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刚信微笑,上前想接近她,身子却忽然一晃,他连忙伸手扶住吧台边缘。
“怎么了?。她察觉他不对劲。
“没事,头有点晕。”他拍打太阳穴。
“头晕?”她惊愕,下意识便奔向他,玉手抚上他额头,烫得惊人。“你发烧了!”
“好像有一点。”他苦笑。
“什么有一点?是烧得很严重好吗?”她低斥,一下子全忘了自己难堪的处境,只挂念他的病势,急着搀扶他臂膀。“快点上床休息,怪不得你这个工作狂竟然会请假,原来是发烧了,啧,怎么不早说?”
她扶他躺上床,拿冷毛巾替他擦汗,又帮他做了个冰袋,放在发热的额头。
他静静地看她为他忙禄,想起冰箱里那些小菜,细心更换的日常用品,还有维他命……她是关心他的,他确信。
“有没有舒服一点?”她坐在床沿,替他拉高被子,担忧地凝望他苍白的脸。
他心弦一扯,点点头。
“吃过药了吗?”
“早上吃过了。”
“饭呢?肚子饿不饿?”
“没胃口。”
“那怎么行?多少得吃一点,我去弄点稀饭,你先躺着休息。”
交代过后,她来到厨房,首先打电话给公司同事,说她不回办公室了,要请假,接着便开始洗米煮粥,控制火候,细心熬煮,最后加了颗蛋,撒上葱花。
粥熬好了,她捧进他房里,他一听见声音便睁开眼,显然一直在等她。
“睡不着吗?”她柔声问。
他坐起上半身,“可能有点饿了吧。”
“那就吃点粥吧。”她想将粥碗递给他。
他摇摇头。
她不解地挑眉。
他指指汤匙,再指指自己的嘴。
姐懂了。“是要我喂你吗?”
他用力点头。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她忍不住微笑。男人生病,都会变成小孩吗?
她坐下来,一腔温柔满溢。或许他要她喂食是很幼稚,但她发现自己也很想宠他,她舀了一匙粥,轻轻吹凉,慢慢喂他。
他一面吃,一面哑声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以前我生病,你也是这样喂我。”
她怔住,回忆蓦地浮现脑海,清晰得教她心口微微疼痛。
怎么可能忘呢?那时候,正值两人新婚,爱得最热烈最甜蜜的时候,她不仅喂他吃粥,甚至还用自己的唇哺喂他蜂蜜水。
当时他还那么邪恶又逗人地笑着说,她的唇比蜂蜜更甜……
刚想至此,喜悦双手微颤,差点握不住碗。
“你记得吗?”他追问。
记得又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黯然垂眸,没答腔,只是默默地继续喂他,一口一口,直到他摇头表示吃不下,她拿纸巾擦净他的嘴。
“你睡吧。”她低语,盈盈起身。
崔刚信心一跳,猛然握住她手腕。
“怎么了?”她疑惑地回眸。
“你要定了吗?”他急迫地问,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心焦,不愿她就此离去,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嗯,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别走! ”
她一震。
“别走。”他挽留她。
他要她留下来陪他吗?可是……
“我头很痛。”他像小孩子般耍赖。“全身都酸痛,你不要走,万一我高烧不退快死?怎么办?”
有那么严重吗?
她厌到好笑,看着他撅撅的病容又觉得心疼,发烧的确不好受,她听得出他呼吸很不顺,有些鼻塞。
“你不会死的。”
“你又知道了?”他赌气似地撇嘴。
“你你这么机车跋扈的人,阎罗王才不敢乱收你。”她柔声调侃。
“你!”他咬牙切齿,“到现在你还要跟我吵架吗?方喜悦。”
她不想吵,只想好好地疼他,如果可以,她真想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
一念及此,胸臆间倏地漫开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她惆怅地叹息,“知道了,我留下来就是了。”
这夜,她留下来相陪,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思绪翻腾起伏,追忆看过去的点点滴滴……
第八章
当年,她还很年轻。
或许是因为太年轻,或许爱太深,她在婚姻里像个小女生,彷徨不定。
一开始,只是些小小的冲突,他总是太晚回家,留她一个人看家,她想出门工作,他说没必要。
后来,他终于答应她去上班,却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两人工作时间不能邢台,很难见到面,见了面又常为琐事争吵。
他一向受女人欢迎,桃花不断,有时他跟朋友聚会,她总会疑心他又上夜店,跟美眉纠缠不清。
她很清楚自己欠缺了些女人味,而他们的爱情又来得太快,几乎像作梦一般。
她很担心他有一天会忽然悔悟,怎么会看上毫不美丽温柔的她?
她陷在自怨自艾的地狱里,他却浑然不知,不懂她的笑容怎会愈来愈少,动不动就生气?
