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水珑眨眨眼,“你这是在否决我的感觉?”
圣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最初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不要看着我的想别人。”深深的注视,却没有任何的压力,依旧是那双澄澈让人不自觉放松所有警惕的眸子,“你不能否认,后来你看着的都是我,我感觉得到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心里想的都是我。”
“因为你是长孙荣极。”水珑这样说,微笑的看着圣尊,“既然你在我的面前,我为什么还要想?”
这次圣尊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的说:“如果你感觉错了呢?”
水珑说:“不会错。”淡淡的语气,一点没有气急败坏,或者紧张焦躁,好像只是在说着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实。
圣尊看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说:“纳姆儿,你在拿自己的人生在赌。”
“我不喜欢却也不讨厌赌博,不过一旦参与,一定是有十成胜出的把握。”水珑轻声说:“何况,我并没有赌,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哈哈……”圣尊笑了出声,眸子里流光轻晃,“说什么我是个唯吾独尊的人,我觉得纳姆儿更胜。”
一辆马车,一个车厢,两个人,从开始谈话到现在语气情绪都不强烈,如果有人看到两人谈话的样子,一定以为两人谈话甚欢,说不定在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
只是谁又知道,他们谈话听似平淡,实际上处处是坑,谁也不让谁,有种让人心神颤栗又兴奋的刺激感。
马车一个轻微的颠簸,让人一时安静的两人醒神般。
圣尊微微垂下了眸子,低垂眼眸的神态,让他看起来有种忧郁的美感。
水珑淡然自在的欣赏着,这个男人的气质似乎多变,却永远不变的是那份澄澈,和长孙荣极一样的澄澈。当初的长孙荣极看起来清冷孤傲,又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嚣张霸道。他不动声色的时候,让她也看走了眼,以为他是个冷傲如孤峰,危险如狼般的男人。谁知道,一相处起来,却是个内心别扭得不像话,感情方面单纯得不可思议的人。
也许一般的人,对长孙荣极那样的人难以产生好感,更加的难以和他相处,觉得靠近只会被伤害。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水珑一开始被长孙荣极惦记上的时候,何尝不是差点被伤害了?不经商量的禁锢,强势霸道的只凭自己心情所谓所谓,绑手绑脚都是常事。然而这样的长孙荣极对水珑又有种不一样的吸引,危险又单纯,就好像一头不经世事的危险狂兽,水珑对这类生物有着强烈的征服和喜爱意识,就好像男人都会有的征服欲,以及对凶猛的一旦认主就忠诚不二猛兽的喜爱。
只是长孙荣极到底不是一头兽,他是个人,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样的人,她一开始并不打算深入招惹,偏偏对方主动的招惹过来……也许,一开始水珑的确处在被动,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开始主动,主动的一点点侵略长孙荣极的心神,想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
猎人总是习惯不动声色,哪怕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捕获眼前的猎物,表面上却还是冷静至极,让人看不出一点心中的渴望。
事实证明,是水珑先赢了,只是她赢得取巧,因为那时候的长孙荣极乃是感情最单纯的时候,形同一块绝世好玉,在情感方面毫无瑕疵,被水珑无声无息,细细雕琢成型。不过,长孙荣极也不算输的彻底,他得到了回应,败是因为单纯,成也是因为单纯,正是因为这份再不过的心思,才最让人动心。
水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也承认,比起长孙荣极对她的心思,她对他的执念的确不够。因为,在最初假设能够回去和留下的问题中,她能够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去。现在呢?她却迷茫和犹豫了……只凭这一抹迷茫忧郁,她就能够理智的发现,自己的确在慢慢的沦陷,到底已经沦陷到了何等的深度,她自己无法估算。
“你走神了。”圣尊的声音传入耳中。
水珑抬了抬眸子,没有说话。只看她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她走神,不过圣尊却看得出来,到底是圣尊观察力过于细微,还是对她已经太过了解?
