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来同娘娘也是如此。”
“怎么又提她。”皇上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臣妾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呢,皇上难道不想姐姐?”如织巧笑着,言语依旧伶俐可人,手指却已紧张地抓紧了被角,尽是冷汗,“皇上若真的不想,静妃派人去看望虞昭容的时候,皇上也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臣妾今儿去问了陈泉。”
她躺在皇上身边,“皇上也不说句话,臣妾便当您睡着了。”
“她怎样。”皇上语声沉沉。
“能好到哪去。白露庵素净偏远,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娘娘又足不出户,时间久了没病也要憋出病来。”如织絮絮道,察言观色忧心忡忡。
不料皇上一下子睁开了眼,目光虽不再清明却也老成深重,“你这是变着法地为她求情。”
如织见他面色冷峻,一时慌了神,在床上便爬起来跪倒,“臣妾之罪,但求皇上听完,臣妾便死也无憾了。当初那个到长宁宫报信的那个宫人,便是臣妾。太后爱怜臣妾所以一直袒护,没让皇上知道。”
皇上没料到是她,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承认,一时又是恨又是无奈。若没有当初大闹一场,他也不会知道一切,不会赶虞昭容出宫。然而人总不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他怪不得如织。
“臣妾当初只是怀疑,没有确实的证据。后来太医院也查了,膳食里什么也没有。”如织怯怯地抬起头,泪落如雨,“臣妾一时糊涂犯了错,死不足惜,可若令皇上错失了心爱之人,臣妾便是死了也不能弥补啊。”
皇上已坐起身,眉头紧锁再无睡意。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他确实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心心念念忌讳着自己雄风不振,免不了迁怒于虞昭容,总觉得她骗了他。然而这一个月以来他又想起虞昭容许多的好,两年的光景还能都是装的?
“朕真的错怪了她?”他不禁扪心自问,这个疑问早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皇上三思。若是普通的人罚了也就罚了,虞昭容可是皇上心爱的人,若是因为误会失之交臂,实在可惜。”如织说到动情处,头叩在床上。
皇上辗转良久,心乱如麻,重重倒在床上不愿再议,“睡觉!”
如织伸手抹干了眼泪,低低抽泣着躺在皇上身后。幽暗中,时不时还可听到她颤抖而压抑的呼吸。
正午,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王府里的仆人来来往往,将院落打扫得焕然一新。宫素鸾坐在房里整理棋局,时不时侧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迟迟也不响起。
“王爷许是先进宫请安去了。”丫鬟含章年纪小眼却尖,在一旁出言道。
“我几时问你了。”宫素鸾脸上慢慢变红,态度却是淡漠的,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小姐已在心里问过好多遍了。”含章不由调皮地笑道,都是从闺阁中带过来的,说话胆子也大。
宫素鸾脸色一沉,将棋子啪地往盒里一扔,“你净胡说些什么。”
含章吓得浑身一颤,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发脾气,不由委屈地瘪了嘴。旁边的梳秀见了连忙解围,“还不去看看绿豆羹好了没有。”
含章这才委屈地走了。宫素鸾不由撑起额头,无限懊恼无处诉说。呵斥了含章她也觉得对不住,然而更令人烦忧的是她自己。虞晋就要娶妻了,她听说时不是不震惊,可是震惊过后却只有对过去的些许怅惘,并不十分痛心。这样的转变,让她好害怕。
“我回来了。”白露庵中清脆的叩门声响起,瀚景王手持马鞭,湛青的锦袍尚微微摆动着,显然来得匆忙。
门打开,虞挚白皙的小脸探了出来,一抹惊愕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快马加鞭行了七百里,空出半日工夫来看你,午膳进宫去用。”瀚景王大步走了进去,拿起桌上的茶杯便饮了起来。
虞挚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玉带青靴,织云箭袖,眉宇间一抹奔波的疲色掩不住熠熠神采,有些干燥的唇更添几分不羁。平时那个慵懒从容的瀚景王,此刻如被唤醒的豹子,矫健敏捷咄咄逼人。
“既是来看我,便瞧瞧我有何变化。”虞挚张开手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瀚景王眯起眼,不假思索地调侃,“吃素也能胖,这可不够淑女。”
“我没多吃。”虞挚站在他面前,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尖俏紧绷的下巴却泄露了一丝紧张,“我怀孕了。”
一片沉默。
他的眉毛一挑,似乎没有听仔细要再回味一遍,“什么?”
