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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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佳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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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琅与他食同桌,寝同床,亲密无间,从回到山庄众人就这么暗中议论。而他左右不了他们的行动,决定不了他们的想法,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做什么都根本限制不了那人,所以他彻底放弃了所有难平的心绪。
强自压下心内的冰冷,雒棠平静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庄主无关。”
苏琅惊道:“是你自己的决定?难道不是无寒的授命安排?”他这些日子从来没从殷无寒口中听说过一句关于雒棠的事情,还以为是殷无寒为了身退特地周全谋划,此时得知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当然很意外。
雒棠干笑道:“当然不是,这世上还没有谁可以命令安排我,全是我自己引火上身、自寻麻烦。”
殷无寒哼出一声冷笑,抬头看他:“你知道就好。”
这声冷笑宛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入雒棠的心间,可惜雒棠心里已经麻木,殷无寒以什么态度待他,他都不足为奇。
殷无寒复又低头喝粥,随声道:“你也可以过来吃点东西。”
殷无寒口气突然变柔,苏琅费解,但他似乎在两人僵持的对话中发现一点什么,心下暗暗揣测。
雒棠却坐着不动,死也不想过去坐在他们俩旁边:“看来庄主近来很安心也很开心了?”
殷无寒道:“拜你所赐,我也早想远离是非了。”
苏琅忍不住问道:“就不知雒棠公子此次归来是为了何事?”
雒棠正色道:“本来是为了万叶山庄的事,”他顿一下,终于看了苏琅一眼,“既然苏坛主也在,正好也有另有一事相托。”



26、【二十六】

随殷无寒走入书房的路上,雒棠几乎能感觉到暗地里投射出的目光和听不到的窃窃私语,一切都无疑表达着迷一种质问:这个人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能看到侍从丫鬟们私下里交头接耳,却在他所到之处四散而开,他能听到看守后园的小仆语漏龌龊,甚至地锦水苏也生分他,怀着无法理解的心情冷待他。
人人避之不及的态度,四处丛生的风言风语,就算空桑山庄犹如一座孤立与塞漠外的城池,世间百态也在其中应有尽有,流言蜚语是到那个角落都不会销声匿迹的。
可当殷无寒关上书房的门,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那一切风风雨雨似乎都被彻底关在了门外。
雒棠屏声静气,无言出神地看着殷无寒的背影,他直挺的背影宁静而出尘,似不属于这些纷纷扰扰,不曾惹起世间的一粒尘埃。
“要想除掉万叶山庄,首先应该斩尽吴家堡这个后患。”他一开口,却又注定逃不开心狠手辣的残酷计谋,那些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雒棠知道,殷无寒窥探万叶山庄岂止短短几年,作为决意要拔除的宿敌之一,近十年来他韬光养晦暗观其变,对于万叶山庄一举一动已是了如指掌。
这也正是他回到山庄的原因。能这么清楚万叶山庄内情而又与之为敌的人,非殷无寒莫属。
而现在,雒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完成它。他要拔去扎在殷无寒和山庄上下人等心中的毒针,一劳永逸,今后不再为其所困。
雒棠恍惚了刹那,再回神时,眼前那人已敛了方才气定神闲的神情,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轩昂自傲。
“你有在听我说话么?”殷无寒对雒棠的神思飘离略有不满,语气冷了几分,一只手撑上身前的桌案倾身问道。
雒棠盯着他那只手,心中一动,突然瞬步前移,闪电般扣住他那只手腕。
殷无寒僵了一下,随而明白他意图,淡然笑道:“原来你还没有忘记你毒害饲主的行径。”
雒棠微微用力,掌中的手并没有多少反击余力,这种程度至多只有殷无寒从前五成的功力,他抬头对上他阴冷深邃的眸子:“你为何没有解毒?”
“解药在你那里,我怎么解毒?”殷无寒任他压握住手背,徐徐运了一口气,施施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大半年的时间,殷无寒自身能化去五分毒性,已经说明了他深厚的内修,只是……
“以你的本事,会找不到解药?”雒棠放开他的手追问。
“你以为荼罗软筋散是何物?它是山庄的独门秘药,解药珍贵数量稀少,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虽然这么解释,雒棠还是有一种他故意为之的感觉。
“你没有真心想去寻找解药,自然就找不到了,荼罗软筋散的解药未必只有地锦那里才有,而且,没有解药总会有解药的药方……”
殷无寒戏谑着打断他的话:“拿着解药的人还来说这种风凉话?我就是不想去寻怎样?你在外已立下杀人如麻、所向披靡的威名,我还担心什么?一身武功也没什么大用,也一样过得闲适清净,万事不用操心。”
殷无寒每每在雒棠心猿意马的时候无情驳斥,都能使他生生按下心中真意,这回也不例外。
见雒棠一时被他的连珠反驳震得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殷无寒便抬手一晃,在袖口取出一方细软的白色绢布抖开来。
也不知是他何时备好的,或是随身携带?
