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雇车,现在变成买车!又开销了大把银子。”小蝶抽抽鼻翼,
就要潸然泪下——她一时冲动,亮出自己的私房钱以尽地主之谊,谁知道哥哥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把别人
的钱当钱看,大手大脚买这买那……小蝶看着自己的荷包不断瘦身,几乎心疼得昏厥,干脆躲到一边自求两
眼清静。
终于恢复了守财奴的本色。能有一件事分她的心也好。小风放心地一笑,走到小蝶身边说:
“等这事办完了,咱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改葬师父,重新开店。”
“山清水秀的地方必定人烟稀
少。”她心里嘀嘀咕咕,“我以后给谁看病?山里的猴子?猴子能付钱给我养家糊口吗?”
她一转身
晃到范小泉和孟小霞的车外,听车中的二师兄低声嘀咕:“师妹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诸位师弟师妹开
导她,她自然明白道理——她从小就知道师父的位子是要传给大师姐的。再说她只喜欢配毒药、攒银子,对
这个麻烦的位子未必看重。”
小蝶当然知道大师姐十岁起就惦记着这个位子。原来她上任第一天,就
有人盘算着要她让贤。
“这话倒是没错。”小蝶掀开帘子跳上车,冲惊慌尴尬的师兄师姐扮个鬼脸,
“我本来就是个充满铜臭的人,不像师姐那么清高出尘,符合一代宗师的形象。”
范小泉脸上忽红忽
白还想说什么,被孟小霞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铁青着脸不再言语。
他们不说话,小蝶也不作声。小
霞本来是个庄重和气的人,这时候看着小蝶的目光却严厉苛刻。“你知道身为宗主的人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
风范,用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应付各种各样的场合?”小霞索性敞开了谈看法,声音不急不徐听不出情绪。“
我从小就观察着师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按照她最严格的要求约束我自己。”
小蝶吐吐舌:“我是
做不到——幸好我们是药宗,不是礼部。”
小霞似乎被她逗乐,嘴角微微向上挑,:“既然你坐在宗
主的位子上,就要有宗主的样子。我相信师父也是这么想。”
“你和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当然不
会弄错。”小蝶的眉头轻轻一耸,口气有些酸。“用不着算计——要是个钱途无量的门派,我可能会依依不
舍。药宗掌门这个位子,我还没当成宝贝。”说着,她抬腿就要跳下车,却被孟小霞一言不发地伸手拉住。
“一日是药宗掌门,就要表现出掌门的样子——”她的神情仍旧端庄恬然。“小泉,你愣着干什么?”
范小泉一躬身跳下车,为小蝶挽起门帘摆好脚凳,恭敬地垂手立在一边。孟小霞轻轻在小蝶背上拍了一
把,叮咛一句:“从今天起,人人见了你,都把你当作我们当中最强的。我不希望别人认为我们的敬意给了
一个不值得尊敬的人。”
小风注意到妹妹沮丧地抱膝坐在驾车的位子上,嘿嘿一笑:“师姐给了你一
个下马威,是不是?”
“她的地位一直比我高。小时候有人欺负我,她帮我摆平。我成为弃徒的时候
,她帮我求情。现在位置对调,她就讨厌我。”小蝶闷闷不乐地咕哝:“更让人难受的是她说的没错——她
是优秀的大弟子,我不过是沾了血缘的光。”
“师姐很多方面很优秀,可她缺少你的机灵。”小风宛
然自若地说:“在生死一线的场合,一代宗师的气质有什么用?你不需要垂头丧气——能把握瞬息万变的形
势,一瞬间做出判断,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在那场合出现的药宗掌门。遇到你,师父立刻就下决心把掌门之位
传给你,也是为这个缘故。”
“是……这样么?”小蝶啜啜地垂下头,心里不像方才那么失落。
小风轻轻地拍了拍小蝶的手,说:“师姐恼怒,因为她比你更好胜更高傲。她是疼爱你十六年的师姐,这道
坎一定能过去。天下哪有一帆风顺的掌门?”
小蝶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她疼爱我十六年,因为她觉
得我根本不配成为她的障碍。”她还没有再说什么,小风贼兮兮窃笑:“妹妹,想不想在临走时乐一乐?”
平地涌起三股浓浓的白烟,四处响起慌张的示警的锣声。转眼,雍州在一片白色的浓烟中若隐若现,蔚
为壮观。雍州的百姓莫名其妙,纷纷立在街中交头接耳。
“你把三个老庸医的药店烧了?这也太夸张
了吧?”
“我只是在他们的灶台里放了少许蟑螂药。”
小蝶瞪大眼睛呆了片刻,狠狠一捶小风
的肩头:“还不快走?!等着人家找上门算帐吗?”
