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没再追过来,阳光晒得她的肩膀温乎乎的。
“薇,怎么了?”司徒出现,西门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纸袋,脸色平静。
杜薇跳过去,扑在司徒怀里,大哭:“舅舅,是女鬼,刚刚在沙发前面……”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再不是那个看恐怖小说眼都不眨的“侠女”了。
司徒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疼爱地劝慰:“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马上去捉拿她,乖乖别怕。”
西门长吁了一口气:“那东西真够狡猾的,咱们布下‘五行天雷阵’,还有我这‘八宝如意袋’,竟然还是给它溜了。干脆,直捣老巢,正面交锋好了!走??”带头绕过池塘,向大门口走过去。
杜薇问:“舅舅,去哪里?”
司徒回答:“去隔壁的古旧家具店,女鬼就藏在那里??哎,师叔,要不要带法器和宝剑?”
西门已经走到大门口,笑着摇头:“不必,两个人捉一个鬼,还要动用法器的话,咱们茅山派不必再混下去了,干脆关门改行吧!”说着,他已经出门向左。
司徒把蝴蝶刀递给杜薇,从出了钟楼开始,西门就拿走了杜薇的刀,期望以她为诱饵,引诱跟踪而来的恶灵上当。现在,既然决定正面进攻,刀子还是还给杜薇比较保险,至少她能用刀子自保。
巷子很长,果真只有最里面开着一扇大门,有块“邓氏古旧家具”的木牌钉在墙上,字迹斑驳。能在如此荒僻的巷子里开店,生意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三个前后过来时,店门虚掩,门可罗雀。
杜薇耳朵尖,听到一阵低沉的鼾声,从门边悄悄传出来。她上前敲门,笃笃笃三声之后,有个男人慵懒随意的声音响起来:“请进,门没锁。”
杜薇推门向里面走,门扇立刻发出“吱扭”一声怪响,回声久久不绝。
门厅很大,足有五十几平米,四面摆放着三十几件老式家具,颜色阴暗晦涩,把照进来的光线完全吸收掉了。
门边的木床上有个人半躺着,手里抱着本杂志,睡眼惺忪,看来是给杜薇的敲门声刚刚惊醒。
“小姐,要买家具吗?”他问,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对做生意并不看重。他穿着一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运动服,脚上却趿拉着一双日式拖鞋,不伦不类。杜薇看清了他手里的杂志后,更是鄙夷。因为那是市面上严令禁止的一种**杂志,只在亚洲某岛国可以公开发售。
她摇摇头,身后的司徒已经接了上去:“邓老板,是我,隔壁邻居。我这位朋友想挑张老式床,请给推荐一下好吗?”他已经看清了邓老板睡着的就是一张老式床,并且跟林凯练习簿上的床大同小异。
西门没说话,脚下一个错步,已经站在床尾,双手高举着那个黑色纸袋,全神贯注于那张床上。
6 古床秘密
邓老板吓了一跳,杂志扔在一边,大叫:“干什么你们?”随即翻身下床,顺手抄起床边上的一根铁棍,满脸凶神恶煞般的狰狞。他的身材不高,但肩膀宽厚,孔武有力,握着铁棍的手青筋粗大突兀。
司徒微笑着摆手:“邓老板别慌,我这位朋友是阴阳师,常有惊人之举,不过手里有钱,对你的古式家具很感兴趣,这可是笔大生意啊?”他向前迈了一大步,站在床头,同时将邓老板的铁棍夺下,扔在一边。
司徒曾经是S市武术协会的总教练,对付邓老板这样的,一个对一百个也没问题。
“怎么样?”他脸上开始冒汗,因为西门的姿势非常奇怪,鼻尖上已经滚落汗珠。
西门很小心地摇了摇头,舔了舔嘴唇问:“邓老板,你这床底下有什么?有……有没有死人用过的物件?”他半蹲下身子,用力吸吸鼻子,然后很肯定地说:“恶灵曾经匿藏在这里,我能确定,这里就是它的老巢,就在床下面!”