待细绢完全铺展在案上,雒棠方看清这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地图,图中标示详尽,院落房舍、苑囿亭台、萦回曲径,连一条小路都没有放过。
殷无寒按平褶皱,指尖点着那地图解释道:“这就是万叶山庄的地形图。”
说罢嘴角一提,仿佛这地图是他的一幅得意之作,正待会欣赏的人来感叹,而他又能不动声色承受赞誉。
雒棠也正认真用目光描划那些错综的地形,道出心中所悟:“万叶山庄的西侧偏门果然不该贸然作为退路,”看来他是发觉了自己之前遭遇挫败的原因,“山庄南北两边虽然易取但相距甚远,也不能分两路攻入,那样会分散我方人马……”
“所以今日交给你这幅地图,你尽可以利用其中错漏找到万叶山庄地形上的弱点。”殷无寒有条不紊道,“此是其一。”
“其二我刚才说过,万叶山庄与吴家堡暗通曲款多年,外人鲜有知晓,而吴家堡与万叶山庄相比,易与许多。”
不等雒棠置喙,殷无寒又指向地图上东北方向标出的一处深池:“此处看似无路,其实有一条只有万叶山庄中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密道,入口就在池边花坛处……”
雒棠静静听着,听他接下来还能吐出什么冷嘲热讽来。
只听他缓缓道:“到时万一不济,你可以心怀侥幸从此处逃逸,为自己留一条生路。”
“留的怕不是生路,而是一条残命吧?”雒棠眉头一紧,却笑着问。
“万叶山庄的实力绝不可小觑,”殷无寒就事论事,冷眸一抬道,“如果你拼到最后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就可以从此处捡回一次生机,保住你这条命。”
“我的命对庄主而言毫无价值,你何必多此一举?”雒棠依然笑着。
“你现在是我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我要杀的人你皆一一替我铲除,怎么能说你毫无价值呢?”
“庄主真是一番美意啊,”雒棠也冷颜相讥道,“那只能说明我这种作为如了你的意了,当初你将我们兄弟二人带回山庄费尽心思培养,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你明白就好。”殷无寒直起身来背将过去,“既然你明白,你就可以走了。”
见殷无寒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雒棠苦笑一下,折起桌上的地形图,退后两步,决然恨恨道:“我就算拼上一条命,也绝不会从你所说的地方逃走,死也不会!”
莫名的,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下一刻,那个叹息又瞬时隐匿无踪。
就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一般。
殷无寒定然不动道:“做不做是你的事,我的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雒棠墨色的瞳中闪过一抹厉色,一如他下定的决心一般利落,他最后看一眼默然长立的殷无寒,退身而出掩上了门。
没有立即离开山庄,雒棠折身朝他与叶栾从前所居的院落走去。
山庄的这个时节是如此无情,说冷就冷下来了,没有一点对夏日的眷恋挽留,雒棠在悄然侵体的萧寒中推开吱呀的木门,眼前的颓败使他的心又一下子坠入冰窟。
小院中已经一片荒芜,了无生气,野草蔓生,门板上结着蛛丝,看来,此处自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殷无寒也不曾想过派遣下人来打扫修葺。雒棠的踩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疯长的蒿草早已像他疯狂的心魂,像他再也无法回头的意念,干枯了依然强硬地丛生着,想掩盖住秋意无法阻止的凄凉,可是,它们本身就已经是凄凉的景象了。
身后有个影子慢吞吞出现在门槛处。
“三公子,你跑到这个没人的地方做什么,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么?”玉面锦衣,举止翩翩,那人正是苏琅。
雒棠笑了一声,哑声道:“这虽然是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可是这里或许正是我的归宿。”
苏琅不解。
雒棠不再继续解释下去,转而道:“雒棠原本是有事要与苏琅公子请教,可惜你我交情非深,你未必能答应我。”
苏琅挑了唇角笑道:“哦?想必雒棠公子所道之事举足轻重,非同寻常了?”
