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很大的力气,林艺萱才嗓音哑哑地问出一句话:“她们…。。还……还好吧?”她领教过那个男人的手段,她真怕那些服侍过她的侍女因为她已遭遇什么不测。
“还好还好,妹妹别急,”绿儿忙不迭地满口宽慰:“那位爷之所以这般为难侍女们,不过是希望妹妹好好将息,调养好身子。”
林艺萱再度合上眼,心里无比憎恶地想,这人竟连自己的生死也要掌控吗?还为此连累许多无辜的侍女。他究竟意欲何为?占有自己的身子?他会对一个玩物如此用心?何况还是一个企图不轨的戴罪之身?
突然,林艺萱想到了唯一的一个理由——你要我好起来,不就是想继续羞辱我、折磨我吗?可你不会得逞的!
想到此处,艺萱反而定下心来。她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姐姐……药…拿来吧……”
她会如他所愿的好起来,一来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二来等到她有了再次挥刀的力气,她一定会让他后悔今日的所为。
绿儿大喜,“妹妹到底是个明白人!”她双手捧起药碗上前侍候:“先喝药吧!”
养伤的三个月,实在是林艺萱毕生最难熬的日子。
幸而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卫卓云并未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突然出现。
每天陪伴她最多的就是绿儿和一个叫阿江的使女。
卫卓云的出现是在第三个月月末的某夜。
那时,艺萱的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还在服用药汤,但她已经可以下地走动,活动自如了。
是夜,还未敲过一更,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临睡前,绿儿小心地侍候林艺萱服食汤药。
那浓烈的药汁苦涩难咽,足足喝了三个来月,只要一闻到那药味,艺萱也忍不住的干呕连连。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尽数喝干,她赶紧含了一枚绿儿递来的蜜饯,方觉得好些。
“今夜有雨呢,姑娘盖好被子休息吧,切记现下才好些,千万别受了凉。”
嘱咐完毕,绿儿收拾起药碗,熄掉蜡烛,退出门去。
艺萱软软的歪在枕上,她胸口的伤处除了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已告愈合。但内里却还是时时隐隐作疼,尤其是在节气变化时感觉最为明显。
夜雨渐大,不时有闪电撕裂静谧的夜幕。
小轩外的石子路上,响起一阵扑沓的脚步声 。
一顶油纸雨伞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大的卫字。
伞下的卫卓云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使女阿江冒着大雨正要关闭大门,忽然一把伞横□□来将门支住。
阿江抬头一看,不由惊呼:“主子——”
卫卓云把伞丢下,并不看她,径自夺门而入。转过回廊,绿儿几乎与他撞个满怀。
惊吓之余,绿儿手中的药碗脱手落下,卫卓云出手如风将碗接住,斥道:“该死的,如此大意!”
绿儿急急退后两步,跪倒在地,“主子恕罪!”
“退下——”卫卓云绕过她,往内室而去。
雨狭风势,愈演愈烈,瓢泼般铺天盖地而来。
一扇未曾插好的窗户在风雨里摇摇欲坠,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艺萱由浅眠中惊醒,她低唤了两声:“绿儿——阿江——”
光线黯淡的屋子里无人应答。
艺萱只得自己披了衣衫,挨下床去。
纸窗在风雨飘摇中已半壁破损,窗棂上积满雨水。她伸出手很费了些气力才关上窗户。待她转身时,身后竟多了条人影,咋见之下,她惊得失声尖叫:“啊——”
几乎同时,一声闷雷在窗外炸响,炫目的电光中,艺萱看清楚与自己咫尺面对的是面色冷森的卫卓云。她无法自抑的再度失声惊叫,人也摇摇欲倒。
卫卓云本能地伸手向她。
林艺萱仿佛挨了火烫,立刻跳出很远。惊慌中,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掉了。她只得双手环抱着自己一边退缩,一边颤着嗓子叫喊“绿儿——阿江——”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何人敢踏进这间屋子。
电闪雷鸣中,卫卓云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是爱怜又似乎是探究。
他真不敢相信,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小女子居然敢与他举刀相向。当时,他出于本能的一击,若非中途硬生生收住力道,只怕她当场就毁在他的掌下。
他有意饶她,她却毫不领情,居然当着他的面举刀自戗……
如今想起那一幕,他犹觉得不可思议。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卫卓云慢慢脱下自己半湿的外衣,随手掷在墙角。
“过来吧,之前的一切我可以都不计较,从现在开始做我的女人!”
艺萱不由自主的发抖,难道自己拼却性命抗争的厄运始终都无法逃脱吗?