“你在想我,还是在想长孙荣极?”圣尊轻声问。
“两者有区别吗?”水珑反问他。
“有的。”圣尊说。他眸子转向他处,那眸光清澈又悠远,嘴角浅扬着微笑。像个闲庭看花人,又自有一股不凡的高深气质。这样的他,才像圣尊,传说中高深莫测,被传承神祗般的那个人。一侧眸,再看向水珑的时候,那眸子便多了些不一样的光彩,让人觉得他依旧是那个在水珑面前会露出委屈难过,或高兴幼稚表情,也会蹲在地上,会爬窗,会做出尴尬狼狈事的人,一个普通的陷入情爱中的男人。
“长孙荣极是怎么叫你的?”不需要水珑回答,圣尊眸内波光晃了晃,用轻柔的声线唤道:“阿珑……这样,我知道,其实我也喜欢这般叫你,只是这样叫,只会让你更加的分不清。”
一声久远的‘阿珑’被圣尊叫出来,明明不一样的嗓音,却无比相同的语气调子,让水珑有一瞬的恍惚。
圣尊说:“你之所以会这么断定我是长孙荣极,是因为我和他非常相似的行为举止、习惯口味、对你的态度?”虽然是问人的语气,不过圣尊的神情却是实实在在的笃定。
既然对方都这么肯定了,水珑也不打算回答,淡然的听他还想说些什么。
“如果我说,其实我早就调查了你们的一切,有意伪装长孙荣极的一切,诱你上当呢?”圣尊一语惊人。
水珑眸子一沉,“你不屑这么做。”
圣尊对她露出笑容,不深不浅的笑容可谓自然得恰到好处,一个成年的男人给人的感觉竟比稚子还干净纯善,“没错,我不屑于伪装他人,可若是世间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我和长孙荣极竟众多习惯都相似,就连喜爱的女子都一样,说是伪装他,倒不如说是我的本色演出。”
水珑看着圣尊,他诚然的和她对视,眸子毫无一丝的躲闪。
这一刻,水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旁人对圣尊的敬畏是为何。因为这个男人的确太难猜了,她相信,倘若是他的话,的确能够做到他所说的一切,他的确有本事伪装一个人,伪装得惟妙惟肖,甚至可以将一切都布置出来,构成一张巨大的网,让人无处逃离。
“我算准了你的性子,刻意让你怀疑我的身份,利用这点与你亲近。”圣尊像个目的达成的得意孩子,向水珑述说着自己的功绩,“事实证明我成功了,倘若我只是个与你刚刚相识的陌生人,你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我亲近至此。”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一番话,哪怕不会歇斯底里,怕也会恼羞成怒。
只是水珑没有以上任何一种反应,神情依旧静柔淡定,唯有眼眸有深邃的暗火跳腾着,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暗示,你都心里清楚,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她的嗓音轻轻的,甚至透着一丝笑意。
圣尊摇了摇头,认真说:“我没有装,心里的确不痛快。虽然用计使你接近,却是真的想你心里惦记着的是我。”
水珑说:“就为了使我接近,就让你一路上这么屈尊,还真让我受宠若惊。”
圣尊盯着她,失笑,“你的样子哪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水珑微微睁大眼睛,眼波微微闪烁,总算做出来点别样的表情,不过和受宠若惊依旧相差甚远。
圣尊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眸子盯着水珑不放,就好像孩子看着最喜爱的蛋糕,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谁也抢不去,只留着一个人慢慢的吃。
阴谋、算计、利用等等词汇,带动起来的则是阴暗的话题,偏偏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轻松和谐,半点没有尴尬凝重。
“阿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圣尊还是用这个称呼去叫水珑,那轻缓轻柔的嗓音使听到的人都能品味出一股子暖人心扉的温柔宠溺,让人恨不得腻进里面不出来。
水珑挑挑眉,并没有反驳他的叫唤。
圣尊低声问:“依旧觉得我是长孙荣极吗?”
水珑眸光一闪,笑着说:“你希望听到我哪种回答?”
圣尊并非给出答案,而是神秘的说:“不一样的答案,带来的后果也不一样。”
又是这样,独属于他的,温柔系危险言语。用轻柔动人的声线,说出令人心惊胆战的话,会让人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又或者只是个动人的情趣,却也有可能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火坑!
见水珑不说话,圣尊说:“这次,是你输了。”
“哦?”水珑不置可否,用眼神询问他凭什么这样认为。
“你先忍不住向我质疑长孙荣极这个身份问题了。”他们并没有说过要打赌或者定输赢,一切却都在不言中。圣尊说:“倘若我先忍受不了你的试探,向你暴露真假,便是我输了。”
水珑却笑了,“如果你以这个来定输赢的话,的确是我输了。”静静的看着圣尊波光晃动的眸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不过,在我认为,输赢不是以这个定位的。”
圣尊眸光一闪,问:“那以什么来定?”
水珑眼眸弯成了月牙儿,笑眯眯的样子,宛若一只狡狐,不经意的说:“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谁的心乱了?”
圣尊面露疑惑,嘴唇微微张合。水珑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让他反驳也不给他退路,轻飘飘的说:“心里各种纠结怀疑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偏偏是自找的有什么办法?”斜睨圣尊一眼。
圣尊说:“你在说你自己吗?”
“噗嗤。”水珑喷笑,说:“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更像是在不打自招吗?”
