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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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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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正午,崔向回到家中,推开院门,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占地约有十余丈方圆,有房屋七八间,其中正房三间,偏房四间。院中铺满青砖,间杂种有各种花草,生机盎然,尽管不过是独门独院,也不甚宽广,不过看来修整得平静整洁,青砖绿瓦,也算是富足人家。
父亲崔卓正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脸肃然,隐隐有一丝忧虑之色。
“父亲大人,孩儿回来了!”一见父亲,崔向立刻一脸恭敬,双手在胸前一叉,施礼说道。
崔卓正心事重重,正为是否前往袁州之事左右为难,归根到底,此事的症结还是在崔向身上,所以他一见崔向,便心中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用心读书,跑到百丈寺所为何事?”
崔向对崔卓畏之如虎,忙道:“孩儿前去拜佛,求佛祖保佑,让孩儿智慧大增,也好不负父亲殷殷教导之心。”
崔卓与崔吴氏先是生了一子,名崔芦,幼年夭折。崔芦和崔卓一样,少时早慧,六岁便可做诗,被人称为神童,可惜七岁之时患病而死。崔向比崔芦小三岁,却是三岁时才会说话,十岁时还背不出《三字经》,十三岁时不会做诗,十六岁时,考了数次县学也没有考中,比起崔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直把崔卓气得七窍生烟,斥责他为“朽木不可雕也”。
崔卓心中清楚,崔向不是不肯用功,只是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材料,实在也是强求不得。只是他并不甘心,崔家一直是,虽说他并未高中进士,却一直以来不论县学、州学还是道学,都是超群绝伦之人,哪怕是死去的崔芦,也是少有才名,怎么偏偏就生出了崔向这样一个蠢材?
又见崔向谨小慎微地站立一旁,不敢动弹半分,不由心中一软,气性也消了几分,谁也不想自己蠢笨,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毕竟是自己孩儿,也努力不辍,或许他不是早慧之人罢了,也不好逼迫过紧。想通此处,崔卓伸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崔向:“你二叔又来信催促,我与你母亲商议过了,大好良机不可错过,即日起就要动身前往袁州,你意下如何?”
他将崔越来信交给崔向,也是想借他和崔越之名,强行压逼崔向答应。说来也怪,这个对他从来都是事事听从只知点头的儿子,在前往袁州一事之上,却是出奇的固执,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然后就是吐出两个字:“不去!”,崔卓虽然古板,却并非不讲道理,再加上他正左右为难,也就没有过多逼迫。
今日却是不同,他既然决心已下,说不得就要拿父权压他一压!
“一切听从父亲安排!”崔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最后一丝想法。以前他不想离开新吴,是不想离开百丈寺,不想离开百丈寺中的一个人,为了暗中接近他,甚至还动了出家的念头。不过由于出家的难度过高,不但要先受两年的沙弥戒才可成为正式比丘,而且圣上已经严令不许再颁发新的度牒,所以出家之计不可行,也就搁置一边。
今日冒险前往百丈寺,得净贤长老指点,崔向心开意解,似乎悟到一些什么,“且向西南去”,袁州不正是西南之地么?去便去,就算他不离开新吴,天天到百丈寺参禅听经,只怕也无济于事,无法破开眼前之局。既然无处着手,不如先退上一步,静观其变。
崔卓一愣,没有料到崔向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还准备等他一口回绝好板着脸孔训他几句,不过既然崔向再无二话,他也心情好了许多,挥挥手,说道:“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且去县学找曹学正办理一下一应事宜,大后日便动身启程。”
说完,又朝百丈寺方向张望片刻,问道:“方才钟声哀而不伤,绵远不绝,蕴含无限缅怀之意,莫非是……哪位高僧圆寂了?”
崔向苦笑,有这么一位太有才华且又刻板的父亲也不知是好是坏。父亲并不信佛,对寺庙规制并不熟悉,却能从钟声之中听出其中意味,真不简单。
“确实是百丈寺方丈净贤长老圆寂了!”
崔卓一听肃然动容,朝百丈寺方向遥遥一拜,说道:“净贤长老学究天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乃是当世高人,当我一拜!”