“请你走——请你走啊——”她无望的呼喊。“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
可他还是一步步靠过来,逼得那样近了,甚至他粗重的呼吸已冲撞在她脸上
“今夜,你身上还藏着刀吗?你是想要我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卫卓云嗓音冷清,不知是在质问还是在调笑。
艺萱的身子贴靠在墙上,竭力别开自己的脸。
即使是在这暗夜里,卫卓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恐惧、厌恶和憎恨。
很显然,她是抗拒他的。
“女人,你的命都是我的!为什么还不顺从我?”卫卓云恼羞的喝问。
艺萱紧紧抓住衣襟,强迫自己迎上他狰狞的面孔,她听见自己软弱无力的嗓音在说:“我……我已是定过亲的女子,我能顺从的只有我的夫君……”
不等她说完,卫卓云已经暴怒的打断:“那个该死的男人是谁?你还指望他来带你走吗?他若有胆量还需等到如今?他敢来吗?他做得到吗?”
一想到这女人竟是为了另一个男子这样拼死拒绝他,他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度的挑衅。那男人竟然优秀到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吗?卫卓云嫉妒恼恨得困兽一般在屋里游走。
冷风由窗缝灌进来,艺萱软软的靠在墙上却动也不敢动。
忽然,卫卓云如下了决心一般,一拳挥向墙壁。高大的身影靠过来,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现在你在我手上,我立刻要了你,谁又能奈何?”
艺萱惊呼一声,身子已被他打横抱起。
下一刻,她跌进卧榻上软软的锦被中。他随即压下来 ,双手灵蛇般游走,女人薄薄的衾衣尽数剥离……
他已嗅到女人诱人的幽香,他俯首于她颈间,渴求得到更多。
情迷意乱间,原本挣扎叫喊的女人忽然没了声息,手脚也软软的垂下去。
卫卓云猛然意识到情形不对,急急捏住她的腮,迫她把嘴张开,一眼望见她满嘴的鲜血,他又恼又急。
“你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咬舌!”
这血腥的一幕极大地败坏了他的兴致,他拧着眉,牢牢掐紧女人的双肩,把她提起来:“又想自寻死路?你倒是贞烈的很!你那夫君若是知道了,真不知该多高兴!。。。。。。”
艺萱恐惧地瞪大双眸,眼神前所未有的绝望。
卫卓云加诸在她双肩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只要他愿意,今夜这个女人必然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可是,看着林艺萱以命相搏的决绝眼神,卫卓云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冷哼一声,把她抛在地上,拉开房门冲进雨夜,脚步声片刻已去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三
月夜,林艺萱在庭院里伫立徘徊。
她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屋顶飞檐,凝瞩着云海间穿梭的明月,思绪亦飘散到千里之外。
这里无疑是她见过的最华丽的所在,屋宇高大、陈设精致,就连侍女们的衣着都很讲究。
可这个富贵荣华之所,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牢笼。
深陷险地已是四个月。她不知道母亲和一峰哥哥如今的境况,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午夜梦回时,耳畔总会回响起生离那日陆一峰的话语:“临仙镇——去临仙镇啊——”。。。。。。
临仙镇在哪里,她很不确定。她究竟能不能离开这个华丽的囚笼,几时可以离开,她亦无法确定。
而困住她的那个男人,让她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她虽然一次次侥幸逃过厄运,可是艺萱无法肯定接下来再同他交锋时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幸运,她对付他的那点伎俩不知再多用几次,还会不会同样有效。
依着亭台边的柱子林艺萱悲伤地把脸埋在双手里,她其实有点想哭,那些在人前苦苦压抑的情绪,在独处时常常将她淹没。
冷不防,身后有人扑上来,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箍住,艺萱下意识地挣了挣,终是无能为力地被身后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
那不容拒绝的拥抱,熟悉到心慌的气息,让她立刻意识到来者是谁。
在他温暖而强大的怀抱里,艺萱惊惧地绞着手指,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卫卓云似是喝了酒,馥郁的酒气带着暖暖的吐息喷在她耳廓上,又痒又麻。
“我来得迟了,是不是在怨我?”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含了笑意,醇厚里偏又带着一丝惑人的酥软。
艺萱不知该怎样回答,惊疑不定地缓缓摇头。
卫卓云扶着她的肩头,略一用力将她转过来,她亦是不敢反抗。
此刻天色暗沉,头顶又有树影遮蔽,对着面也看不清轮廓。
“怎么不说话?”他的手自肩头滑上去,稍带了些湿意的指腹飞快的滑过她的侧脸,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入耳后,“这头发,还是用鲜花水洗的吗?”他的手指一根根插入她的发间,恣意搓揉,触手顺滑竟是异常舒服,卫卓云不由自主地俯下头细细嗅闻:“你真香啊,就像初开的花朵……真美好!”
