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的太医恭恭敬敬地抱拳而道:“王妃方才虽然出了许多血,然如今已经止住。下官方才给她开了一帖凝神静气的药,如今服了已然睡下了。”他顿了一顿,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李正煜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只是小王子胎位不正,再加上王妃忧思过甚,故而这胎是否能够保住始终是个未知数。下官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李正煜虽然焦急,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他一双墨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太医的脸上。直将他看的背上都留下了涔涔冷汗,方才将眼一闭,黯然道:“孤知道了。你们先行退下吧。”
那些太医得了授意忙不迭地往后退去,却又听得他仿佛自言自语地一句话:“孤同长宁的头一个孩子,一定得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他们不敢再听下去。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很快便一转身,消失在了李正煜的视线之中。
李正煜自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多了,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硬了冷了,很少能体会到担惊受怕的感觉。然而这一回,他却是真正地害了怕。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的腿抬了几抬,却始终不敢迈出。他不敢想象如今柳长宁苍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之上。也不敢想象,他与柳长宁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他更不能想象的是,在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上,他与柳长宁还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走到最后,还能不能有儿女承欢膝下?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隐身在暗处的血手招了出来:“将上次那个瞎眼的神算再替孤招来吧,有些事怕是要问问清楚。”
暗影难得见他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脚下飞点,人便已隐入花丛再不得见。
李正煜终于攒足了勇气,迈步朝暖阁走去。榻上的女子一脸病容,颊边的几缕碎发黏在肌肤之上,显见得方才很是折腾了一番。他伸手在她的额上轻抚,滚烫的触感更是令他心中一恸。他随手一聊衣摆便在她的榻边坐了下来,又轻声对身后悄无声息的万妮儿说道:“打一盆冷水来,孤亲自在这照看着。”
万妮儿早已被方才那惨烈的场景惊得花容失色,听了李正煜的话,便仿佛又有了主心骨,一叠声地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秋日的日头不烈,却因为天高云淡,光线便显得分外明亮。有着满院桂树的遮挡,还是透过窗棂洒了近来,在室内投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李正煜好看的侧影在这光斑的映射下,不知为何沾上了几分忧思的色彩。他一边替柳长宁殷勤地换着湿帕子,一边又叙叙叨叨地说着话。长久以来不曾坦陈的心事,如今却是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他的隐忍,他的无奈,他的抱歉,他的悔恨,原来看上去这么坚不可摧的一个人,心中却也隐藏着这样脆弱的部分。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翕动,仿佛正沉浸在激烈的梦境之中。她虽不曾醒来,他却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错爱一生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翕动,仿佛正沉浸在激烈的梦境之中。她虽不曾醒来,他却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过了许久,李正煜说的累了,便在她的枕边和衣而睡。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梦境,他看到了许多似乎从未发生过却熟稔无比的片段。他在笼着一层轻烟薄雾的梦境里穿行,可却始终寻不着自己想要见着的那个女子。
而另一边,朱若水也听到了柳长宁差一些便要小产的消息。想到前日李正炽来找她,口口声声要让柳长宁担当训练月华公主的职责。她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承乾殿找一找他。
可人到了承乾殿的门前,却发现殿门紧闭。徐长海与瞿希像两座尊神一般在门口守着,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听了她的来意,徐长海仍是淡淡地说道:“皇后娘娘恕老奴无礼,方才皇上亲口吩咐了,他一个人要在殿中静一静,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朱若水柳眉倒竖,一张俏脸上带着不容辩驳的神气:“那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连本宫都不得进入?”
