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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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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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想,他不愿意碰你,不也是因为在乎你么?”

“不,不像。”容萤直摇头,“一点也不像……”

“你知道么,他小时候救了我。”她枕在胳膊上,偏头望着潺潺的溪水,眸色柔和,“我从那时就以为,长大之后会嫁给他。”

陆阳对她来说就是生命里的救赎。

他曾经把她从泥潭拉了起来,然后又抛到了一边。

“原来不是所有的报答,都能被接受的。”

宜安静静听着,什么都没再说,最后她伸出手拍拍容萤的背脊。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样。

“我是不会感激你的。”她固执地把脸别过去。

宜安嗯了一声,平淡道:“我也很讨厌你。”

容萤把脸埋到手臂中,唇角带了点若有似无的苦笑。

后半夜,她们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吹冷风。容萤盯着水面上倒映的月光,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可以倾诉的闺中密友,唯一能够理解她的,却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是何等的讽刺。

幼年时听母亲讲到,有人的命格上属天煞孤星,六亲无缘,婚姻难就,她看看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觉得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段日子是容萤过得最消极的时候,记忆里,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厌世过。以至于后来想起,会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敬。

毕竟再也不会有这么一段时光,让她如此真挚的去为一个人而伤心了。

上元这天,伯方把陆阳约出来吃酒,站在酒楼的露台上,他也问出了那句话。

“你和小郡主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摇头说没怎么。

“你不用避着我,好歹比那几个毛头小子多吃了十几年的饭,这种事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伯方倚在栏杆上,言语里含了些戏谑,“我竟不知你也好一口啊。”

陆阳捏着酒杯,脸色有点难看,他忙改口:“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伯方撑着头瞧他,神色沉静下来:“不过,说句实话,我挺高兴的。”

“嗯?”

他淡笑解释:“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以前的你,讨厌小孩子,也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做事又冲动,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陆阳:“……”

“陆阳,你变温柔了。”伯方轻声道,“比起从前,我更欣赏现在的你,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有点陌生。”

“你为了帮小郡主,太过拼命了。”

他垂下眼睑盯着杯中酒水,没有言语。

“虽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他温和道,“但是别把什么事都独自揽下来,咱们是朋友,还有小郡主、天儒和阿泽,大家是一家人,若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陆阳闻言一怔,良久他低低应声:“我会的。”随后举杯一口饮尽。

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过完,陆阳便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练兵之中,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半月之后明德皇帝出征的旨意就放了下来,他整顿好兵马,磨砺戟刃,预备拔营。

然而就在出征前一天的早上,韩秦带来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端王爷带大军回来了!”

他本是在西北镇守,不得圣旨不能回京,眼下竟悄无声息地逼近京城,这无异于是抗旨。而理由无外乎有二,其一是战败而归,其二便是另有图谋。

以他对端王的了解,哪怕吃了败仗他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这么说就只能是……

陆阳把手里的地图放下:“再去探。”

“是。”

县衙之内,容萤则是从一个巡街的小捕快口中得知此事的。

“据说那外城已经都被围住了,乌泱泱的大批人马,沿着城壕堵了一圈。如今城门紧闭,进不去出不来,瞧这情形,王爷是要围城啊。”

听他讲起来惊心动魄的,她不禁问:“护城的羽林军呢?”

“在着呢,城上城下刀剑对峙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小捕快吃了口茶润嗓子,“王爷的大军是赶的夜路,趁大冬天亮得晚,悄悄从泉木山上绕过来,也不打火把,到辰时初刻守城的官兵转头那么一望——好家伙,这阵势差点没把人吓死。”

北大营的兵马原本有五万的,前几年增援西北拨了一万,后来周朗带人镇守淮南又去了两万,现如今只剩两万了。南大营更不用说,本就三万的人,还疏于操练,临阵磨枪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如此看来,这个表面繁华的大郕其实不过是个花架子,不堪一击。

“他们一共有多少兵马?”

小捕快为难地摇头:“不知道啊,亏得我们这地方小,暂时还安全。”

裴天儒伸手在她肩头摁了摁,说:“别担心。”

容萤看了他一眼:“我不担心。”

真奇怪,她现在心中异常的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激不起波澜了一样。

当天傍晚,宜安找到她,依旧是在那个小矮坡上,她伸直了腿坐在那里,长裙下露出一双精致的绣鞋。

“我爹爹回来了。”

容萤神色未变,依旧琢磨着她的鞋,“我知道。”

宜安皱了皱眉,略显迟疑:“你不走么?”

