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明白。
这人却是去而复返的长孙荣极。
他本被水珑赶走,走到半途越走越慢,到最后就走不动了。他忽然想起,她只说不想见他,却没说自己不能见他,只要不被发现便可以了吧。
一个念头起来,他就回来了。
只是,房内水珑却不知自己头顶坐着一人,透过一块巴掌大的瓦冻,注视着她入睡。
一夜很快过去。
水珑清晨就醒来了,却没有去晨练,连走路时双腿都有些发颤。
沐雪见后,忘却了害羞,不满说道:“武王爷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女子初露怎可这么不懂节制。若不是珑姐姐至小练武,身体骨好,一般闺中女子怕是要伤了根本的。”
暗中还没离去的长孙荣极听到这句话,方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怪只怪当初他找的书都是教导房事内容和后续处理,却没有提到这方面的讲究。
水珑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这个问题了,然后看着面前的早饭,“怎么这么清淡。”
沐雪瞪眼,“武王爷不懂得照顾人,珑姐姐自己怎么也不懂照顾自己。身体才受了过,怎么可以可以吃油腻的。”
水珑很想说自己没那么讲究,可看着沐雪那难得情绪激烈的样子,鼓着的笑脸更护食的小仓鼠似的,也懒得争辩了,动筷子吃着。
一会等吃完了,才说:“早上这样就算了,中午、下午可别这么淡。”
沐雪不说话,她一倔强起来,很难让她退步。
“姐!”一声清朗的叫声响起,白千桦的身影由远至近的走来。一袭玄色衣袍,将他衬得非常精神俊朗。他快速的走来,将水珑来来回回打量个彻底,一会才松了口气,说:“昨天听沐雪说,你可能被刺客偷袭受伤了,可吓了我一跳,要不是未来姐夫在,我还得进房里去看你。”
沐雪听到这话,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忘记的是什么了,可不就那毒针的事情吗。因为之前被水珑和长孙荣极行房的事情惊住了,才一时忘了还有这事。
“嗯,没事。”水珑说。
白千桦惊呼,“真的有!?难道白雪薇不止是要捣乱还……”
“不是她。”水珑就事论事说:“她请不来那样的高手。”
江湖高手不是单凭钱财就能请来的,还需要门路和身份。单凭白雪薇这个闺中小姐,想要请来昨天那样的高手,绝对不可能。她也至多能雇来那些在店中捣乱的人。
“虽然不是白雪薇,不过找人捣乱这笔账还是要算的。”水珑说着,站起身来。
“姐这是?”白千桦问道。
水珑:“去将军府。”
“小姐,你现在不宜……。”沐雪不赞同。可她也知道水珑向来说到做到,雷厉风行的行事个性,无奈的说:“我去让人准备轿子。”
白千桦说:“要什么轿子啊,我外面的兵有马,叫人让一匹出来就行了。”
沐雪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她今天是怎么了,脾气这么挺大。”白千桦莫名其妙。
水珑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坐轿子。”
她虽然不怕痛,可也不会自找罪受。现在她这身体状态,真不能骑马。
白千桦更奇怪了,看着水珑一会儿,忽然脸色古怪的说:“姐,你该不会是快要嫁人了,所以打算去学做那些大家闺秀吧?”
水珑没解释,甩手就给他脑袋一下。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见水珑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立刻蔫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哈哈,今天天气还真不错。姐,你好多日子没回将军府了,不知道现在将军府后院都成了什么样子,每次路过那里,我心里都觉得毛毛的。”
平日里在别人面前还算沉稳了的白家小公子,在水珑的面前就跟个普通的小弟般,不断的说着话,表情变化多端。
水珑懒懒的笑,“那也不关我的事。”
白千桦被她哽住了。
这哪里不关你的事,分明源头就是你闹出来的,现在反倒轻松,丢下这个烂摊子,自己站在外围看戏。
这话也只是他在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要不然估计脑袋又被挨面饼了。
“小姐,轿子准备好了。”这时候,离开的沐雪回到了两人身边,对水珑说道。
“走吧。”水珑点头,朝温渲阁的后门走去。
在后门门外正停着一架轿子。
水珑走进去的时候,看着那厚厚软垫,不知道该感谢沐雪的关心,还是该怒长孙荣极这个罪魁祸首。
她对沐雪招了招手,说:“一起坐。”
沐雪点头没有拒绝。
咦?
