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晚晴赶到时,太医已经开始诊脉。揽月小筑里没有一个人带着笑脸。
“这位姑娘气血两失,本来就有郁结……臣早就让静静养着,殿下您怎么……”老太医摇头叹气,数落起诸葛琰。
诸葛琰虽不曾有放弃这枚棋子的打算,也不会为了让她续命而抛弃她的用途。眼见着苏即吸引住诸葛清越和一干皇子们的注意力,死掉着实可惜。他狠狠地咽着口水,似乎在作出什么艰难的决定。
“钱太医,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她比以前还生龙活虎的出现在本宫面前。”
“无需三殿下吩咐,这是微臣分内之事。”老太医坐到一旁,思忖着什么,不时地皱起蚕眉,忽而舒展,一笔写下药方,递给一旁服侍的岚风。
静养,也不是什么难事。
钱太医走后,诸葛琰暗自思量,让苏即一个小女子住在宫外,确实有些不妥,不如接回苍梧宫,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个知晓。
不会像今日,被父皇召见后,才能匆忙赶到。想到此,诸葛琰便吩咐众人收拾行李,即刻搬回苍梧宫。
李晚晴听到诸葛琰的吩咐,上前一步,说道:“三殿下,虽然路途不远,可苏姑娘才受伤,怕经不起这颠簸。”她知道,诸葛琰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要看准时机,办事决不拖拉。然而苏即病得不轻,这般折腾,真的能行吗?她的目光停在苏即煞白的脸上,微微叹气。
诸葛琰听罢,黑眸凝视着那个没了精气神的女子,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湿润的脸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微微点头,低语道:“待苏姑娘痊愈前,本宫就住在揽月小筑。”
下人们瞪着眼睛,偷偷瞄着诸葛琰,以为他接下来要让他们把他的东西搬来,心下俱是惶恐——繁杂的文书、易碎的瓷器,可怎么经得起如此大动干戈?
诸葛琰似是察觉到下人们的异样,轻哼着,补充道:“在此之前,本宫怕是不能为父皇分忧,你们只需打理好苍梧宫即可。”
众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忙着各自的事情,该回宫的回宫,该抓药的出去抓药。
既然她已为他抓住诸葛清越的眼球,他因她退离朝廷之事岂不是再自然不过?诸葛琰冷笑着,用宽大的衣袖擦去苏即额角的汗水,就像为心爱的摆件擦去灰尘。
“母妃,这话你信吗?三弟能忘了沈园园?”揽月小筑的丫鬟第一时间把诸葛琰的话传到宫里,三皇子为美人不理政事的消息顷刻间成为街头巷尾的新话题。
“哼,能不能忘记沈园园,本宫可不知道,不过有了新欢是肯定的。你父皇可不敢说为了谁就不上朝的话。”珍妃使劲揪下一颗才从南疆送来的葡萄,审视几秒,方送入口中,“璇儿,本宫看那姑娘没有半年是好不起来的,你正好趁着这功夫,在朝堂上建立威望。”利落地吐出几粒碧色的籽,珍妃温柔的眼神凌厉起来。
诸葛璇敲打着腰间的玉佩,看着葡萄被一双修长的手剥下,挑着眉,看似无意地搭上珍妃的手。
“璇儿!”珍妃眉眼间带着怒意,急忙抽手,四下张望着。还好,丫鬟早已被她支开。
“诸葛清越那个老家伙,怎么配得上母妃这样娇柔的美人?”珍妃的躲避让诸葛璇心有不满,他抓起珍妃的手,肆意地抚摸。
“洛王!”珍妃对后宫的女人虽是无所不用其极,对诸葛璇这般刚劲的男子却无计可施,这正是诸葛璇一直“善待”她的原因。
“母妃,父皇喜欢你哪里?这里还是这里?”窗外一片幽静,没人会在午睡时间打扰皇帝的宠妃。诸葛璇确定自己不会被人打扰,一双大手开始在珍妃身上游荡。
也许不是所有妖冶的女人都放荡不羁。珍妃呼喊着,居然真的有人闯入。来者是一个毛头丫鬟,满头大汗地看着珍妃涨成紫色的脸,上前询问。
“紫鹃,本宫累了,送客。”珍妃轻抚额角,端正地坐在榻上,吩咐丫鬟送客。
“璇儿明日再来陪母妃聊天。”诸葛璇在紫鹃地引领下走出琦雪宫,暗自记住紫鹃的容貌,要一查她的底细。明明不该有人在此刻出现,他的部署居然出现纰漏!诸葛璇心中疑惑着,眉毛紧蹙。还好,当初他选了珍妃,这个在后宫没有子嗣的宠妃。除了诸葛清越,她的荣辱全在他身上,定不会对父皇提及今日之事。
不过,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诸葛琰都能浪子回头,珍妃素面朝天地不要他这个养子也不是不可能。
桌角放着刚从琦雨手中传来的信,诸葛璇端坐在永宁宫,神色凝滞。
那是一张画着一枚玉佩的纸,是被人从中间撕成两半后有粘合在一起的。那玉佩就是他满月时御赐的那一枚,每个皇子都有,每个人的又不相同。
“分分合合”?诸葛璇反复琢磨着紫鹃传来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半晌,拍着桌子,起身往外走去。
母妃拒绝他的调戏,是分;支持他继承皇位,是合。撕碎的玉佩,便是对他的警告?真是有意思的女人!诸葛璇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且待他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她也将成为他的胯下之宾!