她不解地转过头:“怎么,你打算去告密?”

后者冷笑了一下:“要告密还用把你找到这里来?”

容萤淡淡地晃荡了两下脚,其中一只绣鞋不经意脱落,啪的一声掉落在溪水中,顺水缓缓往下流。

她说:“我会杀了你爹的。”

水声平缓而清晰,远处的山林格外宁静,寒冷的冬季万籁俱寂,周遭似乎静止了,等风吹到脸上时才发觉时间是在流逝的。

宜安的表情很冷漠,容萤也不看她:“我若有一日杀了你爹,你会怎样?”

她不答反问:“你也会杀了我吗?”

“不会。”说完,又补充,“但我不喜欢你。”

她语气很坚决:“我不会让你杀了我爹的。”

容萤笑着嗯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

她说没办法,宜安却不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到最后彼此都厌恶着对方,这样也好,等某天不得已要站在对立的两端,也不会有犹豫和遗憾。

*

深夜里,营帐之中,孤灯昏暗不明,陆阳听完韩秦的禀报后面色愈加暗沉。

“将军,南大营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咱们怎么办?”

西北平乱端王足足磨蹭了五年,早该知道不对劲了,先前他只猜他必然在暗中筹备,养精蓄锐,但陆阳没料到他竟会和胡人勾结。

除了城外的兵马,京都以北的永宁、广宁皆是胡人,送君廊更有大批外族士卒,看样子这次他是下了血本,势在必得。

打吗?

一定要打!

他手里的兵马虽然不多,若拼死一搏还是能挣到些许机会,眼下目的只在端王一人身上,又有大军做掩护,冲进皇城并不难。

只要能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种痛快与解脱感让他闭目深深吸了口气。

但是在此之前,得想办法把容萤送走。当初端王被禁足皆因她而起,虽已过去多年,可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借此铲除异己。

陆阳将手中的图纸搁下,朝韩秦示意:“今晚你留下来,若有什么指示我会派人告诉你。”

“好。”

“再挑十来个身手好的,机灵点的人随我去一趟永都县。”

当夜,容萤站在门口看到陆阳在和伯方说些什么,院外黑压压的站着不少人,身板挺得笔直。被这动静吵醒,岳泽和裴天儒从隔壁房间探出头,狐疑地问:“出什么事了?”

裴天儒低声揣测:“那些人像是北大营的将士……”

“是陆阳?”岳泽皱眉,“他跑这儿来作甚么?”

听明了来意,伯方咬着唇琢磨了一会儿,“你的顾虑我知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咱们怎么说也还能智取的吧?”

“我不能再等了,已经等不了了。”陆阳摇头轻叹,转眼见到容萤,他僵了僵,到底还是走了上去。

快有一个月没有这样与她相视说话了,他心中既忐忑又有几分期盼。等靠近时,容萤扬起小脸来看他,神色平淡。

“萤萤……”起了个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陆阳暗自斟酌着语句,“端王返京的事你也听说了,等明日入了夜,我的人会送你南下。方才我已给周将军写了信,到时你去找他,就在淮南避一段时日。”

“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容萤揪住他衣摆,“一起走。”

陆阳紧紧握住拳头,咬着牙把她的手松开,“你好好保重。”

此言一出,容萤就再也没抬起头来。陆阳却很是珍惜地打量着她,从发丝,到耳垂再到不甚清晰的轮廓……他想好好的记在心里。

这一走,还不知有没有命能再见她。

自己那些掩埋着的秘密大约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知道也好,让她这辈子安稳,是他五年前获得重生时就有的愿望。

如今,愿望便要达成了。

☆、第42章 【与君别】

陆阳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摁了一下,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了头,这一瞬间的画面,灯光,县衙,小院,少女。

似曾相识!

又来了!

又是这种感觉……

陆阳摊开手摁住太阳穴,难道在那个七年里,他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过容萤吗?!

他闭目静静回想。

上次出现这般情况是什么时候?

依稀记得是在襄阳城外的小镇子里,陪她在买荷包肉的那日。

这种画面定格,又一闪而过的情形,五年来很少再遇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军?”随行的士卒见他久久立在原处,模样似乎很难受。

陆阳颦眉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心中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是什么。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么?