徐长海微微一愣,语气便收敛起来:“皇上倒是不曾亲口吩咐过不让娘娘进殿。可是往常这样的时侯,绝对不敢有任何人敢去打搅的。”
朱若水微微一笑,一张本就绝色的脸如今更显得倾国倾城:“那本宫倒要试一试,这事儿以后会不会有个例外。”
她说着便不顾呆若木鸡的二人,径直走上台阶,朝着紧闭的殿门而去。瞿希转过头来,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的手在胸前虚拍着,口中更是念念有词:“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后是一等一的刁蛮,刚才那样子,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徐长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是皇上跟前最得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说。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不然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瞿希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当即有些悻悻他嘴角一垮,便离了徐长海一丈的距离。
李正炽紧紧地攥着胸前的衣襟,额上滴下的汗水沾在书册之上,晕开了一片字迹。他用力地咬着牙,却仍觉得胸口气闷难当。桌上的空药碗里还残留着些许药渣。那色泽浓黑如墨,光是瞧瞧便能感到舌尖泛起一片苦涩。
朱若水瞧见他这副模样,一瞬间便将方才的愤懑全都抛在了一旁。她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李正炽跑去,在他即将不支之前伸手扶住了他。她的声音本是清脆,如今大惊之下更是尖利:“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我啊。”
李正炽一双眼里神色略有些涣散:“不是说任何人不得入内么,你怎么进来了?徐长海希儿近日愈发……”
他一句话未说完却已经被朱若水给打断。她用宽大的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担忧:“你要追究也好。训骂也罢,今日是我执意要闯进来的,和他们两个全无关系。”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李正炽的太阳穴上,倒像是他流的一般:“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好躺着。我让他们去给你传太医。”她好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背上慢慢拍着:“你胸口是不是很痛?有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以前我娘也曾得过这样的病,调理调理如今已经好许多了。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她说着便一叠声地将徐长海与瞿希传了进来。让他们立刻去将太医院里的主事大夫都找来。她瞧见李正炽两道好看的浓眉紧紧地蹙着,忽而像想起些什么似的:“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决不同祖父去说。如今我在这陪着你。便让太医将所有的事推到我的头上好了。到时候……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是皇后娘娘身体虚弱,同你没半点干系的。”
她一边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到了半杯温水给李正炽喝了。
李正炽本来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如今却觉得身上又有了点气力。他不知为何没有将抱着他的朱若水推开,只是淡淡地说道:“朕没什么大事,皇后宽心便是。“
朱若水咂咂嘴,果然又是这样的冷淡疏离。她又拾起一个羽绒靠垫枕在李正炽的背后,嘴上却又恢复了往常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你放心,只待你的病一好我便回椒房殿去,绝不缠着你。”
李正炽的嘴张了几张,最后只是化作淡淡地一句:“谢谢”。
虽然李正炽本着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总之,可是闻讯匆匆赶来的几位太医却是摒足了气力,好生地折腾了一番。李正炽喝完了最后一碗药汤,日头已然沉沉偏西。他颇有派头地微微一笑:“幸苦各位爱卿了。”转头便要吩咐徐长海送客。
李长却是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愿意听他的话即刻离去。
李正炽微微一愣,转而又道:“李太医且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他见朱若水举步欲走,脑子一热便将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之上:“你也留下吧,且听听李太医怎么说。”
李长自然晓得小皇帝和朱家的关系势如水火,如今见他将朱若水留了下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拱拳道:“不知是否是微臣医术浅薄,总之臣与几位太医诊视下来皆认定皇上体内并无病灶。”
李正炽不由得轻笑:“李太医的意思可是说,真没有的病,身体却起了反应?如此说来,这诊断岂不是悖论。”
李长仍旧保持着方才拱拳的姿势,脸上亦是冷汗涔涔:“或许……或许皇上真该另请良医诊视。若是因为臣医术低下而耽误了病情,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李正炽自己也是狐疑。方才那种疼痛仿佛是时空扭曲、岁月逆流,活生生地要将自己撕碎。可是如今却已是身轻如燕,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病状?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惊世发现
李正炽自己也是狐疑。方才那种疼痛仿佛是时空扭曲、岁月逆流,活生生地要将自己撕碎。可是如今却已是身轻如燕,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病状?
他挥了挥手,将李长请了出去。心中却是反复思量着他方才的那番话。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他心里却直觉得认定方才那番痛苦真不像是寻常的病痛。
朱若水瞧着李正炽的精神与脸色都好了起来,便暗暗出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福:“皇上既然无碍,臣妾也便告退了。”
仿佛,方才那种关心则乱只是他的错觉。李正炽只觉得喉头一紧,他向来说话都是无所顾忌,可是遇到朱若水,却总是陷入到这种英雄气短、有口无言的境地里去。他顿了顿,这才问道:“你方才来找朕,是为何事?”
