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长恭很快镇定下来,走到南宫面前问道:“你可知是哪几位大人?”
南宫摇了摇头,“我听到消息后便直接来找小姐了,并未再去打听是哪几位大人。”
“平秦王府今日设宴,爹也前去了。而且先帝在时官拜丞相,又是汉臣,那他岂不是”郑嫣没有接着说下去,她只觉心中发凉,然后便不顾一切的想要向外奔去。
“嫣儿,”长恭忙一把拉住她,劝慰道:“你先别急,我们陪你一起进宫探探虚实,你虽是郡主,但是此时早已到了宫门关闭的时辰,我有出入宫禁的令牌,我带你进宫。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冲动,先弄清楚了情况再作定夺。”
郑嫣有些茫然的点点头,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自己的父亲能够平安,其余的她什么也不想管。
长恭回头望了望靖轩,靖轩淡笑着点点头,长恭回以一笑,生死之交,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有彼此同闯。
“南宫,你先回丞相府等消息,我和靖轩带着嫣儿先进宫看看到底发生何事,你放心,有我在,嫣儿不会有事的。”
南宫担忧的望了望郑嫣,然后点点头,“那我家小姐就拜托王爷照拂了。”说完便对着郑嫣说道:“小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回神的郑嫣转过头对南宫安慰一笑,“我没事,你就听长恭的,先回府等消息,我这便和他们一同进宫。”
“嗯。”
南宫话还未罢,郑嫣三人便匆匆向外走去,不一会月扬楼下便响起一阵长长的马嘶,转瞬便又恢复了平静。
光华殿中,太后还未入睡,手中还绣着一幅双龙戏珠的锦帛花样,莺儿将烛火挑了挑,顿时殿内明亮了不少。
自高洋遗体入陵,新皇登基后,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便从凤鸣殿搬进的光华殿。
“娘娘,皇上若是穿上您亲手制成的这件锦衣,必定是锦上添花,更是俊秀英气。只是夜也深了,娘娘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莺儿暗叹太后的刺绣,却也担心她的身子经不起这漫漫长夜的寒气。
“哀家没事,哀家只想早点看到皇上穿上这件锦衣的模样。”太后一脸慈爱的笑容,轻声说道。
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太后低头便看见指尖一抹朱砂般的鲜血慢慢晕开在手中的锦衣上,微微皱眉,她不禁自嘲道:“也许真的老了,眼睛竟这般不管用了。”
莺儿见状忙帮太后包扎,这时殿门突然被重重打开,然后便有几名一身铠甲的侍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
“大胆!”刚刚为太后包扎好指尖伤口的莺儿斥道,“你们竟敢擅闯光华殿!”
“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行个方便。”那几名侍卫中一人上前硬着声音说道。
莺儿还欲再说,却被太后挥手止住。
“你们奉谁的旨,所为何事?”太后镇定的问道。
“回娘娘,奴才们是奉太皇太后旨意请娘娘前去长定殿一趟。”
“长定殿?”太后心惊,难道有些事终究是逃不过了?但她面目依旧淡淡的说道:“既是太皇太后旨意,那哀家便随你们走一趟。”说完便借着莺儿的手从榻上站起。
“多谢娘娘,请!”那侍卫让出一条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后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被自己放在一旁的锦衣,鲜红的血液晕开在金丝绣成的金龙眼旁,似是金龙留下血泪一般,面目狰狞。
刚刚走进长定殿,太后李氏便觉殿内紧张的氛围,还未站定便听到太皇太后冷声问道:“太后如今是有了皇上撑腰,便不将我这老妇放在眼中了吗?”
李氏一惊,跪倒在地,“臣妾不敢。”
“你不敢?你如今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还想随意摆布哀家和众位亲王吗?我等岂能任由你这汉人玩弄于股掌!”太皇太后霍然从座上站起,怒声说道。
“母后明鉴,臣妾绝无此心!”李氏连连磕头,极力辩解道。
可是太皇太后却并不管李氏的辩解,只是不屑一笑:“你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做什么,杨愔**,意图操控我高家天下,加害哀家和几位亲王,皇上年少不懂事也就罢了,可是你身为太后,却为何不加以阻止呢?”
李氏的额头已经红肿的渗出血来,但她却依旧谦卑的连声说道:“母后,臣妾确实不知这些事情,自先帝去后,臣妾便每日诵经念佛,为母后和皇上祈福。母后刚刚所说,臣妾确实是一无所知啊。”
“为哀家祈福?哀家看,你是巴不得哀家早死吧,这样你倒真的可以同这些汉臣连成一气,掌控一切吧。”
说完太皇太后又将视线望住垂首立在一旁的高殷身上,“皇上只怕也是这样想的吧?”