雒棠道:“此事对苏坛主而言不值一提,对雒棠却至关重要。”
“不妨说来听听。”
雒棠顿了顿,道:“我想请苏坛主不要再为难单儿了。”
苏琅虽有些意外,却也并不十分吃惊:“我还以为你一开口就要问叶栾之事呢,不想你先想到的,竟是我那小师弟啊,这还真奇了。”
冷风拂来,乱生的野草簌簌拂动,雒棠的袖袍被带起而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倏尔沉下,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不瞒苏公子,叶栾身陷毒咒已经太深,连你一门之主都无计可施,我来求你又有什么用呢?我反而希望不要再有人去打扰他和苍衡了,他们那样活着未必不好,有着苍衡的宠爱和珍惜他就算是个傻瓜,也是最快乐的傻瓜,可是如果真有一日他恢复了神智,以他的心性必定恨苍衡入骨,将他碎尸万段也难以平复心中的仇恨,这又是何苦呢?深恋之人一夕间骤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当真不愿意看到。”
苏琅与雒棠的交流向来甚少,二人之间自相识就充满了无端的沟壑与距离感,如今雒棠道出此番真心话来,苏琅不禁沉默呆怔,直直瞪着起伏的乱草里他颀长坚定的背影,躯体里好像蕴着一团看不见的火焰。
而雒棠还兀自沉浸在对叶栾遭遇的慨叹和担忧中,久久方才回神,闻苏琅不语,他反过身,走近他道:“但是单儿与小栾不一样,他未涉世事,心思单纯,形同一张未染墨的白纸,如果我们能好好待他,他的将来便不会再步入这种血雨腥风中,无论怎样,你们师出同门,苏公子若是一点情面也不留,我就要用我的方法去找他了。”
落了好一个威胁的口吻啊,苏琅才想起,这个在他眼中早已脱去少年青涩的俊朗男人,现今已经掌握了空桑山庄不少兵力,虽然他与殷无寒的关系不一般,可是,他却没有把握说服殷无寒一下子收回雒棠的权力,如果雒棠真的为单儿去大闹他的总坛,也未必没有可能。
苏琅上扬的丰润嘴角弯了下来,苦笑着道:“三公子如今独当一面了,苏琅怎么敢得罪呢?只是我那小师弟早已于十天前逃出白石坛下落不明了,我先和你说清楚,这可不是我赶他走……是看守他的人没有留意……”
“看守他的人?”雒棠截住他的话不放,“你果然还是把他囚禁起来了……”
“要不然,雒棠公子会以为以在下的立场会怎样厚待他?”苏琅语下是说不出的圆滑。
雒棠却也没有对此过多纠缠:“那你便告诉我他逃向了哪里,我自会去寻他,望坛主不要插手。”
苏琅道:“单儿逃脱之后我也派人搜寻了他的下落,只大概查出他是朝东而去,既然雒棠公子不要苏某插手,我收回手下便是,今后也不再过问。”
一句话,苏琅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雒棠微微摇头轻嗤,不知是对他在感情上持有偏见,还是不认同他的举止,再度沉吟不语。
雒棠转念,在心中大概谋划出不日启程的线路。
“要想攻克万叶山庄,必先除去吴家堡。”殷无寒的话浮现雒棠脑际。
那么,便先取吴家堡为上。
吴家堡在空桑东北方向,雒棠决定自东向北折上,一路上也可打听单儿下落。
就不知单儿对外界传言知之多少,他们数月未见,脾性单纯的他,是不是还会认下他的雒棠大哥?



27、【二十八】

【二十七】
再次出发的雒棠并没有与殷无寒作别,他独自一人在从前所居的院落辗转一夜,天未明时就悄声离去了,临走时只带了山庄一部分精锐人马,一路打马东去,意在更好的藏匿行踪。
他隐隐感知以殷无寒的谨小慎微,必会暗中派遣监视的人手,因此不由担忧他如果得知单儿下落,也会为难他,于是加紧了找寻单儿的行程,一日向东疾行近百里,路过不少村落市镇,都全然没有单儿的消息。
而空桑山庄内,寄情塞漠悠哉无比的苏琅也彻底放手,收回了搜寻单儿的手下,单儿与他本没有什么威胁,无味的鸡肋罢了,他倒是觉得殷无寒近日来在偷偷忙碌着什么,与他玩乐消闲的时日比前日减少了一些。
只说那晚,他就不知半夜三更去了哪里,独来独往,颇为蹊跷。甚至有一日他在天际将明时才悄然回来,似乎在装作没有离去过一般在苏琅旁边躺好直至天色大亮。
有时殷无寒不动声色而去,苏琅便立刻能够警觉而醒,待他翻身坐起,殷无寒却已不见了踪影,枯坐在空空的床榻上苏琅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满腹怨气、心盼君归的小媳妇,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生者闷气也无处可泄。
这一日他终忍不住了,在殷无寒披着一身寒气自窗口跳入房内,朝床边走来时,便猛然一下跳起来,扑上一步按住殷无寒的一条胳膊恨恨问道:“你去哪里了?”
殷无寒滑开他的手淡淡道:“我早知你知晓我行动之事,假装至此,你也不累?”
苏琅愣住。
殷无寒看着他发红的玉面不知怎地竟然笑了,可是那笑有些怪异,虽然绝美,苏琅心里却在发毛。
“你既然知道,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
“你猜呢?”殷无寒何时还有了这种玩笑的兴趣,当真难得。
苏琅心里嘀咕,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想插手枭阳宫的事情,是不是?”
“枭阳宫与山庄从未断了联络,二者可谓唇齿相依,一个若是被正派所灭,另一个也就离覆灭不远了。”殷无寒正色,目透阴冷。
“尽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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