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朝阳- 第73部分

“混蛋！”乡井突然暴怒扇了小岛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快步走进刑讯室，将门用力关上，小岛被堵在了门外。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乡井缓缓地抬起头来。

李晨冉的外套早已被剥掉，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破碎不堪的衬裙，她的双肩被缚在身后粗糙的木桩上，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这一双曾让乡井心动不已的素手，此时早已血肉模糊。她的两条腿耷拉在刑架上，渗着黑色的血，上身已经半裸，露出里面星星点点的枪伤。怪不得李晨冉从来不让他碰她的身体，原来这里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这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女人。

乡井明白自己永远都征服不了她，因为她连死亡都不畏惧。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晨冉，你还是说出来吧，我保证可以让你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会带你······”

“你恨我吗？”李晨冉打断了乡井苍白的承诺，问道。

乡井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李晨冉会这样问，他轻轻答道：“我恨你，但是我也······爱你。”

李晨冉同情地看着乡井说道：“乡井君我很感谢你真的，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乡井听到李晨冉如此一说，不禁满是希望的看着她。

李晨冉继续说道：“但是，我不后悔，不后悔我一次次欺骗你，真的不后悔！”

“为什么？”乡井失去控制，扑上去紧紧抓住李晨冉的肩头大声喊道。

一阵疼痛传来，她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你问为什么，我今天就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也许没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但是是真相，”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窗户射进来的吝啬的阳光，“我已经结婚了，我的最爱的人是一位勇敢的战士，有一天城破了，我们同时被带到了一处山谷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有他在身边我从来就不会害怕。不一会儿，枪声响起来了，好多人倒下了，我是那么的无力，只有随着人群不停的跑，后来······”李晨冉想起了陆剑波，有些说不下去了。

乡井的脸色很是难看，看着李晨冉单薄的身躯不禁五味杂陈。

李晨冉悲悯地看着乡井道：“乡井你不明白的，屠夫永远都不会理解被他杀掉的生命在想什么？但是屠夫会恐惧，杀得越多越会恐惧，我已经从你身上看到了恐惧的影子。”

乡井的手有些哆嗦，慢慢的从李晨冉的肩膀上移开，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害怕。

“乡井君！”李晨冉带着一丝伤感说道：“摸摸你的胸口感受一下心灵的跳动，如果还有一丝人性尚存，就放下屠刀回你的家乡吧。找一个美丽的姑娘，陪你去看白色樱花的花开花落！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

“闭嘴！”乡井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以为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回去吗？你这个骗子，你······你真是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

门被打开了，井田峻走进了刑讯室，看着失魂落魄的乡井，很是生气。

井田峻冷冷地说道：“乡井君！你真的令我感到失望，不管以前怎样，但是现在，”他指着李晨冉道，“她是你的敌人，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你还犹豫什么？”

井田峻将一根黝黑的鞭子递到乡井的手里，乡井轻轻地握住，但是不敢抬头去看李晨冉。

“乡井君！”井田峻喊了一声，语气里已经带着极端不快的阴冷。

乡井慢慢走到李晨冉面前，他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热切想拥有但是始终无法得到的躯体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说出来······”

李晨冉失望地看了一眼乡井，昂起头不再说话。

李晨冉的鄙视令乡井有些抓狂，他彻底被激怒了，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挥了过去。

一下，两下······

鲜血像缤纷的落英四散飞溅······

李晨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保留着那份固有的高傲。

“机关长！机关长！晕过去了！”小岛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井田峻交代过这个女人不能死。

乡井无力地垂下了鞭子，惊恐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晨冉，好像刚刚受刑的是他自己。

“小岛，叫医生进来！”井田峻命令道。

几个宪兵将浑身是血的李晨冉解下来放到一张木板上，一个军医走了进来。

井田峻命令道：“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救活，否则的话，你就去前线好了。”

“是！”军医小心地为李晨冉救助起来。

井田峻带着一丝满意的表情看着乡井说道：“你做的很好，我们这次一定要将北平地下党的反日分子一网打尽，这件事成功之后，我会将你推荐到军部，前途无量啊！但是我希望你能带着见面礼去上任，你明白我的意思。”