三辆马车随着出城的人流消失在喧闹中。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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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 江湖
毒宗药宗比拼的规矩已在三年前约定:双方将自己炼制的毒药交给对方服用,再各显神通,解开身上奇
毒。若是成功解毒,则互道珍重,就此别过;若是一方不济,不能解毒,则落败
为对方的下属。
任绯晴的紫霜丸给了小蝶,可别人做的东西,小蝶总是有点不放心,即使这个“别人
”是昙花一现的亲娘。她对照着任绯晴的秘方,一样一样分析紫霜丸的成分,生怕娘老眼昏花,一时弄错了
药剂的分量。结果却让小蝶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丸药炼得无可挑剔,独具匠心。小蝶松了口气,同时庆幸
要服药的不是自己,并对毒宗的宗主深表同情。
小蝶施展平生绝学,战战兢兢配了十七八副解毒剂,
估摸着应该能应付毒宗的剧毒。她不停地给自己壮胆:“毒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白了就是江湖上的卖药
的,喜欢收罗别的门派、搞个垄断。不必恐惧,让他们小瞧了可不好。”
她就这样心里打着小鼓,来
到了绵州——两派约定的决战地。
在绵州之会以前,按照小蝶的理解,“江湖”就是卖药的门派拉帮
结伙,相互竞争——她所知门派有限,都是配药的同行,而且最终结果都是被毒宗兼并,因此会产生这样的
误解也不稀奇。至于其它门派……在小蝶的心目中,他们都是被传奇夸大了的地头蛇。卖药的根本目的是赚
钱,当然不需要以命相搏,所以江湖中的什么腥风血雨、不共戴天,对小蝶而言等同于白热化的抢生意。
如果没有看到眼前这些人,小蝶仍然会怀疑江湖的存在。这天,她三年来坚守的“江湖不存在”理念彻底
崩溃——这个“存在”就在她的眼前。
小蝶以前没来过绵州,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否此地的正常状况
:打卦算命跑江湖卖艺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特别多。还有大量面目凶悍、气质暴戾的壮汉,若干个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的年轻公子。人潮中偶尔飘然而过的少女们更是不得了——她们新鲜
好奇的目光和低声呢喃的笑语让人目醉神迷,但看看她们腰前身后挂着的家伙,再大胆的人也忍不住近而远
之——其实无非是些刀枪叉剑而已,但这些要命的家伙大白天明晃晃地出现,对色狼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
他们的存在,让绵州这个寻常的地方也变得不寻常。
小霞和小泉事前一定做足了功夫,对眼前
景象一点也不惊讶,从容地介绍说:“目前绵州的江湖客大致分为四种:第一种是茶馆里主要是跑江湖的四
大杂人‘医卜相巫’。难得今年有这么一回大会,他们来交换消息、兜揽生意。”
“第二种是集中在
酒楼里的专业赌徒——据说今天晚上正式开始下注,目前大部分人都看好毒宗。”
“第三种是街上带
着家伙晃的少年男女。他们是初出江湖的新秀,耀武扬威地来凑热闹,借机宣传自己,顺便物色另一半。”
“第四种是贪便宜的。比试结束之后,获胜方将以半价促销新开发的毒和药。很多人担心,毒宗一统
毒药生意,江湖上连个竞争价格也没有,以后买毒药只好任他宰割。所以这一次他们带着不少银子,就等那
时候抢购,囤积毒药以防日后价格疯涨。“
小蝶又仔细看了周遭一圈,觉得每个人都在意味深长地研
究她。
“哆嗦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小霞瞥了小蝶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他们等的是师父。如
果知道这次是你出马……哼!”
小蝶瞪了小霞一眼,无话可说。她看着乱哄哄的绵州,只觉得自己置
身另一个世界,头脑有些发懵:她从来是个顺民,在本朝轰轰烈烈的普法活动中,可以把律典背出一半,急
中生智的情况下还能想起来两条对自己有利的皇帝诏令。然而置身这些人中,
王法成了空洞的论调。绵州出现的人开口闭口都是一些发生在月黑风高之夜、鲜血淋漓的命案,但他们的神
态和口吻却好似谁提刀谁丧命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提起那些杀人凶手时,毫不避讳直呼其名,还
不忘加上人家的家庭住址(例如某某山寨、某某山庄)……听到这个,小蝶十分心痒:要是把这些命案向官
府举报,单是赏银就够她活一年半载。
小霞和小泉办理住店的时候,小蝶看到客栈大堂里聚集了许多
人,都在听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高谈阔论。小蝶以为这少年是说书界的新秀。她喜欢听说书,当仁不让挑了
一个好座位,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血淋淋的斗殴事件。难道这就是有江湖特色的说书?她没趣地咳嗽一声,打
算退场,却听那慷慨激昂的少年开说一段新的人物传记:“要说轰动又有趣的大场面,近来江湖上真不多。
若干年前,只有二十二岁的符先生成为五帮七会总龙头——从那以后,江湖上就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激
动人心。”
他提到的“符先生”,毫无疑问就是小风的亲爹符朝宗。
小蝶又咳嗽一声,坐下了
。谁知道少年只说了一句,又绕到别人身上:“后来黑鹰党奉朝廷的命令屠戮绿林,把江湖搅得天昏地暗。
符先生死后武林已是一盘散沙。当时有位女侠,做了一件轰动的事——那位女侠就是现今武林盟主兰夫人。
”
“武——林——盟主?”小蝶尽量压低音量惊呼一声:“世上真有这个人?”
