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吧,他那一嘴龅牙就是他生活在高原最好的见证。”
我暗想我瞎猫撞见死耗子还说对了,还真从高原来得吗,就问吴鹏他的龅牙和生活在高原有什么联系。
“由于人体口腔的高气压和高原的低气压之间的气压差,让他的牙长年累月饱受这气压差形成的气流的侵袭,就像树被风吹倒在一边一个原理。”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小子的理科比我学得还溜。
吴鹏见博得我开心地一笑,自然有些得意。
“骗你的,他不是从什么高原来的,来自S城。”
我听到这句,又在心里鄙视自己戏弄吴鹏。
陶西佑这时走到我旁边的位置,安静地坐了下来,看见我和吴鹏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过来加入我们,翻开书又兀自拿着她那淡粉的手机。纤细的手指按着键盘发着短信,或是手机震动时大眼睛专注地盯着上面看。
我看到她那沉浸其中的眼神,心里掠过一丝悲凉,我想起金燕,恋爱中的人喜欢拿着手机和对方一刻不停地发短信,而暗恋的人,则变得敏感多疑,那手机键盘声音也逐渐放大,噼里啪啦,像久久不停歇的骤雨,击打在我的心上。
这时那个马文超也过来一声不啊地坐在陶西佑的身后,我那时就在想,如果一个男生对某个女生有意思,那一定想方设法坐在她的身后。坐在她旁边显得太唐突,坐在她前面又看不见佳人的动向,只有坐在佳人的身后,偷偷地看着佳人或是找机会说话无疑最适合不过。
果然,解剖课、高数、甚至做实验的时候,总能见到他刻意坐在陶西佑的后面。
而陶西佑虽然依旧坐在我的旁边,但她的心似乎已经在我身上游离了,我说笑话想逗她开心的时候,她不像从前那样哈哈直笑,而且不管我说的笑话不再那么冷反而十分有趣,她也总是心不在焉地微笑,敷衍了事。
暗恋者神经是十分敏感的,当她和身后的马文超讲话的时候,微微倚在椅背上,没有像我一样直接回转过头和吴鹏大方地聊天,而是她的眼睛一直空洞地注视前方,偶尔她会轻轻地回转过头,对双臂伏在课桌前的方马文超羞涩地抿嘴一笑,而那个马文超面对佳人可人的笑靥,自然十分傻气地也咧开嘴角,那目光无意中流露着无限痴迷。
那个时候,我想我的心是惴惴不安的,那种强烈的预感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压在我的心上,就快透不出气来,我害怕失去陶西佑,却无力去争取,很痛恨自己是个女孩。
我只好以跟吴鹏嬉笑、开不正经的玩笑来转移我对陶西佑和马文超恋情发展的注意力。
吴鹏解剖课上用黑乎乎的锁骨在后面敲我的头,而我夸张地拿起又粗又长的股骨在他身上一阵狂抽。
但旁边再次传来陶西佑和马文超愉悦笑声的时候,我高举起股骨的动作就蓦地会停止,表情落寞地看着他们。
这时吴鹏看着我的眼神会充满着疑惑,当我语无伦次和他聊天的时候,他的疑虑就好像更加深了。
我想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痛苦,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和别人打情骂俏的声音就在咫尺,那么真切,那么刺耳,而我还要拼命掩饰自己真实内心的情感,有时甚至想到不让自己对马文超的敌意表现得那么明显,还刻意跟他交谈上几句。
我跟马文超谈话同样也表现得不自然,风平浪静的谈话间会夹杂着十分隐匿的火药味,比如马文超来自X城,我就会说,那个城市没有红绿灯,实则意指他的城市市民素质低下、交通混乱。
马文超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以为我只是开开玩笑,他笑得同样心不在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我旁边的陶西佑身上,陶西佑会继而说,X城却有深厚的历史,呵,明显站在她新欢那一边。
马文超会望着她会心一笑,在他们相互交融的眼神间,我发现自己是多么多余,而且多么自讨没趣。
历史深厚算个屎,那座穷得叮当响并且黄沙遍布的城市我这辈子死都不会去。
我那时是多么小心眼,也忘了我家乡的Y城也是有名的古城。
吴鹏不是傻子,他时间长了就察觉到我眼神中的异样,我想躲闪却力不从心。
他有天突然问我,“小七,你是不是喜欢马文超。”
我提在嗓子眼的心那时霍地落了下去,他明显误会了,但我庆幸他的误会。
“我开学第一天其实就注意了你,而那时你正望着马文超。”他酸酸地继续说道。
我提过我也会喜欢男孩,对那些长相帅气的男生不免多看几眼,而开学那阵子,我的确偷偷瞅过马文超,尽管因为心理因素现在觉得他一点也不好看了,反而越看越不顺眼。
我只好沉默,我能说什么呢,说,哈,老兄,你误会了,我喜欢陶西佑,我想吴鹏要是知道明天就从我后面的位置永远消失。
许多人都自以为是地认为沉默就代表默认,其实很多时候,沉默是因为那些事情开不了口,吴鹏只好叹口气,
“王母娘娘,其实小的我也不错啦。”吴鹏支吾地说着,当我把目光投向他时,他蓦地把头低下去,手指头慌乱地握着笔左摇右晃。
