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裹了数层棉被围坐在火炉边依然不由自主地口齿相扣,抖作一团。
这样的我,形同废人。
母妃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就是她的指望、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在我身中“冰魄”毒的五年间,不仅我身心饱受折磨,母妃亦感同身受。32岁的她华发早生。
但母妃是个执着、坚强、不会轻言成败的女人,她从未放弃对我的医治。
终于,在我十七岁那年秋天,一位来自西域的法师被举荐入宫。
他给我服食了一枚“火龙胆”。这种来自异域的奇药,据说是他的祖师爷在百年前杀死一匹危害人间的恶龙后所取得的。
服下“火龙胆”后,我在床上痛苦的翻滚了两天两夜。
那极致的痛苦,几乎要了我的命。痛苦中,我甚至喊出要母妃杀了我。
这是以毒克毒、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如果,我熬不过这两天两夜,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母妃与西域法师衣不解带的守候在我床前。
也许是命不该绝,第三日清晨我终于安静下来。
体内的“冰魄”毒被“火龙胆”消除殆尽。我不再是一副浑浑噩噩、弱不禁风的病夫摸样。但“火龙胆”过于猛烈的药性并未在我体内消散完全。与中“冰魄毒”不同的是,我的体质变得阳气过盛、神旺气粗,每月末几日,为邪阳最集聚之时,体内必会热毒流窜折腾得我死去活来。
西域法师说除了必须每日服食他所特配的制毒药丸,我还宜多多吸纳至阴致寒,滋阴清淡之品;运动量也要大一些,让体内积蓄的阳气尽快散发出去,此外我几乎每天要以冷水沐浴,以清除体内过盛之热,弥补耗伤之阴。
我的日子看似无比高贵,实则我每天都要进食许多看了就让人恶心的东西——蜈蚣,蝎子,壁虎,蟾蜍等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冷血毒虫都是我的食物。当然,每每毒发时还有一味能充分缓解我不适的良药——女人
是的,女人。
就从这个十七岁的秋夜开始我身边豢养了很多女人。她们多是由母妃挑选、□□后再送到我身边的。
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女人的身体就是能拯救我脱离热毒的良药。我根本记不清身下女人的长相,只凭凭借一种原始的本能、求生的欲望,亢奋又癫狂地整夜折磨着身下的女子,随着疯狂的放纵,女人柔软的肉体令我舒适起来,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但是对于这些夜夜与我交合的女人我无法抱有太多感情。她们会让我想起自己毒发时的种种丑态,在我眼中的,她们其实都是一样,都是我毒发时必须用到的一味药而已。
林艺萱被他这段往事震惊的久久无语,卫卓云深吸口气,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哀伤地问她:
“艺萱,这就是真实的我。这就是无法说出口的我。想到我每日吃的那些蝎子、蜈蚣、蜘蛛、毒蛇。。。。你不感到恶心可怕吗?”停了停,他接着说:“你知道这府里的女人为何都生不出孩子吗?是因为我的体质殊异,说白了就是我身体里毒素未清,她们都是间接的受害者。”又停了停,他向她揭示了另一个隐私:“你知道为何我身边要养着许多的侍妾吗?她们虽是我毒发时的一味解药。。。。但是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持续为我侍寝三次,若我只专宠一人,若她为我侍寝后不服食解药,短则半月、长则两月这女子必死无疑。”
第二夜,艺萱知道了那个名叫幽若的女子的存在——
那段血腥悲情的故事 ,超乎她的想象。她在震惊之余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当他的手指缠绕上来时,她安抚地握了握。
算起来她与他相识的时日已经不短,可是仿佛在这两日,她才更多地、真正地知道他。
林艺萱从未想到,外表看上去那样清华高贵、骄傲不逊的男子,内心会带着这样的伤,这些伤折磨了他整整十年,可是这些伤在时光的流逝里是逐渐愈合?还是早已溃烂?她开始渐渐懂他,原来这个看起来比谁都淡漠的男子,其实比谁都需要温暖、需要关爱、需要安慰和陪伴。
烛火将燃尽时,卫卓云声音发涩地说:“这一生我有两个时刻最为孤独害怕,第一次是幽若逝去那夜。。。第二次是你决意离开那天。。。。。。”说着话,他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艺萱。。。你不能走。。。我想要留住你。。。。所以再拙劣的理由我都会编再恶劣的事情我都会做。你知道吗?也许还需要三五年的光景,我体内的异毒才有排清的可能,那时我或许才能恢复正常。。。。。艺萱这才是最真实的我。。。。你怕吗?”
等一切交代清楚,他仿佛刚受过一场酷刑,脸色惨白,虚脱无力。他有些绝望地看向她,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判决,也许她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得到救赎,也许她的一句话就能将他永远禁锢在地狱。
晨光依稀间,艺萱的脸看上去那样美好,她眼里的悲悯和哀伤让他感到异样的温暖。这一刻他卫卓云就是一个无需逞强、无需伪装、无需粉饰的真实的自己,一个渴望着心爱女子的卑微男人。
“艺萱——”他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她。她亦泪眼朦胧地瞧着他,他脸上的表情那样不同,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明白,他这样是在示弱。
林艺萱缓缓看定他的眼睛,缓缓张开口,她说的是:“你确定要我这样一个女子吗?”