接着,便是那次意外。
由于一时不察,她从公司楼梯上摔下来,同事紧急送她去医院,检查过后,才惊觉她已怀孕数个星期,但胎儿,流掉了。
她竟然害死了他们的孩子,竟然粗心到不晓得肚子里已孕育着生命的结晶……
怎会有她这种妈妈?
她自责、埋怨,以泪洗面,起先他还哄她劝她,时日久了,他或许也累了吧?
某天,两人又吵起来,她一时负气提离婚。他二话不说便点头。
她惊呆了,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碎成片片,世界变荒芜。
这就是婚姻,是因爱结合的婚姻,但为什么,会如此折磨又痛苦?
他们是在樱花媪开的时节相识、相恋,可没想到他们的爱情,也如花期一般短暂。
两人都在婚姻里伤痕累累,她痛,他也痛……
“你也很痛,对吗?“喜悦拉回迷濛的思绪,凝望前夫的睡容,当他完全地舒展眉丰时,那模样其实带着几分可喜的孩子气,令人怜爱。
刚刚重逢的时候,她对他有怨、有怒,但经过这段时日,她渐渐明白那些怨怒都只是为了掩饰伤痛,她不气他也不恨他,甚至对他感到歉疚。
都是她,给了他一段不快乐的婚姻。
现在想想,当她流泪的时候,他的心也很不好过吧?他们都很年轻,年轻气盛,彼此都太尖锐,不懂得圆融,才会伤了对方。
一念及此,她悠悠叹息,伸手轻抚他微烫的脸庞。
“对不起。”她喃喃低语,眼角,静静地滑落一颗泪水。
********
当崔刚信醒转的时候,喜悦已经不在了。
他起身下床,在屋内茫然四顾,脑子虽混沌,仍清晰地记着昨夜是前妻陪他度过生病的不适。
“喜悦?”他试着呼唤,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
客厅、书房、厨房,整个屋子绕了一圈,不见她的倩影。
她果然离开了。
他呆呆站着,胸臆顿时空虚,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在全身蔓延。
吧台上,维他命罐底下,压着…张纸条,他拿起来看……
瓦斯炉上有粥,餐桌上有几样小菜,肚子饿了,就用微波炉热来吃吧。你烧还没全退,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读毕留言,他来到餐桌前。她做了他最爱的菜脯蛋、两碟青菜,还有一条清蒸鱼。
他怔怔地看着。忽然想起当年他生病时,吃什么都没胃口,是她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哄着他吃。
他一时兴起,索性耍赖要她用唇来哺喂自己,她娇嗔地骂他都不怕把病毒传给她,但还是喂了。
那一个接一个缠绵又甜蜜的吻,至今他仍无法忘怀……
想着,崔刚信蓦地跌坐至餐桌前,右手将纸条揉握在掌心,眼眶隐约泛红。
难道,就这么永远跟她错过了吗?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吗?
“真的不可能了?”郑开馨问。
“对,不可能。“喜悦决绝地回应。
郑开馨无语,默默望着好友。
这天,喜悦约她共进晚餐,找了家日本料理餐厅,点了一壶热清酒。
她看得出来喜悦心情郁郁,一番盘问之下,才知道好友跟前夫近日又有交集,还照料了发烧的他一夜。
“可是你对他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她中肯地问。“不然干么没事跑去人家家里,帮他整理家务?”
喜悦一凛,这话一针见血,问得犀利。
她苦笑。“对啊,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干脆把钥匙还他就好?为什么要一再去他家打扫?”
她是笨蛋吗?当人家的老妈子很好玩吗?
“你才不笨。”郑开馨看透她的思绪,柔声说。“你只是想照顾他的生活而已。”
但他,何须她来照顾?喜悦咬唇。
郑开馨摇摇头,为两人斟酒,与她干杯。“喜悦,你说实话,你还是很爱你前夫,对吧?”
她倏地握紧酒杯。“我……不知道。”
“你知道。”郑开馨难得咄咄逼人,“你只是不想对自己承认。”
喜悦懊恼,忍不住曲肘给好友一拐子。“郑开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很烦耶!”
“这么说我猜对喽?”郑开馨很得意。“我就说我脑筋没那么笨嘛,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好姐妹想什么?”
“对,你最聪明。“喜悦翻白眼,无奈地感叹。
郑开馨嫣然一笑,揉揉好友臂膀,“好了,别闷了,爱就爱嘛,有什么大不了?干么不承认?”
爱就爱,有什么大不了?
喜悦嗔恼。“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啊。”郑开馨倒很坦然承认。“你不是说,连他爸爸妈妈都希望你们复合了,你对他也还是有感情,那还犹豫什么?”
