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及笄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何须请些无关痛痒的人来,有你们、爹爹就够了,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我也觉得大可省去。”郑嫣努了努嘴说道。
靖轩微微喝了口茶水,然后宠溺的说道:“嫣儿这倒错了,这及笄礼是自古传下来的习俗,而且女子及笄本就是大事,即使繁复了一些,可是这一生一次的礼节还是应该大为操办一下的好。”
“靖轩说的有理,我看你啊,还是忍忍吧,过了这几天不就好了嘛,再说你身旁自会有人提点,又无需你自己操心。”长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夹带着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一股淡淡的秋风吹进室内。
三人只觉这凉凉的轻风让人顿时心旷神怡,谁也没有再说话,拿起手中冒着淡淡热气的君山银针慢慢品着。
千里外的突厥草原,一人一马在草原上狂奔,深色的狐裘,冷若冰霜的面容,紫色眼瞳此时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风在耳边疾驰,似乎只有在这样的速度下,自己才能减轻心中那片沉重。
阿史那弘的额间已经溢出点点的汗珠,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勒马停下来的意思,距离突厥王下葬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他每到这个时候便会驾马在草原上狂奔。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心里的阴霾,但是停下来后,却又是无比的寂寥。赫连有些担忧的望着草原上奔驰的新王,是谁说此人淡漠无情,冷血残酷,那么这几日那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痛楚和愁绪又作何解释呢。
只是世人误传罢了,赫连低头摇摇头,复又抬眼望着那深色的身影,心中期盼他可以早日从失去的痛楚中解脱出来来。他那样的人,受的伤只能自己慢慢愈合,别人是怎样也踏不进了。
阿史那弘行至一处高坡,勒马停了下来,轻松的跳下马来,只见他负手立在高坡上,望着此时突然刮起大风的草原,说不出的萧条寂静。
俊朗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唇角紧抿,似是在强忍着某种伤痛。
三日前的深夜,也就是突厥王下葬的前晚,阿史那弘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灵堂,靠在棺柩旁呆了整整一晚。
待醒来时已是天见初晓,阿史那弘只觉面上有些凉意,伸手一抹竟发现自己流泪,微微拭去还残存的眼泪,他淡淡望了棺柩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灵堂。
那一晚,阿史那弘做了一个兀长的梦,梦里一个修长俊朗的男子正在手把手教着一个紫瞳男孩练习射箭,一发就中,那男子宠溺的摸了摸男孩的头赞道:“我的弘就是聪明,一教就会。”
这时一个胡衣女子走了出来,冲两人笑道:“你们都练箭练了许久了,都过来歇歇吧。”说完便拿出了刚刚做好的羊奶糕,冲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高兴的放下弓,跑到女子身边,笑着说道:“谢谢娘。”说完便大口吃起了羊奶糕,女子在一旁宠爱的看着男孩,然后望向站在一旁的男子。
男子温柔的看着妻儿,然后走过去牵住了女子的手。
突然,画面跳转,帐篷着火,男子不在,但是火势之凶猛,无处可躲,而且黑烟弥漫也无法逃出帐外。
女子紧紧护住怀中男孩,突然一咬牙,将帐篷内的水淋湿全身,退至一角,将男孩紧紧的护在身下,此时的男孩早已吓得不能动弹了,只能疑惑的看着母亲的举动。
女子在男孩身边轻声说道:“弘,要记住,好好活下去,你父亲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静静的呆在母亲的怀中,烟雾弥漫,男孩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待到醒来时,却不见了母亲的踪影,只有父亲紧紧拽着他的手坐在一旁。
那一日男孩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救自己而被烧成了焦炭,而当他的父亲赶来扑灭大火后,自己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一月之后自己竟奇迹的醒了过来。也就是在这一日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突厥的王,而自己也被立为了太子。
那一日后,男孩便变了,沉默寡言,不再像当初那样单纯了,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是对于父亲,他倒并未有多少怨言,只因那一月来,父亲的憔悴尽在他醒来的那天一览无遗。他笃定父亲心中的苦,和自己是一样的。
直到有一天,无意间他跑到父亲的王帐附近,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于是他不禁驻足在帐外偷偷听着。
“蓉儿,你太过分了,阿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下这样的毒手,不怕遭报应吗?”是父亲的声音,阿薇是自己母亲的名字,听到这,男孩心中不由一紧。