高殷猛然一惊,扑通跪下,“祖母明鉴,孙儿绝无此心。”
而这时额头的血已被御医包扎止住的高演走了过来,他慢慢跪在高殷身旁,一脸恭顺的说道:“母后,儿臣愿为皇上担保,他绝无伤害母后和儿臣之意。罪责都在这些汉臣身上,蛊惑圣上,排除异己,他们才是罪大恶极之辈。”
说完便又侧首望向高殷,“皇上,臣知道您重视贤德之臣,可是这些人包藏祸心,绝非良臣,还请皇上下旨处置!”
高殷面露犹豫,太皇太后见此,沉声问道:“怎么?皇上到现在还不肯相信自己的叔父吗?难道要为了这些乱臣将血亲置于危地吗?”
高殷眸色间泛起沉沉的倦意,但是他似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肩膀有些微微颤抖,而身旁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成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步步惊心步步殇
匆匆进宫赶至长定殿的郑嫣三人便看到这一幕,太后发髻微乱,额间红肿,血顺着眉心流下,殷红一片。而当今皇上和常山王则跪在太皇太后座下,常山王面上镇定谦恭,而高殷似是挣扎痛苦边际,神色间有些许崩溃。
三人心中俱是一震,瞬间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隐隐察觉到一丝阴谋的诡异气息。
郑嫣担心自己的父亲,便在人群中不停搜寻着郑元清的身影。首先她便将视线定在跪在殿中浑身血迹的几人身上,只见那几人蓬头垢面,脸上亦是血迹斑斑,早已没了往日的潇洒重臣的模样,如今只剩沦为阶下囚的狼狈。
正因看不清那几人面庞心中焦急之时,郑嫣却无意瞥见前方不远处,郑元清熟悉的身影。
顿时,郑嫣心中一松,幸好,自己的父亲不在那几名汉臣之列。
所有的担忧消散的郑嫣此时也开始静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隐隐的嗅出了某种诡谲的气息。
这时高殷淡淡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殿中响起,此时他眼中的隐忍已经全数散去,只有深深的绝望和妥协,而那握紧的双拳也慢慢松开。
只听他淡淡却疲惫不堪的声音说道:“天子之位朕都能相让于叔父,何况是这几名汉臣。”说完起身扶起跪在自己身旁的高演,依旧淡淡说道:“六叔要如何惩治他们,便如何惩治吧,朕累了,先回去了。”
话罢,莫说是那跪在殿中愿为高殷以死效忠的杨愔几人。就连其余在场的众人,皆是心寒和震惊。
杨愔不敢相信的望着高殷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顿时布满深深的绝望,这片忠心最后得到的结局却是含恨而死,当高演命人将几人押入地牢择日处斩时,杨愔突然觉得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中只有刚刚决然离去的背影。
耳边还响着郑颐几人“皇上饶命”的呼喊之声,杨愔突然想仰天大笑,皇上饶命?他们已经是被弃之如履的棋子,那个他们一心效忠的皇帝早已抛弃了他们,是这个他们信奉一生的人亲手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
只是又有什么好恨的呢,人生不过一死,至少自己无愧于这一颗忠心。
杨愔释然一笑,然后闭上了双眼。
而这一笑,正好落到郑嫣眼中。
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侍奉君王,本就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而这个人竟能在刀光剑影中秉持一颗忠心走到现在,凡事都以君王社稷为先,满腔报复才情托付于这残酷无情的帝王之家,到头来却只换来背弃和身首异处。
最是无情,帝王家。
而这一切又是谁的错,错在这些人的愚忠,还是高殷的软弱,亦或是高演的处心积虑?