崔卓不信佛不信道,却只尊崇有真才实学之人。唐时出家为僧需要考核,必须学识渊博者才会成为和尚,所以当时和尚称呼乃是尊称,非有真才实学者不可得,许多大诗人乃至高官权贵都以有一名和尚友人为荣。与道士只是谈玄说妙,满嘴虚无飘渺之言不同的是,和尚若要成为大师,必须博览经书,而佛经博大精深,各类经典加在一起足有数百万言,若能熟记于胸,甚至比十年寒窗的进士还要难上许多。而要成为三藏法师,更是要精通经藏、律藏、论藏,乃是不世之才,万人敬仰。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以及初唐之时的玄奘法师,更是百年少有的大才。
净贤长老虽然不是三藏法师,也是举世公认的学识渊博的大和尚,为当时文人所敬。
崔向心中感叹,父亲为人严谨,方正过度,放肆一些讲,甚至有些刻板无趣,只认才学不看对方身份,倒是给了他莫大的压力。身为儿子,有一个强势的父亲,只有发奋读书,在才学之上超越他,才有在父亲面前说话的份量。
阳光温热,映照在崔卓消瘦且刚毅的脸上,可见他鬓角白发星星点点,若再细看,只见眼角深陷,皱纹满布,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却是一脸沧桑,如同五旬老人。
说来还不因为自己这个愚笨的儿子让父亲操心过度,又让他失望之极,才让他早生华发,愁眉不展!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自从半年前由一千多年后的崔向,变身为现在的崔向之后,半年之中,他日夜努力不断,比起当年备战高考还要下力,饶是如此,也不可能半年就打造一个才华横溢的崔向出来。
原先的崔向底子太薄,他拥有了他的记忆,也只是知道一些人际关系和家庭状况,在学业方面,对他几乎没有帮助。
崔向重生之后,得知自己的丢人的“前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随即转念一想,难道他真是笨死的?人要真能笨死,也是匪夷所思之事。
古文,言简意赅,微言大义,哪里是那么好学会的?谁不信,谁就捧上几本竖排、繁体、不带标点符号的古书读上一读!
还有毛笔字,习惯了电脑打字的现代人,再重新提笔练字,是何其困难。而且,他现在身体年龄是十六岁,心理年龄是二十八岁,许多习惯已经定型,极难改正,可不是传说中的天降英才,眼睛一眨,困难全消,那是绝对的胡说。
看来,学习还是要从娃娃抓起好!
中午,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中饭。吃饭时,崔向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则,默默低头吃饭。
饭后,崔吴氏收拾碗筷。崔向后世的习惯使然,伸手要帮母亲一把,却被父亲严厉的眼神制止。君子远庖厨,菽水妇人宜,身为夫子,父亲格守古训,从不沾手厨房之事还则罢了,连点灯、铺纸、磨墨等书房之事也不屑于做,非要母亲动手不可。崔向身为后来人自然要为母亲打抱不平,觉得父亲的大男子主义拿捏得有些过了。
诚心而论,母亲嫁给父亲也算是屈身下嫁,毕竟父亲一无功名,二无家产,母亲出身官宦之家,本是前任袁州司马吴明何的女儿,知书达礼,而且还不嫌贫爱富,说起来现今殷实的家境,还多亏了母亲陪嫁的五十亩薄田。父亲身为私塾先生的月钱不过两贯,够一家吃饱喝足勉强够用,但绝对不够维持小康生活。
母亲也是贤慧之人,从不抱怨一句,不嫌弃夫君没有考取功名,不埋怨夫君没有大富大贵,当真做到了嫁鸡随鸡的优良品行。从以前的司马家的千金小姐到现在的贤妻良母,从以前丫环随时伺候,到现在事事亲自动手,母亲真是难得的贤良女子。以母亲的高干身份,一市的第三号人物的女儿,美丽娴雅不说,还嫁妆丰厚,放到后世,那是绝对的眼高过顶,追求者至少排队数里之外。
眼前的母亲却是不过四旬年纪,面有风霜之岁,眼角皱纹密布,哪里还有当年的貌动袁州的余韵,也唯有眉宇之间的一丝温婉之色,依稀可见当年的大家闺秀气质。
崔向尽管心有不忍,不过现在父权正盛,他也只有无奈地摇一摇头,端坐不动,心中却颇为不满父亲的作派。
崔卓岂能看不出崔向的脸色,脸色一冷,喝道:“堂堂男儿,不想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眼中尽是妇人活计,成何体统?下去将《论语》读上三遍……”
“是!”口中应着,心中却不免腹诽父亲小题大做,甚至还有些小心眼。非要让他读诵启蒙小儿都会的《论语》,一是暗示要他努力用功读书,二来恐怕也是鞭策他笨不可及,别说神童,连少年才俊也算不上。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朗朗的读书声在和绚的春风中,一直飘荡到不知名的远方。在读书声中,崔卓负手而立,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崔吴氏站立一旁,眉头舒展,眼中流露慈爱和满足,而崔向身心沉醉,沉浸于古文之美中,不知身在何处。

第三章 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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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吴城并不大,方圆不过数里,城中三万余人,县衙座落在中山街正中,左侧是一家文房四宝店,右侧就是县学。