此言一出,当
即招来一片侧目和一阵轻蔑的低笑。小蝶在万众瞩目中冲那少年耸耸肩:“我一直以为这是人们刻意创造出
来的神话,用来威慑难以管束的江湖健儿。原来世上真有武林盟主,还是个女的!”
“北风堡的兰菁
湖兰夫人,论出身、身手、人品,哪一样也不输男人。她当上武林盟主的经过也很有趣,是迄今为止武林上
的一段妙谈。”少年重重瞪了小蝶一眼,继续说:“兰夫人本来是要比武招亲,但是擂台上没人能打过她。
那些男人不服气,又找了师兄师弟义兄义弟继续打,还是没有人能胜她。大家动了真格的,把师父辈的老家
伙们搬出来报仇,但也赢不了当时十七岁的兰夫人——原本是比武招亲,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为期半年的擂台
赛。”
小蝶举手提问:“奖品就是‘武林盟主’这个头衔?”
“当然不是!”少年瞥了小蝶一
眼,摇头道:“兰夫人武功高,为人处事又妥当。打着打着她也不嫁人了,以武会友,结拜了三十九个义兄
第,都是响当当的掌门人。再后来,黑鹰之祸暂息,武林推选盟主,大家都选了她。”
在一片充满憧
憬和崇拜的低呼声中,只有小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位兰夫人,果然很会做事。”谁想到她如此低微
的一句自言自语竟然被那少年听到——“那位姑娘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小蝶二度置身万众
瞩目之中,不禁尴尬。有些话原本只在心里说说便可,但在一片灼人的目光里,她脸上一红心头一热,脱口
而出:“如果真的想嫁人,怎么会摆那么久的擂台,一直打到老爹辈的人物出场?据我所知(以前从说书的
那里听来的)即使有人寻仇,也是私下解决,以全双方的脸面。她却把这些都摆上台面——万一输了,她要
嫁个老头子不成?我看她原本就是要出尽风头、一举成名。”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她结拜了那么多兄
弟。那些人舍不得撕破脸皮抢盟主,当然想推一个好摆布的女人上去。而且武林盟主也得尊他们为兄,说出
来多体面!不过我猜,兰夫人一旦上去了,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她的直言不讳换来周遭一片哗然
。那少年脸色变了变,抿紧嘴唇没作声。不少人直冲小蝶摇头:“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乱说话的
地方!你知不知道前年重阳节柴帮帮主说错一句话,和淮西绿杨帮帮主翻脸,一夜之间两帮就拼杀了一百多
人,每个死人都被割了舌头!”
小蝶在他们的起哄中又羞又怕,站起身想溜,忽然听到一片声讨中传
来一句清亮尖细的异声:“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年头,江湖上像你这样头脑清楚的人可不多了。”一片嘘
声中,小蝶看到了说话的人——一个又黑又矮的小老太婆。
马上有人冲那小老太婆皱眉:“范巫婆,
你可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怎么也跟着乱说话?”范巫婆干笑一声:“这个大家心里有数。谁不知道她养
了两个没爹的女儿……”
这一下,不只厅堂里仿佛炸了锅,连那个貌似很有涵养的少年也涨红了脸跳
起来。小蝶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趁乱要溜。然而很不凑巧,客栈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冲着人们大呼小叫:“最新消息四则!一,药宗宗主任绯晴病逝。二,三年前解开毒宗毒人的药宗
弃徒周小蝶重现江湖。三,周小蝶接任药宗掌门之位,前来赴会。最后一条价值一两银子,愿闻其详者请交
钱!”鉴于这个号称“顺风耳”的家伙已经公布了三条一手消息,厅堂中大部分人开始解腰包。
小蝶
对此毫无兴趣,出门时正好遇上小风。他一拉妹妹的胳膊,兴趣盎然地问:“小蝶,刚才我发现一处隐蔽的
点心铺——它既然不怕巷子深,必能做出好点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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