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喜,若郎君有意,可到前面浣花溪一见!”
说完,眼光有意无意向后面的崔向扫了一眼,放下布帘,马车便滚滚而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别说崔居呆立当场,所有崔氏学堂的学子和州学学子,无一不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天大的桃花运就这样砸在了崔居身上,如此貌美如花的娘子主动相邀崔居,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公正有没有正义可言?
就以崔居的品行和相貌,能得小娘子青睐,让所有的学子都出离了愤怒,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如梦如幻,心驰神往,崔居只觉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直到香车早已驰出视线之外,还犹自不知,一脸傻笑呆在当场,脸上了笑容凝固,滑稽无比。
所有人都看不惯崔居因为鲁莽和傻大胆而得来了桃花运,所以无人理他,都对他绕道而行,或是不轻不重地讥讽一句:“莫做白日梦,小心魂不守舍。”
或是言不由衷:“恭喜九郎,贺喜九郎,得娘子芳心,艳福永享。”
崔氏学堂的学子还好一些,念在他是崔刺史的儿子的面子上,无人对他明目张胆地冷嘲热讽。对岸州学的学子可就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了,人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甚至还有人挽袖子伸胳膊,要渡河过来对崔居饱以老拳,也好让他记住何谓知书达礼,何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何谓唐突佳人——尽管说来,佳人还没有发怒,发怒的总是有色心无色胆坐失良机之人。
好在众人都在各自先生的威压之下,敢怒而不敢有所作为。等众人远去,崔居一人仍杵在原地不动,崔向不忍,向前轻轻一推:“醒醒,不过是一名丫环,你就这般失魂落魄,若真是大家娘子,再貌美端庄,难道你还非要前去赴约不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崔居一念三叹,大摇其头,“人言红颜祸水,我从不信此言,今日一见,始信也……二郎,正好我惹了众怒,就不再和他们同行,惹他们碍眼,我二人这便折向西南,前往任之强家一观,如何?”
崔向不敢相信:“真不去赴浣花溪之约?”
崔居大怒:“真当我是色中恶人不成?我一向不近女色,心存出家之心,小施主,莫要沉迷红尘,莫要痴迷红粉,红粉骷髅,骷髅红粉,何异有之?”
崔向大笑:“罪过,罪过,在下错怪高僧了!”
崔居嘻嘻一笑:“这还差不多,快随我去宜春县宜水巷,将功补过。”
二人见远处崔氏学堂和州学学子在一处拱桥之上,汇合为一处,然后浩浩荡荡朝明月山前行,并没有人注意到崔居落在后面,或是有人想到也假装忘记,正好二人见无人理会他们,便悄悄向西南而行,不多时就来到宜春县城之中。
宜春县城其实就在袁州城中,位于袁州城的西南之地,县衙位于宜水巷,而任之强家也位于宜水巷之中,不过和县衙一南一北,相去甚远。
二人假装行人,慢慢溜到任之强家门之前——崔居已经做足了功课,查到了他家的具体位置——却见门前两位捕快挎而立,犹如两尊门神一般,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门上还帖着一道用着宜春县衙的封条,可谓层层把关,防范森严。
崔居见状心生失望,无可奈何看了崔向一眼。崔向若无其事,脚下不停,从门前目不斜视地路过,一直走出很远,才小声地对崔居说:“可有发现?”
崔居摇头:“不得其门而入,能看到什么?看见才怪了!”
崔向一皱鼻子:“眼睛看不到,鼻子难道闻不到么?”
“油漆味道,还有一些怪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崔居闻了闻,不解地道,“没什么问题,油漆味道怎么了?”
崔向想了一想,也不得要领,就道:“先转上一转,绕行一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发现。”
任家是一处一进一出的院子,算是不错,紧邻任家的左侧是一家独门独院,乌黑大门紧闭,崔向二话不说向前就“啪啪”敲门。
崔居吓了一跳:“二郎住手,莫要惊动那边的官差,否则容易露出马脚……”
见崔居紧张的样子,崔向偷偷一笑:“怕什么,我们不过是两名前来游玩的学子,一时口渴,借水喝……你不渴么?”
门一打开,里面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哑着嗓子问:“两位郎君何事敲门?”
崔向叉手施了一礼:“老丈,我二人本是州学的学子,路经此地,一时口渴,想向老丈讨口水喝,不知可否?”
老丈老眼打量崔向和崔居几眼,然后咧嘴一笑,将门打开:“快进来,老汉能为两名学子供水,也是大善。”
崔向和崔居相视一眼,闪身进了大门。
小院不大,收拾得格外整洁,有花草,也有鸡鸭,还有一只全身金黄的两尺多高的土狗。黄狗也不见生,见了崔向和崔居,不但不吠叫,还摇头摆尾地凑向前来,以示亲热。
崔居吓得立刻躲到崔向身后,崔向一笑,伸手抚摸了几下狗背,黄狗眯起眼睛,颇为受用地任由崔向抚摸,尾巴摇得更欢了。
崔居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崔向反驳道:“错,这叫狗也识好人!”
