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妯娌虽是心思各异,却是齐齐上前劝慰,让怀瑜顾念肚子里孩子。
怀瑜一番哭诉发泄,心中愤懑也消散了些,逐渐收住了泪水。
告诉女儿,老爷子已经陷入昏迷半个月了,偶尔警醒呓语都是无意识所发。
白氏对童老爷子这个公爹一向敬畏尤佳,抹着眼泪愤愤言道:“这已经是大房第四回把老爷子气得风了,以前靠着你外公救助及时挺过来了,这回大房该满意了,你外公说了,你爷爷这回熬不过去了。”
白氏一边说着话,一边抹泪抽泣,恨得直咬牙:“你说说,她们一家子怎么那么毒呢?还有你大伯父,怀珊难道不是他亲生女儿?就为了五千银子放任几个毒妇往怀珊身上泼脏水,她们那心肠怎么这般狠呢!”
怀瑜握住母亲之手无语安慰,她真想告诉母亲,若非自己处处先着,而今怀珊就是自己了。且童老虎童罗氏这一对狼狈夫妻前世更为凶残。连害祖父父亲于自己三条人命!
只是怀瑜知道这些话太过惊世骇俗了,抿紧了嘴唇不发一声。
白氏愤愤发泄一番之后方才发觉怀瑜脸色有异,忙着搀扶怀瑜半躺着,抚摸女儿脸颊:“怎么?哪里不舒服么?都怪我,只顾着自己心里痛快,不该跟你说着些。”
言罢又心疼只抹泪儿:“哎哟,你这个孩子,挺胸大肚子来往奔波,这得受多大罪啊,你就是不回来,大家也知道你的孝顺,你祖父还有这些族里的叔伯也不会怪罪呢。”
怀瑜身子健康,这一路下来婆婆又照顾的无微不至,除了心中悲伤有些不畅快,眼睛这几日流泪太多有些酸涩之外,并无什么不适。只是她月份大了,本就倦怠,这一场哭诉下来,她是既伤心神又耗体力,之前一直强提着精气神撑着,这会子松懈下来便扛不住了,头脑昏昏然,恹恹思睡。
白氏却是心中难安,忙和吩咐道:“速速安排车驾接回白老太爷,就说大姑奶奶回家了。”
怀瑜睡神迷糊之前犹在凝眉神思:外公那里去了?难道去了药铺?只是不等她想明白便沉入昏睡之中。
怀瑜这一场昏睡并不安稳,整个人陷入天人交战之中:怀瑜觉得自己身子飘飘荡荡间来至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正在疑惑却见外公手提酒壶踉踉跄跄走在路上。怀瑜正当飘落拜见,忽见外公被人一撞落入咆哮山泉之中。怀瑜大惊失色,奋力入河想救外公,却是一抓一个空,眼睁睁看着外公几起几落失去了踪迹。
怀瑜回头看见一人跪倒桥上,磕头作揖,抬头之际,怀瑜只觉得那人十分面善,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是耍怀瑜这里悲痛欲绝,正要抓住他拼命,叫他与外公抵命。忽然听见母亲悲怆哭喊远远飘来。怀瑜心知母亲有难,顾不得向那人索命,顺着哭声凌空飞去。却见父母跪在颐景园灵堂之上痛苦嚎啕。不知为何,怀瑜心里认定了这是祖父灵堂。
怀瑜正要搀扶父母起身,却见童老虎童罗氏带领着童家老少爷们气势汹汹而来,一个个对着跪地父母咆哮谩骂。
怀瑜想要分辨,想要替父母分辨,却是身子沉重难以动弹。
怀瑜身子不能动弹,心里却十分清楚明白,知道这一切只是幻影,是做梦,怀瑜挣扎这掐自己虎口,咬自己舌头,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逃出来。只是任凭怀瑜如何努力嘶喊,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要破了舌头也不能使自己醒过来。反是被定住一般,呆呆的看着父母被童如虎带领族人逼迫。充耳所闻皆是童老虎童罗氏喋喋冷笑声:童如山,你气死了老太爷!
族中所有老少爷们叔伯兄弟们一个个怒目指责:
忤逆不孝!
