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心底的整个世界必是温暖如春,而他卫景云却仿佛带着寂寥单薄的立于寒风中。这一刻,他知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久远的未来,这样的她,这样的情爱,他无可亲近、无法取代。
“王爷,你与我相识既晚,往来也稀,最亲近的不过山上修养这几日,便是错过我,你也无甚遗憾。今后,你必会遇见更好的人,她会为你骄傲,为你守候。”林艺萱是真心祝福他的。
卫景云轻轻喟叹:“一个人的情感是以时间来计算的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对于自己他终究还未死心吗?她很感激这个默默为她付出的男子,可她不能给他虚无的期待。她咬咬唇,沉吟着说道:“从第一次相遇,你就真诚待我,前日我听易神医说我那几日服下的药是用你的血做的药引子,你为救我性命,倾尽所有,我记得、我感激、我也惭愧。”话已至此,艺萱鼓励自己狠着心将他的侥幸之心尽数泯灭,她说:“我的身体里,有着你的血,恕我僭越,呼你一声景云大哥,我心里永远敬你重你,一如我的亲人。景云大哥,再生之恩,至死不忘!”
这份情似债,她注定无法偿还!
她竟然这样回答他 ,她是这样看他的吗?
卫景云面上未看出什么,心底却悄悄叹了口气。
一切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就有强人所难的嫌疑。他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嘱咐她静心休养,神色讪讪地起身离去。
刚迈出两步,卫景云忽然瞥见山石后一片玄色衣角,他心里一动,忽然驻足问道:“你。。。是可怜卫卓云吗?”
此话一出,那隐在枝叶后的玄色身影轻轻一晃,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纱幔内,艺萱幽幽的声音传来:“他从来不是要人可怜的人,他也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他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一个伴侣、一句诺言、一生守护。。。。。”
她待他果然不同。
此时此刻,卫景云真心承认自己的确败了,在情爱这条路上,他迟到了一步就是迟到了永远。
她才好转,一口气讲了这许多话,体力早已不支。
卫景云走后,她虚弱地伏在池中大石山喘息,松萝送了参汤进来喂她。
卫卓云站在药泉外,将他们的对话系数听取。他今日才知,这女人将自己看得这样通透,他有些欣喜、有些安慰,有些感动,这女子到底是懂他的。
卫景云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的身边,错身而过的一瞬,他对他说了一句:“她。。。一直在等你。”
卫卓云一怔,微微蹙起眉头,目送卫景云去远,他掀起纱幔一角,躬身而入。
林艺萱浸泡在药泉里,方才太过劳神,此刻昏昏欲睡,她趴靠在池子边缘一方突起的岩石上。恍惚间,她听见有人涉水而来。她竭力张开眼,雾气蒸腾间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渐渐清晰。。。。。那清冷的眉眼正是她日夜悬心的人。
“我。。。。是在梦里吗?卓云?看见这样的你真好!”
身影近前,俯身向她,温柔地问:“你的梦里有我?
那样温存的语气,该是梦里才得见吧!
艺萱满心欢愉地浅浅一笑,唇角梨涡醉人:“今日这梦,真是奇妙。。。”
卫卓云看着女人昔日如花的娇颜憔悴消损,他心痛地知道自己给她的苦难竟深重至此!
女人的眼波渐渐清晰,目光与他的在空中交汇。她渐渐意识到眼前这张面孔不再是幻影,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倒映在他瞳仁里的自己,眼圈顷刻间就红了。
仿佛有半生;她不曾看见他了。
她的委屈、她的疼痛、她的期盼、她的思念、她的心酸。。。。。。在此刻无限放大,一霎翻涌上来堵塞在她的心口。她为他遭了那么多罪,她可以恣意哭闹、任性撒娇,她可以指责质问、不依不饶。可她只是哽咽着喊出他的名字:“卫、卓、云?”
男人蹙着眉,眼中带着愧疚、带着自责、带着无尽的怜爱和感伤将她揉进怀里。他多想把全天下好听的话、安慰的话、温存的话、道歉的话都讲给她听,可搂住她时,他只嘶哑地讲出一句:“我来了。。。艺萱。。。我来晚了。。。。。。对不起!”
松萝老于世故,焉能不知来者是谁,她收拾起药碗,默默避出纱幔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的亲们,故事看到这里,其实很希望你们发表一二意见或是建议, 沉默是金不假,可是我也很期待听见你们的的声音。
☆、三十
山中岁月,安静寂寥。
那一夜的箫声听着不若平日清晰,似乎从极远之处传来,在朦胧夜色里若有若无地拂过。
房中的纱帐早已垂下,红烛投影,映出一床的情意缱绻。
卫卓云拥着林艺萱躺在床上,他一手枕在她脑后,一手紧握着她的左掌,十指紧扣时,彼此都能感到一种奇异的依恋。
艺萱每次抬眼总能找到卫卓云的眼睛,他似乎一直都在守望着她,深邃的眼睛里一直那样全心全意地印着她一个人,似乎随时都准备着给她安慰和温情。
这是艺萱默默期盼过的情景。外表再冷淡自持,她毕竟只是个女子,在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她心里也曾渴求着他的温情。可是今夜,当身边伴着自己最渴求的人,伴着期待已久的温情,艺萱却睡得极不安宁,每每合眼片刻,她总会莫名地惊醒,双眼急切地找寻他的所在。
每次只有她的眼睛对上他的,她才能安静下来。
看着她这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卫卓云很心疼,他知道她是在担心,她害怕自己再睁眼时找不到他。
卫卓云腾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的语气坚定而温柔:“我在,一直都在,你安心的睡吧!”