她出生卑微、上无父母怜恤,下无兄弟扶持,身无所长,孤身一人投在他的身边寻求依傍。或许她唯一所有便是年轻貌美。虽则一副皮相还不错,可这一切都会被时光消磨殆尽。若失去美貌,她便一无是处。她这样一个女子值得他付出一切?也许自幼就不被家人重视的她貌似清高冷艳,实则对自己缺乏信心。这使她在对他的情意呼之欲出时选择了退缩。尤其在陆一峰悔婚之后,她对待感情更是多嗔,多愁而多疑的。她很怕付出情感,因她知道爱有多甜蜜,失去的时候就有多痛苦。陆一峰已经给过她重重一击。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也不愿体味那种滋味。倘若介时他辜负了她,她便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卫卓云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许下郑重的誓言:“林艺萱,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你!”他拨过她的脸颊如同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请你给我十天,如果在这十天里,我都无法打动你。。。。。你还想着要离开。。。那么,艺萱,我会放手。。。会放你走。。。。。。”
其实从他吞下毒血的那一刻,林艺萱已经对他缴械。
她曾今那样刻意回避,逼着自己冷了心肠面对所有人,貌似冷情的她不过是个心灵软弱的胆小鬼,可他的爱给了她勇气,她直面自己时才发现原来她在心底是那样渴望着他。她想珍惜眼前这段时光,珍惜眼前这个人。无论今后他会带领她纵下万丈深渊还是登上极乐天堂,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收不回来。
一直蓄在眼睫间的泪水悄然滑下,林艺萱握住他抚摸在脸上的手,缓缓而坚定地道:“你不许后悔!”
一切尘埃落定,结局已经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彼此折磨了这样久,我的男主和女主终于得到了这样温情的相依相伴,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又是如此得来不易!
☆、二十五
所有的事件因着卫卓云母妃的手段,自然是翻手云覆手雨,完全颠覆过来。时逢他父皇五十岁生辰,新修建的宫室被堂而皇之地作为贺礼奉献给了他的父皇,一场危机轻松化解。
于是卫卓云不仅无过,还博得了父皇的欢心和嘉奖。
而接下来那几日,他委实过得舒心,想来那应是这十年来最美满的日子。他陪在她身边,品文论画,和诗酬韵,描眉举案,晨花夕月,难描难绘,仿佛要将过往未来的喜悦甜蜜一并品尝了去。
十月初,大臣李军邀请卫卓云等人前往归琳峡谷狩猎。卫卓云一反昔日淡然处之的态度,带了艺萱及洛洛同往,彼时两人正是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的甜蜜之时。他一时一刻也不想同她分开。
应邀前来的人中,有卫卓云同父异母的四弟卫景云。卫卓云与卫景云虽为手足,其实二人之间关系微妙。
当年导致卫卓云中毒的醉米羹正是卫景云的母妃,彼时的馨嫔刘怡清喂他服食的。事后虽查证与馨嫔刘氏无关,但薛贵妃爱子心切,不免迁怒与馨嫔,并在自己身居尊位后竭尽所能打击、倾轧于刘氏母子,最终逼的刘氏告病归隐于儿子的封地,方才作罢。
是以这二位皇子因着这些过去,彼此并不和睦,互无好感。
入狩猎场的当日他们就撞个正着,两个男人看向彼此的目光,傲然冰冷,胶着的眼神里硝烟战火一触即发。
眼前的情势让东道主李军十分忧虑和尴尬。他当初下帖子给卫卓云不过是本着拉拢讨好之意,并不指望这位高高在上、深沉冷漠的三皇子会莅临他的狩猎小会,是以,近日,四皇子卫景云来他府上叨扰并表示有意一同前往归琳峡谷狩猎时,他并未犹豫就答应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王者偏偏大驾光临,且到来的第一日就和昔日的对手撞个正着。
眼下虽未出什么状况,李军早已一头冷汗,叫苦不迭。
归琳峡谷,是京郊最大的狩猎场,这里出产的白狐最佳。
此刻,一群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正纵犬追逐几匹黄羊,马上男子纷纷挽弓放箭,各显身手。马后紧随着一队架鹰牵犬、全副武装的侍卫。
在众人的急追猛赶之下,黄羊纷纷中箭倒毙,箭下余生的在惊吓之余,逃得更快、更远。众人豪情大发,兴致盎然,一个个呐喊、吆喝着打马狂追。
一众英姿勃发的人中突然有人一个趔趄跌下马背,跑在后面的李军唬得一勒马缰:“啊呀——四爷可要紧?”
跌下马背的正是崇山王卫景云。他的随身小厮早抢上前将他扶起:“四爷,怎样?”