有什么脸面活着?
去死,去死,去死…
怀瑜眼睁睁瞧着父亲伟岸身躯逐渐萎靡,英俊脸庞颓败死灰。最后终于仰面倒下了,鲜血染红了胸襟!
怀瑜眼睁睁看着父亲近在咫尺难以援手,剧痛穿透了怀瑜心房,万般惊恐之中,怀瑜奋力一搏,拼力冲向父亲。
这一冲,怀瑜手脚终于可以动弹了。却听见周边一阵阵压抑哭声,正是自己母亲白氏:“爹爹,这可怎么好?怎么还不醒过来?”
外公也是焦急万分:“鱼儿这病甚是奇怪,脉搏强健,呼吸正常,身体没有半点病症,只是人不清醒,为父闻所未闻啊!”
白氏转身拉住送客出房女婿马骁:“太医怎么说?可曾处方?”
马骁默然摇头:“李太医王太医都说着并来的奇怪,平生从未遇见,他们无法处方!”
马骁说话间拉起妻子手来,心里十分后悔,当初拼着被妻子责罚阻拦妻子离京就好了。
马骁将妻子手贴在脸上喃喃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想离开朝堂,否则…”
怀瑜听着夫君自责之话,心里甜津津的,明明是自己坚持回家探亲,夫君却硬生生拉扯到自己头上。
正在此刻,怀瑜瞧见弟弟怀瑾也在一旁捶胸悔恨:我不写信就好了,不写信就好了…
怀瑜自己明明好好的,却见母亲夫君弟弟一个个争着揽错自责,见过争着捡钱的,没见过这样抢着拣错呢!
怀瑜忍俊不住笑了!
怀瑜觉得自己笑得很大声,其实只是嘴角翘一翘,眉眼弯了弯!
马骁却警觉了妻子的手指动了动,忙着呼喊:“鱼儿,你醒了?”又紧张兮兮叫着白老爷子:“外公快瞧,鱼儿手指动了!”
白外公正在百般闹心,自己一生救人无数,独独对外孙女儿病症毫无把握。乍听此言,心中大喜。只是怀瑜面色红润,呼吸急促,人却依然不清醒。
白外公额头皱成深深川字纹,略微思忖,他拔下一根银针对准怀瑜人中刺下去。
怀瑜原本已经清醒了,只是浑身酥软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这一真真切切刺疼下去,让怀瑜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整儿人弹跳而起:“外公,疼啊!”
怀瑜这一声痛呼,听在众人耳中无异于天籁,白氏更是喜极而泣。最激动莫过于马骁,一见妻子鲜活乱跳,心里欢喜犹如鲜花怒放,难以抑制,顾不得人众萧萧,一下子将妻子搂进怀里,泪水颗颗滚落:“鱼儿,鱼儿,你终于醒了,我都后悔死了,你吓死我了”
怀瑾见姐夫这般收不住,眉眼弯弯直扁嘴:不知道谁是猫咪爱黏糊人儿呢!怀瑾这里鄙视完了,放在挤上前去,拉拉姐夫衣衫子:“嗨嗨嗨,姐夫,我姐昏睡一天一夜,姐姐不饿外甥饿呢!”
马骁闻言一笑:“对啊,对啊,鱼儿,你想吃什么?除了龙肝凤胆,其余不在话下!”
怀瑜倒也不饿,只是心中有事累得慌。不过,怀瑜不想把自己坏心情传染给阳光爽朗夫君,遂嫣然一笑: “多谢夫君,我想吃公鸡下得头生蛋!”
众人齐齐抿嘴。
马骁眉毛一掀,笑吟吟跟妻子参商:“公鸡蛋茬子粗,不嫩生,要不,咱们先不好吃这个,咱们换换别样呢?”
这话说的似乎那公鸡下蛋不是问题,只是不够美味不顺口而已。
众人再也绷不住了,噗嗤声此起彼伏!
这一回换成怀瑜拧眉纠结了!