乡井痛苦地低下了头，这样的好消息在他看来竟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



　
第一百章　柳暗花明

更新时间：2011123　21：02：25　字数：2041

冀北山区被初春的厚雪覆盖得严严实实，虽说冬天的脚步已经悄悄隐去，但是寒冷却留了下来。

此时在一处白色耀眼的山谷中走来了一个步履匆忙，头戴破烂毡帽，身穿露絮棉袄的魁梧汉子。他刚要迈进村口，猛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喊道：“干什么的？”

只见从背风的土坡后面跳出两个手持红缨枪的男孩子来，是上王庄的儿童团。

那人笑着止步，摸出一张纸来说道：“我是上王庄的交通员，这是介绍信，来找常营长。”

一个孩子大人似的接过纸来看了看，他其实根本不认识上面的字，说道：“你走吧！常营长今天在庄里。”

那人带着笑客气地说道：“谢谢啊！”说着将纸条收好，急急的朝村里走去。

常锁此时正吃力地提笔写着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也是政委姜于世教导后的功劳。经过那次惨痛的经历，他已经渐渐从阴影中摆脱出来。姜于世和施树惠不久前在下王庄完婚，他由于要伏击鬼子所以没有参加婚礼，只得亲笔写一封信送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常锁抬头看去不禁高兴地喊出声来：“嘿嘿！老何！你什么时候来的？”

“哎呀！你那村头的两个小鬼倒是挺机灵的嘛！”何大壮边说边抓起桌子上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有什么消息没有？”常锁问道。

何大壮坐在炕边说道：“北平的同志得到消息说，鬼子可能在五一的时候扫荡，让各个根据地的同志警醒点儿。”

“扫荡，扫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常锁不以为然，“每次都还不是派出几个人来到乡下转一圈，烧几间房子，抢些东西然后就龟缩在城里。”

“但是这次情报据说是北平的同志付出巨大牺牲才获得的可靠信息，这次鬼子可能出动的兵力很多，我们不能不防，”何大壮端起烟袋猛吸了几口。

李晨冉在重重迷雾中奔跑着，那个可怕的山谷，那个昏暗的夜，那阵阵刺耳的尖叫······陆剑波像鹰一样张开双臂护在她的面前，胸口涌出鲜血。她拼命地摇晃着他，喊道：“剑波！剑波！剑波······啊！”

“醒了！渡边医生！”（日语）

李晨冉模糊地看到一个军医和几个护士整理着她的残破不堪的身躯，她再次感到那种敲击神经的痛，这令她感到绝望。不是因为这种非人的折磨，而是每当她和梦中的陆剑波相会时，总是会不合时宜地被拉回现实。

死亡对她来说成了一种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即。

李晨冉被弄到一间相对宽敞的病房里，享受着吝啬阳光的短暂恩赐。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将脸转向有阳光的地方，闭上眼想着陆剑波的样子，嘴里不禁哼起了他们在一起经常弄箫时吹的曲子。

乡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李晨冉的床边，他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纤细身影，薄薄的被单上渗着淡淡的血迹，那头乌黑的秀发此时委屈地散在枕上。

乡井听到李晨冉轻轻哼着一首曲子，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在他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他突然很想回日本去，那里有洁白的樱花和永远也不会骗他的姑娘。

乡井心里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后轻轻转身离开，门口的两个卫兵向他敬礼，乡井好似行尸走肉般经过全然没有反应，搞的两个卫兵面面相觑。

乡井一直走到医院走廊最东面的一个房间，井田峻和明子站在里面，乡井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只听明子汇报道：“渡边医生将她救活了。”

“很好，”井田峻说道，“将这个消息巧妙地送出去，那边的人一定会来救他们的同伴，这就叫‘守株待兔’。”

井田峻冷冷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乡井说道：“这次的行动就交给你负责，如果还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的话，”他将一把军刀掷到乡井的面前，“你就剖腹明志吧！”

“是！”乡井低下了头。

一旁的明子突然说道：“井田大佐！我请求协助机关长的这次行动。”

井田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夜色朦胧，一向热闹的乡井公馆此时显得门庭冷落，寒意萧杀。客厅的门猛然间被撞开，乡井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明子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一直随着乡井上了二楼的书房。

乡井猛地冲进去，操起手中喝剩下的半瓶酒狂笑着冲明子说道：“干杯！明子！祝那个可恶的支那女人早日下地狱！”