在这极尽温存的耳鬓厮磨中林艺萱面上红晕如潮,她惊惶地紧闭双目,睫毛瑟瑟颤抖如风中残花。她小小的身子也如弓弦般紧绷着,做好了随时同他抗争的准备。
但卫卓云只是久久地抱着她不愿松手,却没有再进一步的惊人举动。
艺萱渐渐安心不少,她偷眼看去,卫卓云的眼神迷茫而纠结,他或许是喝醉了,喃喃细语着,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还是不想同我说话?还在厌恨我?可我并不想那样伤害你的,我只是怕得不到你。。。。那些伤害,你要我怎样补救?是不是只有永远不见我?永远离开我,你才不再流泪?告诉我,你真是这样想的?”
林艺萱在他怀里一怔,这些话果真是在对她说的吗?
也许是一直听不到她的回应,卫卓云带着挫败,伤感地追问:“告诉我?你的恐惧和伤心都是因我而来吗?离开我你就会快乐?是不是?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艺萱觉得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她抑制住心跳试探着说:“请你。。。请你给我自由,让我离开。”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卓云沉默了许久,就在艺萱快要失望时,他突然扳过她的脸,深深地、久久地看着,眼神深沉而温柔:“离开?你要离开?”
艺萱敏感的觉得他的双眼虽然盯在自己的脸上,可是她敢肯定这个男人此时的眼中分明看见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他重视而珍惜的人,一个他想呵护讨好的人。
就在艺萱觉得要在他的视线里崩溃的时候,卫卓云忽然摘下腰间的玉牌递到她手中:“好、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好,我。。。放你走。拿着令牌想去那里就去哪里,谁也不敢阻拦你。”
艺萱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玉牌
今夜的他究竟意欲何为?今夜的他为何让她感觉如此不同,完全没有平日的威严和专横,她甚至觉得他的声音、气息和体温都有一种温情。这,难道是他征服人心的又一种手段吗?
卫卓云走开几步,忽然又折回身看向她,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又似乎没有任何感情,那样专注的视线令她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窒。
两人就这样在夜色中,隔着不足三步的距离遥遥相望,他不语,她亦不动。
艺轩觉得自己躲不开他的目光。他站在三步之外也罢,他隔着千山万水也罢,她都躲不开他的目光。
惶恐中林艺萱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只是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怕的是什么。
隔了两日。
当卫卓云再度光临,林艺萱缓缓亮出了他塞给她的玉牌,“有人告诉我,这是件有魔力的东西,它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望着她手心里的东西,卫卓云一言不发,脸色在刹那间几度阴晴转变。
他的神色让艺萱觉得害怕,她吃不准他是不是会答应,她知道他若想反悔,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室内忽然静的可怕。
良久,卫卓云抬眼直视着她:“说——”
林艺萱并没抱什么希望,她的声音低低的甚至带着几分恳求:“我的愿望就是。。。。。。请你……让我走”说完这句话,她发现掌心的玉牌已被汗水濡湿,她到底是怕他的。
卫卓云怔忪了许久,淡声问她,“果然要走?”
艺萱竭力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鼓足勇气回答:“是——”
卫卓云又沉默片刻,突然自她手中夺过玉牌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冷冷丢给身后的她一句话:“立刻消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艺萱愣怔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他终于答应放她离去。
她苦思无策离开的牢笼,居然这样轻轻松松就走了出来,艺萱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中。回望身后那道沉重的大门,她恍然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这牢笼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如此她倒是走的无牵无挂。
启程前,只有绿儿来送她出门。
绿儿想得周到,替她打了个行囊,再默默地把几两碎银子塞进她的手里。“只是几件半旧的衣服,妹妹不嫌弃的话,带着路上换洗吧!”
艺萱待要推辞,绿儿已抢着道:“妹妹收下吧,我们姐妹一场,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啊,如今出了这大门,我们想再见面只怕再没机会了,绿儿只愿妹妹早日找到亲人。”
艺萱不舍地轻抚着绿儿的肩:“姐姐要留在这里吗?”
绿儿垂下头,缓缓道:“绿儿已经没有亲人,早就无家可归了,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艺萱道:“若是姐姐愿意,我愿意同姐姐做个伴。”
绿儿轻笑道:“你以为要走出这个大门是那样容易的事情么?”停了停,她低声续道:“何况我……似已有了身孕……”
艺萱惊道:“姐姐!……那人知道了吗?”
绿儿摇摇头:“总会知道的吧。”
面对此情此景艺萱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道:“姐姐珍重,愿那人善待你吧。”
绿儿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但愿吧!”
直到走出很远,艺萱回头看时,仍见绿儿远远的站着,衬着身后高大气派的大门和房舍,绿儿的身影格外的娇小,小得似乎只是一粒尘埃一般。
临仙镇,是偏安江南一隅的小集镇。比林艺萱预想的要遥远很多。
在这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