121第121章
白外公瞅着这一对佳儿佳妇旁若无人的打趣,可见小夫妻感情深厚,心中大喜,这些日子郁卒之气一扫而空,白老爷子努力素净了面色,伸手替外孙女儿切脉,旋即,微笑吩咐:“嗯,脉搏强健,这胎十有□了!”
怀瑜怀孕五月之时曾经偷偷询问过外公,自己会腹中是男是女。虽然公婆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怀瑜还是觉得一举得男更为稳妥。
白外公当时已有八成把握,怀瑜是男胎,却是谨慎起见不肯吐口,只是安慰怀瑜胎儿健康,无需担忧。
外公如此自有一番考量,马家家风淳朴,怀瑜怀孕许夫人已经欢天喜地了,并不会因为儿媳妇生男生女有所不虞。白外公以为怀瑜不需要这个男胎喜兆锦上添花。反之,若是他断定男胎到时候有所差错反而不美,必定孩子不落地谁也没有十足把握。
此刻,白外公喜滋滋说出这话,怀瑜知道自己长子在望了,顿时喜出望外:“多谢外公!”
马骁却不知这话端的,黑眸晶晶插嘴道:“什么喜事?说出来让我也欢喜欢喜?”
怀瑜此刻道生了谨慎之心,抢在白外公之前言道:“祖父卧病,那有什么喜事可言?外公说的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分了,外公说我再调理一二天,便是万无一失了!”
马骁闻言冲着白外公躬身一礼:“一切仰仗老泰山!”
其实怀瑜并无大碍,无需用药,不过既受了外孙女婿这般大礼,不好让人空手,所幸刚刚拟定几个食谱方子,正好借来一用。
白外公笑微微斟酌方子去了。
回头却说童老爷子虽然陷入昏迷,却是一口气悠悠不绝,虽然偶尔口中喃喃自语,双手胡乱挥动,人却始终不曾清醒。
童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康复无望,白老爷子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个一辈子强势亲家能够临终清醒一刻,跟亲人话别几句。
怀瑜虽然大腹便便,行动笨拙,却是知道祖父时日不多。她不想错过跟祖父话别机会,也想抓住这最后尽孝机会。
怀瑜每日陪着祖父闲话谈心,把自己日常生活所有一切事无巨细,细细禀告:京都二弟大毛名下生意如何上了轨道。自己在马家生活得很好,婆婆慈爱,夫君体贴,祖父不用担心孙女。孩子如何爱动,外公已经确认了是个淘气小子,等等云云,鸡毛蒜皮。
怀瑜自说自话,权当祖父不曾病,只是睡着了。
外公每来诊脉针灸,怀瑜则会力所能及给外祖打个下手,帮着递个银针,摸个穴位。
自从祖父第四次中风,外公已经批判了祖父死刑。怀瑜父亲童如山已经吩咐下去,将父亲早年采买棺木连上了三道油漆。更是亲手题写了寿材上烫金寿字儿。
白外公之所以日日替外公针灸艾灸,不过是希望童老爷子能够在辞世之前与儿孙清醒话别。
怀珠曾经回来探望祖父,只是被当家奶奶琅三奶奶挡回去了。
怀瑜回家第三日,怀玿借着探视怀瑜机会替怀珍求情,说是怀珍每日里以泪洗面,她想亲自服侍祖父汤药,替父母姐姐赎罪。
怀瑜闻言哂笑,这个怀珍倒是会给自己撇清,替父母姐姐,难道当日算计怀珊她没居中撺掇,打死怀瑜也不会相信。
再者,当初将怀珍禁足的是自己母亲,自己反头去求情,难不成自己要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徒指责母亲处事不公诬陷良善么?
这姑嫂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祖父被气得命悬一线,她们竟是这样毫无悔意。
怀瑜微笑端起茶盏,看着玿二奶奶,眼中一片冰凉:这个玿二奶奶算死了主母小罗氏为了自己上位,孩子占嫡枝,如今帮着怀珍跑腿又是为了算计谁呢?