“王,你莫要忘记了你还是突厥的王,你有这草原的天下,你不该沉溺于一个平凡女子的温柔乡中,蓉儿如此做,不过是要你悬崖勒马,若是你觉得蓉儿做的过分了,那便处死蓉儿好了,就当一命抵一命。”说完便听到了弯刀拔出的声音,但是恍铛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人已死,是你死也无法补偿的。这件事便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在那孩子面前,还有册立太子一事,你也不要再有任何异议了,这是你欠那孩子的。”说完男子向外走出的脚步传来,男孩慌忙躲到一边,紧握拳头,紫瞳里尽是仇恨。
一切的真相,如此生生的被揭开,男孩只觉恨不得冲进帐内将那女子碎尸万段,可是他终是压制了下来,面色一片清冷,紫瞳里尽是坚决。
伤害自己,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他要他们生不如死,从此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直到自己同意让他们死。
高坡上,阿史那弘迎风而立,如今终于大仇得报,可是心中却并不是那样的痛快,闭了闭双眼,算计了十几年,如今可谓是解脱了,却突然觉得心中更加沉重不堪了。
孤寂的身影,在草原上静默,有些过往正悄悄随风散去,但是心中的魔魇却注定一生缠绕。
第五十四章 及笄
金秋时节,朗月高挂,丞相府张灯结彩,只为庆祝丞相千金的及笄礼。
夜色下,形色匆匆的人们脸上都是由衷的微笑,桂花飘香,让人心情更是大好。
正厅中,郑元清坐在首位,旁边是一把空空的椅子,斛律光和斛律夫人列在次座,方静若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
断断续续的宾客也来齐了,郑元清挥挥手吩咐奏乐,一时间丝竹声入耳,是淡淡却不失活力的音律,同郑嫣正好匹配。
郑元清起身,对到场的宾客微微拱拱手,笑着说道:“今日,元清在此感谢各位能莅临小女的及笄礼,元清不甚感激,下面及笄礼正式开始。”
说完对身旁礼官点头示意了下,那人忙高声喊道:“有请郑小姐入席,拜见各位亲朋。”
礼官的声音刚刚落下,郑嫣便一身紫色锦衣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众人看向门口的眼神也在瞬间化作惊艳定格。
只见郑嫣一身紫衣,长发飘飘,嘴角含笑,眉间点过一笔桃花妆,白皙的皮肤带着点点的绯红,再加上空气中那股桂花的清香,让人不禁觉得眼前此人如同飘渺独行的画中人,一步一步踏进自己的眼前。
满堂的宾客都盯着门外缓缓走来的郑嫣,脸上的惊叹溢于言表。
紫衣飘袂,本是雍容华贵之色,却偏偏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展露出如芙蓉出水般的清雅。
长恭望着浅笑的郑嫣,嘴角不自觉的勾起,视线紧紧落在郑嫣身上,能将这一身紫衣穿出清新淡雅之感的人怕也只有眼前一人吧,不过,这世间有这一人,便也足够了。
而自己又偏偏和她遇见,此生足矣。
靖轩则是依旧淡笑的望着郑嫣,心中欣慰,转眼间,那个当初一眼便刻在心里的女孩终于长大了,从此青丝为谁挽起又为谁放下呢?
转头望了望身旁的长恭,心中又是了然,也只有他,能够配得起眼前这明艳女子了,郎才女貌,举世无双的璧人,只是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终于明白各自的情感呢?
想到这,靖轩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正好被站在前面的世雄看到,他有些疑惑的小声问道:“靖轩,你怎么了,今日可是嫣儿的重要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怎么皱眉了啊?”
靖轩闻言抬头,恢复了之前淡笑的模样,“三哥,不过是想起一些琐事,与嫣儿无关。”
“嗯,那就好,琐事以后再想,今日开开心心的来参加嫣儿的及笄礼就是了。”世雄拍了拍靖轩手臂说道,靖轩点了点头,世雄才放心的回头继续看着已经走到郑元清面前的郑嫣。
郑嫣缓缓跪下,双手举眉平齐,深深的叩拜了下去。郑元清上前扶起,这时礼官高声说道:“有请斛律夫人为郑小姐挽发。”
斛律夫人起身走向郑嫣,而郑嫣则跪坐在丫鬟铺在地上的软垫上,抬眼间望见那空着的座椅,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娘亲还是没有出现,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真正看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十分失望的。
眉色黯了黯,看着慈爱的走向自己斛律夫人,因为娘亲不在而自己和二娘的关系又不好,父亲才决定让斛律夫人为自己行这及笄礼的。
这么多年以来,斛律夫人给了自己母亲般的关爱,也弥补了不少自己对于娘亲的想念,想到这,郑嫣冲斛律夫人感激一笑,脸上的酸涩淡化了不少,眉间的黯然也渐渐消散。
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流露失望和难过,父亲和他们都为自己的及笄付出了许多努力,自己要开心的渡过这个及笄礼,从此,自己就真的长大了,再也不能让他们担心了,郑嫣暗暗下定决心。
斛律夫人拿起身旁丫鬟递过的木梳,轻轻为郑嫣梳起,黑色的发丝慢慢的被梳起,一层层挽起,最后成为一个简单却不失美丽的流云发髻,斛律夫人正准备取过托盘里的簪子插进发髻时,郑嫣却突然开口,从怀中取过一个锦盒说道:“斛律姨娘,用这个吧。”
斛律夫人笑着接过,说道:“你这丫头,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簪子,为何刚刚不拿出来?”