当沐雪进轿时,水珑懒懒眯着的眸子睁开,目光所及的地方不见任何的身影。
感觉错了么。
轿帘被放下,也隔绝了她一闪而过的疑惑目光。
070 各有秘密
将军府。
水珑的突然回归让将军府中上到白将军,下到除草奴仆的心情尤其复杂。
从水珑离开将军府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对于白将军府来说,改变却颇大。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将军府中的奴仆虽然依旧畏惧她,却难有往日的那种对她避如蛇蝎的感觉,态度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敬畏。
将军府的管家百祥迎接上来,对水珑说:“老爷说了,大小姐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过不可过火,现在大夫人才刚刚过世,见血不详。”
水珑若有所思的点头。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不管后院女儿家的事情了。
百祥又对白千桦说:“小公子,老爷让您去练武房。”
白千桦不满说:“难得姐回来,去什么练武房,我要陪姐。”
百祥不急不缓的说:“我只是把老爷的话传到,小公子怎么做,我无法干涉。不过,小公子的话,我也会传回去给老爷。”
“……算了算了。”白千桦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妥协。对水珑说:“姐,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情的话,让人到练武房找我。”
水珑朝他挥挥手。
只凭白千桦这几句话,她就能保证在将军府中,她不会有任何的事情。
白千桦不甘不愿的朝练武房离去。
百祥离去之前看了水珑一眼,那眼神似将她全身看全,在她双腿停留了一瞬,眼神意味不明。
水珑猜到他也许是看穿了自己被破身的事,神色从容不变,慢步朝将军府后院走去。
白雪薇居住在北边方向的流雪院,走过去时要经过花园荷塘,一条九转长廊。长廊全由红木建造成,周围摆放着一坛坛的盆栽,被照看得很好,盛开的花朵饱满娇嫩。
水珑和沐雪转个弯时,迎面走来一个脚步趔趄的小女孩。
女孩穿着鹅黄色的素布衣裳,脸若银盘净白可爱,头顶扎着双环鬓,神情楚楚可怜,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年纪。
女孩看见了对面的水珑,双眸闪过明亮和恐惧,偏展开了灿烂的笑容,对水珑行礼唤着,“大姐姐安好。”
水珑听见这一声姐姐,方才想起来这个女孩是将军府的庶出五小姐,白愫筱。
“嗯。”水珑随意地应声,脚步没有停顿。
白愫筱急急说:“大姐姐,二姐姐今日脾气不好,才在妹妹身上出了气。”
水珑侧头看她一眼。不愧是大宅门的出生的孩子,这么小就会勾心斗角。
白愫筱被她一眼看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后退着,背脊靠在了红木的圆柱处。
水珑说:“自作聪明的人,总是比蠢人死得更快。”
白愫筱不敢反驳的连连点头,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水珑的身影。
“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得到那么多好的。”白愫筱咬牙暗骂,表情一点不像普通六七岁孩子该有的天真单纯,眼底满满的全是不甘心。
“如你这样只想着依附他人,喜在他人背后泼脏水的人,永远得不到最好的便是了。”冷漠含锐的声音响起,惊得白愫筱浑身一震,回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白灵蕊身穿一袭墨黑的裙子走来,冰冷而盛气凌人的气质,似乎随时随地在暗讽着他人,暗讽着这天地万物。这种气质谈不上多令人讨厌,却让人难以亲近便是了。
白愫筱见到她,身体已经本能的想要行礼了,中途又忍住,对白灵蕊说:“三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怎么听不懂?”
白灵蕊嘴角勾起一抹冷讽的弧度,“妹妹耳朵有病,便快些去治,莫要久病成疾,再也无法康复那便不好了。”
白愫筱面庞涨红,显然是被她气着了。只是这气并非完全是为对方的言语所怒,却是因对方那盛气凌人的气势所怒。对方轻昂下颚,冷眼睨视的姿态,让白愫筱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完全不值一提,比拦你还不如。
这是比言语上的侮辱更狠的人格藐视。
白灵蕊接着说:“毕竟妹妹不过一府庶小姐,将来要嫁的人也不过外围无权的贵胄,若这耳朵成疾,便属于残缺。一个身有残缺之人,只凭将军府‘庶出’身份,想要嫁个好人家也难。”
白愫筱面庞褪色,芊指狠指着白灵蕊,“你别想败坏我的名声,我耳朵好的很,哪有什么耳疾。倒是你,大夫人都已经死了,你以为你嫡女身份还能保持多久。”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白愫筱的脸上。
白愫筱似被打蒙了,愣愣望着面前的白灵蕊。
白灵蕊轻描淡写的收回手掌,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指,那一举一动的优雅高贵,一点不似个未出嫁少女该有的风姿。她眉眼凛冷,看着白愫筱的目光带着迫人的压制,轻轻说:“妹妹,你别忘记了,大夫人是白水珑的娘,也是我的娘,更是白千桦的话。大夫人的正室之位被撤的话,白水珑和白千桦也会被贬为庶。”
“一个一品华阳郡主,一个爹最疼爱的继承人,能为庶出?”