、呼之欲出
“苏姑娘,你看这花,是揽月小筑里最大的一朵!”岚风指着花丛中的某处,伸手摘下,放到苏即手里。苏即笑着接过来,闻着花香,和岚风走出揽月小筑。
已是七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记得半年前,还是冰寒地冻,她被皇上和珍妃折磨得死去活来;待她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样。诸葛琰不仅不折腾她,还整日在揽月小筑,亲自照看她的饮食用药,甚至在她稍有好转的时候便带她在皇城四处闲逛。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几日之后,苏即再也忍不住,劈头问道。
“怎么这样讲?”诸葛琰正望着马车外的春/色,对苏即的问题甚是不解。
“为何对我这样好?你不是想利用我……”苏即蹙着眉,想起她当初就是被张啸抓进这样一辆马车,从此便没有平静日子。
“你可真难伺候,本宫对你好也不行?”诸葛琰打断苏即,不让她说出禁句,“利用你?本宫哪会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苏即沉默着,看不透诸葛琰眼神背后的计谋,也想不出头绪,顺着帘子的缝隙朝马车外张望。
如今,诸葛琰已经不再陪她,只留着岚风伺候着,赵海在远处保护,留她一个人在揽月小筑和花草为伴。足足半年之久,苏即的身子渐渐好转,脸色也才如之前一半的气色。
诸葛琰整日呆在揽月小筑,朝堂上的事情都是从诸葛珣口中听来。想来他避开朝政,正好为诸葛璇拉拢群臣、讨好父皇提供了大好的机会。不仅如此,朝堂之上,已有半月之久没人提起他的名字。浪子回头的震慑力没能敌得过诸葛璇解决西北民乱的光辉。诸葛璇的名字却如春雷般,响彻皇宫大殿。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说话的正是半年前给苏即喂下宁神汤的赵海。诸葛琰赏识赵海的才能,赵海欣赏诸葛琰雷厉风行的作风。二人一拍即合,他已成为诸葛琰的心腹。
“时机未到,再等等。”他要等一个时机,能一力扳倒诸葛璇,让诸葛清越顺势传位自己的时机。他不必如他那般笼络群臣,只需一个契机,众人便可纷纷倒向他一人!
男儿的斗志瞬间被激起,往事渐渐重现在眼前。
明德二十年,也就是三年前,那时的诸葛璇还未封王,诸葛琰十二岁,诸葛璇十三岁,二人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也决不是今日这般剑拔弩张。两人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终有一日为一个女人争吵起来。
诸葛璇想让一个青楼歌妓到他宫里过夜,声称只是想让她唱歌,可谁会不知道他的意图?诸葛琰死活不肯让歌妓去,说那歌妓已经是他的人,才和青楼的老鸨说好送到苍梧宫,怎么能到别的宫里去。二人僵持不下,最后竟闹到诸葛清越面前。
诸葛清越一句话,下旨杀了那名歌姬。诸葛璇本就意图不良,对此只是讪讪地笑。诸葛琰不肯罢休,却无法与父皇相争,便把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自此,他再不为女人争执,也不为女色痴迷——各处搜罗的美女千千万,何必痴迷于一人!不久,乡间便有三皇子暴虐荒淫的传闻。
“三殿下?”赵海的声音打断诸葛琰的思绪,他又回到这个伺机而动的时刻。
“夏姑娘又来求见了。”
她真以为凭她哪点姿色能抓住他?诸葛琰冷冷地翘起嘴角,赵海便会意地叫人打发夏梅儿回去。
谁料冤家路窄,刚好闲逛回来的苏即二人,碰见正悻悻转身的夏梅儿。
夏梅儿认出苏即,脸色大变,怒吼道:“都是你这个野女人,你在三殿下的地盘上跟了别的男人,怎么还舔着脸留在揽月小筑!”
苏即不明所以,却也被夏梅儿刺耳的谩骂惊得脸色刷白。夏梅儿见她如此,以为苏即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呵呵笑着,有些得意忘形,
“你敢说你在苍梧宫的第二个晚上,没和男人翻云覆雨?你敢说那个人是三殿下?”