那算是青涩男孩的表白吧,可我,依然沉默,在以后的大学时代里,陶西佑是我的劫难,而我是吴鹏的劫难,前世要还的债,今世各自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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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陶西佑和马文超的恋情如我预想的那样,先是晚自习下不跟我一块回到宿舍,有时她也不再坐在我的身边,而是坐在教室靠墙的角落里,与马文超亲昵地聊天享受着二人世界。
我的心从最初的焦虑、惶恐不安、痛苦与挣扎到后来也逐渐转变成淡然。
我知道局势已经不可逆转,我所有的那些自作自受的情绪也变得徒劳与惘然。
当有一天晚自习下,我走在篮球场附近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夜色朦胧地操场上,那个熟悉窈窕的身影依偎着同样修长俊逸的马文超,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气氛温馨地在操场上散步,虽然隔得很远,但那份亲昵像一把尖刀深深刺进我的心里,那时候我的心已经对陶西佑彻底死掉了,陶西佑,这个善良的女孩,这个母性泛滥的女孩,曾经给了我无数的错觉,而如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直女,而你,糊涂的宁小七,你怎么会轻易地喜欢上她。
宿舍的卧谈会每天有条不紊地进行,班级里这对才子佳人的组合当然是个不错的话题,上铺的金燕突然问我,
“是不是陶西佑和马文超恋爱了?”
在她们眼中,我是陶西佑最好的朋友,问我当然最可靠,我想起今天他们在操场上的那一幕,便淡淡应了一声“嗯。”
“什么时候的事。”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今天吧。”金燕不知道,她每一个不经意的问题,就像在我伤口上撒盐。
“咦,小七,你不知道?他们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开始了啊。”姗姗在那边疑惑地说道。
这次盐量洒得够足,我感觉我的心脏蓦地纠紧,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是那么自相矛盾,的确,陶西佑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谈恋爱了,为什么这个幸福的秘密不对好朋友分享,让我反倒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知道的傻子。连陶西佑对我的友谊我也开始怀疑。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一夜未眠,第一次在宁城这个城市失眠。
想当初,我自嘲地想,同样在这个宿舍,那秋老虎的节气、吱嘎作响的摇头扇、从顶楼渗透下来的热气。面对这些我都能四仰八叉地一夜眠天明。
第二天上大课的时候我便没有坐在陶西佑的身边,我不想把那颗受伤的心主动送到那尖利的刺刀上受死,这对我实在不公平。
我坐在舍友旁边的时候,姗姗打趣我说,
“这下胳膊肘不往外拐,知道坐在自家人这边啦。”
我苦涩地说,“总不能当人家的电灯泡吧。”
金燕瞭望着陶西佑和马文超的背影,这时马文超已经从她的后面坐在她的旁边,地位就像这位置一样,赫然升级。
“小七,他们还挺般配的,你说呢,你这个姐夫还不错吧。”
“哦,是啊——”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是多么心酸。
我看见前排陶西佑不住地回头张望,因为我们常常坐在一起的,而今天我突然在她身边消失,我想她开始大概以为我上课迟到了。我本来上课经常迟到,后来因为经常和陶西佑这个乖乖女在一起,近朱者赤,久而久之,我踩着铃声上课的坏习惯就改掉了。
陶西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提前几分钟坐在教室里,甚至我还跟她一起坐在前排。
这又不经意间影响了另外两个人,和她热恋中的马文超,还有我身后的吴鹏,不过吴鹏那上课迟到的德行还是没改掉。这如过电般的影响力,效力越到后面越小。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的吴鹏手拿着书习惯性地往陶西佑那边走去,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他也一样四处找我的影子。
我和我们宿舍那些吊儿郎当的孩子一起坐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
他看到我高兴地向我走来,我隐约听到舍友起哄的声音。
我看见陶西佑顺着吴鹏的脚步向后转移着目光,她终于看到最后一排的我,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自然就冲撞在一起。
从前排到最后一排这之间相隔十几排的座位里,在我们目光的短暂交接中,我似乎感到她目光中的落寞,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我们脸上在眼神相遇的那一刻都没有浮现着一丝微笑,只是相互躲闪开,兀自回到身边的小团队里。
