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向刘基点头示意:“今后请先生多多教诲。”
刘基说,峻法严刑治民他很欣赏,但剥皮的恐怖做法,不敢恭维。
胡惟庸强调矫枉必过正,世风正过来,即可废止,这也是权宜之计。
胡惟庸走后,刘基对张无忌说:“明公看样子很赏识胡惟庸。”
“你不也一样吗?”张无忌说,“宁国之行,我们合演的一出戏,不是很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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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说,这人很聪明,或者说是过于聪明。这话隐含着复杂的含意。
张无忌问他是什么意思?
刘基说:“我听说他很会烧河豚,并且舍命为李善长尝毒,这才逐渐被提拔起来的。”
张无忌哈哈笑道:“会做官又会烧河豚,又有什么不好呢?”
刘基见张无忌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言。
张无忌先南后北的策略已经旗开得胜,趁徐寿辉新败,他本人换上了龙骧巨舰,主桅上依然高挑着“吊民伐罪,纳顺招降”的大纛,率雄师乘风溯江而上,直向安庆进发。这天,只见几万只白翼水鸟围着张无忌的坐船鸣叫,久久不肯离去,张无忌以为怪异,刘伯温说这是吉庆之象。张无忌便叫士兵拿了粟米向空中抛洒,那些有灵性的水鸟竟然在空中啄食粟粒,不待粟粒落于江中便衔到口中,它们上下翻飞,如天女散花一样,张无忌一直仰头看着它们。
徐寿辉已成惊弓之鸟,固守安庆不敢出战。张无忌命徐达以陆师为疑兵迷惑徐寿辉,令廖永忠、张志雄率水师攻击徐寿辉水寨,破舟船八十余艘,一举攻入安庆。大军追到小孤山,徐寿辉率残部逃回武昌,张无忌洋洋得意地进了九江城,临时以原来的知府衙门为平章府。
胡惟庸今天值班,早早来到了鄱阳湖畔的营帐。
胡惟庸进来时,见屋中无人,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屋中央有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胡惟庸便在房中等。从这里望出去,可见鄱阳湖一角,湖上风大,狂涛万丈,白浪掀天,这是一年岁尾的寒冷时节,天空飘洒着雪花。
胡惟庸无意中看到了一幅女人画像,压在一叠公文下,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幅美人图,正是他给张无忌的若兰画像。不知什么时候,张无忌在空白处题了一行字:何日得睹芳颜,于愿足矣。
胡惟庸脸上露出惊喜,看起来自己并未猜错,张无忌既不是克己复礼不近女色的圣人,也不是因守清规而疏于情感的准和尚。他下决心,非替张无忌把若兰弄到手不可,这是比什么都来得快捷的投注。论才学,他不缺;论计谋,他不少;但比起美人来,也许只有江山可与之媲美,别的都不在话下。
胡惟庸若有所思地将若兰画像又放回了原处。
一阵脚步声传来,胡惟庸退到门口,谦恭地站好,张无忌跺跺脚上的雪进来了,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好大的雪,明年当是个丰年,瑞雪兆丰年,鄱阳湖上下这么大的雪,不多见啊。”忽见胡惟庸立在那里,问:“是你?有好消息吧?
这几天真是捷报频传啊。”
胡惟庸说,大军攻到小孤山,徐寿辉部将傅友德、丁普郎投降了。
“傅友德?是傅友文的哥哥吗?”张无忌问。
“正是。”胡惟庸说:“主公不是特地让傅友文从镇江赶来,写信去劝降他哥哥了吗?果然奏效。”
张无忌说:“可惜让徐寿辉跑了。听说他带了若兰坐小船得以逃脱。我原以为这次必能俘获徐寿辉呢。”
胡惟庸善解人意地说,抓到徐寿辉尚在其次。只是若兰跑了可惜。可惜若兰这样的美人,跟了徐寿辉这么一个獐头鼠目的人,会有什么好结果!
张无忌一下子把心底的话说露了馅:徐寿辉对她不薄啊,不是没有封元配,反倒封了她为皇后吗?
胡惟庸言外有意地说,封皇后,也是短命的,带伪字的;跟上明主,封正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正牌的不是明显地指他张无忌吗?
张无忌心里很舒服,正要说什么,杨宪进来了。张无忌问他有什么军情吗?
