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缘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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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缘与劫-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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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卓云瞥了一眼黯然神伤的林艺萱,眼中忧色一闪。冷声道:“立刻找人将这莲池收拾干净。”
林艺萱不想同他照面,低着头闷闷地踱步回屋,闷闷地捧起还未绣完的白色手帕。看着手帕上尚未完成的莲花发呆。这些日子杂事缠身,他交代的四张帕子一张也未完成,可是拿起针来却心神不宁,才绣了两针就扎了手指头。她闷哼一声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垂眸看着血珠沿着丝帕的纹理迅速蔓延开去,渐渐地一朵白莲就染成了血莲。。。。。
卫卓云踱进屋里,正看见这一幕,他脱口道:“当心些。”
这关怀备至的三个字今日听来,艺萱觉得分外刺耳。她冷冷别过脸去。
卫卓云面色沉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这女人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几日她看顾他时的默契与温情似乎被风带走。
他揣度她是在为那日午后的事情与他置气,虽然叫她直面他与别的女子痴缠的确过于残忍,可他真的是有苦衷的,他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原由,一时半会同她也解释不清楚。何况,他生在这样的人家,有些骄矜之气也属理所当然。他身边的女子无不对他曲意逢迎,全心奉献。他还从未这样俯就一个女子,他对她的心意不同于旁人。。。。可她竟然体会不到吗?她。。。。就不能顺着他的意吗?
看她倚在小榻上一副恹恹无趣的摸样,那副染血的绣帕落在她脚下。那朵血色莲花尤其刺心。
卫卓云懊恼地敲了一下墙柱。
听到那声响,艺萱的心莫名地一跳;她不知道他在懊恼什么,怕与自己有关,又怕和自己无关。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去远。
明明自己将一切看的那样明白,可为何还会这样伤心难过?也许是自己将他想得太好,乍见到那样一幕有些难以接受?又或许是自己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念想?那些月下的温柔。。。厨间的温馨。。。又算什么?难道自己只是庸人自扰?
艺萱和衣卧在床上,她不想流泪,至少她不想让洛洛看见她的眼泪。
她午睡起来,院子里的莲池已经焕然一新,不但淤泥整饬了、水换了,还由别处移植来新的莲花。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
而投毒之人也已查出,是绿儿。
想起绿儿那张总是谦恭卑微的脸,艺萱有片刻的恍惚,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莫非是那夜卫卓云因她之故叱责了她。然而不论如何,她还是记得她从前对自己的那些好。她还是该去看看她。
由洛洛领路,在后院的地窖里,林艺萱看见了绿儿。她已不复平日珠翠满头、华服锦衣的摸样。一身锦裙沾染了血痕,脸上亦是鞭痕交错。
显然,她已吃了不少苦头。
艺萱递给她一些吃食、一袋水、一盒疗伤药。
绿儿定定望着她:“妹妹,你怨恨绿儿吗?”
她微微摇头:“艺萱只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上次书房的事吗?”
绿儿脸上现出伤悲之色:“我跟着爷一年有余。。。。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可爷这样对我。。。。我很伤心。。。。妹妹得爷青睐。。。。我心有不甘罢了。。。。”
她对那男人大抵是情真意切的,可那男人并未将她放在心上。林艺萱看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心中既怜惜又无奈,对卫卓云的怨愤不由又多了几分。她挣扎着撇清自己同他的关系:“你该知道我与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她想起去送鱼面时撞见的那一幕,深深为绿儿悲哀。“他待你不过如此,你为何这样倾心于他?绿儿。。。你。。。好傻。。。。” 
而她自己何尝不傻。。。。只因他对她施舍了恩情。。。她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一时间,她呆呆无语。
绿儿的目光模模糊糊地看向某处,轻声道:“妹妹错了,他对妹妹一直就不同,从开始就是。他这府里姬妾成群,他要谁,不要谁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他从未那样耐心地对过一个女人。。。。哪怕是在同我欢爱时,他眼里只有欲望,他需要的只是我的身体。。。那样柔情蜜意的眼神我从未看过,他从来也不曾吻过我。。。。不曾吻过西院的任何一个女人。那夜在书房他叱责我,我很伤心。。。。。我付出了那样多,可他甚至连我的名字也记不住。。。。。。”