如此数次后,艺萱终于安下心来渐渐入眠。
卫卓云上山那夜,卫景云独自坐在后山吹箫,曲子吹到一半,他就打住了。《遥夜慕卿》这曲子是为她而作,为她而奏,可是她的心上人来了,他便没有了陪伴她的权力和必要,今夜的箫声,安抚的该是他自己吧?
卫景云摸过酒壶仰着脖子大口灌下,冰凉的烈酒随着喉咙一路下滑,最后在腹中燃烧出烈焰的滋味。
喝到第二壶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沉稳而舒缓的步调。
卫卓云在他身后不远处坐下,自他脚边摸过一壶酒,拍开泥封仰头就喝,无言饮罢,他又静默了一会,起身离去前他远远丢给他一件东西。
卫景云凌空接住,却是他那日故意弃在路上的那枚荷包。看着这枚荷包,想着前事种种,他觉得百感交集。
卫卓云的身影已经隐没,声音却远远传来:“老四,我欠你一条性命!”
卫景云一怔,没有转头自顾将手里的酒壶一饮而尽。当他伸手去摸第三壶酒时,神医易沢出现在他面前,他故作深沉地盯住他:“这两日你对这洞箫情有独钟?是想锤炼吹箫的技艺吗?却可怜我的耳朵被这些咿咿呀呀的调子伤的几乎失聪!”
卫景云笑道:“萧你听够了?嗯……我倒是许久没有尝试过吹埙了。”
想到哪愈加幽咽凄惨的埙声,易沢当机立断地截住话头:“你还是继续锤炼你的吹箫技艺吧。我的耳朵虽然几乎失聪,不过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默默喝了一口酒,易沢忽然揶揄道:“怎么?你做了这许多,人家只露个面,你就一败涂地了?”
卫景云苦笑:“你其实也知道,我一直就没赢过。”
易沢看着散落一地的酒瓶,咂咂嘴道:“真真可惜了我这许多美酒,竟被你拿来浇愁了”。神医易沢除了醉心医术,还有一个自称情趣高雅的爱好就是藏酒。他后院的地窖里不乏几十年的竹叶青,女儿红,可惜此君素来量浅,一壶下肚便会醉眼迷蒙,约会周公。
卫景云淡淡一笑:“小气什么,改日你去我府上,看上什么尽管取来就是。”他反手将一瓶杏花酿丢给易沢:“来,就着这大好山河,清风明月陪我饮上一壶。”
易沢挨着他坐下,两人执壶对饮,一壶将尽时易沢已显出醉意,他一边抚摸着酒壶一面自言自语:“这世上的情呢,初始是糖,诱人,后来是酒,醉人,最后却是无药可救的毒!害人!”
卫景云笑道:“我以为你只会采药、炼药、治病救人,原来你也有这般诗意情怀。”
易沢不屑地道:“谁不曾年轻过,想当年我易某人也是翩翩佳公子,也曾让无数红颜为之倾倒。”这位昔日的佳公子咳出一口浓痰,续道:“你是不晓得,当年有多少美貌女子为了一睹我的风采,不惜装病来我的医庐就诊,就像那个叫李什么的姑娘,当年可是亲口说过非我不嫁呢!”
卫景云故作惊奇地道:“原来尊兄当年也是桃花千顷?怎地如今却一朵也没捞到?”
易某人揉揉鼻子,哼道:“小子,你岂知我眼界之高,一般庸脂俗粉能入我眼?”
卫景云笑问:“那个非你不嫁的李姑娘呢?”
易沢凝神想了一想:“她啊?她虽非我不嫁,我却没这个心思,后来她自然是思之不得,凄然终身喽。”
卫景云但笑不语。
易沢初时还在数落:“可惜我珍藏十载的竹叶青。。。可惜我得来不易的刘伶醉。。。。可惜我高价购回的茅台醇。。。。可惜。。。”,可惜第二壶还未饮尽,这位曾经的翩翩佳公子就没甚形象地靠着卫景云的后背昏昏睡去。
卫景云苦笑一声:“你来陪我遣怀,自己却先入梦乡了,实在没甚义气。”
月影西斜,卫景云默默喝干手里的第四壶酒。他的目光停驻在手心的荷包上,往事一点点浮现;也许从头到尾他所做的不过是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子更快乐一点。如今她的心上人来了,是该将她亲手送还的时候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惜她已经不是他能留恋的人,也许过了今夜他连再见她的权利也没有吧?也许名叫林艺萱的这个女子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意义,就是留下供他慰藉的回忆而已!
