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田峻举起酒杯笑着说:“王桑!你能来,我很高兴,来干一杯。”
王中华心想此人的中国话倒是挺流利,一看便是个中国通,笑着答道:“能得到将军阁下的款待,王某不胜荣幸。”
井田峻说:“王桑,现在北平的局势很混乱,像你这样深明大义致力于日中亲善的人可不多见呀。王桑,你知道的,我想要一个稳定的北平,各种各样的系统都要转起来,尤其是北平的商会。”
王中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日本人想要中国人的服从和合作,而北平商会会长蒋鼎昌却处处躲着井田峻,他软硬兼施均不奏效,这次请自己来必定是为了此事,真是一场鸿门宴。
井田峻继续说道:“听说阁下和北平商会会长蒋鼎昌很有交情,想请阁下劝劝他,和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好处多多的,来我敬阁下一杯!”
王中华喝了酒,心想这蒋家必须得走一趟了。
送走王中华后,乡井问道:“叔叔何必对支那人如此客气?难道没有他们我们在北平还不能立足吗?”
井田峻望着深邃的夜空说:“主人总是要养几条狗看家护院的,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是!”井田乡井低下了头。
蒋家现在冷清了很多,家里的下人都逃命去了,只留下福叔,沈妈,和铁牛这几个对自己忠心的人了。后花园的花草都已经荒芜了,家里许多名贵的东西早已被日本兵抢光,蒋鼎昌觉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倒霉的事接踵而来。女儿现在尽管在女婿陆剑海的劝说下肯搬回来了,但除了照顾母亲外,对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恨之入骨,也不和他说话,父女俩形同陌路。更要命的是儿子蒋万程南苑一战之后,便没了消息,生死未卜,妻子现在已是病入膏肓,不省人事。最可笑的是全家唯独一个人对自己还是嘘寒问暖,敬若神明,便是他以前恨之入骨的半道女婿陆剑海,但他总是对这小子不太放心,他也说不出原因来。
蒋鼎昌闲坐在空荡荡的客厅,翻看着新近日伪的报纸,头版上有庆祝王中华高升的图片和消息。蒋鼎昌嘀咕道:“这小子以前和程儿共事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是个汉奸坯子呢?”
“老爷,老爷!”铁牛慌慌张张跑进来,“那个姓王的,领着日本特务来咱家里了,说是要见您呢!”
“不见!”蒋鼎昌生气地说。
“伯父,别来无恙啊!”王中华自己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蒋鼎昌也不起身,抬起眼皮觑了王中华一眼冷笑道:“无恙?哼!”
王中华不请自坐,对蒋鼎昌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蒋鼎昌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这里做什么都是亮亮堂堂的。”
王中华无奈地低声说:“我有关于万程老弟的消息。”
蒋鼎昌浑身一动,狐疑地看着王中华,好一会儿说道:“请王处长后花园一叙。”
王中华对跟随的两个特务说:“我和老爷子商量和皇军合作的事,你们这里看好了,小心闲杂人等进来。”
蒋鼎昌将王中华让进后花园的一间书房,王中华摸出一件从军装上撕下的印有蒋万程名字沾满血迹的胸章和二百元光洋捧到蒋鼎昌面前说:“万程战死了,这是上峰发的抚恤金,尸体已被附近的村民掩埋了,留下了这个,他是条汉子······”王中华说不下去了。
蒋鼎昌颤巍巍地捧着儿子的胸章,跌坐在椅子上,慢慢将胸章捂在脸上,老泪纵横。
“伯父,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请您相信我,我和万程老弟是永远的战友。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说,日本人已经盯上了您,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派人接你们离开北平。”
“谢谢了!”蒋鼎昌感激地说。
王中华知道这个时候还是给这个可怜的老人留点儿时间吧,站起身走出书房。
蒋家后花园里,悄悄地设立了一个灵堂,阁楼的窗户都封死了,防止日本特务察觉。灵堂里只有蒋鼎昌和陆剑海夫妇,蒋夫人早已病重怎能再承受如此打击,人们都瞒着她。上香,祭拜过后,蒋鼎昌神情酸楚,抚着儿子的遗像说:“程儿呀!你年纪轻轻为国捐躯,为父却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祭奠你!”他哽咽地说不下去,喘了口气道:“不过离开北平后,为父一定给你弄个更亮快的地方。”
蒋小梅攥着两个拳头,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孩子没有了,母亲病重,哥哥又战死了,而且陆剑海至从孩子流掉后,和她明显疏远了很多,她苦闷异常,整个人生像是一下失去了支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蒋鼎昌哭了一会儿,对陆剑海夫妇说道:“你们下去收拾收拾,三天后咱们离开这里。”
蒋小梅像是没有听到父亲的话,转身离开,倒是陆剑海走到他面前安慰道:“请岳父大人节哀!”