床上,平放着一张劣质的席梦思床垫,铺着一条颜色污浊的床单。司徒一挥手,整个床垫飞了起来,落在大厅中央。他露了这一手,邓老板尽管脸色难看,却不敢再说什么,退在一边,悻悻的自言自语。
从床的打造式样和雕花款式上来分析,应当是五六十年前的流行货色。板材是上等的核桃楸,纹理细腻,雕花精致,虽然经历了六十年的岁月洗礼,仍旧不变形、不褪色,显露出沉静平和的紫檀色。床的三面都有一尺高的围板,一面雕刻的是牡丹凤蝶,另外两面则是飞龙和云头。
“恶灵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就在床底下??”西门越发紧张,他的纸袋已经张开了口,颜色漆黑,在袋口上还画着四五道金色的符咒。
“那??我拖开床?”司徒抓住一条床腿。
西门突然作了个手势制止他,然后放低声音,柔声说:“朋友,我不知道你藏匿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很感激你刚才没伤害杜小姐。S学院里的血案跟你有关吗?或者,你也是被人迫害而死的?我是茅山派第七十七代西字辈弟子,冒昧过来,只想揭开几个无辜的人被杀之谜。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请勿见怪。”
杜薇听他如此说,后背凉风直冒,不过,床下没有任何回应,家具店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吧嗒??”是司徒的汗珠滴落在床板上的声音。
西门挥手,司徒单臂发力,嗤啦一声,把床拖得急速离地五尺。第二次发力时,床已经完全离开原地,被拖到了大厅中央,跟那张脏兮兮的床垫并排在一起。
床下的地面很脏,几只怕光的潮虫惊慌地四散奔逃,再有就是三四本废旧**杂志胡乱扔着,还有一双烂了的拖鞋……
西门满脸疑惑地站起来,因为他没能从这里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邓老板见西门没发现什么,叫嚣起来:“你这人!捉鬼捉鬼,床弄坏了你得赔我!跟人家学了三天两头的艺,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也学人家捉鬼,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他伸手捡起**杂志,偷偷瞄着杜薇的细腰,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司徒发怒,在他肩膀上一推,喝道:“东西坏了我负责赔!再胡说八道,我一巴掌废了你??”他是S市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当然知道怎么应付邓老板这样的下三烂角色。
邓老板踉跄后退,跌坐在一张老式圈椅上,再不敢乱嚷。
“没有?跑了?”杜薇问,她不懂法术,但感觉不到那阵风的存在,也就是说那个向自己“借剪刀”的女鬼根本不在这里。
西门慢慢踱到古床前,伸手在床腿上拍了拍,发出“啪啪啪”的清脆响声。
司徒有些泄气,他对西门本来满怀信心,这下子出师不利,情绪大受挫折。
店里光线黯淡,再加上老式家具天生带着的晦涩阴霾气息,令每个人都感到不大舒服。杜薇低声问司徒:“舅舅,咱们先走吧?反正这里什么都没有!”
猛然间,西门单手一掀,笨重的木床侧立起来,布满蛛网的床底立刻暴露在他们眼前。这张床的设计十分古怪,在床底的正中央竟然有一个一尺高、五尺见方的暗格。连杜薇都看得出,暗格是主人专门设计出来盛放贵重东西的,这种隐蔽的设计在以前大户人家的家具里屡见不鲜。
“在暗格里?”杜薇大叫。
邓老板又开始嘿嘿地不屑地笑:“暗格里?告诉你们吧,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在这一行混了十几年,这么点常识都没有?就算有珠宝玉石,也早翻出来卖掉了。”
“你打开过?”司徒问,伸手在暗格底下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回声。
“哈哈,这你就外行了吧?暗格都是过去能工巧匠设计出来的,开启的方法至少超过一千种,而且根本不能硬来,一旦破坏暗格,整个家具都毁了。所以啊,每家做这个生意的,都懂得用X光扫描。这张床落在我手里,已经被扫描了不下二十次,几位死心了吧?”
西门在床前愣了几分钟,收起纸袋,直截了当地问:“这张床,你卖多少钱?”
司徒先晃了晃拳头,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两声。古旧家具市场里混的,很多就靠漫天要价发财,他懂得这一行的规矩,晃晃拳头的意思就是??“谁敢漫天要价,直接武力解决。”
邓老板收敛起自己的匪气:“司徒先生,您是行家,您来开价怎么样?”
司徒毫不客气,右手做了个“八”的姿势:“八千块,一口价。”
邓老板眨了眨小眼睛,不情愿地回答:“我从别人手里拿的时候,就不止这个数。司徒先生不是叫我为难吗?不过,您既然已经开价,我就……”
司徒不理他的胡扯,招呼一声,跟西门抬着木床离开。
十五分钟后,木床已经摆在司徒的客厅里,仍然侧立着。
司徒开了瓶红酒出来,手里是三个玻璃杯,他知道研究古床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所以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酒色殷红,一倒入杯子里,酒香直溢上来,连不嗜酒的杜薇都感叹道:“好香!舅舅,你的酒柜里真的都是当世无双的好酒!”