诸葛琰在揽月小筑,挑着眉,拦住打算冲出去的赵海,倾听着两个女人唱的戏码。想起那日的苏即的异样和皇后的突然到访。
“原以为他给我的是副毒药,你才来便死掉,也无人会追究。哈哈,后来他竟说那是一副足以让一女御二男的春/药……”夏梅儿仰天大笑,疯了似的,“是他也好,反正比留在苍梧宫和我抢男人好!”她放低声音,凑到苏即耳边,悄悄说道。
谜底已揭晓,无需再纵容她在门口大吼大叫。诸葛琰一个眼神,叫赵海把夏梅儿带进揽月小筑。
审问进行得颇为顺利,夏梅儿才进门便交待出诸葛璇这个主谋。
“拉到苍梧宫喂鱼。”诸葛琰厌恶地闭上眼睛,直到听不到夏梅儿的嘶吼。过去,他和他争歌妓,现在,他不仅和他争皇位,还和他争女人!诸葛琰喘着粗气,大臂一挥,茶杯和托盘纷纷落地,清脆刺耳。
苏即站在一旁,早已惊呆。她以为自己对诸葛琰丧失抵抗力,她以为自己喜欢那种感觉,原来都是假的,是被人下了药!手中的花散落一地,苏即慌张地看着诸葛琰——他深邃的黑眸里闪过的精光更让她无所是从。她究竟该对他怀着怎样的感情?被吸引还是被迷惑?抑或只是错觉?
没有思考的时间,诸葛琰已经把她拉近内堂。苏即不知是该抗拒还是该欢喜,她弄不清自己最初的反应是爱还是本能,不清楚那些举动是不是她作出的。慌乱中,亵衣已被扯开,酥胸露了大半。
“不要!”细眉紧蹙,乱挥着胳膊,酥胸乱颤。苏即的反抗却让诸葛琰更加来了兴趣。
“不要?”他从不理会女人的抗拒,死死把苏即压在身下,不停地抚摸她光滑的大腿。身体的反应总不能作假,苏即被自己弄得羞愧不已。诸葛琰自是万分得意,附在苏即耳边细语:“今天可没有被下药哦。”苏即浑身滚烫,脸更是火热,身上没了力气,胡乱挥着双臂,终还是被诸葛琰反扼在身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诸葛琰松开苏即的手,躺在一旁,直到静静地睡去。也许两个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增进的。慢慢地,诸葛琰会给她讲他曾经的故事,钩心斗角的、令人发笑的。似乎,诸葛琰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似乎,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过得飞快。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便忘记曾经悲苦的生活。在诸葛琰的陪伴和滋润下,苏即有点迷上揽月小筑的生活,看不到诸葛琰的时候会想、一个人睡的时候会闷。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暗自欢喜着,逐渐习以为常。
“诸葛琰?”清晨起来,看不到诸葛琰的身影,苏即有些不安。虽然他不会每日都在,可不是为何,她总感觉有些不妥。难道因为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人的情绪会比较低落吗?
她仓促地吃过早饭,就在揽月小筑看着丫鬟们修剪花草。午饭时,她更是连吃什么都没注意,随便夹着菜,心中惴惴不安。或许是在揽月小筑呆太久,人难免有些烦闷,不如出去走走。苏即叫上岚风和赵海,三人逆着人流往郊外走去。
马车停住,两人以为到达目的地,掀开帘子想跳下马车,不料赵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苏即定了定神,不远处有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一定要和我争吗?”
“争?它本来就是我的!”第二句话尤为真切,赵海一下便听出这人的身份,正是三皇子诸葛琰无疑。赵海从马背上纵身跳下,本想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却只听“嗖”的一声,被一只箭刺入胸腔。
“趴……趴下……”苏即在马车里听得真切,之后是沉闷地倒地声,怕赵海已经死于非命。两个女人趴在马车里,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岚风终究没能拉住苏即,只得和苏即一起跳下马车。二人见身受重伤的赵海,均是心痛不已。苏即吩咐岚风留下来照看赵海,免得被野兽叼走,然后独自一人往密林深处寻去。
诸葛琰就在那里,和什么人对峙着,她怎么能一直躲在远处?就像铁钉被磁石吸引着,苏即加快脚步,粉色的身影消失在翠绿之间。
“诸葛琰!”密林深处竟有一片平地,有两个人站在中间,其中一人着黑色劲装,另一人华服在身——正是诸葛琰,被蒙面人包围。其中一个人虽然蒙着面,但似乎和诸葛琰很是熟识。
苏即怔怔地走向诸葛琰,听着诸葛琰喊着不要过来,双腿却怎么也不肯停下。不要停下,不要停下!她脑海中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着,她几乎小跑起来。心越是焦急,双腿越是不听使唤,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绊倒。就在她跑到诸葛琰身旁,和他一起面对着那个黑衣人时,密林上空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快走开!”诸葛琰望着密林深处飞出黑压压的一群小鸟,嘶吼着,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力度。苏即本想问个明白,却被黑衣人的话语惊呆。
“干掉碍事的。”一声低语,霎时从密林深处飞出一只弩箭!
诸葛琰眼疾手快,大臂一挥,把苏即拉到怀里。和诸葛璇周旋得太久,他的力气已经耗尽,呼吸显得十分急促。“她碍着你的夺位大计?不知是谁想在苍梧宫偷我的女人!”诸葛琰喘着粗气,一只手搭在苏即的肩上。
苏即见二人谈得如此熟络,更加肯定这黑衣人的身份。玉佩之事,苏即记得诸葛璇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挑衅似的口气。可她喊出他的名字后,就后悔了。
“被你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