卫景云摆摆手:“无妨、无妨,莫要因为我扫了众人的兴,小牛儿扶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好。”
见他果然无碍,李军便交代自己的手下:“你等速速去请大夫来给四爷瞧伤。”
手下领命,疾驰而去。李军又道了几句失礼打马去追前头的人。
待得一众人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一副愁眉苦脸的卫景云即刻推开贴身小厮小牛儿:“人都走了,我们也不必扮的这样辛苦了。”
小牛儿牵着他主子的坐骑,还不忘尽一个忠仆的本分数落道:“四爷真是的,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也犯不着弄这样一出苦肉计啊,要是回去,夫人责怪下来,小牛儿是万死不辞的,可。。。。。。”
卫景云拍拍他的肩膀:“啰嗦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先回住所替我挡一挡他们请来的大夫,我在这里闲逛片刻就会回去,前儿在花子岩前面看见一颗铁皮石斛,那可是好药,我去挖了就回来。”
小牛儿无奈,只好牵了马先回去。
林间的树藤杂乱无章的纵横相错紧紧缠绕生长,遮掩了大片天空。树影斑驳的小径上,卫景云一边欣赏山间秋色、一面信步闲游。
山涧潺潺,空气清新。在花子岩一侧,卫景云看见了那棵珍贵的铁皮石斛。他随手折断旁逸斜出的树枝握在手里开始细心挖掘。
寂静山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嬉笑,仿佛山间精灵游戏人间,引人驻足。
卫景云循着笑声看去,不远处的树林里三四个女子正在荡秋千取乐。秋千挂在高高的榆树干上,女子们心细,采了许多野花野草将一架秋千装点得十分雅致。
此时秋千上正立着一个身姿窈窕的蓝衣女子,随着秋千的荡漾,她裙裾飘扬、披帛翻飞,一头漆黑的长发在风里翩飞,显出一张清冷精致的脸来,配着曼妙的身形,真仿佛御风而来的飞仙一般。
这几个女子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想必是某位来狩猎者的家眷,明知这样于暗处窥探有失礼仪、也不够光明,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从秋千架上那女子身上移开。
四个女子细看穿着就能分出是两主两仆,两个侍女相貌平常,两个女主却都殊色夺目,一个妩媚温柔,倚坐在树下的山石上语笑嫣然,一个清丽绝伦,在秋千上迎风莞尔甚是惬意。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面对同样的绝色佳人,秋千上那位却吸引了卫景云更多的注目。他觉得她犹如天上开的花,清雅冷丽,不媚世俗,得见此花,恶自去除,乐自心生。
他唇边挟着一丝浅笑就这样静静看着这堪可入画的一幕。却不知这是他一场情劫的起始,就这惊鸿一瞥,却划破他那么多的平静的岁月与流光。
第二日,卫景云借口身体不适,依旧未参与众人的狩猎,他独自出门不知不觉又走到昨日遇见佳人之处。
秋千犹在,佳人无踪,他略觉得有些怅然。郁郁寡欢地折回花子岩蹲身将那棵铁皮石斛小心地挖出,预备带回去交给易沢入药。
彼时10月正是梨子盛产之时。
山坡一带的树林里不乏野生野长的梨树。卫景云从树林绕回去时,远远看见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
她站在一棵梨树下似乎想采摘树上的梨子,她虽生的娉婷玉立,可是竭力伸长手臂也只是指尖刚刚碰到树枝,根本够不到树上的梨子,偏她又倔强的不肯放弃。
卫景云一向最懂得怜香惜玉,见此情状十分不忍,便急走几步替她拉低了树枝。女子欢呼一声立刻动手摘下两个梨子。
“行了,这就够了。。。。。。”女子心满意足地转过头,看见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她唇边的笑意即刻萎谢,她肃容颔首:“我以为是我的女伴。。。。。。方才多谢了。”
看着她唇边的梨涡消逝,卫景云好不惋惜:“不过举手之劳,姑娘无需介怀。”顿了顿,他不解地道:“这梨子看着虽个大色美,实则口味不佳,酸涩难食。姑娘只怕要失望了。”
女子看看手里的梨子,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这梨子与蜂蜜同蒸可治咳嗽。”
卫景云微笑道:“那样做法,疗效甚微,尤其对于久咳不止之人。我知道一个方子,姑娘不妨一试,你将梨子去皮切块与杏仁、川贝、桔红等几味药材加上蜂蜜一同用慢火熬成膏状,等其冷却凝固后再食之不仅香甜酥软且疗效也颇好。”
艺萱见他手上提着一棵摸样奇特的植株,若有所悟地道:“原来先生是懂医理的,多谢指教。”
卫景云露齿一笑:“不敢不敢,不过是略知皮毛。”见她注意自己手上的铁皮石斛,便道:“这是棵药草,对于老人胸闷气喘颇有疗效,我将它带回去给母亲入药。如此,在下先行告辞。”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