第二日一早,蒋小梅看过了母亲后,便出了蒋府。她不再顾及什么混乱局势,什么凶恶的日本兵,还有什么在她家门口晃来晃去的特务。她压抑到极点,只想走出去透口气,不管到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魂魄在大街上游荡。
负责监视的特务跟在了她的身后,蒋小梅怎么也摆脱不掉,她猛地朝前跑开,身后的特务紧追而来。蒋小梅拐入了一条小巷,突然左手边一个院子的门被打开,一个人伸手将她揪了进去,她刚要叫出声,被那人紧紧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只听得特务们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那人才放开蒋小梅,说:“好了!这下安全了!”
蒋小梅瞪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警惕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人正是葛俊,他笑着说:“你好!我叫葛俊,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也认识你的好朋友李可馨!”
“你认识可馨?”蒋小梅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说道:“谢谢你帮我摆脱了那两个特务。”
葛俊说:“没什么,蒋小姐方便的话能否随我去一个地方?我有话对你讲。”
蒋小梅有些犹豫,但她天性善良,轻信别人,此人看起来也不像坏人,点头答应了。
葛俊领着她穿过大大小小的胡同,往僻静处走去,最后到了一处院子。葛俊请她进去,屋里的一个看似葛俊老婆的女人,端上茶来,便拿起针线守在了门口。
葛俊坐在蒋小梅对面说道:“我知道这样请你来很唐突,但是国难当头,万事不能再走寻常套路。我也不瞒你,我就是那个日本人和特务们极想抓到的代号‘狼群’的人。”
蒋小梅大惊失色,尽管这一个月来,她很少出门,但铁牛每日回来和她说,最近有一伙儿叫什么“狼群”的不怕死的中国人专门和日本人作对,每次行动过后必然会留下“狼群”两个字样,搞得日本特务很是头痛,在北平已是轰动一时。
葛俊说:“我们的行动就是要让北平的老百姓还有希望,不要甘心做亡国奴,我们要让日本人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住不安稳。这也是今天找你来的原因,即便不是凑巧,也要找你谈的,因为我相信你。李可馨也是我们的同志,她曾经想推介你加入我们的组织,但那时条件还不成熟,现在我们需要你,我能邀请你加入吗?不过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跟着我们也许会失去很多包括生命,但获得的会很少,只有一条我们会活得更有意义。”
蒋小梅的内心被点亮了,这是一次离奇的会面,一次她说不上来的让她血脉贲张的经历,就好像在黑夜中走得太久,突然有一点小小的光,撕破了所有的痛苦,疑虑,甚至是绝望,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原来是有意义的。
葛俊笑着说:“我相信李可馨同志,也绝对相信她的朋友,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走在一起,明天还是在这个地方,我等你的答复,当然我们的人会引开特务,你直接过来找我。”
蒋小梅直到被葛俊安全地送回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真的就像一场梦。
蒋小梅最终决定和葛俊见面,走在路上她都认为自己一定是疯了,她很顺利地找到昨天的那个院落,葛俊笑眯眯地等着她。
蒋小梅问:“我考虑好了,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葛俊郑重地说:“我们需要你和你的家人留下。”
“什么?”蒋小梅不明白。
“坐下来,听我讲,我们知道最近日本人缠着你父亲做伪商会的会长,为他们服务。我想说的是答应他们的要求。”
蒋小梅站了起来,大声说:“这怎么可能?日本人害死了我哥哥,国耻家仇,怎能答应。”
葛俊说道:“我们让你父亲留下来,是因为在北平我们也需要他。我们的抗日队伍需要粮食,药品,武器,只要北平有我们信得过的人当了商会会长,才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些难题,所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过我知道这样做很困难,需要有更多的勇气,谁愿意做着精忠报国的事,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汉奸呢。”
蒋小梅脸上挂满愁云,说道:“这个事情,还得我父亲做决定,我真的无能为力。”
葛俊说:“谁说你无能为力,我们希望你能劝说你的父亲,当然我们也不强逼,甚至我们可以帮助你父亲撤离北平,因为日本人已经对你父亲没有耐心了。”
蒋鼎昌在书房里整理儿子的遗物,他拿起一个蒋万程小时玩儿过的陀螺,只记得那是他给儿子亲手做的。他捏着陀螺在桌子上转了起来。蒋小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从葛俊那里回来,她一直在观察着父亲,想找个机会和父亲谈谈。此时看着父亲拿着哥哥小时侯的玩具,那么专心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对父亲很残忍。
“爸爸!”蒋小梅喊道。
蒋鼎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听错了,呆呆地看着女儿。
蒋小梅看着一夜之间,父亲花白的头发,心里积藏已久的爱恨恩怨顿时化为乌有,她知道父亲对她的懊悔,她懂得父亲的眼神,只是她没有勇气去接受父亲的道歉。蒋小梅扑进父亲的怀里。