为官的准则向来就是官不修衙,新吴县衙还算好的,半新不旧,卖相也说得过去。旁边的县学却是破旧不堪,只差一点就漏风漏雨。倒也不怪一县之尊刘县令不善待学子,不修葺县学,实在说起来有些丢人,新吴学风不振,非但数十年未曾出过一名进士——不出进士不算什么,毕竟大唐进士金贵,却一连十余年都没有一人考上州学,身为县尊,刘县令不下令停办县学已经开恩,想要他修缮县学,想也别想。
县学学正曹庆图,是江南西道道学出来的学子,虽未被道学选中赴京赶考,好歹也是正经的道学出身,做起学问来有板有眼,倒也扎实得很。不过身为新吴县学学正十余年,新生补进,老生回家,愣是没有一人迈出新吴一步,到袁州州学进学,此事引为曹学正终生遗憾。眼见他今年年近七旬,即将告老还乡,若是今年再无人考中州学,曹学正的痛心疾首胜过当年未曾赴京赶考,只差天天老泪纵横了。
学风不振,新吴无人,曹学正只觉一世英名付诸流水,这几天正为此事忧心忡忡,连春光明媚正作诗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一大早,县学之中三十余名莘莘学子会聚一堂,正在齐声诵读《论语》。曹学正背着双手,依次从端坐的每一个学子眼前走过,心中将县学几十人的学业高下一一过了一遍,盘算着哪一个最有把握考中州学:翟玉辉,不行,此子流于轻浮,诗不入流,书法如狗刨,指望他,做梦!范非,也差强人意,虽说有些小聪明,不过基础不扎实,最重要的是,此子总有卖弄之嫌,又过于狂妄,一想到范非曾当众反驳他的一篇最为得意的文章之时的情景,曹学正就气得胡子乱颤,恨不得一脚将这小子踢出客堂。不过还真是踢不得,范非是刘县令的妻弟,通俗点讲,就是小舅子。
冯旭光,不行,不够灵活。孙志,也不行,才气欠缺。历飞,更不行,书法勉强说得过去,可是文章却是写得狗屁不通……将所有人想了一遍,曹学正的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一直沉到脚底,忍不住就要仰天长叹一声:想我曹学正一生克勤克俭,为何就教不出一名有出息的弟子,难道就是因为当年在孔圣人像前小解过一次?苍天明鉴,当时实在黑灯瞎火又是一时尿急,事急从权,又并非有意为之,孔圣人怎会计较这些无关斯文的小事?
不解归不解,不平归不平,曹学正忽然隐约觉得刚才想了半天,好象漏了一人,是谁又迟到了?正一肚子气没处发泄的曹学正蓦然火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学堂门口,刚一推门就与一人撞个满怀!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曹学正被撞得眼冒金星,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你是哪个?迟到不算,还顶撞师长,该如何处罚,自己主动说来。”
“曹学正,对不起,您怎么会守在门口,难道知道我今天要来辞别?”来人正是崔向,见不小心与曹学正正面相撞,心中担心一把年纪的曹学正别受伤才好。
怎么是崔向?
对于崔向,曹学正可是印象再深刻不过。崔卓、崔越两兄弟都是少有才名,尽管二人都是屡试不第,不过二人从县学、州学再到道学,全是顶尖人才,就算是夭折的崔芦,也是聪慧过人,出口成章,而崔向竟然在十六岁时还考不中县学,连一笔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都写不出来,崔家何其不幸,诗书传家,祖辈以降全是文才斐然之人,为何偏偏生出如此愚不可及的一个笨蛋?
崔向最终能够进得县学,还是崔卓拼了老脸,向他曹庆图求来的。崔向进入县学之后,虽然也勤奋用功,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人笨脑慢,最后县学的同窗学子全体决定,奉送了崔向一个共认的绰号:笨二郎!
唐时习俗,一般称呼相熟之人,多以家中排列相称,崔向排列第二,一向被人称为二郎。
笨二郎今日居然敢迟到,曹学正心中恼火,正要大展师威,好好惩戒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忽然想到刚才听他说要辞别,不由莫名其妙,顿时忘了发威,奇道:“辞别?崔向欲将何往?”
曹学正最是计较礼数,崔向不敢怠慢,忙双手向前一伸,在胸前一叉,揖礼答道:“回曹学正,学生不日即将动身前往袁州。”
曹学正点点头,转身坐到讲席之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袁州乃是一州要地,交通便利,比起新吴不知要繁华几许,有袁江穿城而过,更有明月山、天台山和丰顶山等美景,你可知杜牧有诗云: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第次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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