朱若水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记得刚才的事。原本想着等他好些才将柳长宁的事告诉他,如今却是纸包不住火,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只得轻声道:“方才臣妾听说楚王妃身上见了红,几乎便要落胎。可是月华公主训练之事又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翻来想去,臣妾愿意承担下训练月华公主的职责,好让楚王妃好好养病。”
李正炽又是一呆,他修长的手指抚在唇际,口中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朱若水方才的话:“你是说长宁她差一些便小产了?”
朱若水心中一恸,果然,每次提到那个人,他才会露出这般紧张地神情。她一低头咬牙道:“是。”
“也是在今天?”
“是。”
“那现在她的情形如何?”
朱若水的语气更像是反唇相讥:“这话你该去问楚王才对吧。”
李正炽却像是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认真地说道:“是,朕这就去楚王府瞧瞧。”
朱若水瞧着他魂不守舍地朝殿外跑去,一颗心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她的声音却不屈不挠地追到了他的耳畔:“皇上……你自己的身体尚未康复,就要赶去看她?她在你的心中就这般重要?”
李正炽却是一骑绝尘,将这些话远远地甩在了脑后。
朱若水无力地倒在地上。她看着手上被药碗碰出的伤口,苦苦一笑,原来,自己做的这些只是徒劳。
李正炽的脑海中纷繁如麻,无数的片段闪过他的脑海,叫他灵光乍现。刚才一听闻柳长宁的事。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的病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为何会这样,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马蹄飞扬,溅起了一地的落叶,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李正煜何以给他一个回答。
楚王府还是原来的模样。因为李正煜做了摄政王,王府中还新近修葺过,连大厅都阔达了不少。李正炽背对着殿门。一手扶额,一手却是按着胸口。方才进门的瞬间,心房又闪过一阵剧痛。他脚下微微一晃,心中却是亮如明镜,自己与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正煜一路走进大厅,见李正炽毫无反应,心中也是微微一愣。他将手握成拳状拢在嘴边咳了一声:“光焰,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亲自来了?”
李正炽回过头来,见李正煜一脸憔悴,便明白方才朱若水的形容并无半点夸张之意。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正煜更是大为不解:“此话何意?莫非是有人在你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
李正炽神情认真地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毫无意识地在桌几上轻轻叩打:“方才,我忽而觉得胸中绞痛。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而当时长宁也在鬼门关前徘徊,差点便将你们的孩子掉了。我身体本无病灶,长宁也不至于这般柔弱,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玄机,而你早就知道了答案。”
李正煜震得一退,脸上的血色瞬间隐匿不见:“你说什么?”
李正炽并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与李正煜极其相似的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瞧着他。
李正煜抚着胸口,心跳的速度几乎超出了他的负荷。他眼神一暗,终于道:“你随我去见一个人,你便会明白了。”
李正炽心中不知是当喜还是当忧。喜的是自己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忧的是自己同柳长宁究竟何故便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竟没想到,血手踏破铁鞋找到的竟然是当日那摆摊算卦的瞎老头“张半仙”。那瞎老头眼虽瞎,耳朵却甚是灵敏。听到李正煜与李正炽一前一后走来,嘴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人却已然站了起来。
幸而李正煜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扶住了那张半仙:“先生不必多礼,请上座。”
那张半仙也便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他伸手够到桌上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这才问道:“敢问二位找老夫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是有求于老夫,也该是礼遇有加,怎么不说一声便将老夫绑了来?”
李正煜仍旧赔着笑脸:“都怪孤考虑不周,属下不知缘故冒犯了先生,还望海涵。”
那张半仙这才一点头算是应承了。他的十个手指头上都养着半寸来长的指甲,那指甲长而弯,泛出枯黄的色泽。如今在桌几上“叩叩”的击打着:“二位找我来怕是有求于我。此事可是与上回那个命硬的小娘子有关系?”他见李正煜并不接口,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老夫与那小娘子颇为投缘,便好心地提点了她一番。只是这泄露天机的事毕竟还是少做为妙,不然恐是要伤了阴德,以后下了阴曹地府也要被阎王爷拷打一番。”
李正煜见他明显便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与上一回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心中略一思量,便说道:“先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也不愿多加叨扰,只是此事涉及到在下与内子的性命前途,不得不早做筹谋。今日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