蒋鼎昌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女儿,哭出了声,像个委屈的孩子。
第十三章 晨剑良缘
更新时间:2011827 20:28:17 字数:3210
七七事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京,关于前方的战报,伤亡人员的情况,总是没有准确的消息,到处都是传言。家人有在二十九军当兵的,都涌在国防部门口打探消息。
不久日军在上海发起进攻,南京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进入十月以后,南京城每天都能看到大批的难民和伤员,南京变得拥挤起来。
李晨冉的状态糟糕极了,肯特医院收留了一批前线撤下的受伤军官,她每遇到一名军人便会问他是不是从北方来的,有没有见到一个叫陆剑波的人。但是答案总是让她失望,她很矛盾,既希望永远没有陆剑波的消息,最起码他还有活着的可能性。倘若打听到陆剑波战死的消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终于李晨冉忍不住这般煎熬,请了假大着胆子去了陆家。她敲打着门,看到姐姐的丫头翠喜走了过来,忙喊:“翠喜!”
翠喜惊讶地跑过来,“二小姐,你这是?”
李晨冉快要疯了,恳求道:“求求你翠喜,你开开门,我想知道剑波的消息,我到处打听·····”
翠喜忙小声地说:“二小姐,你还是走吧,陆家现在不待客的,出大事了。”
“怎么了?”李晨冉心慌得要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翠喜难过地说:“早上老爷打听到消息,说三少爷在南苑战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现下府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二小姐你快走吧!”
李晨冉听了翠喜的话,犹如是晴天霹雳,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嘴里只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晨冉再次醒来发现肯特医生正看着她,关切地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晕倒在陆家的门口?”
李晨冉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发不出声音来,,好一会儿才痛苦地说:“对不起肯特医生,我没办法再工作了,对不起······我的爱人他·······”
肯特医生明白了,这几天他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和别离,安慰地拍了拍李晨冉的背说:“我能理解,你这几天注意休息,你的病人我会安排好的。”
李晨冉在床上躺了几天,全身仍是没有丝毫力气,心里充满了自责,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无情地对他,他也不会一走了之,总之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爱人。她挣扎着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强忍着一步步挪进了病房后面的竹林。竹林深处,阳光洒落,但李晨冉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她瘫坐在地上,听着沙沙的声音,希望能找到陆剑波的笑语,但只有空寂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哀痛。
这时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箫声,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听了一会儿后,李晨冉疯了般地循着声音找去,她拨开迷雾般的竹叶,看到一个身着灰色军装,满身脏污的背影。李晨冉揉了揉眼睛,抑制住狂跳而出的心脏,慢慢走过去。
箫声停止了,那人转过身来,相貌着实可怕,左眼已经瞎了,眼眶里的肌肉丑恶的深陷进去,一条灰色刀疤似扭曲的蚯蚓从左额角经过鼻梁直贯向右边的下巴,整张脸狰狞之极,犹如鬼魅。
李晨冉捂着嘴,差点儿叫出声来,真是太可怕了。
“吓着你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啊!”李晨冉叫出了声,这分明是陆剑波的声音。陆剑波南苑一战后,居然被收尸的村民悄悄救了下来,死马当作活马医,竟然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只是容貌被毁,整个人变得可怕而又陌生。
陆剑波困难地动了动脸上的肌肉,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现在我成了这个鬼样子,你就更讨厌了。我被国军六十五师收容,马上就要到淞沪前线了,我已经死过一回,什么也不怕了,就是想见见你。”他专注地看着李晨冉说:“现在也看到了,我走了。”
李晨冉哪里还肯让他离开,忙揪住陆剑波的手臂,哭着说:“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那天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我以为你死了······”
“你说什么?”陆剑波惊喜的问。
“我喜欢你,剑波,真的好喜欢你,我骗不了自己!”李晨冉泣不成声,感激上苍让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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