“我怀孕了。”虞挚注视着他的表情,一点也不放过。
“谁的?”他手里捏住茶杯审视着她,飞快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二、开门
虞挚只觉心跳一滞。心里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浇灭,涌上不可抑制的怨怒。
“恶鬼的。”她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
瀚景王盯着她看了片刻,眸中的精光才渐渐隐去,换上一抹愉悦的笑,“那岂不是要生一只小鬼了。”
虞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他砸去,反被他稳稳接在手里,“小心闪到我的孩儿。”
“不是你的!”虞挚狠狠道。为什么她火冒三丈的时候,他还能笑得如此云淡风轻,刀枪不入。
“我知道。”他放下杯子走上前,轻轻揽过她,一语落地,“是鬼的。”
虞挚攥起拳头就招呼过去,被他一把抓住。他眉峰一挑,丝毫没有反省之意,反而问道,“气什么,难道指望我大度,允许别人的孩子生下来?”
“你非要这么狠心么。”虞挚瞪着他,他怎么能丝毫不顾惜她的情感,不是他的就弃如敝屣。
许是她的失望与漠然太过锋利,瀚景王松开她的手,低头望定了她的眼,眸中漆黑凝聚犹如暗夜,“若是别人的种,你会留么。”
他的话一字一句,割过虞挚心头。她终于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然而那力道打上去一点都不疼。
她彻底没有了力气。
头抵在他肩上,终于找到依靠,却又像被出其不意扼住了喉咙。他的问题一击致命,让她喘息艰难,唯有紧紧闭着眼煎熬。
若是皇上的孩子,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上一个孩子来到时她分明没有一点喜悦,甚至小产时的痛苦,大部分都源于在宫里失去倚靠。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在控诉她的残忍,她为此日夜受到良心的谴责:她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么狠心。
她没有资格怨瀚景王。
“是我不该问。”背上传来他的抚摸,他在她耳边叹了口气,“我并没有丝毫看轻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可以明白……”
明白什么。他一时顿了顿,也就不再说下去,虞挚委屈地揪着他的衣服。怀孕之后她的情绪格外敏感脆弱,加上多日来的焦虑终于得到释放,哭得好像泪人一般。
瀚景王拉开她些许,不让自己衣服上的尘土弄脏她的脸,伸手怀中拿出帕子为她擦泪,“以后就是做娘的人了,怎么比孩子还爱哭。”
“我怕。”虞挚啜泣着,“白露庵是皇家重地,有卓庆郡府守卫着,我要出去难于登天。”
“此事难是难,但比起登天还是简单些。”瀚景王轻声安抚,虞挚听他还有心情玩笑,不由平静了些。
“你安心等着,宫里的局势一稳定下来,我们便动手。”
“动手?”虞挚抬起头,不知他有什么打算。
“要做就做得干净彻底,不留后患。”瀚景王唇角一翘,抚平她皱起的眉,慢条斯理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春深微雨,宫殿檐上的兽首衔珠,在风中发出清脆的鸣响。
长宁宫中的烛光似乎也感知到风雨欲来,摇曳而飘忽,宫女将门窗逐个掩好,内殿传来皇室一家的谈话声。
“皇上的旧疾犯了,已经好多日了还没有好,听说选秀也推迟了。”衿华长公主坐在太后对面,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如玉白皙的肌肤就足够给她的年龄减去十岁。作为大铭的金枝玉叶,她有资本骄傲,而她斜飞的眼角和挺直的后背,都在昭示着这种骄傲。
“皇上没心情选,哀家来选。”太后卧在榻上,春雨连绵不断本就恼人,皇上还一病不起耽误朝政,真是让她窝心。
“母后,您难道还没发现,一切都是因为虞昭容。”长公主抱过正在玩耍的扶摇,不让她嬉闹得太过分。
太后撩眼望了她一下,冷哼一声,“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你们就没有一个是真正为皇上着想。怪只怪你自己选错了人。”她早就听说扶摇郡主许配给九皇子叡谨了,如今虞昭容失势,九皇子也跟着被冷落,长公主成日也心急如焚。
“母后这是在说什么,我正是为大铭社稷着想才这么说,皇上一天不能上朝,政事就多耽搁一天,大铭禁得起这样的考验吗?”长公主有些恼羞成怒,言辞中颇有不满。
“瀚景王,茶都凉了,你怎么不说话?”太后转过头不理长公主,向坐在一旁的瀚景王发问。
“父皇的病儿臣也十分忧虑,每日都到太医院问询,御医们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父皇常犯旧疾,每次都是不治而愈,有惊无险。所以希望太后宽心。”瀚景王一颔首,不疾不徐地答道。
“你自然是不希望虞昭容回来了。”长公主忍不住讽刺道。瀚景王没什么反应,倒是他身边的王妃宫素鸾脸慢慢红了起来。在瀚景王与虞氏之间,她本应该毫不犹豫选择虞氏的……所以,长公主的话听来就好像在指责她一样,瀚景王面无挂碍,她却愈发觉得内疚心虚,情不自禁地就低下头去。