说话间,老汉从屋里端水出来,笑着说道:“两位贵客莫嫌怠慢,家中有病人,不便请贵客入屋,带请院中歇息片刻。”
第六十五章 暗访
崔居似乎不愿与老汉说话,一问一答中,全由崔向应付。院中有一株梨树,花开正艳,树下有一个方桌和几个杌子,崔向便和崔居坐在树下,一边喝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汉闲聊。
老汉自称姓巩,家有薄田,生有三子,长子人在外地,经年不回。次子分家另住,住在城北。只有幺子与他一起,今年二十,未考中州学,现在操持家务。屋中病人是他娘子,也是积年陈疾,时好时坏,怕风怕光怕吵,所以不与外人见面。
崔向安慰巩老丈几句,有意无意地问道:“方才我二人从旁边路过,本想上门借水,却见有官差把守,不知出了何事?”
老丈一脸惋惜,摇头说道:“邻家出了命案,一家五口被人毒杀,惨啊……”
崔向一脸惊讶:“怎会如此?”
而半晌不语的崔居突然语出惊人:“巩老丈,你是邻家,可是知道是谁毒杀了一家五口?”
崔向悄悄瞪了崔居一眼,眼中之意是,别太急切了。崔居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巩老丈摇头:“老汉我老眼昏花,怎会知道其中的是非?不过官府说是任之强杀了家人,老汉我却是不信,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四个孩子?不过听说任之强已经认罪,不明白,不清楚,老汉也说不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阵微风吹来,带来浓郁的油漆味道,屋内立刻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老丈歉意地冲崔向二人点了点头,起身返回屋内。
又不油漆味道,崔向皱皱眉,这味道虽然不算刺鼻,便绝对称不上好闻,再想到巩老丈家正处在下风口,又有屋内的病人,难道是任家装修惹的祸?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
待老丈出来,崔向又是内急为由,去了一趟茅厕。巩家的茅厕与任家中只有一墙之隔,任家的院子之中新建了一处角亭,正好隔墙与巩家茅厕相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角亭建在此处,不怕其味不雅么?
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发现,崔向只得无奈返回,谢过巩老丈,便告辞离开。
出了卢家门,崔居双手一摊:“白来一趟!”
崔向笑骂:“真当我们是狄仁杰断案如神?我二人前来,不过是查看一遍,能有所发现是万幸,没有发现也是正常,毕竟先前已有县衙差吏详细探查过了。”
话虽如此,崔居还是难掩失望之意。崔向又劝慰几句,二人绕到后面,转了一个大圈,又从另一侧来到任家右侧。
敲门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不是熟人,就请自行离去。”
崔向想了一想,答道:“我二人是路经此地的学子,一时口渴想要讨口水喝,叨扰之处,定当以十文钱酬谢。”
此家大门漆皮剥落,墙上长有荒草,显然生活窘迫,崔向就只好出此下策,许之以利。
果然等了片刻,大门打开一半,探出一人,此人又黑又瘦,虽然相貌还算中等,但面黄肌瘦,又留有两缕八字胡,样子还真不象一个好人。
此人一见崔向顿时一愣,惊叫一声:“是你!”
崔向也是脚下一滞,差点没有站稳,也是惊呼:“是你!”
不是别人,正是初入袁州城之时遇到了小贼历小三!
历小三一见崔向,以为他约了帮手寻上门来,急忙关门。崔向哪里肯依,一伸手推住门,努力撑住。崔居见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忙伸手帮助。
历小三身材矮小,顶不住二人之力,被推到一边。崔向和崔居闪身进门,也不知崔居从哪里学到的见识,反手将门关紧,“你,你,你想怎么样?”历小三吓得身子发抖,目光躲闪。
崔向目光凛厉地直视历小三,历小三不敢接招,低头看地上蚂蚁打架,对峙片刻,崔向突然呵呵一笑,叉手一礼,说道:“上次与阁下有了不大不小的误会,我一直心中过意不去,特意前来向你赔礼道歉……在下崔向,未请教?”
历小三抬起头来,一脸惊讶,不敢相信地问道:“向我赔礼……当,当真?”