“鹏哥,你今天怎么不当好学生坐在前面了?”姗姗故意打趣他。
吴鹏挠挠后脑勺,“昨晚失眠,想坐在后面补眠。”
“那我估摸着你以得天天找失眠这个借口坐在后面了。”金燕笑着不客气地揭开他的面具。
而我,这个真正失眠的人,上课时沉默着,时而忍不住地看着前排陶西佑,她今天穿着一件简单黑色的T恤,我从来没有看过她穿黑色的衣服,但那黑色使她腰身很纤瘦,如瀑布般的直发倾泻在那腰间美好的曲线上,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她仰着头注视着黑板,即使老师已经从黑板的最左边踱步到黑板的最右边,她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过,她的倩影在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里,像座美丽无暇的雕塑。
我也直愣愣地看着她,和她一样没有一丝动弹,我仿佛听不见老师那用话筒放大许多遍的讲课声,还有后排同学们唧唧喳喳悄悄话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打鼾声。
世界从此静默了,我的目光在我和她相隔的这十几排座位中来回穿梭,我悲伤地想,是不是我们以后的大学时光,都要隔得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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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似乎故意躲着陶西佑,不仅上课坐得离她远远的,而且也不再去教室里上晚自习,和我那些堕落的舍友一起,虚耗着空虚的大学时光。
她们非常欢迎我的加入,说教室那个地方是为两类人准备的,一类是考研的人,二类是谈恋爱的人。
然后我才回转过神来,陶西佑宿舍里的那些古董妹显然冲着考研去的,而陶西佑是为谈恋爱而去的。
想到此不免落寞,不过我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认识舍友们了,比较惭愧,开学那么久,都没有好好认识一下宿舍的姐妹们。
在我和舍友们的友谊日渐巩固的时候,我和陶西佑的关系就像宁城孩子气的气候一样,在宁城生活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宁城从夏季到冬季基本没有秋季的过渡,所以我来宁城前买的那些春秋装一直压在箱底,和我一样落寞地被忽略在黑暗的角落里。
我和陶西佑,就是这样,没有预兆般地,倏然冷却。
为了打发时间,或是安慰自己失落的情绪,我往摄影社也去得更勤了,因为我左一句张老师又一句张老师扯着嗓门喊张宪,结果他这个名号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到整个社团,继而整个校园。
大家也跟我一样叫得很欢,这个老师的名号形容张宪太贴切了,引起了大家强烈的共鸣。
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他真实的名字叫张宪,就像忘了我真实的名字是宁静一个样。
但有一个人,她执着地叫我宁静,仿佛提醒我,我大学时代以前的过去与她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或是,当无数人叫我宁小七的时候,唯独叫我宁静的那个人,我用一秒钟就能分辨出来。
而我开始亲切地叫她,小璇,不为什么,只是每次叫她那个周璇的名字,我就不自觉地抿着嘴偷笑。她每次都会无可奈何地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摇来摇去,数落我的调皮。
我在摄影团也混得很开,因为我跟小璇这个校花级的大美女很熟稔,他们会讨好地让我在她面前说些他们的好话,或是他们会假模假样送饮料给我们喝,一送就是两瓶,而我会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猛灌一气,小璇就会在一旁看着我,带着恬静并且无奈的神情。
有一次我们摄影社坐公交车去外面采风,由张老师带着,我们不停喊着老师的时候,我发现公交车上许多人用饱含崇敬的眼神看着他,哗,好像是大学讲师耶,起码是教授吧,了不起,这帮毛孩子,这么现在一点不懂尊敬师长,还搭着老师的肩膀讲一些无聊的段子,大学生的风气真是日益低下。
在宁城呆久了,我十分敬佩宁城的公交司机,驾驭着巨无霸在拥堵不堪的马路上,在无数小面包般的私家车间见缝插针,尔后差不多在小卖部的台阶前像风一样穿梭而过。
出门被公交车撞死,这句诅咒,可千万要相信。
我站在这个巨无霸里,抓着扶手,脑袋随着摇曳的车厢也晕沉沉的,眼睛还不忘瞅着挂在胸前的背包,宁城的贼大多数藏匿在公交车里。
小璇站在我的身后,一开始她也抓着扶手的,可后来她的手渐渐地沿着我的背滑了下来,到我腰间的时候两只手环绕着我,下巴也开始抵在我的肩上。
在那种压抑沉闷的公交车里,小璇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我感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