郑嫣笑着答道:“我也是才收到不久,觉得要比那支原本准备的簪子看着好看,便一起带来了。”说完,眼角还不经意的瞥了瞥长恭的方向。
长恭闻言,低头笑了笑,不久前的那丝阴霾和怒气全数消散,那是自己在及笄礼开始前不久,在望月阁给郑嫣的锦盒,也是自己那段时间自己亲手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如今听到她说喜欢,突然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想起刚刚在望月阁郑嫣打开锦盒眼神中惊艳的表情,但是嘴角却是微微撇了撇说道:“不过就是一支簪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礼物,我才不满意呢。”
长恭当时便拿过锦盒,心中也有些恼怒,这支簪子是自己辛苦那么多日亲手所作,本以为她会十分喜欢的,却没想到她见此却是这副态度。
谁知郑嫣一把又抢回了锦盒,说道:“虽然不满意,但是勉强还可以放在一旁做个摆设。”
长恭闻言更是气到不行,可是却还是抢不回锦盒,最后只好罢手,然后甩袖留下一句随便你便转身离开。
哪料到郑嫣竟会在及笄礼上拿出这簪子,并将原本准备的簪子替换,想到这,长恭嘴角笑意更浓。
这时孝琬凑了过来,捅了桶长恭的臂弯,“好小子,你倒挺用心的,原来那锦盒里竟是一支簪子,而且还被疯丫头爱不释手,竟然替换了皇上御赐的紫玉簪,我倒要看看这簪子有多好看。”
孝瑜则是象牙骨扇一展,淡淡说道:“不管这簪子比不比的过那支御赐的紫玉簪,但是心意更为珍贵,再说,出自长恭之手,只怕也不赖。”
长恭对两位哥哥一笑,一副你们拭目以待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感动。
只要她喜欢便好,这一生,怕是要沉醉在前方女子的笑容里。其实从当初将军府初遇时,便注定了。
从此青丝挽,发髻流转,为谁放下。十月金桂的年华,为谁而留。
第五十五章 白玉桃花簪
斛律夫人轻轻打开锦盒,小心取出锦盒中的簪子,顿时一支白玉簪亮于众人眼前。
上等白玉,触手温凉,斛律夫人也不禁赞道:“好一朵桃花独秀啊。”
郑嫣低头笑了笑,那一朵桃花的确镌刻的栩栩如生,记得自己只是偶尔提起过长安的桃花林,而自己也钟爱桃花,没想到长恭竟记住了,并将这桃花精心雕刻于这白玉簪上。
念及此,郑嫣眼角侧向长恭,一抹淡笑浮现,别是动人。
长恭本就是望着郑嫣的,见郑嫣视线瞥向自己,扬眉冲她笑了笑。
斛律夫人将白玉簪插进郑嫣发间,顿时流云发髻更显雅致和美丽,不得不说这支白玉桃花簪与郑嫣是极其的匹配,简直就是精心为今日这发髻制成一般,浑然一体,仿若本就就是一个整体。
长恭当初也并没想到这白玉簪会与此刻的郑嫣如此相配,当初不过是无意记起她提起过长安的桃花并告诉自己她钟情于那春色里的嫣红。
于是自己便不由自主的在玉簪上镌刻上了这么一朵桃花,如今看来,倒是无巧不成书,倒是匹配的很。
孝琬在一旁也不禁赞道:“确然是十分的相配,长恭,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手艺,这白玉簪同那御赐的紫玉簪相比,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长恭淡淡瞥了瞥孝琬一眼:“三哥你总是关心那些旧时的陈年旧事,自然不能发现。”
孝琬有些尴尬的收住笑,“还记恨着我当初和嫣儿说你那些儿时的事啊,我那不是无心之失嘛。”
“无心之失?三哥,别人若说这话我信,可是你说,我可不会信。你那分明是故意的。”长恭扬眉摇头说道。
孝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孝瑜打断了,“你们兄弟两,还真是有趣,平时我就不管了。可是现在难道你们要在嫣儿的及笄礼上讨论出谁对谁错吗?”
长恭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孝琬也闭了口。
孝瑜淡淡一笑,用骨扇拍了拍长恭问道:“这白玉簪,怕是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听出孝瑜话中的言外之意,长恭到有些局促了,“大哥!”孝瑜淡笑看着长恭,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长恭的答案。
长恭将视线转移,“也没怎么花心思了,只是无意间得到了支上等白玉簪,但看着又有些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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