再回首时,容萤已经进了屋,房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关上,灯光很快熄灭。

“走吧。”

只有一天的时间部署,事情显得非常紧迫,陆阳也顾不得其他,赶回军营与韩秦一同商量着该从何处下手,又连夜调兵遣将,分派任务。

他们所处的小镇距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但对方顾及着这边的人数,一时半刻不会贸然进犯,可打过来是迟早的事,除非他缴械倒戈……自然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端王最主要目的是攻下京都,他们这边暂不是考虑范围之内,尚还安全。一宿未眠,羊皮地图上星星点点都是他画的标注,然而翌日清晨,底下便有将士来报。

“南大营向四皇子投诚了!”

韩秦一拳头砸在柱子上,咬牙切齿:“庄朝这个懦夫!”

这姓庄的向来无勇无谋,他会有此举动陆阳并不意外,只是没料到他倒戈得如此之快。

眼下端王所带的兵马众多,已超过十万,再加上胡人,怕是有十一二三,他这两万人不过杯水车薪,想来想去仍是夜袭比较靠谱。

陆阳在琢磨战术之时,容萤那边也在忙着给她收拾行李。

姑娘家极少出这么远的门,可忙坏了伯方,一大早出去买了不少东西,一面打包一面念道:“天气如此之冷,马车上又不能放火炉,若冻坏了该如何是好,还是多带两条毯子吧;这包药是治风寒的,这包是退烧的,我一样给你备了四包你带上;还有这煮茶烧水的小壶……啊,姑娘家怎能不带镜子呢,你等等,我去买一块。”

岳泽把那一大袋东西打了个结,又提醒他:“茶叶和糖果。”

“哦,对对对。”伯方一拍脑门儿,“还有茶叶和点心,差点忘了,我去去就回。”

饶是说了不用了,却怎么拦也拦不住,容萤望着他的背影暗叹口气。

“都是些小玩意儿,去淮南路途可远着呢。”岳泽笑说,“你多带点吧,也省得路上再买。”

他收拾完,补上一句,“等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容萤望向别处,似乎没有听到,岳泽倒也不懊恼,笑了笑仍旧忙碌。

趁着他被别的事分神,容萤走到裴天儒身旁,压低嗓音:“饭后在石桥下等我,有话说。”

后者面色不改,微微颔首。

午后的永都县显得特别慵懒,长乐桥旁绿柳成荫,随风轻拂。

裴天儒身形很清瘦,但长得高,瘦长瘦长的一个人。他从小就体弱,宽大的袍子罩在肩头更显得他单薄。

附近没有行人,异常安静。容萤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迎着风走向他。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表情如旧,“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阿泽?”

“他不行。”容萤很干脆的摇头,“他喜欢我。”

“喜欢你不是更好么?”

“正因为他喜欢我,我才不能让他帮忙。”

他问为什么。

“若是寻常朋友帮忙,欠的不过是人情债;但我若找他,无论是他心中或是旁人心中皆会认为我是在利用他对我的这份感情,哪怕我并不是那样想,这个私心却终究避不开。”

裴天儒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理由感到意外,“你就准备和他划得那么干净?”

“那不然呢?”容萤也很无奈,“对他好?和他说说笑笑?然后又告诉他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这算什么?”

他唇边难得含了分笑意,目光也比平时柔和许多:“你说得对……容萤,我果然没看错你。”

“我若是真喜欢他,也轮不到旁人了。”她笑得很挑衅。

他们俩相视而笑,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偶遇知音的庆幸。

“可我不比他好说话。”裴天儒淡淡地望着她,“你找我帮忙,我也是有条件的。”

“这个没问题,要什么,随你开。”

“我要你,这个人。”他说。

容萤沉默了片刻,眯眼瞧他,半晌才笑道:“行。”

马车是在天刚黑时启程的,从驾车的车夫到伺候的小厮,以及左右跟着的几名护卫,无一不是军营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个阵势宛如铜墙铁壁,想让人不放心都难。

陆阳站在夜色里目送那架车远去,原本还想多派些人手,又怕太过惹眼适得其反。就这么呆呆出了一阵神,他不敢久留,很快返回了营帐。

校场上,几盏灯笼昏黄幽暗,穿着皮甲的士卒们一个个笔直而立,光照在脸上,有肃杀,有森然,还有一股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斗,上万的将士很可能会在今晚死伤无数。眼下众人皆是怀着必死之心,面上毫无表情。

陆阳换好了战袍,金甲在身,朔气寒光。韩秦打起帘子进帐,“将军,咱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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