子退到了汪永昭的身后。
“把老夫人嘴里的布拿开了。”汪永昭淡淡地出了声,有那亲信的奴才上前把她嘴间的布扯了开来。
汪韩氏嘴一得空,朝得奴才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那奴才抹了下脸,沉默地退了下去。
江小山站在一旁,这个爱笑之人的脸片刻就寒了起来。
“下去。”汪永昭又开了口。
在屋的奴才全都退了下去,门一被关,汪韩氏流泪痛苦地唤他,“昭儿,昭儿,我的孩儿……”
“您怎么就不咬舌了?”听得她那一长窜的呼唤,汪永昭却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并淡然地接道,“孩子刚还想着要给您置备一副上等的棺材。”
“你,你这该下地狱的畜……畜生……”汪韩氏一听呆了,刚从榻上爬起一点的身体又倒了下去,那让他解开她身上强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过得一会,她在她儿子冰冷看着她的视线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她撇过头,狠毒地看着汪永昭,“我真是白生了你,你这跟你爹一样断子绝孙的东西!”
汪永昭听得无动于衷,他淡淡地看着汪韩氏,点头道,“料您是如此想法。”
说罢,他不再赘言,朝得门喊了一声,“进来。”
那端药的彪形大汉推门而入,汪韩氏见到他手上那碗发着恶臭气的药,发声尖叫了起来,“这是何物?定是那毒药,永昭,昭儿,你不能如此,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
大汉捏了她的嘴,把药强硬地灌了下去,她后头的字,便到此断了下来。
不得多些,汪韩氏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悄无声息地软了身体。
“关起来。”汪永昭朝那大汉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是。”大汉拱手领命。
汪永昭不再停留,大步往那门外走去,张小碗急步跟在了他的身后,却还是很快让他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刚出得门,就见汪永昭正大步在下台阶,这时,那急的人一步踩空三个台阶,就此往前载倒了下去。
张小碗看得心口一紧,忙跑了过去。
这时,在地上的汪永昭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额头上鲜血直流,滴滴答答掉在了他一直未换的官服上。
一代名将,在自家的院中,因一步踏空,竟就么磕破了自己的头。
张小碗走得近了,这才看清他那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她看得他好半会,见他冰冷的眼根本没在看她,她才有勇气伸出手去够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至极,张小碗刚握上的那一握,冷得她的手都打了个颤,当她抬起眼,看着这时他茫然看向她的眼神,她突然鼻酸了起来。
汪韩氏那句话也说得没错,她是他的亲娘啊,而有这么一个说他该下地狱,咒他断子绝孙的亲娘,汪永昭再冷酷无情,也终究是个人,焉能不痛苦?
“夫君……”张小碗叫了声他,勉强地朝他笑了笑,“去歇息一会罢。”
汪永昭没出声,一路任由张小碗牵着他回了卧房。
路中,张小碗已着人去请大夫,待回到房一拿布巾给他擦好了头上的血,大夫带着药就带了。
包扎好额头,张小碗又让大夫再探脉。
汪永昭手是冷的,但额头脸蛋全是烫的,大夫不敢轻视此等情况,那脉自然是探了又探,花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斟酌好了药方,但药方凶险,他不敢定方子,只得与张小碗商议。
张小碗先是扶了汪永昭躺下,听得大夫细细说了下药方,听大夫说有几味药较猛不好下,她便摇了摇头,道,“那便不用,用温和的替代罢,我家尚书大人现下只是发了点烧,万万还不到用险药的时候,他必会熬得过来。”
现在汪永昭这筋骨,张小碗宁肯他痊愈得慢些,也不愿他用那有凶险的药物,可能吃坏了脑子。
“那便如此。”大夫也是松了口气,方子里用的那两味药虽好,但他不敢打包票定会万无一失。
江小山领着大夫下去煎药了,张小碗回了床边,刚一坐下,就便被那躺着的人一把抱住了腰。
她身体僵了一下,但只一会,她便抱了这男人的头,任由他在那无声地流着泪。
那泪是那般炽热汹涌,渗进她的衣裳,很快就透过她身上着的那件袄子,染湿了她的里衣。
张小碗伸出一手轻抚着他的背,她一言不发,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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