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
“喝水么?”
“嗯……不渴。”
“那,歇会儿?”
她环顾四周,忽然红着脸说,“我……我想小解。”
陆阳闻言微怔,眸色有细微的变化,容萤即刻补充道:“向你保证,我不会乱跑的。”
他仍旧犹豫不决,眼见她偷偷瞟着自己,最后还是颔首:“别走太远,注意安全。”
“好,你放心。”她说得信誓旦旦,起身拍拍衣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路旁的林子里迈。初秋草木微黄,却还没有尽数凋零,高高的野蒿很快便把她的身影覆盖住。
陆阳抱着双臂,侧过身子等待。马儿正低头在啃食地上的草,微风轻拂,漫天都是枯叶,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在原处抬眸唤了几声,林中无人应答。尽管内心已经有了答案,陆阳还是上前去拨开杂草,视线所及之处,早已看不到容萤。
他轻叹出声。
就知道会是这样……
*
坡下有一条小河,容萤沿着河水一路狂奔。之前因为山洪的缘故,他们走的就是这条道,如今再顺水跑回去就能到铜仁府,她在那里歇过几日,知府应该是认识自己的。
只不过,坐马车和走路回去能相差多久的时间,她心里完全没有谱。
天空初初发亮,跑了许久,容萤累得不行,一面拿袖子擦汗,一面回头张望。那人没有追上来,她庆幸不已,于是放缓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在草地上行走。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身上,丝毫没有暖意,反而让人感到寒冷。脑中还闪着昨夜里的那些画面,仅仅只是回想,已觉得毛骨悚然。
究竟是谁要他们一家的性命?
父亲贵为王爷,身份摆在那儿,一般的宵小肯定不敢打这个念头。要说与何人结仇,那更加不可能了。
自打他封王以来就被遣到南方的封地,距离京师有万里之遥,到现在已十五个年头,机会多的是,对方犯不着挑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下手。
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远在京城中的那些人。
她驻足,抬头望向北方。
太子是在上年春天病故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死于疾病,爹爹在家中很有一番说辞。总而言之,目下皇城里缺少一位储君,虽然母妃没向她提起过,但这次皇爷爷传召进京,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帝王家的心,当真够狠啊。
容萤将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深嵌入肉中,有刺骨的疼痛。
痛些才好,痛些才记得清晰。
哪怕是流着同样的血,他们都能下如此毒手,可见生在皇家并不算是什么幸事。
还好,她活下来了。
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总有一日,自己一定会手刃仇人。
容萤痛痛快快地深吸口气,把眼角的泪花擦干净。
她不能再哭了,如今宁王这一脉只剩下她一个人,往后的路还有很长,不能在这里倒下。
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容萤坚定地迈开步子朝前走。就在此时,草丛里隐隐有响动,她抬手把面前的蒿草一掀。很不巧,对方刚好也拨开杂草,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愣了愣。
容萤飞快地将他打扮上下一扫,一身黑衣,在夜里不算突出,可在白天就尤为醒目。她反应过来,转身想跑,殊不料对方出手极快,揪住她的头发。
钻心的疼痛从头皮往上冒,容萤疼得直咬牙,愣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发丝竟生生被他拽下来一把。
脚踩了个空,她从陡坡上往下滚,眼前天旋地转,偶尔还有石块自手肘边划过。不远处听得方才的黑衣人朗声道:“南平郡主在这里!”
怎么办?
想不到这群人居然找了她一个晚上!
容萤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周身都是泥,或许还混了血,牙齿无缘无故的打颤。她拖着两条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疼痛难忍。
好难受,走不动了……
方才还那么豪气干云地发誓要为爹娘报仇来着,难道老天这么快就要送她去一家团聚了?不至于吧!
背后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大约他们已开始从坡上下来。
心里着急,越急越慌,脚踝疼得刺骨,也许是摔断了,也许是骨折。容萤实在是没了力气,整个身子作势就要往前倒……手腕忽然一紧,有人一把擒住她,猛地将她拽到旁边的草丛之中。
柔和的气息在四肢百骸里蔓延,陌生的怀抱坚实又温暖,容萤转过头,正撞上对方的唇角,她定了定神,随后讶然不已。
是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一定要搞事情。
男主觉得他的心真的好累……
我的媳妇不理解我。
然而我却还要养大她,传说中的童养夫诶,这是!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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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大大和好基友们的打赏,么么哒!!
☆、【万重山】
陆阳颦着眉,食指放在唇上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外面的脚步渐近,容萤忙捂住嘴,紧张地点了点头。
“人呢?瞧见人了么?”