杨宪报告,常将军已乘胜攻下南康、黄州、广济、兴国,徐寿辉的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来投降了。
张无忌说:“快请,这胡廷瑞也是一方豪杰呀。快,请到客厅去。”
胡廷瑞与其说是将军更像个儒士,举止文雅,谈吐斯文,也没穿戎装。他坐下后,说:“在下代表江西平章祝宗前来见明公,愿举江西而报效。”
张无忌说:“足下深明大义,真是百姓的大恩人,如果用兵攻伐江西,不知兵祸要涂炭多少百姓,我不会亏待你的。”
胡廷瑞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刘基,说:“不过,我们有个要求,不好意思说出口。”
张无忌道:“但说无妨。”
胡廷瑞道:“江西上上下下的人相处久了,不想分开。我们投效后,不知可否仍各安其位?”这当然是不拆散的意思。不拆帮,恰恰是张无忌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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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皱起眉头,沉吟着,脸上明显是不快的表情。一见张无忌有拒绝的可能,刘基表面上不动声色,脚却在桌子底下踢张无忌,示意他别因小失大。
张无忌这才醒过腔来说:“好哇,这没什么,只要足下肯使江西免遭干戈,我张无忌什么都不计较。”
胡廷瑞大喜过望,说:“那太谢谢主公了。我们欢迎明公即去洪都,见见大家。”
张无忌说:“好,好。”
胡廷瑞又问,不知明公会派哪位大将去镇守洪都。
张无忌说:“就近派邓愈就行了,可任他为江西省参政,在南昌留守;知府呢,派叶琛去。”
胡廷瑞有感于张无忌的仗义,他沉吟着,说:“有一件事,我不能瞒着明公。
江西平章祝宗和我外甥康泰本意是不想投降的,经我百般劝说,才勉强首肯,但我终究不放心。所以把这事说出来,明公有个预防为好,省得到时候一旦有事,措手不及。”
张无忌说:“先生真是诚实君子呀,谢谢你!但愿他们识大体,不再反叛为好。”
刘基不失时机地提醒张无忌,康泰是有兵权的,留在南昌不利,可派人去传令,叫祝宗、康泰率所部前往湖广,归徐达统一指挥。
张无忌说:“你看,最终还是不能一点不变地保全江西旧制。”
胡廷瑞说:“主公对我这样好,我不能不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日后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
第265章 私奔
郭惠这些日子都茶饭不思,暗自伤神,她知道张无忌给蓝玉指派婚事之后,心里就非常不高兴。好不容易等到蓝玉来找过她,把心声透露之后,没想到她没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话。郭惠想跟蓝玉去私奔,蓝玉没答应,男欢女爱时最容易出口的就是“海枯石烂心不变”或“大不了私奔”的话。对常人可以,对有着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的蓝玉来说,这话是儿戏吗?为了一个女人,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值得吗?当然他犹豫不等于他不爱郭惠,鱼和熊掌得兼不是更好吗?
但是这一切在郭惠看来,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她甚至都感觉到有一点绝望,对蓝玉的绝望。于是她说:“我可不敢逼你,让你跟我私奔。你有锦绣前程啊,现在已经是大将军的副将了,将来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倘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这一切都断送了,你舍得吗?”
郭惠倒是把话说白了,把蓝玉肚子里深藏不露的话全抖出来了,这也未尝不是她的激将法,也隐含着不屑。
蓝玉转弯道:“我是极而言之罢了。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走这步棋?”他说他希望有更好的万全之策,私奔不是不行,是最后的抉择。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郭惠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天寒,她在发抖,是心在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蓝玉的心里,自己还比不上那些功名利禄,他那些大好前程!!
郭惠智能无奈的苦笑了,愣愣的看看窗外,好久好久,她的心都碎了!感叹良多之后说了一句:“雪停了,你帮我叫一顶轿,我得回去了。”
“忙什么,天还早啊。”蓝玉挽留她。
郭惠说:“自从上次出了那回事,可能张无忌对我娘说了什么,我娘对我看得可紧了,一会儿不见都要找。”
蓝玉说:“我是探明张无忌还在九江,才偷偷回来的,你又不给我面子。”
郭惠说:“我不是来了吗?”
“可你着急要走啊!”蓝玉央求说:“你别走了,在我这儿陪我一夜吧。”
“你说什么?”郭惠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郭惠是有心嫁你,但苟且的事我不干,也请你放尊重一些。”
蓝玉如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清醒了不少,他说:“对不起,我昏了头了。”
不知是悔过还是难过,他眼里汪着泪。
郭惠又心软了,口不对心地劝他说:“你不要因为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自毁前程。你本来可以位居公侯,到最后沦为平民百姓,我也会一辈子不安的,那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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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渐渐动摇了,他问:“这么说,你也不再等我了?”
“是呀,”郭惠忍痛说,“你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虽未下定,是你的主子张无忌指婚,那比父母之命更不能违拗,这道理还用我说吗?”