司徒的生活一直富足平安,他不吸烟、不,所以在饮酒这种唯一的嗜好上,要求极高。
西门始终抱着胳膊站在木床前,眉头一直皱着,不住地在那个暗格上敲打。他已经用抹布仔细擦拭过这张床,并且对可能开启暗格的部位细心研究过,可惜一无所获。每次敲打暗格,发出的都是“空空”的回音,足以证明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师叔,过来休息一会儿吧?”司徒招呼着,八千块对他是小意思,实在不行,他就请工人回来把床切割开算了,省得西门无谓地耗费脑细胞。
西门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端起一杯酒,轻轻晃动着,看杯子上挂满了酒浆。
“要不,我明天请人来,直接把床分解开来?就算暗格是空的,打开看看,也就放心了,行不行?”司徒已经失去了耐性。
暮色四沉,整个院落沉浸在昏黄里。
他们没开灯,一边浅啜着美酒,一边不住地打量着木床。
其实,杜薇很喜欢这样的古式家具,她是颇有文采的女生,一张古床上曾经发生过多少颠鸾倒凤或者是悲欢离合的故事,粗略一想,便足够她眉飞色舞,思如泉涌。可惜,宿舍狭小,只能睡单人床,否则直接把它抬女生楼去,肯定也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西门忽然回首望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摇头:“古式物件,不能一概论之。好多东西是通灵性的,一旦吸收了它前主人的精华,便永远附着在自身。物件转手的次数越多,物件吸附的杂质就越多。特别是??”他指向那张床,接着道:“这种东西,坚固耐用,在旧货市场上流通,往往三四年内就易主一次。谁都想像不出,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躺在这床上的是什么人?如何死的?”
杜薇给他大煞风景的话说得不开心,低头喝酒。
西门低沉地又说下去:“大户人家很少出卖家具,只有床是例外。死人用过的床,他们往往以极低的木柴价格卖出去,任其流落坊间。如此做的目的,是让死人有可能招来的怨灵失去目标,让第二个使用这床的人成为替死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张床起码有三十几个主人,并且从第一任主人之后,后面的全部死得极其惨烈??谁?谁在外面?”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来不及放下酒杯,身子急速弹起。
门外无声无息,只有暮色渐渐侵入。
司徒与杜薇面面相觑,还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西门已经行云流水一样滑向门口,呼啦一声拉开门。
院子里一片黑沉沉的,向南面看,天空也是一片阴暗,无星无月。
“阴天,要下雨了吗?”杜薇忍不住问。
司徒啜了一口酒,慢慢摇头:“不会下雨,今天是七月十五,等一会儿,必定能出月亮。”
杜薇浑身一颤,她自小就从舅舅嘴里知道,七月十五是鬼节。万鬼之门打开,鬼魂们出来享受世人烧化的食物、钱粮、衣服,就像中国人的春节除夕一样。
门一直开着,暮色滚滚涌进来,西门如同站在黑色的浪潮里,屹立不动。
“师叔,你发现了什么?”司徒忍不住站起来。这里很少有朋友造访,如果是鬼魂,那就更说不过去了,茅山派的传人在此,庭园房屋布置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鬼魂进来,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以为是西门神经过敏,抑或是对自己的法术不放心。
他起身去开灯,西门摇头:“司徒,不要开灯,是我们的朋友到了。”
院子里唰的跳起了一盏鬼火,绿莹莹的,就在阴阳鱼的鱼池旁边,忽上忽下地跳动着,诡谲阴森。
杜薇如同进入了恐怖电影的情节,鬼火、古床、恶灵、鬼叫声??幸好,身边有两大杀鬼高手在,她根本无须担心,放心看戏好了。
鬼火越烧越大,起初像个拳头,后来已经变得像人头那么大。向火光里仔细看,竟然是个有鼻子有眼的人头。只是火光跳跃飘忽,看不清是男是女。整个院子里,只有那团鬼火在烧,把旁边的花树照耀得一片诡谲的绿色。
“朋友,既然来了,有话直说,不必搞什么花样。我们是茅山派的,请你认准招牌再来,免得招致杀身之祸。”西门的话十分温柔,但屹立的身姿却坚定无比。
“那是……我的床……好好的在隔壁……你们弄来……我回不了家了,求求你……把床再放回去……否则我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在这个院子里飘荡下去……”是那个女鬼的声音。
杜薇汗毛直竖,仗着舅舅在身边,大声喝问:“喂,我的同学是你杀死的吗?你是不是一直潜藏在钟楼里?”
鬼火一闪,几乎扑进客厅里来。
西门双臂一展,手指捏诀,嘴里念念有词,喝了声:“去??”
鬼火被他一喝,急速后退,散成五六片更小的火焰,其中一片更是落在鱼池里,砰的一声爆裂,然后便星星点点地焰火一般地消失。
杜薇吓得眼睛一眨,幸好司徒已经揽着她的肩膀,用力抱紧。
“朋友,别硬来,如果在学院杀人行凶的不是你,我们就没有恶意。”西门语句清晰,井井有条。
“不是我……我自己给人害死……一直被禁锢着……给我把剪刀好吗……我要剪开绳索,去找凶手偿命……”那个声音在苦苦哀求,触动了杜薇恻隐之心,又叫:“剪刀可以给你,但你得说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躲在钟楼里,还有,你知道‘鬼月光’是怎么回事吗?”
院子里忽然刮起了大风,一棵碗口粗的石榴树被从中折断,发出咔啦一声巨响。那团鬼火瞬间被风卷出院子,向西急速逃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