“姑姑这么说倒是冤枉本王了。上次刺客的事父皇下令查办,至今仍有刑部的人到王府提人,单单管家就已经审过三次了。真真是虞昭容一日在外,本王便一日提心吊胆,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瀚景王笑得漂亮无害,说起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意态仍旧十分慵懒,玩笑开得坦诚,直面宫中沸沸扬扬的传言。
长公主面对他的直白无话可说,太后倒是被逗笑了,“假话也被你说得如此好听,哀家喜欢。比起你那不争气的母妃……”她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十分好看,后面的话也不再说了。
“太后且放宽心,近日主星下沉阴气四起,保重身体要紧。”瀚景王关心得不多不少,似乎没听见太后最后那一句。
“阴气,春天里有什么阴气?”长公主也跟着转移了话题,皱起眉来。
瀚景王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本王也不信,不过偶人听到觉得十分有趣。春季万物萌化,冬天的阴湿也被释放出来。京城地势低洼浊气下沉,体弱的人难免会觉得不适,等到阳春三月太阳一出来便可不治而愈了。”
长公主一时沉吟无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番话恰好说到她心坎儿里,她的独子佑荪体弱多病,近来愈发严重了令人忧心。
“京城积了这么多浊气,也难怪本宫近来心里闷闷的了。”
“你若嫌这里低洼,京西倒是个踏青散心的好去处。”太后随口建议,但又想起长公主所忧虑的事,闷气不打一处来,“就怕你得的是心病,去多高的地方都好不了。”
长公主郁郁地望了母亲一眼,转开头去。她们母女从来不睦,就是说不到一起去。
“京西的确是个好地方。”瀚景王颔首总结,望着窗外的春雨,也适时缄口沉默了。
宫素鸾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头摆弄着臂上垂下的帔带,她两颊的微红慢慢退去,换上了一抹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柔软的纱帔翻转纠缠,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刚下完一场雨,初春的萌动让大地十分焦渴,雨露被土壤吸收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是那么干燥。
“长公主来此踏青小住,下官这里蓬荜生辉啊。京西的花比京城开得都早,公主明天可愿去看看?”卓庆郡府脸上堆笑,跟在长公主身后巡视着布置一新的房间。
“本宫带世子出来散心,不劳你安排。”长公主冷着脸一句话就回绝了。
卓庆郡府有些讪讪地,“那么,下官派侍卫随时保护长公主和世子。”
长公主点头,“这里如此偏远,夜里可安全?”
“下官已派五十人守卫在这,公主放心。”
“五十?这荒山野岭你叫本宫如何放心?”长公主眼睛一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只得五十人的待遇。
卓庆郡府大惊失色,“这,这白露庵就只有二十人……”
“一个尼姑庵岂能与这里相提并论?!”长公主愈发沉了脸,“你总共有多少人?”
“郡府之地微小,共有二百人。”
“那便派二百人过来。”
卓庆郡府暗叫倒霉,二百人都过来守着这娘儿俩,整个郡府的治安怎么办。然而见长公主坚定倨傲,再商量下去只怕官帽不保,只得咬咬牙,“遵命。”
这边二百人一齐守卫一个院落,那边白露庵愈显清静荒凉。一轮残月挂在树梢,浓云飘过,仅剩的一抹余光也被遮住了。
“该死的天这么黑,点把火亮堂亮堂。”薛伍将硫磺倒在虞挚屋里,口里仍痴傻地嘟嘟囔囔。虞挚站在一边等着,硫磺浓烈的气味让她伸手掩住口鼻,“王爷呢?”
“呆在府里头。上次出事后羽林搜查京城,差点给发现了。”薛伍用脚将硫磺均匀铺开,“如今外面的人都被调走,我们几个送你出去也不难。”他瞥了一眼房上,外面屋顶上潜着几个瀚景王的心腹,只等大火一起便将虞挚带出去。
虞挚贴着门站着,硫磺的气味让她恶心欲吐,然而又不敢开门,生怕有尼姑路过看到。她既紧张又期待,今夜过后就有一片广阔天地任她遨游了。瀚景王会将她送到封地,那里是他的天下,远离京城的另一番世界。
“我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不是说他薄情,但让他如此上心的人还从来没有。”薛伍停下来,终于说了几句正经话,却字字沉重,“夫人与王爷有缘,以后千万莫蹉跎了这福分。”
虞挚心中翻涌百味杂陈,动了动唇只得一句苦涩自嘲,却道尽她的决心,“我的福气本就不多,怎么舍得蹉跎。”
薛伍终于一笑,恢复了憨傻的样子,将蜡烛递过,“夫人自己的路,自己来走吧。”
虞挚伸手接过,才觉指尖有些发抖,烛泪滴在地上嘶地凝固,一切即将天翻地覆地改变。她深吸口气,走到了幔帐跟前将蜡烛凑了过去。
“开门!快开门!”静夜中前院忽然敲门声响起,把那木门啪得震天响。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太煞风景了
、九十三、好心
宫素鸾端着羹汤走进书房的时候,瀚景王正在写字。烛光熠熠下,他写的是最方正的楷书,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王爷请用。”宫素鸾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