她多么希望蓝玉说几句掏心的话给她呀,哪怕是“海枯石烂”那样的官样文章也好啊。然而蓝玉什么也没说。郭惠向门外走去,她觉得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身子发飘,心也像追逐着飞舞的雪花一样居无定所了。
一直呆愣着的蓝玉如梦初醒,追上来说:“我用我的轿子送你。”
“人多嘴杂,”她说,“我怕招摇,还是帮我叫一顶吧,车也行。”
蓝玉点了点头,帮郭惠叫了一顶轿子!!蓝玉自己都不知道,错过今晚,他永远错过了眼前这个美女。他本有机会将郭惠带走,但是他心里更渴望功成名就,或者在他想来,功成名就之后,自己就可以抱得美人归,那这就会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郭惠回到家后,整整哭了一天,茶饭不思,丫环怎么劝也不行,只好去报告马秀英,请她来劝。
外面风嘶雪吼,白茫茫一片。
郭惠望着窗外的风雪暗自流泪。
马秀英和晓月走到门外,马秀英侧耳听听,屋里面有嘤嘤哭泣声。晓月悄声说:“她昨天外出了,回来就锁了门,谁也不见,也不吃饭。”
马秀英说:“娘也着急了,叫我来劝她。”她轻轻地叩门:“惠妹,你开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马秀英再敲,郭惠在里面说:“天这么冷,我睡下了。”
马秀英说:“冷才挤到一起睡呀!你小时候不总爱钻到我被窝里取暖吗?”
静了片刻,郭惠开了门,马秀英见她也没梳洗打扮,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马秀英吩咐晓月去找金菊,去给她们弄点清淡饭菜来,说她也好几顿没吃了,饿了。
晓月应声离去。郭惠有些诧异地望着马秀英,问:“姐姐为什么几顿不吃饭啊?”
马秀英说:“妹妹躲在屋子里绝食哭泣,我咽得下去吗?你这丫头不懂事,娘跟着操心也好几顿水米没沾了。”
郭惠坐到妆台前拢着散乱的头发,说:“你们真是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马秀英用脸盆盛水,绞了手巾把,帮她擦了脸,又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马秀英说:“自从你长大了,好久不来找姐姐梳头了,小时候梳头我全包了,一天耽误我两个时辰。”
郭惠的眼圈又红了。马秀英说她现在是人大心也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有大事小情,总是跟姐姐讲,现在早忘了姐姐了。
郭惠很不好意思地说:“本来也没什么事好说呀,我可从来没跟姐姐疏远啊。”
头梳好了,金菊、晓月带几个丫环把饭菜也送过来,给火盆里加了炭,出去了。马秀英给郭惠盛了饭,说:“吃吧,我陪你。你看,咸水鸭,栗子烧肉,都是你爱吃的。”
郭惠拿起筷子,只挑了几个饭粒到口中,心里发堵,咽不下去,便又放下,长叹了口气。
马秀英说:“你到底碰上了什么烦心事?不能总憋在心里呀!”
郭惠凄然一笑,说:“咱这样的人家,不愁吃穿,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你说对了,”马秀英说,“去了吃穿,那只有男女之情最叫人牵肠挂肚了,对不对?”她早猜到了必是男欢女爱的事。
郭惠闪了马秀英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马秀英进一步说:“你悄悄地喜欢上了一个人,是不是?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万一我的力量都达不到,我替你去求你姐夫,在这世上,他够得上一言九鼎了。”
这一说反倒勾起了郭惠心中的委屈,一时撑不住,反倒哇一声哭起来。这令马秀英大为不解,忙放下饭碗,过来安慰她,替她拭泪:“快告诉姐姐,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伤心啊?”
“你帮不上忙的。”郭惠抽抽噎噎地说:“姐夫更指望不上,事情就坏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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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说:“这我更得过问了,怎么又把你姐夫扯在中间了呢?”
郭惠扑到马秀英怀中哭起来。
郭惠知道,告诉她也没用,她也做不了张无忌的主。但向姐姐诉诉衷肠、倒倒肚子里的苦水,毕竟也能痛快一点。
但说了又怎么样?除了令马秀英也心事重重之外,能帮上什么忙?
此时郭惠不哭了,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向马秀英说明白了。马秀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她往杯里倒水,水溢出来了还在倒,郭惠替她扶正了茶壶,小心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马秀英淡然一笑,渐渐恢复了常态。她嘱咐郭惠说,张无忌说她父亲临终前把郭惠许配给人的话,既不要去问姐夫,更不要去问娘,马秀英让她答应自己。
郭惠说:“我怕办不到,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