还犹豫什么?这问题看来简单,要解释清楚却很难。
喜悦苦涩地抿唇,喝干杯中酒,酒精晕蒙了她的神智,却没令她鼓起勇气。
“曾经失败过的爱情,是很难从头再来的。”
郑开馨闻言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会怕。”她自嘲地低语。“怕重新再爱,会跟当初一样受伤,那时候的伤口都还没完全痊愈,如果又受伤了,该怎么办?”
“真的……很痛吗?”
“很痛,非常痛。你可以想像吗?那段日子我天天都在哭。我,方喜悦,平常这么大刺刺又乐观的一个女人,整天掉眼泪,你信吗?”
是很难相信。
郑开馨同情地凝视好友。她认识的喜悦,人如其名,一直是活泼爽朗的,从不曾让她看到脆弱的汨颜。
但现在,喜悦却含着泪对她诉说往事,泪光莹莹,很美,却也令人心酸。
她不禁跟着忧郁。“别这样,喜悦,你别难过。”
喜悦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伸手抹去眼泪,刻意绽出灿然微笑。“我不是难过,只是觉得以前那样很可笑,那么爱哭的女生,根本不像我。”
因为爱太深,容易受伤,才会落泪吧?
郑开馨设身处地,感受好友的委屈,眼眸也酸了。
“你干么?”喜悦察觉她眼里也闪着泪光,心弦一动。“拜托!千万别哭,我现在可没力气哄人。”
“那你怎么还有力气开玩笑?”郑开馨眨回泪水,笑笑地揶揄。
“好了,别说这些了,喝酒吧。”喜悦转开话题,不愿再聊伤心事。
善解人意的郑开馨也不再为难她,陪着好友东拉西扯,聊些有的没的,挖空心思把自己听过的笑话都搬出来,炒作欢乐气氛。
喜悦被她逗得狂笑不止。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
“是我的电话,你等等。“喜悦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荧幕上来电显示,是她的新老板。“喂,是副总吗?”
“喜悦,你有刚信的电话吧?”老板劈头就问。
她怔住。“谁?”
“刚信,崔刚信啊!”
为什么老板会知道他们两个认识?喜悦又惊愕又茫然,出神两秒,才小心翼翼地问……
“副总,你怎么会向我要他的电话?”
“我这边临时找不到他的手机号码,现在跟朋友见面,刚好他需要做个法律谘询,我想帮他们牵线一下。你有刚信的手机号码吧?快给我。”
她愈听愈不解,惊疑不定。“我是有他的手机号码,可是副总,你怎么会知道我跟他认识?”
“我哪会不知道?就是他跟我推荐你的啊!”
“什么?”
“是他跟我说你不错,我才请人事部通知你来面试。”
喜悦震慑。原来她的介绍人是刚信?她一直以为是headhunter帮她穿针引线。
“喂喂!喜悦,你在听吗?”副总奇怪地扬声喊。
她连忙定神。“知道了,副总,等下我把他的手机号码传简讯给你。”
“OK,就这样喽!”
挂电话后,郑开馨见她神色异样,好奇地问:“怎么了?是谁打来的?”
“是我老板。”
“他说什么?”
“他要我告诉他刚信的手机号码。”
“嗄?怎么会这样?”
“因为……“喜悦转向好友,眼神复杂。“我的新工作原来是刚信介绍的。”
“是他介绍的?”郑开馨意外地挑眉,想了想。“那很好啊,表示他很关心。”
好吗?喜悦咬牙,心海波涛汹涌,激烈起伏。
不对,一点也不好,糟透了!
原来她的工作是他介绍的。
喜悦不知该怎么消化这个情报。为何刚信要这么做?是对她这个前妻还有情分在,或者只是纯粹的同情?
如果是同情,她不想要。
跟他离婚后,这么多年,她一个人走过来了,虽说走得可能不是很坚挺、很漂亮,但总算是独立自主。
他若是同情她,那是对她的侮辱。
表示他看不起她吗?他不认为她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他是不是还把她当成从前那个方喜悦,软弱无助,毫无成长?
如果是对她有情分……不!她不敢想,就算有又怎样?过去已经过去了,他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不可能像从前爱得那般热烈,而且两人之间的鸿沟依然存在。
他还是那个跋扈又嚣张的男人,不是吗?还是那么受女人欢迎,周旋于群花之间。
她算什么?一个泼辣男人婆,不温柔又没女人味,连其理也嫌她不懂得撒娇所以劈腿。
没有改变。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更坚强、更成熟了,但本质上的她,没有改变。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喜悦扬起眸,朦胧地望向天边一勾月牙。
与好友道别后,她独自散步回家,微醺,脸热热的,胸房却冷着。
如果一个男人会令自己白惭形秽。那是不是该躲他躲得愈远愈好?
她不想再见到崔刚信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死老头!看什么看?”
一道尖锐的斥喊蓦地在前方响起。
她愣了愣,定定神,睁大眼睛,看见巷口停着两台机车,引擎还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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