“那还有假?”崔向向崔居使了个眼色,自来熟一般一把拉过历小三的胳膊,一伸手将一把铜钱塞到他的手中,笑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历小三近来流年不利,先是被崔向当街整治一番,此事传将出去,一时在袁州的同行之间引为笑谈,历小三的“神小三”之名被人换成瘪小三,以前所有敬他三分的同行,现在一见面就嘲笑他一番,就连初入行的新手也不再恭敬地叫他神小三,而是口口声声必称瘪小三,久而久之,大家又图省事,又称他为瘪三。
瘪三就瘪三,名字还能当饭吃?历小三不以为然,养精蓄锐之后,又重操旧业,一连得手几次,赚了几十贯,这一下他腰也直了许多,脸上又恢复了光彩。
谁知祸不单行,几天之后,他又一次出手,很轻松地就得了一个看似非常名贵的香囊,以为里面一定有大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块石块,还有一张字,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笨贼笨,被人骗,偷石块,当铜钱。”
历小三知道上当了,刚要跑,就被一个壮汉拦住,不由分说收拾了他一通,直将他打得浑身头疼,回去之后一连养了一个多月也没好。坐吃山空,这几天正饿得前心贴肚皮,准备出去打秋风,可是身子骨不争气,正是要死不活的时候,居然将他整治惨的人寻上门了。
历小三现在是打不过跑不了,只好认栽,不想崔向一伸手就塞给他一把铜钱,简直就是救命钱,历小三将铜钱紧紧攥在手中,硌得手生疼,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铜钱是真的,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恩公,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听了历小三所说的经历,崔向暗暗猜测既然又是名贵香囊,估计还是上次害他之人的手笔。不过后来听到历小三险些饿死,崔向大为不解:“你好歹也有房子,怎么会没钱吃饭?”
第六十六章 破案
历小三扭扭捏捏地说道:“房子不是我的,因为左邻死了人,主人嫌晦气,举家搬走了,我见没人,正好无处落脚,就住了进来。”
崔向却知道贼不走空的道理,笑眯眯地问道:“还有一个想法呢,也说来听听。”
历小三不好意思起来,犹豫片刻,才说出实情:“我也是想左邻既然没人,翻墙过去,说不定还能翻一些值钱的细软,结果……家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崔居大奇:“有官差看管,你也敢去偷东西?”
历小三一撇嘴:“那些官差就在门外转悠,不敢进门,说是里面怨气太重,怕被鬼缠身。我做贼的才怕,鬼也怕恶人,我才不怕鬼。不过还真是晦气,东西没偷到,反而惹了一身漆。”
又是漆?
崔向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忙问:“怎么回事?”
“邻家还真是有钱,家里打了许多新家具不算,旧的家具都上了新漆,到处是漆,一摸一手。钱没偷着,我就想到厨房弄口吃的,也是饿急了,没想到锅盖上还上了一层漆,弄得我全身沾满了油漆,什么都没落着,还毁了一身衣服,真是丢份。”
历小三愤愤不平。
崔向却是动了心,低头不语,沉思起来。
历小三身为小贼,自然有眼力劲儿,急忙闭口不言,连一点声响也不发出。现在他对崔向一点恨意也没有了。这几日正实在没法准备找几个同行求急,到时落一顿数落不说,能混上几个炊饼就不错了,眼见山穷水尽之时,没想到以前的冤家对头突然出现,给了他一大把铜钱。历小三当着人面没敢数,不过根据他多年的经验,经手一抓就估摸个八九不离十,至少也有三十文。
崔居见崔向隐入沉思,心中隐隐有一股兴奋和期待,直觉认为,崔向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真要能替父亲解忧,能让父亲不再愁眉不展,他也是高兴得很。
过了半晌,崔向突然眼睛一亮:“小三,你帮我一个忙!”
“恩公请讲,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历小三信誓旦旦。
崔向爽快一笑:“好,够胆色,你我以前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也别做妙手空空的活计了,我给你找个活计,你可愿意?”
历小三眼珠一转:“好是好,可是恩公,我从小到大偷大的,除了摸别人兜里的钱之外,还真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做。”
“放心,你会做许多事情,只是你不自己不知道罢了……先说眼前之事,小三,你再潜入邻家,帮我将他家的锅盖偷来,有没有把握?”
“这……”历小三一脸为难。
崔居看出了历小三的担忧:“怕什么,稍后我领你到成衣铺子,给你做几身新衣服,如何?”
历小三顿时喜笑颜开:“成,包在我身上。请恩公和九郎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饿了几天身体还大利索的历小三,现在有钱在身,又知道有新衣服可穿,顿时精神大涨,三下两下将身上衣服归整得利利索索,然后一转身来到院子之中,助跑几步,一翻身就爬上了墙头,人骑在墙上,还忘不了冲二人炫耀似地一笑,随后一翻身就落到对面院子之中。
崔居习惯性挠头:“锅盖有猫腻?”
崔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