绿儿的眼神里浸润着对一个男人满满的爱意,出生低贱的她、相貌平常的她能得遇那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她的虚荣之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哪怕他待她不过如此,她依然满怀甜蜜与兴奋。甚至衍生出几许不该有的奢望。
猛地,绿儿眼中一亮:“我那个孩子若是好好生下来。。。。也许我就能成为王妃。。。。可我无福得很,那孩子在我腹中不足三月就夭折了。。。。。。妹妹。。。。我虽然嫉妒你。。。可我并不想害你。。。否则那些鹤顶红我怎会只投在莲池里。。。。。。
绿儿有些语无伦次,林艺萱一时有些迷惘,不知她说的是否胡话。可是艺萱却抓住了重点——王妃?怎么会是王妃?那么他的身份是。。。。。她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仿佛一些隐瞒已久的秘密就要被揭晓。
“王妃?。。。什么王妃?。。。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姐姐糊涂了吧?。。。。。”
“妹妹。。。他待你如斯。。。。。你竟不知他的身份。。。他是大正国的。。。。。。
林艺萱下意识地站起身向门外走:“不要说。。。。我不想听。。。”
绿儿的声音却固执地钻进她的耳朵:“他是。。。。。三皇子卫卓云。。。。。。他竟瞒着你。。。。他为何要瞒你。。。。。呵呵呵。。。。”
皇子?他怎么会是皇子?艺萱的身子僵立当场。
他的身份他从未提及,她也从未过问,可私下她不是没有猜测过。
这偌大的府邸气派非凡,虽不是金碧辉煌,但一屋、一亭无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而卫卓云讲究的吃穿用度、还有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贵气。。。他的确是个习惯被人仰视、被人俯拜的男子。她还记得初见时,所有人都称呼他“元帅”。她并未真正深究过他的身份,也许是觉得他和自己无关,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就在隐隐的害怕,不想面对,甚至在发现自己动心后,她都只是在假想——他会否是朝中重臣?他会否手握大权?却从未敢想他居然贵为皇嗣。她头一回觉得他离她有些遥不可及,她一惊之后便是万念俱灰。
之后绿儿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甚至自己是怎样走出地窖的她都不清楚。
洛洛看着她的脸色,十分担忧:“姑娘哪里不适?脸色这样难看?”
她突然抓住洛洛的手,死死盯住他:“洛洛,告诉我这是哪里?”
洛洛莫名地道:“姑娘。。。。。这里。。。这里是后院。。。地窖啊。。。。”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你家主子的身份。。。。。”
“啊——”洛洛现出诧异的表情:“这里当然是东靖王府啊”
“东靖王府”这四个字仿佛一记响雷,炸的艺萱头中乱响。
是了。。。是了。。。他若不是这个身份怎能轻易将她带离王宫。
在身份地位上,她与他已是云泥之别,在情谊上,她摆明了不是他的唯一,他对她一直就是有所防范的吧。他待她的那些好,只怕都不是发自真心的吧?
一念至此,艺萱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悲哀。她以为有所了解的人,原来根本就一无所知。
也许如绿儿所言,他待她或许有异于他人,可他待她再不同,也不过是将她视作妻妾中的一员吧?
她摇了一摇,软软靠在洛洛身上。
洛洛只当她身子不适,连忙搀扶着她:“姑娘是在地窖里呆的太久头晕了吧,让奴婢送你回去休息。”
林艺萱无语叹息,她觉得心里乱极了、眼里似乎蓄起泪意。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流泪,她觉得自己必须立刻躺一躺才能压抑住这样悲伤的情绪,而有些事情她也必须仔细想一想。
那夜,她失魂落魄,晚饭也未吃,早早就躺下。虽闭着眼却怎样也睡不着,她在小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一会是王宫里那些嫔妃争风吃醋的脸、一会是温泉宫失火那夜惊慌失措的呼喊、一会儿是绿儿狰狞的眼睛、一会是卫卓云与侍妾纠缠的身影。。。。。
一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压过来——
“谁知道呢,若说是爷新纳的侍妾,可是爷多数时候都是宿在西苑,也并未听说叫她侍寝。若说是个侍女却又独享东院尊荣。。。哎。。。。说不清楚啊。。。”
“能住进东院这些年来她可算是第一人,总之我们若见着了还是恭敬些保准不吃亏。”
原来那些日子的闲适、安然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他这样留着她,是想作弄她?还是一时兴起?或者是习以为常?他也许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对人对事皆是如此;除非他厌弃放手,决不许她私自离开。
那些秉烛夜伴的温暖、饮茶观书的温柔,都只是错觉、只是施舍吗?他对她不过如是。她一直埋怨陆一峰薄情,却今日才知自己也是情薄如斯的女子。她居然在短短两月时光里将情怀转投他人。而这让她心里暗起涟漪的男子却是如此高不可攀、高深莫测。。。。这认知让她惶恐、羞愧、无地自容。
她突然下定决心,无论他是皇嗣与否,她都不要再牵涉其中,那些富贵人家的恩怨纠葛不是她一介孤女能够染指的,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能留在这里。
卫卓云过来时,她合衣躺在屏风外的小榻上模模糊糊听见了,却不知该怎样面对此刻这个他,也不知该怎样面对此刻这样的自己,她于是只能装睡。
洛洛小声将今日的一切禀告他。她听见他问:“大夫来过吗?”