这个地方得天独厚形成一道屏障,茂密的藤草足以盖住他们两个人,透过叶片间的缝隙能看清前面的黑影……人数还不少。
容萤担忧地拽紧他衣衫,陆阳伸手将她往怀中掩了掩,她索性就埋在他胸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陈铭不是说郡主在这附近的么?没看花眼吧?”
“笑话,她方才就在我跟前的,难道还有假?”
另一人冷笑:“你也有脸提,九岁的小丫头,在你跟前你都抓不住,真不知王爷养你做什么!”
王爷?
果然是她那几个叔伯所为。
容萤吃惊之余,禁不住狠狠合拢五指。
一群刺客忙碌了一宿,此时难免有怨气,三两句话之下皆动了怒。
“我警告你说话客气些,你若有能耐,倒是把人找来啊!”
“你当我不想?要是方才换做是我,早把她拿下了,岂会让兄弟们在这儿搜一个小孩子!”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办事不利了?!”
“难道不是么?”
原本盼着他们寻不到人能够早些离开,谁料这两个竟大有要在此地干一架的意思,照这么下去发现自己是迟早的事。容萤不由暗自叫苦,正缓缓抬起头时,冷不丁看见一抹隐在草丛中的青色,一对眼珠红得发亮,信子极有节奏的往外吐。
她连忙朝陆阳使眼色。
他其实早已发觉,奈何追兵就在旁边,此时但凡有丝毫动作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陆阳皱了皱眉,只冲她轻轻摇头。
青蛇缓缓挪了过来,容萤不敢再看,仍旧把头埋回去。
“比剑术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好啊,口气不小嘛,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那两人还吵个没完。
“多说无益,请吧!”
话音正落,剑气激起一阵疾风,树叶沙沙作响,有石块落在肩头。青蛇被砸中之后显然露出不悦的姿态,蛇信子越吐越快,陆阳心知不妙,急忙抬了抬臂膀,将容萤掩在身下。风还未停,左臂处便传来锥心刺骨的巨痛,不用低头也知道是被咬中了。
容萤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青蛇的嘴钉在他胳膊间,树影之下,他微微拧眉,除此以外竟无太大的表情变化。
刚要张口,陆阳就伸手将她嘴捂上,提醒她别出声。
刀光与剑影在身侧交织,容萤静静缩在他怀中,视线里的毒蛇凶悍非常,他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坐着,护着她的那条胳膊却半点没动弹。
河边二人正打得酣畅淋漓,眼见情况不对,终于有人出面制止,刀剑相撞,声音清脆。
“行了!要吵也不会挑个好的时间,眼下是你们胡闹的时候么!”来者将武器掷于地上,“再怎么说郡主也就只是个小姑娘,能跑多远?先把人找到,届时随你们打到天上去,我也懒得过问。”
说话的人似乎是极有身份,那两人很快收了手,皆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道了声是。
“傻愣着作甚么,还不赶快找人去!”
他俩忙各自将佩剑捡起,紧随其后。
山林中平静下来,有微风从脸旁吹过。陆阳再低头时,那条蛇已不见了踪影,手臂隐隐有麻木之感。因担心对方会半途折返,他足足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料着人已走远,陆阳这才松开容萤,俯身而出。
肩膀疼得厉害,他行至河边,撩起袖子准备处理伤口。容萤揪着衣摆在不远处观望,想了想,还是慢吞吞的跟上去。
陆阳正掬了捧水在手,余光发现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手上都有些轻伤,于是便将水泼了,走到她跟前。
“脚受伤了?”
容萤垂下头,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嗯。”
陆阳并未多说什么,挑了块干净的石头,扶她坐好,随即半跪在地上检查她小腿的伤势,骨头的位置不太对,才将将碰了一下她便倒抽口凉气。
容萤看他沉着张脸,不由担心:“该不是摔断了吧?”