其实,圣尊的表情很成功,淡淡的并没有一丝被说中心思的郁闷,也不知道水珑哪来的自信,会觉得圣尊是在闹别扭。
也许……是有意的诈敌?真正的真相,只有水珑自己知道。
圣尊不惊不怒,说道:“那你说……我为何纠结怀疑?”
你就那么笃定我是长孙荣极?了解我到能够断定我的心思想法?
水珑轻轻的启唇,吐出三个字,“不可说。”
倘若告诉了你,解了你心头的疑惑,那还有什么意思。
圣尊神色不变,似乎对她所言并不在意。
车厢里再度恢复了安静,水珑又侧头透过窗子去看外面的景色人群了,圣尊则伸手在她坐久了双腿揉捏为她舒活血液循环,以免再发生腿麻的问题。
两人各做各的事儿,好像之前的话题不曾存在过,气氛依旧和谐得不可思议。
只是谁的心因谁的话乱了,怀疑了纠结了,这一点也只有各自心里清楚。
反正两个都是擅长隐藏的主儿,一旦打定了心思要装淡定,估计谁也看不出异样。
至于谁是真淡定,谁是假淡定……
水珑在圣尊看不见的地方,抿唇无声的浅笑。敢说这种话来误导她,那么苦果就自个儿吃吧。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圣尊的话也的确很可信,他的确有那样的实力那么做,只是水珑却不是单单凭习惯行为来断定圣尊的身份。
他既然不认自然有他的理由,她有时间和他耗,隐隐已经猜测出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却无法完全的确认,只待继续细细观察。
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探寻一个人心思,学过心理学和**术的她,拥有着长居海岛山林练出来的野兽般的直觉,经常能够一眼就将一个人大概的性格看出来,却没有任何的兴趣去探究一个人的内心思想。可是,这次不一样,这个人也不一样,她竟为此费心费力依旧乐此不疲,每有一点进展都不禁的兴奋,实在奇怪又让人甘之如饴。
她明白,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想和底线。
无论她学过多少的知识,无论她看过多少的理论,无论她平日里表现得多冷静理智,长孙荣极都是她第一男人,也是她第一次恋爱,她没有一眼黑的栽进去,失去自我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学识不比自己差,甚至更加的渊博,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他的地位高高在上。’水珑余光扫过圣尊,失神想着:这样的男人一定也是理智的,知道感情的底线在哪里,可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必定也超过了理智的底线。
这样算起来,她也没亏不是吗。
水珑嘴角的笑容加深。
犹记得,曾经的长孙荣极说过一句话:你可感到荣幸高兴,你可以控制我的情绪。
一个上位者的情绪不应该被别人掌控影响,可是他却放任了,因为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舍不得对那个掌控他的人下手,已经对她的掌控甘之如饴——这是水珑一开始就有所预料,并且主动无声无息引导引诱的。
如果说,水珑先赢了,那么现在应该说他们平了,只是对方还不知道。
水珑也正在一点点放任自己沦陷得越来越深,情绪因为对方波动,因他笑因他怒,时时的走神不多都是因为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水珑看见景色不断的变化,然后马车使入一条山道里,谷道内点着一个个火把,照亮着道路。
前方露出光亮,不久就到了尽头。
马车也在这时候停下来。
“少主。”尽头处守着飞镜山谷的人,看见冯岂非的身影立即恭敬的叫唤一声。
冯岂非对他们点头,然后翻身下马。花一和花二看了,就知道前方不能再行驶马车了,也跟着跳了下来,花一对车厢说:“少爷,少夫人,到了。”
圣尊先从马车里出来,然后伸手去扶水珑,水珑顺着他的手走下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谁也不会想到两人之前在车厢内曾说过那样一番话。
“少主,您快去谷主那里吧,我来给大人们引路安排住房。”小六自作聪明的对冯岂非说道。
他想,少主忍辱负重了好几天,如今终于到自家地盘了,怎么也不能再让少主受过了。
他的心思是好的,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用。”冯岂非拒绝小六的提议,平静的说道:“身为少爷的奴仆,怎么能擅自不经少爷批准去办自己的私事。”
小六的脸色变了变,一副不明白的表情。周围站着的飞镜山谷的弟子也愣了,然后满脸惊疑的看着冯岂非又看看圣尊、水珑等人。
梁蝶儿撩了撩垂落胸前的头发,若有所思的看着冯岂非,心想:这家伙倒是很有自觉,这种人最适合呆在圣尊身边了,古板认真得不好玩,圣尊自然就没兴趣去逗他,很有自知之明又听话,叫办什么就办什么,久了自然就会升职,却也极度容易被圣尊遗忘。
“少爷,少夫人,这边请。”冯岂非对圣尊和水珑说,亲自给他们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