洛洛小心地回答:“姑娘说不想见,她说歇一歇自然就好了。 ”
他便吩咐洛洛:“熬些米粥温在灶台上,若她醒了一定要吃些才好。”
洛洛领命出去。
此刻艺萱真的不想同他亲近,满心巴望着他不要管她。可他却走到她的小榻边来。艺萱紧紧闭着眼睛,全身都僵直地绷着。她感觉卫卓云先是安静地立了一会,然后气息越挨越近,发丝都触到她的脸颊,她心中顿时揪紧。下一刻,他的手穿过她的肩胛和腿弯将她轻轻抱起。。。。身子一悬空,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耳边传来他安抚的声音:“别怕。。。。我只是给你挪个地方,你病着还是睡大床上稳妥些。”
他温柔地抱着她绕过六扇屏风往里边行去,她娇软的身子陷在他怀里,耳朵正贴在他结实温热的胸膛上。哪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耳膜。。。
心?他真的有心吗?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的心会是怎样的颜色?
她忽然觉得无法忍耐。。。。她无法继续装睡,下意识地将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的错觉:“你醒了?。。。。。”
她张开的眼正对着他的。
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时而忧郁、时而深沉、时而狡黠、时而凌厉、时而冷漠。。。。。那样引人入胜,他那张脸也端的妖孽,轻易就能让女人心慌、心动甚至心痛。。。。。这样的温柔陷阱,她几乎就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下意识地,她抗拒的更加厉害。
他以为她在为那日撞见的事情生气。那件事他可以敷衍她解释为一时的情不自禁,卫卓云担心的是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要怎样说她才能理解和接受。她知道一切后会怎样看他?会不会厌弃这样一个真实的、可怕的他?他心里没底,并不敢贸然讲明真相,他隐约觉得若赌这一把自己胜算不大。
“你想听我的解释吗?”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出口。只是不想看她现在这副黯然神伤、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可以尝试着一点点讲给她听,让她一点一点接受他,理解他。
她埋着头没有回答,但抵抗的力道暗暗加大,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想听。
他将她圈的更紧,手上的力量既霸道又不知不觉带出几许温柔和安抚,直到将她放在大床之上。
烛光下,他看见眼泪凝在女人眸中,她一贯清亮的眸子仿佛蒙了迷离的水雾,透着细碎羸弱的光。
此时,她若像别的女子那样哭上一哭,他大可拥她在怀软言安抚,化解一切。可她蹙着眉硬是将泪水逼回眼眶,那倔强、冷淡而疏离的神情让他一时无从下手。
他的目光在烛光掩映下不断闪烁着,变幻不定。
对于自己这段往事,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他。男人微妙的自尊心让他欲言又止。那是他的软肋、痛苦甚至是耻辱,他实在不愿曝露在这个女人眼前。
他沉默着,她亦无言以对。彼此默默静坐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九月十一,突然传来绿儿的死讯。
艺萱匆匆赶到地牢时,绿儿的尸身已被移走。她站在门边听见两个洒扫的下人在议论:
“是服下的鹤顶红吧?那可真是没救了!”
“可惜了,年纪轻轻、花朵似的,说没就没了”
洛洛胆子小,不敢走进这个刚死过人的地方。她站在外边正等得焦急,艺萱慢慢出来:“洛洛,他们将绿儿送去那里?”
洛洛小声回答:“我听齐大娘说送去郊外的义庄了,大约火化后再下葬。”
艺萱很想赶去送绿儿最后一程,可是没有卫卓云的允许,洛洛、齐管家、齐大娘等人都不敢答应她外出。
艺萱叹口气不再坚持,她闷闷不乐地踱回书房。
绿儿的死,她大约猜到些缘由,大抵是她对那个男人太过绝望,绿儿与他虽无夫妻之名,到底是有夫妻之实的,对他钟情如斯的女子死了,他却淡漠处置。艺萱推人及己,深觉悲哀。
九月十三,征得卫卓云的同意,艺萱拖着洛洛陪她去仙女庵进香。
一直徘徊到暮色依稀,她仍没有回去的意思。洛洛不安地催促数次,她才如实告知:“洛洛,你无需再等我了,我已决意留在此处修行。”
洛洛吓得不知所措,哭着哀乞:“好姑娘、是洛洛做错什么了吗?你留在这里洛洛该怎样和主子交代啊!”
艺萱一面安抚她一面取出早已写好的一封书信共一串精致的手链交给洛洛。那串手链精美绝伦,由紫色水晶拼织而成,那特别的缠绕式样戴在手腕上正好可以遮住她手上的烧伤。这是她的手腕烧伤后,他特地为她在弥珍坊定制的。
艺萱希望凭借这些能为洛洛开脱失职之罪,确保洛洛生命无忧。
洛洛捧着书信和手链走也不敢、留也不是。生怕一离开她就遁了踪迹,自己无法向主子交代,便在仙女庵里伴她两日。
第三日见着她主子来时,洛洛急切地迎上去,声音有点急迫又有点惊喜,简直就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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