郑嫣突然有些不忍心看下去,微微侧首便见长恭一脸漠然的望着前方的某处。顺着他的视线,郑嫣便看见不远处高湛脸上得意和胜利者的笑容。
那是同他不符的笑容,也是郑嫣觉得十分陌生的高湛。一直以来,高湛总给人一种与这俗世不符的超然之气,他身上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不相争的高洁,白衣飘飘,胜似神仙。
可是这一瞬间,郑嫣突然觉得这样的高湛是那样的陌生和真实,仿佛这一刻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因为他本就是这俗世中的一人,所有的表象不过是他欺骗世人的面皮。
而若真是如此,那他该有多么可怕。而此时同样望着他的长恭只怕也同自己是一样的感觉吧。他只怕比自己更为震惊,因为那是同他朝夕相处的叔父。
郑嫣伸手握住长恭有些握紧的左手,望着他淡淡一笑,长恭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高湛似是发觉侧首不远处的两道目光,微微转过头去,便发觉互相凝视着对方的长恭和郑嫣。
他心中突然有些慌乱,难道刚刚他们察觉到了自己面上那抹笑容,但是见他们面上并无异常,高湛便自嘲的觉得自己多想,那两人眼中此时只有彼此,又哪里容得下别人。
这么一想,心中的慌乱瞬时变为些许苦涩。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大家便先回去吧,这么一折腾,哀家也累了,都散了吧。”太皇太后见高殷已经撒手不管,而杨愔这些障碍已除,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高湛和高演忙一左一右扶住太皇太后,恭顺说道:“儿臣送母后回宫。”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的望着自己的两个亲儿,然后走到太后李氏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也别跪着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回宫去吧。”
说完便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出长定殿。
“多谢母后。”太后慢慢起身恭声说道。
郑嫣突然觉得心酸,皇家之争,牵连多少无辜的性命,又要绝望了多少人的心。
见高演和太皇太后已经远去,众人也开始纷纷散去,郑嫣却并没有离去,她慢慢走到还站在原地的太后面前,递上一块干净的锦帕,“娘娘。”
太后抬头,望着郑嫣眼里的关心,感激一笑,“谢谢你。嫣儿。”
“娘娘哪里的话,嫣儿只觉惭愧,帮不了娘娘什么。”郑嫣声音有些微微的沮丧。
可是太后闻言只是慈爱的摇了摇头,“不,你无需惭愧,连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我这个母亲了,倒只有你,嫣儿,也只有你,还愿理我这老妪。”
“皇上也有自己的无奈,娘娘莫要怪罪他了,好在现在相安无事,娘娘就放宽心,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郑嫣便吩咐赶到太后身边的莺儿吩咐道:“莺儿,好好照顾娘娘,扶娘娘回宫吧。”
莺儿忙扶住太后,点点头,“奴婢知道了,请郡主放心。”
郑嫣微微一笑,然后对太后坚定的笑了笑。
太后感激的望了眼郑嫣,便借着莺儿的搀扶慢慢转身离去。
郑嫣望着太后蹒跚的背影,心中微微叹息,但是她终究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经过长定殿这一闹,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让人猝不及防。
这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犹如戏子的表演,技艺冠绝,让观众犹自沉醉,却不知那本就是一段别有目的的演出。
到最后,空空如也的戏台,而那些观众却还站在原地,等着下一场戏剧。
殊不知,这是一场可怕的循环,将人卷进更深更难以逃脱的漩涡,最后至死也不能解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万里无云,似乎是个好日子,可是邺城城北的一处地方却是一片哀嚎。
一族全灭,杨喑眼中不舍内疚的一一扫过法场上被自己无辜牵连的家人,突然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一眼。
这时高湛带着些嘲弄的声音传来:“杨大人,你可得仔细看看这些被你无辜连累的族人,不然待会身首异处,想看都来不及了。”
闻言,杨喑猛的睁开眼睛,幽幽的盯住法场监斩的高湛,然后冷冷一笑:“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杨喑自知此生对不起全族的亲人,死后到了阴间必然为他们承受一切。只是王爷你,可有何面目去面见自己的父兄?”
高湛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然后冷声吩咐早已执刀待命的侩子手:“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来人,行刑!”
“是!”
高湛的命令一下,侩子手手中的大刀便高高举起,然后瞬间准确无误的落下。动作干净利落,顿时血溅三尺。
长恭伸手遮住了郑嫣的眼睛,但是她还是从指缝中隐隐看到了那一幕。
殷红的血喷洒了一地,地上尽是双目圆睁的头颅。强忍住胸中翻滚的恶心,郑嫣再也不看那法场一眼,转身离去。
而长恭只是淡淡瞟了眼法场上眸色间带着些许得意的高湛,便也随着郑嫣而去。
高湛突然觉得有道不具名的眼神盯住自己,敛住脸上的神色,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却未见有何异常,顿时不觉有些自嘲。
自那日长定殿之事后,便总是觉得有一道莫名的眼神紧盯在自己身上,但是每次却都发现是自己多心。
回过神来,高湛打量了周围的一片血流成河,便见杨愔圆睁双目的头颅正盯住自己,眉头微皱,高湛挥手吩咐道:“皇上有旨,杨愔**虽然罪大恶极,但是念在他为丞相这几年,为我朝鞠躬尽瘁,特允厚葬。”
说完,便拂袖而去。
“嫣儿。”长恭拉住快步向前的郑嫣。
郑嫣被长恭拉住牵绊住脚步,微微抬眸望着长恭,皱眉问道:“这便是君要臣死吗?我们明知事实并非如此,为何还要假装无事一般的袖手旁观。爹爹如此,斛律叔叔如此,就连你和靖轩哥哥也如此。我不明白,一个人鞠躬尽瘁,一心效忠,为何今日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你说的没错,”长恭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将视线投向快要西斜的火红落日上,眼神中带着些惋惜,“杨愔一生为高家死而后已,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又才情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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