次日,林艺萱从药泉出来后,就在房中等候易沢为她施针。
易沢打开带来的布包,一排银针在日光中闪着冷厉的光。
艺萱看着那些寸余长的银针,还未开始,她已经抖作一团,身子本能的靠紧卫卓云。也许此前,她还能刻意扮作坚强,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知不觉就会流露出自己最软弱的样子。
易沢轻叹口气:“莫怕。。。我会速战速决。”
看他伸手来掀艺萱的衣裳,卫卓云伸手挡住,现出极度不快之色:“你每日都是这样?”
易沢见他一副打破醋缸的摸样,忙作出十二万分的正义凛然,肃容道:“医者父母心,在医者面前不分男女老幼皆一视同仁。”
卫卓云瞧着这个略微年轻的‘医者父母’不快之色愈甚:“你不是神医吗?没有其他办法可用?”
易沢竭力绷着满脸的正经,道:“施针退毒,唯有此法,”之后又十二万分威严地强调:“在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卫卓云冷哼一声,仍不放手。艺萱自他怀里抬起头来,轻声道:“卓云,让易神医施针吧,我受些皮肉之苦就能复原,你不希望吗?”
卫卓云迟疑了一下,勉强让开手,看着易沢撩起艺萱背上的衣裳时,他的脸色黑的比锅底有过之无不及。
易沢神医的架子端得十足,一副目不旁视、心无旁骛的认真摸样开始施针,但见他枯瘦的手指夹着银针,手腕一抖如同落叶飞花一般,手法精确熟练,快速扎在穴位上。
肩井穴、陶道穴、肺腧穴、心腧穴、魄户穴、神堂穴、督俞穴、膈俞穴、。。。。。。,这些都是人体上最疼的穴位,每扎一针,艺萱都要颤抖许久,十根银针扎完,她虚弱得直抽气,即使那样,她也必须忍受。
艺萱用力攥紧卫卓云的手臂,紧紧咬着牙,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卫卓云知道她怕疼、可是这样的疼痛她不知道已经承受过多久,也不知道今后还要忍耐多久,他能做的就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那一刻,卫卓云恨极了自己,若是能以身相替,以命相抵,他一定义无反顾,看着她疼,他比她更疼。
看着女人她惊惧的眼神、颤抖的指尖、惨白的脸庞、汗湿的长发,隐忍的口申口今。。。。。
他想起湖心岛那夜,他对她的掠夺和伤害,那时的她该比此刻痛苦百倍吧?这些就是他许给她的幸福和爱情吗?
这样的苦楚和伤痛,就算是个男子也元气大伤难以承受吧!惨白羸弱的她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对他说:”我还好——“只是那虚弱的笑没能维持多久就被痛苦扭曲了。
一种心被抽空的压抑让卫卓云备受煎熬。他突然把头埋在她的肩上,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两滴温热的泪珠滑落在艺萱的脖子上。
艺萱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个一贯清冷自持、冷漠内敛的男子居然就这样哭倒在她肩上。面对他这样的示弱艺萱又慌又急,她没料到卫卓云的哀痛是如此深切,如此沉重,难以卸放。一时间她都不知该怎样安抚慰他才好。他无声而压抑的哭泣,仿佛钝刀一寸寸割在她的心,比之身上的银针更叫她疼痛。她勉力握住他的手,抖着嗓子唤他:“卓云,你知道的。。。我就是要你欠我,要你欠我一个你一生都还不了的债,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的好,对不对?对不对?卓云?。。。。。。”
她为他遭受的那些人间炼狱般的磨难,她却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许久许久之后,卫卓云的唇颤抖着落在她握住他的手上,他的声音黯哑无力:“艺萱。。。是上苍在责罚我,却要你来承受。。。艺萱。。。我只求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
每次施针后,艺萱总会力竭的睡去。
毕竟要熬过那些疼痛,是件很辛苦也很费神的事情。
易沢的银针还来不及收拾好,已被卫卓云冷着脸请出去。易神医一句骂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看着卫卓云冷凝的脸色,犀利的眼神,心里悄悄地抖了一抖。于是转念安慰自己,我一介清高的医者不值得和你一介粗鲁武夫动手,他一咬牙又硬生生的把那句酝酿已久的脏话逼了回去。
易沢悻悻的走到门口,赌气门也不关,扬长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后,卫卓云的神色渐渐温和下来。他坐在床沿上握着林艺萱的手,女人虚弱地看着他:“易神医怎么了?”
卫卓云面不改色的撒谎:“他也累了,大概急着回去休息吧!不必管他,你先养养神。”
艺萱“哦”了一声,到底扛不住倦意,歪着头渐渐睡去。
卫卓云见她呼吸渐渐绵长,确定她已睡熟。他站起来把她的手藏进被子里再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