明子冷冷地看着痛苦不堪的乡井说道：“下地狱的是我们，但是我愿意陪着你下地狱！”

乡井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酒洒了他一身，明子忙去扶他，发现乡井醉得早已不省人事了。

卧龙寺后面的禅房已是一片漆黑，几个沙弥在昏暗的灯下做着永无止境的晚课，喃喃诵读着悠长的经书。

后面的一间禅房却是紧张到了连空气都会凝结，葛俊，陈翰渊和武成都沉默地坐在灯下低语。

武成说道：“得到了新情报，‘燕子’被鬼子送到了济仁医院。”

陈翰渊眼巴巴地看着葛俊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营救‘燕子’的机会更大一些，事不宜迟，老葛咱们今晚就行动怎么样？”

“不急！容我想想！”葛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多年的对敌经验让他感到有些压力，他转而问武成道：“医院的同志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

武成答道：“我们的同志是听一个日本护士说的，抓到了一个共产党的女情报员，以前是特务机关长的未婚妻。”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这么机密的事日本人怎么会到处宣扬呢？”葛俊疑惑地说道，“我们必须核实情报。”

武成忙问道：“我们怎么核实呢？”

三个人顿时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突然陈翰渊抬起头来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光芒，“而且只有这个人可以真正帮得上忙！”



　
第一零一章　井田如代

更新时间：2011125　22：27：23　字数：1559

初春的北海公园还是有一些萧杀，迎面扑来的冷风让孤单的如代显得更加伶仃。她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将她当小孩子，但是她也知道家庭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她也明白这次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李晨冉，真相已不再是像上次那么简单。

“井田小姐！”一个略带磁性温柔的男子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

如代抬起头只见一身素色和服打扮的日本青年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又细细看去发现此人曾经见过，正是李晨冉的消失很久的‘表哥’陈翰渊。

“能和你谈谈吗？是关于李小姐的，”陈翰渊的语气带着万分的诚恳，如代竟然无法拒绝。

陈翰渊带着如代去了一家清静雅致的茶楼，要了两杯龙井，将茶杯推到如代面前。如代显得有点儿不安，毕竟从小到大还没有同陌生的年轻男子单独呆在一起过。

陈翰渊此时的紧张却比如代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带着近乎恳求的语调说道：“帮帮我们，如代，帮帮李晨冉吧！”

如代脸色有些苍白，忙问道：“晨冉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陈翰渊知道如代还被蒙在鼓里，说道：“他被你父亲抓起来了，很快就要被处死。”

“啊！？”如代震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她尽管体会到家庭的变化，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糟糕。

陈翰渊生怕将这个胆小的姑娘吓跑，于是小心地说道：“我们需要你帮忙将她救出来，一会儿你回去不要说和我见过面好吗，这是我们救人的第一步······”

如代认真地点了点头。

济仁医院的楼道里到处都是浓烈的药水的味道，如代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让她回忆起很多不快的事情。但是她今天却有些急切的想闻到这样一种味道，因为她要去见她最想见的人。如代不自禁回忆起和父亲昨晚的对话来：

“‘爸爸，我想见一见晨冉姐。’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爸爸，我什么都知道了，您也不用瞒我，全北平的人都知道了，我想见见她。’

‘不行。’

‘爸爸，求求您了！’

‘告诉我一个见她的理由。’

‘她是我的好朋友，她救过我的命。’

‘现在不是了，她是救过你但是也骗了你，骗了我们所有的人，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爸爸······’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回你的房间去。’

‘爸爸，我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什么？’

‘我可以劝一劝晨冉姐。’

‘·····’

‘好吧······你去吧，但是一切听从明子小姐的安排。’

‘是。’”

“如代小姐，请！”明子打断了如代的思绪，指着一扇门对她说道。

“哦，”如代有些紧张，她轻轻推开门，一阵淡淡的血性气味扑鼻而来，如代打了个哆嗦。她冲明子点了点头说道：“明子小姐，我想单独和晨冉姐呆一会儿。”

明子微微鞠了一躬，走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如代看着面朝窗户躺着的那具瘦弱而又熟悉的躯体，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此时躺在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女人而是一个被打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娃娃，这个瓷娃娃正倔强地看着窗户外面射进来的细碎的阳光。

“晨冉姐！”如代轻轻喊道。

床上的那具躯体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