青柳这些年跟着怀瑜,跟怀瑜两个可说是心意相通。一看怀瑜眼神清明,便知道小姐恼了玿二奶奶。青柳对大房所有人都没有好感,见小姐端茶,笑吟吟上前赶人了。玿二奶奶还要再说几句软话,青柳却是强势的吧玿二奶奶从座上搀扶起来,半是拉劝,半是胁迫将怀玿媳妇请了出去:“二奶奶您是知道的,我们小姐千里探亲,既伤心又劳累,实在不易劳累。”
玿二奶奶隔日又来探视便被大丫头五福直接打了回票了:“对不住您了,咱们奶奶身上有些懒怠得很。”
玿二奶奶便隔着门板期期艾艾道:“二妹妹几日不吃不喝了,一心惦记老爷子跟四姑奶奶,求四姑奶奶看在一起长大情分,见见二妹妹罢!”
怀瑜听了越发腻味,索性吩咐下去,玿二奶奶再来一律挡驾。
玿二奶奶没有完成小姑夫君交待,她也不回去了,掉头去了前头议事厅。这些日子白氏都在这里接见大小管事,处理家事。
大房大奶奶陈氏身怀六甲,玿二奶奶刚刚生产不久,剩下一个琅三奶奶,白氏也不指望她,只要她把大方事情拢拢干净也就是了。故而,自从童如山告假伺疾,白氏便包揽了所有家务。当然,所有费用也是三房一并担承。
玿二奶奶虽然来的蹊跷,白氏也嫌弃她眼神太活泛,尤其这一回他们大房众志成城逼迫老爷子接回童罗氏气病老太爷很有看法。
只是族里已有决断,白氏也只有依从。
不过,白氏心里自有决定,等老爷子丧事过后,便将三房之间的隔门全部封死,今后三房各自为政过日子。
白氏心里存了这份心思,面上越发待大房几个侄儿媳妇客气起来。处理事务间隙也于怀玿媳妇寒暄几句。
怀玿媳妇虽然受了夫君之命替小姑子跑腿,心里可是门清,如今自己公婆已经完蛋了,今后唯有巴着三房自家才有好日子过。
自从老爷子出事,三叔雷霆震怒,将几个侄子妈的狗血领头,连带一贯和颜悦色三婶也是风霜满脸。
今见三婶回复往昔和蔼,怀玿媳妇便有些收不住,也是她太想讨好白氏,脑子一热露了口风:“侄儿媳妇方才去探四姑奶奶,丫头却说姑奶奶不舒坦,三婶可晓得?”
白氏原本担心怀瑜母子,乍听这话心头忽突突乱跳一通,不问青红皂白,胡乱将对牌一推:“肖家的,你替我盯盯。”劈脚往上房而来。白氏匆匆赶到怀瑜碎玉轩,却说怀瑜不在,白氏折身就往公爹上房来了,却见自己父亲正在给公爹请脉,怀瑜跟着打下手。白氏替女儿拂拂散发,关切询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怀瑜奇道:“母亲这话是?”旋即一笑:“母亲见过二嫂子?”
白氏一愣:“你如何知道?”
母女们一旁坐下,这才知道玿二奶奶捣鬼。
怀氏夫人最是凶险,老二家里为了一己之私竟敢信口胡言,白氏当即气个仰倒:“真是不想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除非老爷子活蹦乱跳安然无恙,否则,想也甭想了!”
怀瑜闻听此言心中讶异,索性祖父一时半刻醒不来,遂拉了母亲细问:“难不成怀珍出了什么事儿?”
白氏叹息道:“原本不想你劳神,便没说,倒被她们算计钻空子。”
原来童老虎换亲气病了童老爷子之事虽然没有传出去,童如山却是当即请了族长出面处理此事。
按道理,童老虎两口子罪犯忤逆理应宗祠除名。只是族里长老们碍于家族名声,怕一旦家族除了这中丑事必定会被政敌利用,成为攻击利剑,不利于童家后代子孙,也不利于童家中兴。
童如山白氏夫妻深有同感,故而默认了族里决意,只将童老虎两口子圈到死了事。
至于怀珍,她算计胞妹这一份狠辣,实在不能再嫁给官宦人耕读之家,免得他日惹出祸事累及娘家。族里也已有共议,等老爷子一年孝满,就