白愫筱年纪虽小,懂得却多,被白灵蕊一言一语挑明了真相,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敢狠骂,“你也不过是有了个好出生罢了。凭大姐姐和大夫人的不和,你和白雪薇在将军府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无论我地位如何,也能轻易掌控你现在与奖励的命运。”白灵蕊口吻冷淡又一针见血。
白愫筱已是摇摇欲坠。
“妹妹,你还小。”白灵蕊将擦手的帕子甩向了白愫筱的脸蛋,轻说:“别随便与人斗,你斗不过。”
白愫筱身子打着颤抖,觉得白灵蕊无论是那声音还是目光都冷得跟冰锥似的,刺得她浑身血液都静止了,等白灵蕊走远了,她才瘫软坐在地上。
“全变了,不该是这样的,全变了。”
白水珑不该笑颜温雅,却玩人鼓掌之中。白千桦不该认真练武,与爹爹相处甚欢。白灵蕊更不该这么能言善辩,字字诛心。
白愫筱忽然觉得很冷,浑身都冷,不由缠得越发厉害。
她觉得这个将军府太可怕了。
流雪院到了,来来往往的奴婢们也看到水珑的身影,心中都明了来者不善,个个小心翼翼得生怕触及了她的火苗,连大气都不敢喘。
院中的白雪薇正在练琴,见婢女雀蓝的传话,一个错手就将琴弦挑断了。她的指尖也流着血,紧皱着眉头,冷声说:“不见,让人说我病了,不宜见客。”
雀蓝应声准备去传话,转身就见到水珑和沐雪两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中。
“远远就能听到琴声,你找借口也要找个好些的。”水珑轻轻笑说。
白雪薇身躯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一下,她对水珑这样的笑容记忆深刻,犹记得当日她就是这样笑着,然后将剑锋刺入她娘的心坎,一点不留情,让人胆战心寒。
只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水珑的害怕。
白雪薇坐在坐垫上,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也懒得与水珑装,冷冷说道:“大姐姐既然知道雪薇说的是借口,就该有自知之明的离开,别到雪薇面前来晃悠,惹人厌烦。”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麻烦。”水珑慢慢的走来,停留在白雪薇的面前。忽然抬起一脚,踩在矮桌的七弦古琴上,传出一声咔嚓声,轻说:“能让你厌烦,倒也算是成就了我的目的。”
“你!”白雪薇瞪着她的脚。
这琴是长孙流宪送于她的礼物,做工精贵音色好听,颇的她的喜欢。现在被水珑一脚践踏,让她怒火中烧,觉得她这一脚不是踩在古琴上,反倒是像透过古琴,践踏在她的自尊之上。
她指尖银针闪烁。
只是还未等她出手,水珑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指尖的银针暴露出来。
“果然一样。”水珑仔细瞧她指尖的银针,和昨日的刺客高手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白雪薇皱眉。很快她就恢复了神色,冷声说:“白水珑,我知道你来此是为了昨日捣乱一事。我承认,那些人是我叫去的,为的就是给你添麻烦,败坏你的名声。今时今日我无法成为禹王妃,我就不会让你轻易成为武王妃!”
“你倒是敢作敢当。”水珑抽出她之间的银针,面色笑容散去,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冰冷,“只是你敢承认派人捣乱一事,怎么不敢承认买凶杀人一事?昨日我遇到使银针的刺客,也是你主使的吧。”
沐雪在后面听得诧异。珑姐姐之前不是确定说不是白雪薇做的吗,怎么这事情反而这样逼问白雪薇?
“什么刺客?”白雪薇被她的脸色吓到了,有些难以直视的撇开目光,“你休想诬赖我!”
“诬赖?”水珑将又拿出一根银针,银针除了尖端涂着墨绿的毒素外,与白雪薇那银针一模一样,“这就是昨日暗杀我的刺客所用暗器,和你的一模一样。”
白雪薇瞪大了眼睛,“这些一定是你编出来想陷害我……”
“昨日武王也在场,亲眼所见。”
“不,不是,我没有!”
“不是你的话,还能有谁。”水珑淡淡说:“难不成还有谁故意陷害你不成?”
沐雪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水珑的意思。珑姐姐这是打算从白雪薇这里下手,查出幕后真正的主使。
“陷害……没错,陷害。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白雪薇不傻,立刻就察觉到问题的所在。昨天她雇人去给水珑捣乱,当日水珑就遇到刺客,这明显是有人利用了她,将嫌疑都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她雇人的事情做得隐秘,知道的人甚少,会是谁陷害她?
“那么陷害你的人是谁?”水珑问。
“谁,是谁……”不知道,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些天她一直都呆在将军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仇人,能知道她雇人捣乱的人应该也是将军府的,可会是谁?
“不用说了。”水珑不耐的踢翻了矮榻古琴,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喉咙,眼神凶残冰冷。
“唔!”白雪薇惊瞪着的双眼充满着恐惧,“不,放开我……是你,一定都是你刻意安排,咳,有意使苦肉计,陷,陷害我……”
在白雪薇的眼里,她最大的仇人就是白水珑,一切都只能是白水珑自导自演。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