“没有,脱臼了。”陆阳替她除掉鞋袜,“可能有些痛,忍着点。”
“哦。”
他手法很快,但听咔哒两声轻响,容萤还没来得及叫疼,腿就已经接好了。
她坐在石头上,兀自动了一下,脚踝尚有些许不适,不过已无大碍。刚抬头,便见陆阳从河边回来,拿帕子拧了水,蹲在她面前给她擦洗泥垢。
在坡上滚了好几圈,说不清此时究竟有多狼狈。陆阳将她脸和手背的泥土擦净,之后又解开她衣衫,将蹭破皮的地方一一清洗。比起早上,容萤现在安静了许多,不哭不闹,就那么沉默地看着他。眸中有探究,也有许多说不明白的情绪。
衣裳明显不能再穿了,陆阳除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仔细系好带子。
“他们还在找你,别再乱跑了,这一带不安全。”
虽是责备的话,但他的语气竟出奇的柔和。容萤裹紧袍子,垂着眼睑,声音闷闷的:“嗯。”
不经意瞥到他左肩,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你的伤……”
陆阳这才想起来,忙将袖摆卷上去,容萤瞪大了眼睛,看得分明,他结实的臂膀上一片青紫,两个深深的小孔凝着血,略有几分可怖。
陆阳眉峰微动,撩袍从靴边抽出一把小刀,毫不迟疑,又快又狠地从伤处划过去,深黑色的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淌。
耽搁太久,毒液扩散得很快,只能用这种方式将毒血放出来。好在那条蛇的毒性不强,否则他也挨不到现在。
刚打算清洗伤口,瞥见容萤神情微怔,陆阳以为是吓到了她,忙背过身去。
清澈的河水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自眼前缓缓流过,容萤盯着那片血色发了一会儿呆,等回过神时,陆阳已包扎好胳膊,放下袖子。
他起身朝这边走来,在她头顶上落下一个大大的黑影,容萤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他却先开了口:“他们近来会往南边搜,你最好北上,这样遇到的几率会小些。”
容萤闻言便是一愣,原以为他还会逼着自己跟他同行,连说辞都想好了,眼下听这口气……是不打算管她了?
“那你呢?”
陆阳摇了摇头:“我居无定所,去哪里都无妨。”言罢,他转身走到树下,抱着剑倚树而坐。
容萤见他闭上眼睛小憩,心中有些小窃喜,然而刚起身时,望着眼前茫茫的大山,她竟无法抬起脚。
自己一个人要怎么离开呢?铜仁府有多远,在什么地方,哪个方向,她全然不知。
冷风在背后猎猎的卷着,身上的衣衫很厚实,隐约带了一股浅淡的皂角香,容萤捏着袍子,转头去看陆阳。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看上去格外疲惫,脸色由于之前流血的缘故泛着苍白,因为衣服给了自己,只穿了件深衣,瞧着整个人很单薄。
容萤狠下心,别过头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河边那块染血的布条映入眼帘,是之前他清洗伤口时留下来的。她双脚一顿,钉在原地,咬住下唇,然后扭头往回跑。
毒素并未清干净,四肢无力。
陆阳靠在树上,本打算等容萤走远再跟上去,不料衣摆忽然被人牵了牵,他睁开眼,便见她巴巴儿地坐在一旁。
“怎么了?”
“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吧。”
听罢,陆阳倒是吃了一惊,两人四目相对,他终究没说什么,只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嗯。”
她担忧道:“……你不会丢下我吧?”
“不会。”
见他又靠了回去,容萤奇怪:“咱们现在不走么?”
“暂时不走……”陆阳合上双眼,“我歇会儿。”
他眼底下有一圈青黑,面容憔悴,不知是不是昨天一宿没睡。容萤琢磨了一阵,起身去寻了片叶子给他接水。
唇边触到一丝冰凉,陆阳一睁眼,看见她把水捧到跟前,怔忡之后生出些许感慨,垂头就着她的手喝了。
“多谢。”
“不客气。”容萤在他身边蹲下,“你好好休息,我替你守着。”
见她态度如此变化,陆阳多少猜出些缘由,笑得无奈,仍旧道:“多谢。”
这一觉不敢睡太久,他不过靠了片刻,等身体有了力气,便强打起精神,吹哨子将马匹唤来。
一路避开官道,直到傍晚黄昏,两人才抵达狮子坡附近的龙安镇,镇子不大,歇脚的客栈只有一家,陆阳把马交给店伙,领着容萤走进去。
大堂之内的人看到他二人进来,不由纷纷侧目。
毕竟陆阳一个大男人,只穿了件里衣,而外套却在容萤身上,难免瞧着奇怪。
掌柜的尚在低头算账,发现柜台前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这才抬头,对面的青年生得俊朗干净,然而双瞳却深沉幽暗,神色尤为清冷。
他忙问:“客官住店?”
陆阳点了一下头:“要两间房。”
“两间?”掌柜显然愣了愣,探出脑袋到处找第二个人,最终在柜台下发现了那个小姑娘。她正仰着下巴看他,虽然头发微乱,但那双眼睛却灿若晨星。
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打量,容萤戒备地往陆阳身后躲。
陆阳低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开口补充:“两间要并排着的。”
“好好好,这个没问题。”掌柜转身取了门牌,招呼小二来带路。
进了客房,陆阳草草收拾完自己的住处,过来给容萤打点,她果然就在房间里站着等他。
陆阳把她头发散下来,摸了摸,还有些湿,这样子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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